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的午餐时间。
老子一看见顶楼的大门被打开,立刻就用最高功率对着那边输出黑暗气息。
“(怨怨怨怨怨怨怨)”
“…………”
“(怨怨怨怨怨怨怨怨怨怨怨怨怨怨!!)”
“唔哇!?”
终于,桂响音发现了老子的杀气,手还抓着门把就整个人跳了起来。
“别、别吓人家好不好啦!差点以为是哪里来的念能力者*在修行呢……”
“哦?既然如此,想不想尝尝看老子的‘猜猜拳*’啊?”
“用、用不着你费心!你只要像往常一样把‘绝*’发挥到极限,做个谁都没察觉的边缘人就很完美了!” (注:以上捏他全是出自于《猎人》。)
“……切。”
真是个擅长顶嘴的女人。老子收起狠K校花一顿的念头,重新在老地方坐下。
校花小姐见状,也跟了过来。
“……喂。”
“嗯?”
“昨天为啥没来学校?”
“…………”
“看妳样子也不像是生病或是受伤吧,到底是怎么了?”
我实在不认为妳会无缘无故就放人鸽子──因为总感觉是在夸她,这句话老子没说出来。
“──真是难得,文君同学是在关心人家吗?”
“啧,才不是咧。”
老子撇过脸去。
“本大爷只是觉得被人放鸟很不爽,所以才──……”
话还没说完,我闭上了嘴。
要说为什么的话──那是因为平时吱吱喳喳的桂响音,此时却少见地露出了安静又落寞的表情。
那种矛盾的笑容,很明显就是出了状况。
“发生什么事了?”
“……”
“昨天没来的一天里,发生什么事了?”
“……不,没什么啦。”
“没什么?”
“嗯,这不是文君同学你应该操劳的问题。”
桂响音说着,露出故作镇定的笑脸。
“…………是吗,那好吧。”
想起来,老子曾经听过一句话是这样描述的:女生说“不要”就是“要”;女生说“没事”就是“有事”,换言之,女人这种生物很喜欢说反话。
虽然是和目前状况没啥关系的话题啦,但看她那副模样,想必一定是陷入了什么烦恼吧?
不过──算了。
既然她决定不开口的话,那老子就不会再继续过问。
可能就和老子不喜欢被人过度关照一样,她同样也不喜欢被人追根究柢吧!
“先不说这个了,你有把东西带来吗?”
“东西?”
“之前说过的呀,被扯破的那件T恤,你该不会忘记了吧?”
“切,记得啦记得啦。”
放人鸽子的家伙,真亏她还有脸摆那种姿态质问别人……
我从旁边的袋子内,拿出了被扯破的动漫T。
“真是个自说自话的女人。所以咧,妳到底想干什么?”
“想做什么……看了还不明白吗?”
说话的同时,桂响音从带来顶楼的包包内掏出一根细针,并将缝线穿了过去。
等等,这女人该不会……
“喂、喂……别勉强啊。”
“嗯?”
“怎么说,妳有这份心老子是很高兴啦,但要是不小心受伤的话──”
“好痛!”
才刚讲完,校花马上就摀住左手食指,整个人缩成一团。
唉!所以老子不是说了嘛!
“喂,要不要紧啊?”
“讨厌,流血了……”
“妳等等吧,老子去看下哪里有OK绷……”
“来不及了,已经刺到动脉了。”
“什么────!???”
动、动脉!?
缝个衣服而已,竟然也会刺到动脉!?
握漕!这下蛋疼啦!!
“糟、糟糕,要不要叫救护车……”
“呜呜,缝完这件动漫T恤以后,人家就要回老家结婚了……”
“闭嘴!说出那种台词妳这女人想死吗!?”
“唔,好像看见米林在对人家招手了……”
“别理那家伙,听到没,绝对别理那家伙啊!”
“可是,她的胸部好大呢。”
“去死!妳他妈现在就给我去死!这个无药可救的犯罪预备军!”
都要死了竟然还想着要搓奶喔?这女人到底有多变态啊?
话说妳自己不就是个娘们吗?不会在洗澡的时候多揉几下啊?
“……噗。”
突然间,校花维持缩成一团的姿势,侧身倒了下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哈哈哈哈,总感觉好好笑……”
“……切,果然是装的吗。”
缝个衣服怎可能刺到动脉?用膝盖想也知道不可能。
“喂,妳要笑到什么时候?”
“再、再等一下,哈哈……”
“…………”
那个人人称羡的校花,竟然会像这样抱着肚子、整个人躺在地板上大爆笑……要是让其他学生看到这一幕,想必会梦碎的吧?
就连老子这种不良仔,也明白和“优雅”两个字完全擦不上边。
经过短暂的时间,校花总算坐正身子:
“哎,肚子好痛哟……”
“……”
“话说,你是不是因为我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就认为我一点都不擅长这种事情呀?”
“啥?难不成妳这家伙真的会缝纫来着?”
“这点小事还是会的啦。话说之前国中家政课就教过了呀,升上高中还完全不会缝衣服的人才奇怪吧?”
“…………”
诶,是这样吗?
因为国中的家政课老子都在睡觉的关系,所以不太清楚……
这时,桂响音再度拿起针线,将我那件动漫T放在大腿上,就地缝了起来。
在顶楼上安静地缝衣服的校花,和刚才捧腹大笑的窘样完全不同,看起来似乎是真有那么两把刷子。
受不了,老子都搞不清楚到底哪边才是真正的她哩!
“……喂,有件事情必须在这里先弄清楚,给我老实回答。”
“什么事?”
我并未看着校花,但是却用极为严肃的语气开口:
“妳,是在同情老子吗?”
“…………”
“不管是中午跑到这里也好、还是现在帮老子缝衣服也好,这都是因为同情老子所以才做的吗?”
我文君,生平最讨厌被人当成笨蛋、也最讨厌被人同情了。
因此如果那个校花最近的行动全都是出自于不必要的顾虑或是关怀的话──那老子是不会有任何犹豫的。
我不需要别人的同情,也不屑别人的同情。
我最讨厌被别人另眼相待。
“──那么,我在这里反问你一句。”
桂响音放下手中的针线,望向这边:
“文君同学对人家做的一切,也是出自于同情吗?”
“…………”
“包括替我保守秘密、包括借我掌机、包括听我诉说烦恼……这些也都是因为同情人家,所以才做的吗?”
对于这个问题,我只是在沉默一会后,笑了:
“哼,怎么可能。我讨厌被人同情、也讨厌同情别人。这样的本大爷怎么可能会出自好心,去关怀妳这家伙?”
“看来你也很清楚不是吗?”
桂响音依然望着这里,眼神却变得有点落寞:
“你的答案,就是人家的答案哦。虽然不像你那样偏激,但我的所作所为,也绝不是出自于同情。”
“…………”
“所以说──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了,好吗?”
“……切,只是姑且问问而已啦。”
老子搔了搔脑袋,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是吗。”
随着优雅嗓音消失在空气中,校花也没有深究这话题,而是低下头、径自缝起衣服。
……没错。
无论是老子也好、她也好,都不需要同情。
我们都不需要同情,更不需要互相同情。
那么,既然都不是在同情对方的话──
咱们是不是已经能够算是“成为朋友”了咧?
……我不是很明白。
“──喜欢动漫的人,不会是坏人。”
冷不防地,桂响音抛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那啥?”
“是人家的人生格言哦。”
桂响音持续缝着大腿上的衣服,说道:
“喜欢动漫的人不会变坏,所以说文君同学绝对不是个坏人,这点我相当清楚。”
“……哼,那只是妳的自说自话吧?又不是所有家伙都是好人。”
世界这么大,动漫迷也不一定每个安的都是好心。
“嗯,可能吧。可能就和你说的一样,事情并不全然是如此吧。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目前在人家身边的文君同学,毫无疑问就是个好人。”
“……”
“或许你是有些地方固执了一点、也或许是有些坏习惯……但明明之前都没讲过话,却愿意这样子帮助人家。所以说,不管别人如何看待你,人家都相信你的本性是善良的。”
桂响音滔滔不绝地说着,值得称赞的是,期间她没有停止过手头的工作。
老子则是尴尬地搔搔脸颊,不知该说啥。
这女人是咋啦?昨天在家里不小心吃了“吹捧果实*”来着?怎么突然就把像老子这样的家伙捧上天…… (注:出自于《航海王》。)
“──因此,我有个问题无论如何都很在意。”
“啥?”
桂响音暂停手部动作,用稍微认真的语气开口了:
“文君同学你,为什么总是都和大家格格不入呢?”
“…………”
“像你这么善良又体贴的人,我实在是想不清楚为什么会没有同伴……”
“…………”
原来如此。
简单来说,这才是那个校花真正想问的问题吧?前面的一大串说到底都只是铺垫。
桂响音将问题扔出后,马上又开始缝纫起来,因为周遭非常安静的缘故,衣服与线的摩擦声听得非常清楚。
“──为什么、吗……”
老子坐在那个高岭之花的旁边,抬头观望天空: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只能说是不知不觉就变成这样啦。”
“……?”
“这个嘛──该怎么讲。本大爷咧,如妳所见,从以前就是这种性格。”
“嗯。”
“因为是这种性格,所以从小就注定和其他家伙处得不好,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哩。不只同学讨厌我,老师也把我视为眼中钉,总而言之就是一般所说的‘问题儿童’呗。”
老子从容地眺望蓝天,毫不在意地说道。
虽然我的个性的确不讨喜啦,但起初和某些人至少还是有话可说的;然而也不知为啥,某天开始一些看我不爽的家伙主动来找碴,把那些人全部击退后,隔天又有新的援军挡在眼前……这样的场合一直循环,久而久之,原本肯和老子讲话的家伙也都一个接一个离开了。
之后小学毕业,升到了国中,斗殴的情况不减反增。不只同校想出风头的家伙经常找上门,甚至连别校听见我的名声也会特地跑来寻架打。
这样的日子周而复始,起初我对那群垃圾不以为然,但是直到有一天,我一如往常把一群找上门的渣滓打趴在地上的时候,我猛然察觉了一件事。
原来在其他人眼里,老子早就和那群渣滓们同化,一起被叫成了“不良少年”。
之后的剧情就如同各位看到的,我成为了最臭名昭彰的恶棍,完全没人敢接近。
切,你们说这是哪来的衰毛烂故事?不过──确实也和本大爷挺合得来的。
“所以最后就演变成了现在这样?”
“没错。当然,老子也不是在怪国中时期那个最先给我扣上‘不良少年’这顶帽子的家伙啦,就算没那家伙,老子一样会是这种人见人厌的状况吧。”
再说,“不良少年”对于像我这种品行偏差的学生,也是名副其实就是了。
“没有想过要改变吗……?”
“啥?”
校花用天真的嗓音说道:
“就是说,改变自己的个性,让大家都喜欢上自己之类的。一开始就这么做的话,就不会有后面的问题了吧?”
我不由得冷笑一声:
“其他人或许可以,老子就算了吧。”
“为什么?”
“也没有为什么,只是对老子来说那太难了。‘活泼外向’、‘认真向上’、‘待人亲切’……如果能够做到这些,可能真的能够变得稍微受欢迎一些吧,但那向来不是老子的作风啊。说到底为啥老子要为了满足别人擅自的期待,把自己搞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是这样啊……”
“没错,就是这样。说实话我也明白自己这种个性很难搞,和别人处不来完全是自作自受,但老子就是老子,只有这点绝不会退让。”
“──不管别人怎么说,就是要做最原本的自己呢。”
“对。”
老子毫不迟疑地答道,声音没有一丁点的后悔。
忽然间,我发现旁边校花的样子起了变化。
“你真是坚强呢,文君同学。”
“……”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变得像你一样自由自在呢?”
桂响音静静地问道,脸上又变回了刚开始来到顶楼时的表情。
说起来,这家伙的情况和老子是恰恰相反来着?
老子是完全不受周围影响,只为了老子自己一个人活着;这位校花则是隐藏本性,拚命在扮演着别人对自己的期待。
然而──讽刺的是。
我们两人最后到达的终点,都是不被周遭所理解,也就是没有“交心”的对象。
一想到这里,老子不由得对旁边的家伙起了同伴意识。
“其实,也没啥难的啦。”
“诶……?”
“想要活得自由自在,这种事情哪里还用的着问?我们每个人,从出生开始就是自由的啊。”
“等等,这句话好像有点耳熟……”
………………
抱歉,其实老子是从《进击的巨人》里现学现卖的。
“那、那不是重点啦!总之老子的意思是──要想活得更自由咧,总而言之就是要先叛逆过一次。”
“叛逆、是吗……──”
桂响音顿时睁大眼睛,明显听得见倒吸一口气的声音。
“就是这样。所以说,该是做出决定的时候啦,桂响音。”
头一次直呼校花全名的同时,老子将手搭上她的肩膀。她的大腿上,不知不觉已经躺着完好如初的T恤。
“做出决定吧!明天是要翘掉合唱练习和老子一起参加签名会咧,还是要像平常一样乖乖被关在学校?”
“………………”
“自己的未来,只有自己能选择。”
“嗯……”
我想,这对桂响音来说一定是很困难的抉择吧?
如果说这个世界其实是一场Galgame的话,那毫无疑问她的视野里面已经出现了两个选项。
─参加签名会。
─不参加签名会。
选择了“参加签名会”,就表示要翘掉那天的合唱训练,背叛自己扮演的“优良千金”的形象,让以往的努力化为泡影;就这点来看,选择第二个“不参加签名会”毫无疑问是比较保守的。
“──────”
夏季的风轻轻吹过,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经过一阵不算长也不算短的犹豫后,校花先是揪紧裙襬、全身颤抖着,然后──
总算放松了身子。
“嗯,一起去吧。”
她面向这边,坦然地点了点头。
“妳确定?原本的话,老子是打算要是妳不去,就看看有没有办法帮妳代签的──”
“没关系,人家已经决定了。”
“……”
“我认为文君同学刚才说的很对,因此我桂响音,现在决定要好好叛逆一次。”
校花先是笔直凝视着我,接着用优雅的嗓音嘟嚷道:
“……没错,我已经决定了。这一生一次的任性,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阻挠的。”
“…………”
一生一次,她刚才的确是这么说。
这时候的老子还不明白那句话的涵义,但校花的决心已经确确实实传达过来了。
于是我拍拍她的肩:
“好!我欣赏妳!”
“……”
“怎么,这不是挺带种的吗?原本以为妳是个墨守成规的家伙,现在稍微有点对妳刮目相看啦!”
正午阳光的照耀下,老子振振有词地说着,想必脸上是带着赏识的笑容吧。
此时,午休钟声不识趣地响起了。
眼见时间已到,校花将T恤交给我、站起身子:
“──那么,人家就先在这里说再见了。”
“哦、哦……”
桂响音笑着说完后,便拿起裁缝包,打开顶楼的大门:
“明天的签名会,我很期待哦。”
嗙,铁门关起的声音。
校花头也不回地离去了,只留下老子站在原地,呆然望着那头棕发离开的身影。
“…………”
──为什么咧?
我回想着校花离去的模样,嘴上明明说着‘期待’,为什么她的表情会如此复杂?
想着想着,老子的内心渐渐涌起一股躁动。
虽然微笑着,却又彷佛放弃了什么。
那表情不就像是──在和什么东西道别一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