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四,早上。
老子照样提着空无一物的书包,走在前往学校的路上。
由于最近几天被音响的事情弄得心神不宁,可以的话我很想尽快到校,然后去顶楼让自己清净清净。
无奈的是,在那之前我有个任务必须完成……
“请问是中杯无糖冰拿铁对吗?”
“啊、对,麻烦哩。”
握槽!大家都来给我评评理!
就算今天老子一不小心就赖床赖到九点好了啦,但罚迟到的学生在上课途中顺便去跑腿买咖啡也太过分了吧!?是很过分对吧!?
我勒个擦!小百合这样子也能当老师喔?
尽管老子是很想直接叫她滚去喝泥水啦,但偏偏这里又欠她一个人情……!
“您的咖啡好啰,总共是五十元。”
“哦,3Q。”
切!今天就姑且帮妳这个忙好啦,回头别忘记感激老子,臭女人。
把发票收进口袋后,我心不甘情不愿地提着咖啡前往学校。
这世界上能够把“天上天下唯我文君”的老子当跑腿小弟使唤的,我想也只有小百合一个人了吧?现在想想,那女人到底是何方神圣?该不会年轻时候其实是个太妹吧?“天上天下唯我百合”这样?
正当老子还想着这些怎样都好的事情时,不知不觉已经抵达了校门口。
由于现在是上课时间的关系,校区非常安静,只有操场那里传来打球的声音。
老子二话不说进到二年级校舍,并走上楼梯来到小百合所在的导师办公室。
只见空荡荡的办公室内,唯独一位老师坐在桌子前,颓丧地抱着脑袋。
“喂,拿去啦。”
老子把手上的袋子交给小百合。
“嗯?哦……好,谢谢了。”
小百合恍惚地接过咖啡后,再度陷入颓丧状态。
……发生啥事了?她这么懊恼的模样老子还真没见过。
“……嘿,怎么啦,瞧妳脸色差成那样。”
“我脸色果然很差吗?唉……”
“有够差,真他妈超级差,我都怀疑妳是不是大姨妈来──噗哦!”
五吨重的拳头,硬生生灌进老子心腹!
老子话还没讲完,肚子就被打凹一个洞,差点没吐出血来。
“噗、咳咳咳……!”
“──下次如果敢再性骚扰老师,我一定让你好看,听见了没?”
“对、对不住啦……”
我的妈,这女人还真有两把刷子耶喂?老子好久没吃过这么重的攻击啦!
小百合收起冒烟的右拳,重新坐回了旋转椅上。
“所、所以到底是怎样啦?”
“嗯?”
“认识这么久了,从来没看妳这么烦闷过耶。”
“……还能有什么事?当然是我们班上的问题啦。”
小百合说着,叹了口气。
“咱们班上的问题──原来如此。”
老子瞥见办公桌上摆着一张学生资料,上面贴着桂响音的大头照。
不必多说,小百合烦心的就是那台音响的事儿吧。
“唉,班里有一个每天迟到,还经常打架的不良混混也就算了──”
“咦?”
“──想不到这次连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也出了乱子。啊啊,我的教师生涯也终于走到尽头了吗……”
小百合抱起脑袋,四周散发出浑沌的气息。
为了安慰她,老子拍拍她的肩膀:
“唉呀──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什么?”
“万一被开除了,妳还可以去卖臭豆腐啊,干嘛一定得当老师?”
臭豆腐可是连青刚老师都喜爱的美食,做这门生意一定不愁生活。
“……请不要在你国文老师面前乱烙谚语,那句话根本不是这样用的。”
“咦?是这样吗?”
“啊啊……想不到都教一个学生国文快五年了,竟然还能学成这样……看样子我不只管理能力,连教学能力都很差呀……”
“…………”
“唉,我真是个没用的老师……”
讲着讲着,小百合越变越颓丧了。
…………
感觉老子闭嘴是不是比较好啊?
“该怎么办……这样下去迟早会被叫去开教评会的,该怎么办才好……”
“……”
“这下我的教师生涯真的要结束了啊……”
小百合把脸整个埋进手臂,身上的浑沌气息又更上一层楼。
哎,其实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事情的严重性啦,毕竟直到昨天为止,桂响音都还是没有来上学。如果从签名会那天开始算起的话,加上两个周末的合唱训练班,她就已经达成“连续十天以上逃学”的丰功伟业哩!
连续十天以上逃学……喂喂,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如果主角是老子那倒还好,重点是逃学的不是别人,竟然是那个校花啊,也难怪事情会搞到这么大。
“对方那边怎么说?”
“诶……?”
“十天以上都没来上学,妳应该也有联络过那女人的家属呗?”
听见老子发问,小百合露出惊讶的表情。
“……今天是吹什么风?想不到你竟然会关心同学的事……”
“少、少啰嗦!”
老子搔搔后脑:
“所以咧?到底是怎样啦?”
“这个嘛……原因家属那边似乎也不清楚,只知道响音同学上个星期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完全不出来……”
“喔……”
竟然把自己锁在房门内,听起来好像挺严重的耶。
“就算问她怎么了,她也只会躲在门后说‘我一定要叛逆!’,然后拒绝其他交流……”
“是这样喔…………咦?”
我一定要叛逆?这是哪招?
哎呀──这就奇怪啦──
老子怎么好像突然有点头绪咧──
“……啊!”
不、不会吧?我说该不会是那样吧?
记得不久前,我曾经对烦恼的桂响音说过这么一句话:
‘要想活得更自由咧,总而言之就是要先叛逆过一次。’
当时老子先是卖弄一下《进击的巨人》里面的名言,然后煞有其事地说出了那番话,桂响音就是在听了老子那番话后,才决定要逃学去参加签名会的。
也就是说──元凶是老子!?
让那个校花脱序的元凶,其实就是老子!?
“……怎么了,文君同学?难不成你知道些什么吗?”
“!!”
“如果知道些的话,就麻烦告诉我吧。”
“……………………”
老子紧闭嘴巴、冷汗直流,连个屁都不敢放。
呃、这个……情况似乎有些蛋疼?
要是被发现这场骚动的根本原因其实是出在本大爷的一句话……糟糕,小百合那女人会不会当场把我干掉做肥料啊?
“──算了,想想你也不可能会知道,问了也是白问吧。”
“咦……?”
“唉──想不到竟然会落魄到要依靠学生的消息……看来我这班导真的是做得相当失败啊。”
小百合整个人埋进椅背,放弃了追问。
接二连三碰到这些衰事,她会沮丧也是当然的吧。老子虽然迟迟没有回话,但班导那副自嘲的笑容已经确实看进我眼里。
──就算是这样,我又能做些什么?
只是个不良仔的老子,面对这种场合又能派上什么用场?
况且那是别人的家务事,老子插手进去真的好吗?
想到这里,老子不禁将拳头握紧。
但这次并不是为了揍人,反而是想揍自己。
──别人家的闲事,真是这样子吗?
因为从小就和其他同学格格不入,所以我不是很明白啦,但所谓的“朋友”是不是就应该在这里挺身而出?
“虽说有点突然──小百合啊,老子可以问妳一个问题吗?”
“就说了别叫我小百合……”
小百合摇了摇头:
“算了,说吧。每次你露出那种表情,一定就是有重要的事情想说吧?”
“为什么当初要推荐我ACG?”
“…………”
“老子还记得很清楚,那是在国中二年级快读完时发生的事情。那时候,咱们两个第一次在辅导室见面,妳马上就拿出一迭动画要我当天以内全部看完,为什么?”
老子回忆起那段往事,语调少见地没了霸气:
“为什么当初妳不像其他家伙一样和我扯些大道理,而是选择把我推入这个坑?”
“…………”
“告诉我吧小百合,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就算是在事情已经过去好几年的现在,老子还是经常会有这个疑问。
──为什么要让这样的本大爷成为动漫迷呢?
就是因为成为动漫迷,老子才会认识桂响音;就是因为成为动漫迷,老子现在才会这么烦恼。
所以,我想知道其中的原因。
我想知道自己烦恼的由来究竟是什么。
“──没什么,只是因为我认为兴趣很重要罢了。”
小百合耸了耸肩说道。
“兴趣很重要……?”
“没错。……那时候的你呀,说实话比其他更坏的学生都危险。你没有朋友、和家里关系也不好、既没参加社团、也没热衷的事……这种半调子的人生,真的很让人担心啊。”
小百合说的一点也没错。
毫无目标、漫无目的、行尸走肉。
没有任何的同伴,被所有人放弃,甚至就连自己都放弃自己。
我不属于任何一个圈子,无论是那群成天找上门的混混也好,还是过着一般生活的正常人也好,没有一边有我的容身之地。
──半调子。
既没有堕落到与那群渣滓为伍,也没有上进到能够打入大众。
套个中二点的说法,本大爷可说是走在光明与黑暗的分界线上,两边都视我为眼中钉,两个世界都不接纳我,所以才说是“半调子”。
那段只能独自跑电子游戏场找乐子的光阴,光是想想都觉得郁闷,是老子的人生最黑暗时期。
“──所以,我才建议你去寻找自己的兴趣啊!”
小百合以明亮的声音说道:
“人只要有了某种在乎的东西,就会感觉什么都不一样了,我想这点你是最明白的吧?”
“……是啊。”
老子再明白不过了。
多亏遇见了小百合,我才能脱离那种生活;多亏有这项兴趣,我才终于能活像个人。
虽然这话或许有些夸张,但老子可以说是被ACG拯救了。
如果没有成为一般人口中的“御宅族”,老子大概一辈子都会那样,过着半调子的生活,维持像是尸体一样的腐烂人生吧。
所以说──我比谁都要重视这项兴趣,也不容许任何人贬低这项兴趣。
“至于为什么会选上ACG,只是因为我以前刚好也很迷恋,总之第一个就推荐你了,这点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啦。”
“是这样啊。”
“嗯,就是这样。”
对话到这边稍微中断了一下。
沉默顿时降临在咱们两人之间。
经过一段不长也不短的时间后,小百合总算开口:
“──你知道吗?文君。”
“什么?”
“我们人啊,一生或许会拥有好几种身份,也或许会更换好几次地位,但只有兴趣这回事,是鲜少会变的。”
小百合躺在椅背上,抱起双手:
“这个嘛──虽然这话由我这个导师来说可能不太妥当,但我认为对于这个时期的你们而言,拥有一项热衷的兴趣比什么都重要,某种程度上甚至比学业还重要。”
“比学业还重要?”
这还真是意外的发言。
“没错。我呢──你也知道的,虽然目前是因为有一堆事情要忙而没办法像以前一样一头栽进去了啦,但其实还是多多少少有在经营着这项兴趣的。正因为有这项兴趣,才能构筑出我这个人。”
老子不发一语站在小百合面前,听着她说的每一句话。
“你懂吗?兴趣是一辈子的东西呀。既然是一辈子的东西,当然是不能随便敷衍的,至少在你们这个时期得好好经营才行。”
不过,你的话我是不用太担心啦──小百合如此说完后,下课的钟声随即响起。
看来时间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十一点。
小百合见状,再度抱起了脑袋:
“啊啊……结果一节课都过去了,还是没想出个好办法……糟糕了啦,这下真的要被送去教评会了啦~~”
“…………”
老子没有理会陷入浑沌的班导,只是低着头,仔细回想刚才的对话。
──也就是说。
兴趣是很重要的东西,
是必须重视的东西,
是不能随意舍弃的东西,对吧?
对我们这些学生来说,保有一项热衷的兴趣比什么都重要,对吧?
既然是这样的话──老子该做的事情,自然也只有一件了。
我下定决心,并一手搭上小百合的肩膀:
“交给我吧,小百合。”
“咦……?”
说起来,不久前我还欠这个班导一个大人情来着?
有欠不还可不符合老子的性情,这里也该是回报的时候啦!
于是,我对坐在椅子上、一脸茫然的班导如此夸下海口:
“我明天一定会让她来学校的,所以放一百颗心交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