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的好：夜路走多了总会碰到鬼。
只不过老子碰到的不是鬼，而是比鬼更缠人的训导主任。
午餐过后的午休时间，我被请到训导处的谈话室泡茶。
狭小的空间里飘着一股灰尘味，我进到谈话室中，和训导主任隔着一张长桌相对而坐，彼此之间对看，活像是警察在审问犯人的场景。
“我再问你一次，龘文君同学，你是如何上去顶楼的？”对面的中年女子犀利地问道。
“……”
“谁给你的钥匙？”
“……”
“知情的有谁？”
“……”
“是不是有同伙？”
“……”
哼，鬼才要老实回答你的问题。
老子对她连环炮似的问题置若罔闻，一边看着掉漆的天花板，一边思考今天晚餐吃啥才好。
简单来说，就是进入无我的状态。
“瞧你那态度，所以才说不良少年……”
训导主任斜眼瞪我，还嫌弃地叹了口气。
其实，我和这人已经不是第一次交手哩，之所以知道她是训导主任，就是因为一年级时常常被她请来泡茶。
这训导主任虽然表面一脸正经严肃，但其实是个双面人，对待优等生和偏差生的态度天差地别是众所皆知的事实。
在她眼里，每个学生都是依分数被划分阶级的，考得好的是人，考不好的是垃圾，老子不必多说，自然是下级中的下级，阿米巴原虫等级的存在。
切，明明一大把年纪了，却还像是不想承认自己老了一样浓妆艳抹，脸上各种粉底、唇膏、假睫毛就算了，双脚还穿着一点都不相衬的过膝长袜……握槽，这是什么前卫的卖骚方式吗？
由于实在太恶心了，听说大家私底下都叫她“老妖婆”。
“唉，现在的学生真不长进。”老妖婆冷不防地说道。
“……啊？”
“如果说书读不好就算了，安分点也不至于让人瞧不起，可是偏偏你们不守规矩，不尊师重道，动不动就聚众斗殴，甚至还难以管教──其中以你最让人头疼了，龘文君。”
前面还会用“同学”称呼的她，现在毫不掩饰地直呼我的全名，语气自然是满满的轻蔑。
“教书二十几年来，你是我碰过最难缠的麻烦人物。”
“……”
“不要误会了，这话并不是指你是最坏的学生，比你坏的人主任我也碰过不少，其中甚至有涉及毒品买卖的，这种案例反倒很好处理，只要请他离开就行了。”
忽然间，老妖婆的嘴角勾起了平时绝不会对外表露的阴险笑容。
“你知道吗？对付你这种类型的学生啊，主任我向来只有一个原则，就是赶走你们就好了，毕竟本身就是行为偏差的群体嘛，不怕找不到理由退学。”
“……”
“俗话云：‘一颗老鼠屎会坏一锅粥。’岂能让你们这群垃圾，污染了其他有大好前途的学生？我不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嘿，这训导主任开始用“垃圾”称呼别人了，本性露出来啰。
“问题在于──龘文君，你的案例很特别。”讲到这里，老妖婆的语气多了一份懊恼，“就算想赶也赶不走你，你比主任我碰过的任何一个案例都要难处理，就像马桶里去除不去的污渍，又脏又顽固又恶心，置之不理还会发臭，你有过这种经验么？”
“…………”至于么？
“原因在于，有位老师始终在袒护你，不晓得你是否有所头绪？”
有位老师在袒护我──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我立刻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你们班的班导，记得是叫李百合来着？很不错呢，是个满腔热血的女青年，当主任我提案要将你驱逐的时候，总是站出来反对的就是她。呵呵，看着就让人想起年轻的自己啊。”
“……”
“想当初主任我也是一样，凭着满腔热忱试图教化校内的不良学生，可是呢，换来的只有一次次的失望，你能明白那种感受么，龘文君？”
“……”
训导主任深呼吸了一口气，目光只有黯淡，“垃圾终归是垃圾，再怎么细心呵护也不会成为一块至宝，这是我用毕生所领悟的道理。”
“……”
“败类我已经看得太多了，你也不例外，龘文君，你们总是自以为高人一等，没什么能耐却又目中无人，殊不知自己才是对社会毫无贡献的废物，就算一时之间矫正了，也很快就会重蹈覆辙，毕竟你们的本性就是如此，长大后更是会对治安造成危害。”
“……”
“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你们班导偏偏要护着你呢？与其照顾你这种问题儿童，不如将心力投资在更有价值的学生，好比你们班的桂同学。”
“…………啊？”
不好意思，为啥这里会忽然冒出那台音响？
“我对于优秀的学生一向印象深刻，特别是那孩子。”
在表情逐渐懵逼的我面前，主任一脸陶醉地说道：
“外貌端庄又知书达礼，举手投足皆充满了气质，就是这样的学生教起来才让人有成就感啊……和你不一样。”
不好意思，妳看过那女人的本性吗？
“真是的，明明同样都在一个班级，为什么你和那孩子却是天差地别呢？好像是不同的生物一样，主任我完全无法想象呢，你们两个会有任何的共通点。”
不好意思，就是有啊，那个共通点（美少女游戏）。
“我认为呢，学校应该根据学力来划分班级，才不会造成不良少年与优等生同班的现象。你有自知之明么？自己正在拖累其他同侪的脚步，特别是那位桂同学。”
“……哼。”
“你们是不同等级的存在啊，社会的资源应该更集中于优秀的孩子，而不是让你这种败类瓜分，这才是正确又更具合理性的教育。”
“……”
“像李百合那种‘想要拯救所有学生’的想法只是痴人说梦，说穿了把自己搞得那么累何必呢？没用的烂瓜扔了就好，也省得自己操心，你难道不觉得么？”老妖婆摊了摊手。
“……切，鬼才知道啊。”我双手枕于脑后。
拜托，这妖怪的长篇大论我已经听腻啦，快点放老子走好不？
我尽管表面上不发一语，心底却不断祈祷这老妖婆能少说点话。
老妖婆隔着一张桌子凝视着桀骜不驯的本大爷，锐利的目光中隐含着愤怒，那是一股对自己的愤怒，一种“明明脏东西就在眼前，为什么我却没办法把它清除掉？”的愤怒。
我能理解啊……这种心情。
当手瓣不慎沾到怎么擦也擦不掉的脏污时，我也有过相同的愤怒。
不久后，也许是那股愤怒造成了反动，老妖婆闭上锐利的目光，五官也跟着舒缓，甚至勾起了一丝微笑。
“──主任我啊，前阵子听说了一件有趣的事。”
“……有趣的事？”
“你的班导似乎要对你举行补考是吧？为此，她拜访了各科老师，请他们针对程度较差的学生再出一份补考专用的考题，好努力呢。”
“……”
“就我来看，不过是浪费时间的愚蠢行径。”
老妖婆翘起二郎腿，一只手靠在长桌上，用食指不断敲击着桌面。
“明白吗？你就是个毫无投资价值的学生。”
“……”
“虽然那小妮子费尽心神想让你回归正轨，但我敢断言，一切都是无用功，不论进行什么尝试，你终将是毫无产值的败类，那小妮子不过是在浪费时间罢了。”
“……”
我始终不发一语，但开始有些生气。
“到了你这年纪呢，个性基本上已经定型了，无论做什么都于事无补，难不成你以为事到如今才开始模仿正常学生的行为，自己就能看起来像个正常人么？不可能的，少做梦了，败类就该有败类的样子，只要继续向下沉沦就好。”
“……”
“受不了，那小妮子啊，什么都好，就是太天真了，自以为能改变什么，想法与做法都蠢到不行，唉，所以才说年轻人就是空有理想啊。”
“……”
我终于明白自己生气的理由了，因为她不断在侮辱小百合。
就在我的情绪已经开始愈来愈糟的时候，不知幸或不幸，老妖婆总算停止数落。
“总而言之，你就尽可能努力挣扎吧，龘文君同学。”
她站起身子拉开紧闭的窗帘，随着阳光照入室内，她也收敛起了阴险的一面。
“顶楼的钥匙，虽然不晓得你是如何得手，不过主任会将这件事记着，以便日后审查之用。”
“……”
“记得有一个月的观察期来着？呵呵，才刚开始不久就被扣分了呢，你可得小心啰，龘文君同学，毕竟这里有许多人期盼着你离开呢。”
“……”
“要是一个不注意犯了大错，说不定你们班导再努力也保不住你了？”
她面露诡异的笑容，意义深长地说完后，便将我请出了这间谈话室，看来约谈时间终于结束了。
明明过程大概才十来分钟，我却感觉像过了十几年一样漫长。
……不是滋味啊。
想起刚才的谈话，面对不停数落老子和小百合的训导主任，老子居然一生不吭，完全没有回嘴，这都像我吗？
决定还以颜色的老子，再度打开了谈话室的门。
“那个……主任。”
“还有什么事？”
“关于刚才的事情，其实小弟有点意见想提出……不知方便否？”
“……虽然不抱什么期待，不过你说吧。”
老妖婆双手环抱，虽然一脸不耐烦却还是忍着性子听我讲话。
对着这样的她，我先是清了清嗓子，接着用委婉的语气缓缓开口道：
“太常发火的话，当心皱纹会变多喔？”
“…………”
“啊，虽然原本就多到浓妆都盖不住的程度就是了，对您而言也没差吧？”
“……………………”
“哎呀──真是说了多余的话呢，不好意思啦哈哈哈！”
“…………………………”
面对白眼已经翻到后脑勺的老妖婆，此刻只有一个字能形容老子的心情。
──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