之八
“你不惹事,事来惹你。”
如果你在日常生活中总是有这样的感触,只能说你是一个十分钝感的人。
为何这么说呢?因为“与世无争”只是错觉,只要你活在世界上,就会有意无意地惹到别人,仅仅是你的存在,在别人眼里就很碍事,不是说你做了什么让他人不爽的事情,你只不过是“在”那里就挡到了别人而已。
所以,遇到问题多反思自己:我是谁?我为什么活在这个世界上?我是否配活在世界上?
“我有个妹妹,本来。”
木枍学姐大概是怕我没听清楚,又说了一遍,不仅如此还着重强调了一下“本来”两个字。
“哦……”
“但是我从没见过她。”
“是这样啊。”
听这口气,应该是出生之后因为什么原因被送给别家了,这种事情在那个年代还是挺常见的,尤其是在一些非城市地区。
“她在我出生之后就死了。”
“……”
等等等等,既然是木枍学姐的妹妹,就说明她的出生肯定是比木枍学姐晚的,那么木枍学姐为什么要特地强调妹妹的死在自己“出生之后”呢?
我没敢问出来,这种时候闭嘴就对了。
为什么闭嘴是最好的选择呢,我总结过了,如果一个人有着过什么隐晦的过往,一般来说他都会憋在心里,让秘密成为一个只能与最亲近的人分享、用以证明二人关系达到了某种程度的东西,有的时候甚至一辈子都不会说出口。如果你向一个不怎么熟络的人坦白了你的秘密,记住,你们的关系并不会由此更近一步,知道了秘密的人也不会对你再产生好感,相反他会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无所适从,你们的关系就会走入死胡同。所以恋爱经验少的你,千万不要在撩人阶段就着急着向对方坦白自己的底细。
爱他,就不要让他尴尬。
但是,话又说回来,如一个人和你不怎么熟的时候就像你坦白自己的隐晦过往,反推过去,他或许是对你有好感的,请注意我说的是“或许”。因为大多数情况下,他对你产生的“信赖感”是大于“好感”的,所谓产生了信赖感,就是说他认为你是一个可靠的倾诉对象,他的话憋在心里太久了,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所以必须要找一个人说出来自己才舒服,刚好你长得像一个情感树洞,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他倾诉的对象。
说得好听一点叫情感树洞,说得不好听就叫呕吐袋。
所以,千万不要自我感觉良好。
“学姐,不要勉强自己。”我说,“我不该追问的,对不起。”
“不,没事。”木枍学姐摇摇头,“反正我也从没见过她,父母对这事也只字不提,只是听家里人说过而已,也没有什么不好的记忆。”
“在学姐记事之前,妹妹就已经不在了吗?”
“嗯。”
木枍学姐收拾了一下表情,又露出一如既往的笑脸说:“我们走吧,学弟。”
她主动终结了这个话题,我顿感如释重负,或许她也觉得这个时候这个话题不合适吧,想到这里木枍学姐和某人真是不一样呢。
我们就拿着东西到了学生会办公室。
“旗就靠墙放着,横幅一会儿到咱们训操的地方,在两棵树之间拉开。”
“好的。”
我看了看木枍学姐的身高,然后想了想那两颗树的高度,于是对她说:“学姐,横幅给我吧,我去。”
“噗,难道你是觉得我够不着么?”
“我没这么想啊,我只是觉得男生应该多干活而已。”
“真的?”木枍学姐怀疑的眼神射了过来。
“真的。”
“嗯……”她看了我好久。
“好吧。”她放弃了,“给你,记住要面向咱们,别挂反了。”
“交给我咯。”
“那我去院里交表了。”
我点点头,木枍学姐向我挥了挥手,迈开小腿一步一步地从楼梯上走了上去。
我抱着横幅走了出去,虽然才刚过早上,太阳已经像中午一般火热,我的额头上渗出了汗珠,“赶紧干完活回宿舍避暑吧”——抱着这样的念头,我一只手抱着横幅来到了训操的地点,这里空旷无一人,完全没有晚上聚众做操的热闹,我找到了分别位于道路两侧的两颗树,确认好方向之后,将横幅绑在一棵树的树枝上,然后拉着另一头,绑在另外一棵上面,就在我完成这一系列动作的同时,我突然想到了一句话:
“我家后院有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外一棵还是枣树。”
如果是以前,我一定会觉得作者是在废话,可这个时候,当我看着偌大的广场上空无一人,只有两棵干瘪的树陪着我的时候,我突然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我有两个伴侣,一个我的左手,另外一个是我的右手。
想到这里,我就突然想要唱一首歌,歌名为《五姑娘之歌》:
她从来不对我嚣张
也不要跑车和洋房
她守护着我的心房
偶尔也张扬
她那啥的时候话很少
我的嗨点她都知道
她从不要我的钞票
也不要我带套
我的五姑娘
她温柔又善良
总是在黑暗中
轻抚着我的门窗
我的五姑娘
她可爱又漂亮
把她想象成你的模样~
谢谢,谢谢各位捧场。
和别人发生联系就意味着迁就和磨合,就会带来不适应和纷争,就意味着你要走进别人的世界里,对我而言,这带来的受益是远小于付出的,感情里面总要有一个付出者和一个接受者,也就意味着双方的关系是不对等的,既然如此,明明我一个人就可以自产自销自给自足,为什么要将感情廉价贩卖给别人呢。这是我很久以前的想法,后来我才发现,原来我也某事某刻渴望过会有一个人,只不过她太久没出现,让我越来越失去信心了而已。
闲话休提。
人只要暴露在阳光下,就不会感到孤独,不是说“有孤独陪着你”,而是像我之前说得那样,你只要站在那里,在他人眼里就是一个“存在”,就算你不说话,事儿也会主动找上你的门。
“同学?”
你看我说得没错吧。
“同学?”
我转过身来,发现一个人在不远处叫我。
我知道他似乎是在叫我,可我不会立刻就应声,尤其是来者压根就不认识的时候,我总怕他们的下一句话就是“xx了解一下”或者“你知道xx吗”,你们也知道,应付这些人真的很累,而且如果一旦你若有如无地展现出了自己的善意,他们就会得寸进尺死缠烂打,当然,这些人里面还有一些是来问路的,不过这个人肯定不是,因为问路的人是有辨识度的,首先一个明显的辨识度就是他是不是将你称呼为“帅哥”、“美女”、或者“朋友”,最低限度的,会在称呼你之前说一声“打扰一下”。
来者的话里以上词汇都没有,那么他一定是一个应付起来不怎么方便的人了。
“同学,那边那个站着的同学——”
我就蹲下来假装系鞋带。
“同学,那边那个蹲着系鞋带的同学——”
我就站起来拍拍裤子。
“同学——那边那个戴眼镜的同学——”
我就迅速地卸下自己的眼镜,装在兜里,若无其事地继续干活。
远处的他又叫:
“哎,同学——那边那个长着胳膊和腿的同学——”
——
“算你狠。”
——
叫住我的这个男人,来到了我的面前。
“同学,你听说过xx吗?”
哇哦,直奔主题。
“什么,你说什么?”
“你听说过xx吗?”
“啊?什么东西啊?”
“xx啊,是个人都知道吧?”
“所以你说的是什么啊?”
这个男人,他提了一口气,在我耳朵边,用中气十足的声音说:
“风水!我说的是风水!”
我的鼓膜在颤抖,大脑在轰鸣。
这个人了,他的声音,是实打实地发自丹田的,而且浑厚到像是在地下扎了根,然后通过整个大地从我的双脚顺着我的腿骨、脊柱然后直冲到我的脑门,我感觉脑子里“嗡”了一下。
“啊,风水啊,听过听过。”
“那可真是太好了。”他兴奋地跳了起来。
“那您,有何贵干呀。”
“啊,那个什么来着,忘了自我介绍了,我……”
“没事,不用自我介绍啦,就说什么事吧。”
我的意思是,反正你说完我也就应付一下过去了,从此以后你我山前不相见山后也不相逢,我也懒得再多记一个名字。
“不不,这个还是要介绍的,毕竟以后就是一个社团的啦。我叫xxx。”该男子高兴地说。
“啊,什么?”
“燕!玄!丙!”
我的脑壳再一次炸裂了。
“不是,我不是问你是谁,我是在我,为什么我们会是一个社团的?”
“你不明白吗,小伙子,我是你社团的部长啊。”
“不明白的是你,我的意思是,我没有加入过社团,我哪来的部长?”
此话当真,运动会之后是“百团大战”,当时澶贾大学到处都是各种社团在招新,给我的感觉是,这个部那个部就像雨后春笋一样咻咻咻地冒出来了,我才发现原来我们学习的社团还是挺多的,不仅多,而且相当地丰富,可后来,他们又都像是消失了一样,从此在学校里再也没看见过这些社团的身影。乐见凛告诉我说,这些社团都是一年只活动一次,就是在他们纳新的时候。
所以在社团抢人的时候,陈师言没有加入任何社团,虽然后来被家里的老妈强行要求加入学生会,可我还是可以自豪地说一句,我是一个独来独往的人,驰骋在充满欲望的夜色中。
“你没有社团吗?”自称是“燕玄丙”的男人问道。
“没有啊。”
“那太好啦!”
“啊?”
然后这个从不会别人感受的人,这个从来不顾忌别人心情的人,自始至终都我行我素的人,对我如是说道:
“那你现在有了。”
“不知道你再说什么。”
“我们社团现在缺人,我看你就挺合适的。”他说。
“哈?你是怎么得出‘我很适合’这个结论的?”
“一个字,缘。”
“缘?缘你妹。”冷静如我这样的人,竟然被他的死缠烂打逼得爆了粗口,我有罪。
“对,这个时间,这个节点,出现在这个地方的,只有你一个,所以,你一定是那个我要的人。”
“我只是过来干活的,巧合而已,兄弟,我给你说,你顺着这条路往南走就是学生公寓,那边人更多,你行行好,去那边找找人,行不行?”
“不,非你不可。”
“非我不可?”
“对!”
看来今天是碰上脸皮怪了。
“那如果我拒绝呢?”
“嗨,不可能。”他一下笑了出来,“卦象上说得明明白白,丁巳月丙子日巳时,鬼星会落在北广场的‘乾’位上,我顺着过来,你就在这里,不是你还能是谁?”
“卦象?”我突然想到了什么,“你也知道《通会》这本书?”
“什么?”燕玄丙的眼睛里放出光来,“你知道《三命通会》!你看过《三命通会》?”
他一下上来搂住我的肩膀,力气大得惊人。
我被搞得不知所措,“没……我……只是在课上学到过有这么一本书,我是中文系的。”
由于搞不清楚状况,我下意识地就说了谎,《通会》的内容,小千在梦中教授过我,虽然这本书在几百年前被某朝的某个皇帝以“滥说”的名义焚毁了,不过,按照小千的说法,她读取过某个埋在洛夜市皇帝陵里墓主的意识,除了一些淫淫苟苟的事情之外,就是这本《通会》的内容。
当然这个皇帝就是当年下令焚毁这本书的那个。
燕玄丙发光的眼神黯淡了下来,“是这样啊……”他喃喃自语,紧握着我肩膀的手也松开了,“对啊……怎么可能,这本书早就失传了……怎么可能还会有人看过……”
我试探着问他:“你也知道这本书?”
他看着我笑了,然后说:“研究星象风水的没人不知道这本书。”
“你是研究这个的?”
“然也。”燕玄丙说,“鄙人,澶贾大学风水协会会长,燕玄丙。”
“啥?风水协会?”
“然也,然也。”燕玄丙一边做出古装剧里的人摸下巴胡子的样子一边说,虽然他的下巴并没有胡子,取而代之的是青春期遗留下来的、没能退化完全的青春痘。
“你是要拉我进风水协会?”
“不是拉,你已经是了。”
“没有拒绝的权力?”
“上天注定的,没有。”
我一个大活人,胳膊手脚都长在自个身上,有什么拒绝不了的。燕玄丙说“你拒绝不了”的时候,一股莫名的逆反心理在我心头滋生。这个世界上有一种预测是可控的,就是人本身掌控着预测的最终结果的时候,比如说我现在在此预测,我的下一句话会有五个字——
你看是不是?
所以,我偏偏要拒绝给你看。
“不好意思我……”
“哎!都是一个社团的,有啥不好意思的。”
“我可没说要加你们社团。”
“不,你已经是了,你没得选。”
“莫名其妙。”
我扔下这句话就准备走人。
“你要走啦?”燕玄丙说。
“再见。”
我头也不会地越走越远,就在我迈出没几步的时候,听到燕玄丙在我身后喊道:
“晚上七点在活动中心一楼122室有迎新会,记得按时参加哦,小陈。”
“都说了老子不是你们部的!”我已经不耐烦了。
等等。
我有告诉过他我的名字吗?
“我有告诉过你我的名字吗?”
惊讶之间,我恍然转身,身后空无一人,只有“陈”的余音在空荡荡的广场上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