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一，把洗好的衣服晾一下吧。”
Kai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白发少女依然坐在客厅里巍然不动，连哼都不哼一声。
少年摇了摇头，放下了手头的事物。
我叫Kai，一名人类维持官。
距离上次事件已经过去两个月了。
新的【市】，新的案件，新的生活，一切看起来又回到了正轨。
除了...这个女孩。
自从两个月前这个自称“零一”的少女来到事务所之后，自己的生活就莫名其妙地变成了这幅样子。
名义上是事务所新聘用的打杂公务人员，实则生活自理能力为0，从各种意义上来说，就是个大龄儿童。
“我说，洗衣机里的衣服洗好之后，抽空去晒一下，听到了吗？”
Kai尽量用和小孩子交谈的语气来同对方商量。
“有Kai做就行了。”
“我待会儿要出去了。”Kai努力靠意志平息额间突起的青筋，挥手驱赶一只在耳边飞行的苍蝇。当初自己真不该恻隐之心一动，就答应了对方留下的请求，现在倒好，维持官工作之余还得担负保姆的工作。
“那就等Kai回来吧。”
零一抱着半个剖开的西瓜，常服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就算在面无表情地交谈中两只眼睛依然没有离开屏幕上放映的录像，不识趣的苍蝇围着糖水四溢的桌面打转，但似乎对方毫不在意。
Kai有些后悔当初为什么选了个带电视的房间了。
“我说，你好歹也学着点打理自己的生活吧，我也不可能全都帮你完成啊，毕竟你是那么大的女孩子了，也会有自己的东西，比如...内衣什么的...”
“我不介意。”
零一用勺子把一块瓜瓤送进了嘴里，可能是南方的夏天更热的缘故吧，她对糖分的需求越来越高了。
“我介意！！！”
Kai涨红了脸，给了那头恼人的苍蝇狠狠一拳，结局当然是毫无悬念地打在了空气上。
真是的，我是给自己招了个助手还是养了个祖宗啊...
Kai无奈地看着眼前这个女孩摇了摇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来这里已经一个多星期了，自己正在追查的【感染者】还没有归案。
“零钱我放在桌上了，晚饭罐头在冰箱里，我试过了，微波炉能用，到饭点了你吃之前记得要加热，今晚有些事情我可能要出去一趟，先和你交待好。”
零一有些失落地点了点头，突然拿着铁勺在空中轻轻地划了一道，速度快到Kai都没看清她在做什么。
“零一？”
“没事。”
身首异处的苍蝇在无人注意的角落缓缓落下，零一关上了电视机，从衣架上取下了出门用的大衣。
“你去哪儿？”
“出去走走。”
Kai走出了房间，零一的瞳孔中重新闪过一丝光亮。
少年像是想要说些什么的样子，最终却只化为这么一句叮嘱。
“这个【市】的治安不太好，别往那些没人的暗巷里走。”
“哦，好的。”
光芒消失。
......
“一共505元，只收现金。”杂货店的店员把价格报给了少女。
“再算一遍吧。”零一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只不过是一些零食和糖水饮料罢了，即使物价飞涨也不至于到这种程度。
“就是，505元...”店员很认真地回答了对方，将数字打在了收银机的电子屏上，丝毫不肯让步。
这世道真是...
零一抿着下嘴唇，啧了一声，将东西留在了收银台。随后俯身一拳洞穿柜台的木围板将后面藏着的劫匪拖了出来。
瘦小的男人在零一的手中瑟瑟发抖，原本握在手里的手枪已经在刚才的冲击中脱手掉到了地上。
“放开他！”
男人的同伙从货架的另一侧冲了出来，手中握着一杆步枪。
“放开他！不然把你打成筛子！”
这个距离的话躲开并不是难事，只不过...零一瞟了一眼缩在柜台后方的店员，放开了男人。
得到自由的歹徒在地上打了两个滚之后将武器拾起，慌乱地整理揉成一团的衣领，似乎还对刚才突如其来的变故心有余悸。
“什么嘛...这么大力气，原来只是一个小娃娃。”
在发现对方只不过是个小女孩后，两人的胆子瞬间就大了起来。
“小姐，小小年纪就学会多管闲事可不是什么好习惯，看来得好好教教你什么叫做礼貌。”
为首的男人走到零一身边，令人作呕的目光舔舐着对方白嫩的脸颊，端着枪托的手不自觉地就靠了上去。
男人的左臂上纹着两条青龙。
是你们要走过来的，就别怪我了。
......
五分钟后，路灯上和原本相比多了两个拴好的男人，骨折声和惨叫声还在街头回响引来了几个流浪汉的侧目，零一已经记不起这是第几回了。
但零一不是维持官，甚至不是地方警察。
换句话，说她现在就是想找些事情做。
游荡在大陆南端这个以高犯罪率作为特色的【市】中，这种货色只要你稍有留意一天下来能收获一打之多，传闻中，这个城市被一个本地叫做双龙帮的黑帮掌控着，黑帮的世袭帮主是一个脱离了法律和道义制裁的神秘之人。
之前Kai还同自己讲到过这个人。
......
“大概是一个叫正木拓哉的人。”
“他做过什么？”
“黑帮的头目。”
“简单来说，就是法外之人。”
看零一一副不是很理解的样子，Kai用更通俗易懂的话重新解释了一遍。
“十二岁继承父业，带领帮会混成这个城市的主人，也算是这个城市的一代枭雄了吧。不过他行事很隐秘。据说已经有十年没有人见过他的踪影了，但是他依然还在掌控着这个城市，就像这个城市的影子一样呢。”
“不过现在又流传出杀人犯正木这个说法了。”
“什么意思？”
“有目击者传言，最近游荡这个城市的【感染者】正是他本人...真是不合逻辑，有好好的黑帮头目不当，去做什么浪人...”
Kai一边回答，一边整理自己的着装，零一一路尾随着对方到门口。
“你现在要去见他吗？”
“只是工作罢了。”
“有新的受害者吗？”
Kai点了点头，零一把视线转移到了对方身上，将期待藏在瞳孔后面。
“我能去帮忙吗？”
“不用了，你好好呆在这儿就好了。”
Kai走出房门，留下自己一个人，少女嘟着嘴，在Kai的身后注视着他离去的方向。
就像今天这样。
为什么那些工作这么轻易地就能夺走Kai的时间啊，真是令人不爽。
更加令人不爽的是，自己完全被排除在了Kai生活的外面。
从来到这里的一个多星期里，Kai就没有好好和自己聊过一次天，对自己的工作也是守口如瓶，自己只能依靠任性来吸引对方的注意力。
一种，不被需要的感觉，讨厌的感觉。
就像自己是多余的一样。
“人生在世五十载，大千世界一瞬间～”
一阵悠扬的歌声从暗巷中传出，打断了少女的臆想。
零一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越走越远，已经错过了回事务所的街口。
最近总是心不在焉啊，真是的。她自言自语道。
只是，
这歌声，自己好像在哪儿听到过。
......
那是三天前。
“零一，你为什么总是翻来覆去看这些动画片啊，不会腻吗”
Kai抱着一大捆卷宗从办公桌前走到客厅，颧骨带着一丝未愈合的裂伤，明显是刚刚和人打过架。
“因为，有趣。”
“把电视借我用一用吧。”
零一抱紧了遥控器，摇了摇头。Kai只好拿出自己的杀手锏。
“冰箱里放了一罐冰淇淋，你不要的话我就吃掉咯。”
零一咽了一口口水，用尽全身力气表达自己的不屑与抗争。
自己哪有那么容易被收买。
随着DVD机将光碟缓缓吞入，电视屏幕中开始放映起陈旧的画面。零一舔着勺子上残留的冰淇淋，好奇地歪了一下脑袋。
“这是什么？”
“一部老电影。”
“讲什么的？”
“一个穷途末路的影子的故事。”
“影子？”
“嗯，影子。”Kai点了点头，专心致志地欣赏着屏幕上的画面，手头捏着笔时不时往他那本旧笔记本上记上两笔，不愿意再答话。画面中没有零一期待的绚烂的画面与人物，只有沉闷的对话和古旧的装扮。
真是无聊极了，零一将碗里剩余的冰淇淋清干净，侧躺在沙发上睡了过去，直到一阵悲怆而凄凉的音调将零一从睡梦中吵醒。
“浮生若梦，仿佛间，幻境一场～”
零一侧耳倾听，那歌声中，仿佛伫立着一个人影。
......
想到这里那股像小孩子赌气一般的感情再度涌上心头。
“别往那些没人的暗巷里去。”
Kai的叮嘱最后一次飘到了耳边。
少女犹豫了片刻，从购物袋里掏出一罐果汁，轻轻向小巷深处掷去，易拉罐在地上微微弹了一下，打着转滚进了看不见的拐角。
“那就没有办法了。”
......
无人问津的角落里，一个男人哼着歌，悠哉地走在小巷中。
下摆及膝的灰色大衣，脏到难以辨认原色的围巾将下半边脸紧紧地包裹了起来，同零一身上外套的皮质风衣一样，厚重的装束在这种气温下显得非常不合时宜。
一副皮质眼罩斜套在整齐的短发上遮挡了他的左眼，宽大的腰带上似乎添加了很多挂件，但大部分隐藏在大衣之下不得而知，唯一可见的是一柄武士刀的刀鞘。
一具尸体倒在男人的面前，男人手中正握着那把武士刀，刀刃上却没有血迹，握刀的手背上隐隐约约纹着两条青龙。
这是一个剑客吗？
抱着好奇，零一向前跟了两步，便发现了不对劲。
这个男人，没有影子。
准确的说，他没有属于自己的影子。几片黑影悬浮在他的周围，但没有一片随着他的行动而行动。
就像无根的浮萍。
一丝危险的信号传入零一的脑中，对方不像是普通的流浪汉。
莫非就是Kai口中的正木拓哉。
“我今天的欲望已经的到满足了，别再跟着我了。”
男人收刀入鞘，他只是想平静地离开此地。
答案已经明显了。
“AreaZero—Liquidation”
少女不多话，拔出腰间的匕首，漆黑的面具伴随着黑雾将自己包围。
“这与你无关，维持官。”男人还在自言自语地向前走，子弹已经呼啸而来。
几乎是同时，一个拔刀斩将子弹弹到了一旁。
“就这么急切地赴死吗？”
这个反应能力，不会错的。【感染者】，很好，我迫切需要一个发泄对象。
抱着这略带忿怼的不快念头，零一果断地冲向对方。
男人摆好了架势，闪开一击飞踢，零一踩着对方的刀柄向上奔走，以爆发性地速度跃至他的身后，以倒立的姿态用手枪射击。
男人一记几乎不可能完成的回身袈裟斩，隔开了几乎是贴脸发射的一发子弹。
刚才的一枪是零一冲着他的下盘去的，一般来说人的应急反应范围仅限于脑后的那一片扇区，可眼前这个剑客居然能用锋刃挑飞身后具有一定角度的子弹，不得不说这个【感染者】的身手很快，【加速】吗，或许这就是他的能力。
在疑惑的不只是零一，还有那个剑客。明明手上有枪面对仅有刀刃的对手却选择用枪斗术来拼近战，对自己的格斗能力那么自信吗？还是说，是在赌气？不过只是这种程度的话，还是太慢了。
三秒过后，两人再次纠缠到了一起。
枪声四作，刀影纷飞，像是护体的月光一般，在男人和零一间徘徊，二十几秒的交锋中，没有一丝一毫的破绽。
无人知晓的小巷中，令人眼花缭乱的对决正在上演。
无论自己的动作多么迅速，对方总是能给出反应的时间。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却只是在招架而不攻过来，真是令人不快啊！
零一一个后空翻拉开距离，娴熟地在左手中凝聚一团黑雾，填入右手左轮手枪的弹轮，转动转子归位后迅速向对方瞄准射击。
敏锐的战斗本能告诉自己这一枪他不能再用刀刃去弹开，男人将刃尖插进地面将自己撑起，子弹从围巾的边缘擦拭而过，二者触碰的瞬间，围巾上的纤维如同遭遇了无形的黑洞一般，在空气中湮灭。
【湮灭】...男人看了一眼自己围巾末侧的空洞，心中有些后怕。如果刚才那一枪打中的是自己的躯干的话...
她是真的想杀死我啊。
“我改主意了。”男人将眼罩摘下，露出了一片发紫的伤痕围绕着一只紧闭的眼睛。
“你，配得上这把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