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巨龙吗？”
“喂，不要认为魔法生物不存在好吗。”
“哈？就算你这么说，所谓的巨龙，不过也是大点的蜥蜴吧。”百无聊赖的踢开路边的一块碎石，艾德里安似乎不抱希望的叹了口气：“我啊，只是单纯对神代的事物，以及传说感兴趣罢了。”
“哦？这倒挺符合你们这些有钱人的兴趣。”
艾尔莎的紫瞳中反射着夕阳的光辉，脸上则写满了漠然。
“哎呀，该说不愧是长生种吗，看人的眼力可真是毒辣。”
“呵。”
“哎呀，真是冷淡呢，和之前在城里吃饭的时候真是判若两人。”
艾德里安摊了摊手，虽然这位青年极其英俊，金发碧眼，完全符合大陆主流的审美。可是，艾尔莎可是十分了解这种有钱人家或者贵族的大少爷的恐怖。
有钱贵族家的大少爷，如果是一般人提起这个名字，那么脑海里一定会浮现出纨绔子弟这个词语吧。但是，完全不对。金钱和权势确实会滋生腐败，但是，它们也是力量的代名词。并且，实话实说，一般而言，真正从家风严谨的贵族家系中出身的人，绝不会是大陆上那些恶意抹黑贵族们的话本中的那副丑恶模样。
从祖上起就一代代与优秀的血统结合，一代代流传下来的秘而不宣的神秘力量，越是大的贵族，其家族中的子弟越是强大的令人发指。
彬彬有礼，温和谦逊，英俊美丽，年少多金。但是表面上将这些华丽的正面辞藻堆积出来，看似完美的人，实际上正是由金钱，权势，野心中孕育出来的怪物。这才是这些贵族家系中的成员们的真面目。
超凡者。
大贵族们已经不满足于凡人的身份了，而以超凡来命名自己。但凡越是是古老的，庞大的贵族家系中的子弟，就往往拥有越是超凡的力量。而像是艾德里安这种人，能够从族中的竞争中脱颖而出，行走在外界的子弟，则是怪物中的怪物。
神话传说？英雄传？话本中的平民出身的勇者？
别傻了，那种平民们臆想出来的故事中，能有一分真实就不错了。
深山野岭中的宝藏，别傻了，多少年前就被人发觉干净了。神代流传下来的神器为什么要选择一个普通人？蠢吗？神器往往会去选择强者才对吧。而且神器这种东西，多少年前就被瓜分干净了。
觉得不公平吗？
不，恰恰相反，十分公平。
或许这家贵族家系的祖先们，以生命的代价，一代又一代的摸索着融合强大血脉的经验。又或许那家贵族家系的祖先们，前赴后继，用自己的双手挖掘了神代的遗迹，探索着里面的知识和传承。再或许，某位贵族家系的祖先，以强者的身份驾驭着神器，曾经奋战着拯救过世界也说不定哦？是曾经的付出，才换来如今的兴旺。
普通人的崛起，绝不是如同话本之上的一步登天，而是一代两代，十代百代的努力后，才能成为那俯视着平凡众生的“超凡”之人。
一切，都在神的注视之下，平衡而有序的运转着。
正如那因果，有付出，才有收获。
天色渐晚，远方的火烧云预示着不久之后，太阳的最后一点余晖也将消失。
噼啪！
火焰烧断了树枝，碳化的树枝掉入火堆，让篝火再一次跃动起来。
“所以，艾尔莎你是，为什么要来这里寻找那巨龙呢。”
靠在坚硬的大树根上，艾德里安看着面前的精灵，提出了他的疑问。
“这和你，并没有什么关系。”
“喔，真是冷淡啊，好无聊。”
艾德里安看着明显并不想搭理他的艾尔莎，无奈的耸了耸肩。艾德里安从他的背囊里翻找了一番，取出了干粮和水壶，然后对着艾尔莎抛了过去。
接住了扔来的食物，艾尔莎愣了一下，然后默默地啃起了干粮。
“多谢。”
“以前听说精灵都是餐风饮露的，我还以为是真的呢。”
“你们人类中的贵族，还会相信那种无聊的吟游诗人编出来的故事吗？”
“啊，如果不保持一点天真的话，人生岂不是很无聊。”
“哼，真是做作。”
“ho——？话是这么说，但是你还不是相信了传闻，来到了这里追寻巨龙的踪迹吗。”
艾尔莎看着艾德里安的坏笑，沉默了一下，咽下了嘴中的食物，放下了手中的干粮。随后，正视着青年：“我与你这种出来历练的贵族子弟是不一样的，你并不了解我。我并不是天真，也不是相信着什么所谓的传闻。但是，我不能放弃任何与龙有关的线索。”
“……我就我的轻浮向你道歉。”
“不必，反正找到巨龙后，视目标而言，反目成仇也不奇怪。”
“真是诚实的人呢。”
“请称呼我为精灵，或者艾尔莎。”
“好吧，艾尔莎小姐，不过你这么说的话，就不怕我现在就排除以后可能的妨碍吗？”
艾德里安的眼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如同猎食者般的眼神。
艾尔莎漠然的看着人类青年，紫瞳和碧眼对视，不让分毫。
篝火在精灵和人类中间跃动着，火焰的光芒闪烁，将他们的表情变得云诡波橘。
“好吧好吧，别这么严肃，是我输了。”艾德里安摩挲着下巴，看了看银发的精灵，身子向后一靠，大刺刺的说道：“和你们这些不懂幽默的人，真的是没法好好聊天了。算了，睡觉了。”
艾尔莎轻出口气，拾起了干粮，默默地咀嚼起来。
“哎呀，怎么说呢，完全没想到会这么幸运呢。”
艾德里安蹲着打量起面前已经躺在地上，早已经毙命多时的鹿的尸体。在他头顶，一身轻装打扮的艾尔莎站在树枝之上，一脸厌恶的看着鹿的尸体。
血液早已经干涸发黑，尸体也有些发臭，一层又一层驱赶不尽的苍蝇覆盖着尸体的伤口表面。
“是呢，从断裂的骨骼上的伤痕来看，应该是龙或者什么大型生物干的吧。”
“喔，真是羡慕精灵的视力呢，站在树上都能看的这么清。不过，从骨骼上狩猎者的牙齿留下的痕迹来看，那颗牙，起码有我小臂那么长，那种牙齿，除了巨龙之外还有什么拥有的话，可真是难以想象。”
“我还以为你或多或少会知道一些魔法生物。”
“不，完全不，我只对龙感兴趣。巨龙，尤其是邪恶的巨龙可是男人的浪漫啊。最好祂还能抓走个公主什么的。”
“……某种意义上，你还真是强大呢。”
“我觉得这个前提可以去掉。不过，很奇怪啊。明明杀死了猎物，为什么不吃掉呢？”
“简直就像，故意留下的线索一样。”艾尔莎从树枝上落下，向着荒野深处而去：“总之，痕迹并没有被特意遮掩，跟我来。”
寂静的荒野，只有虫鸣声不断从四面八方响起。
沙沙，沙沙。
二人的脚步声，是这寂静中唯一的杂音。
“没想到，真的会有巨龙啊。我还以为这次只是一次比较大规模的流言呢。”
“即使不是巨龙，也是某种大型生物，是魔法生物的可能性非常高。”
“哎呀，我还是非常好奇艾尔莎小姐为什么会为了不知真假的流言跑这么远呢。”
“嘘——安静！”
“喔，这是——”
经过艾尔莎的提醒，艾德里安发现了，不知何时，这片荒野上此起彼伏的小虫的叫声消失了。似乎着周围有着什么可怕的存在，让小虫子都不敢发出声音。
月光如水，从天空中倾泻而下，照亮着这片寂静的可怕荒原。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因为长势太旺而倒伏的杂草。
一滴冷汗从艾尔莎的发梢间流出，汗珠顺着姣好的脸庞缓缓流到了精灵的下巴上，渐渐拉长。
啪。
这是汗珠打在地上已经干枯的草叶上的声音。
在这寂静之夜中，胸腔中躁动不已的心跳声仿佛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声音。聆听着自己的心跳，月精灵艾尔莎似乎可以想象出血液在血管中奔流的场景。
终于，找到了吗？
漫长的寻找，终于要落下帷幕了吗？
我，艾尔莎·奥康纳，大源之森的子民，在时隔133年7月又11天之后，终于，找到回家的希望了吗？
艾德里安有些兴奋。
闻名不如见面，盛名之下无虚士。
也许，自己马上可以完成家族追寻了千年的夙愿。
巨龙……吗。
自在那城市认清自己后，到底过去了多少天呢？
李·沃特并不知道。
这个问题李并没有去特地的思考，时间的流逝在祂的身上失去了意义。
“不应该是这样的……”
原本只是近乎于无意识的自言自语，但是实际上却从口中释放出的低沉的咆哮。
被自己的咆哮所惊醒的李，笑出了声。可就连那笑声，也只是野兽的咆哮。
“昂——！昂昂昂昂——！！！”
从自己的世界中清醒过来，李晃了晃头，巨大的身躯也随之摆动起来，使得大量的泥土砸了下来。
李·沃特现在在一个洞中。这十分简陋的洞穴，正是李用自己的身躯在大地上开凿出来的。并不坚固，更谈不上舒适。实际上，在阴暗潮湿的泥土里待着，李有着一种自己被埋葬的感觉。仿佛身躯在这泥土里随着时间的流逝发霉，腐烂。
李的视线随后注视到了，在洞穴之前的尸体。
有野猪，有鹿，有熊……
无一例外，都是些大型动物的尸体。
咕噜——
李的肠胃告诉祂：你饿了。
呕！
李感到恶心。
面前的尸体上，无一例外都有着惨烈的伤痕。那正是被巨龙撕咬致死的证明。那是李·沃特因为食欲，而猎杀的“食物”们的残骸。
当猎物的肉体被撕裂，温热的血液落入口中时的那种满足感，是身为顶级猎食者才有资格品尝的。
但是，不能，不能吃！
李·沃特绝不承认自己身为龙的部分！
可是，当肉体和灵魂混淆在一起，兽性和人性在这具躯壳中被搅拌成一团之后，李已经无法分辨了。让他对着尸骸留口水的，到底是蕴含在人性之中的本能，还是兽性的自我选择？
饿了，好饿啊……
李看着面前这些动物们的尸体，不由感到恶心。
呕！
在心理上的厌恶感和生理上饥饿感之下，李只觉得反胃。
真是够了。
我是，人类啊！
我李·沃特怎么可以，茹毛饮血，像个野兽一样的活着。
在炎热的天气下，食物本来就不容易保存。何况是野生动物的，未处理过的尸体。虽然因为龙威的存在，姑且没有什么苍蝇之类的。但是，尸体还是正常的腐烂了。此时，伴随着微风的吹拂，腐臭的味道毫无疑问正在冲击着李的嗅觉。
真恶心！
似乎……有点美味的样子。
好恶心。
看起来，还不错？
恶心。
吃一口，有什么不好的。
……恶心。
就一口，总不能饿死吧。
……
巨龙张开了血盆大口，向着地面上的尸体吞噬而去。
毫无威严，翱翔于天的巨龙居然去吃一些腐尸。
毫无尊严，自诩理性的人类居然生食腐臭秽物。
现在的李·沃特并不是人类，也不是巨龙，而是被生物本能驱赶着行动的野兽而已。
“刚刚的异动的来源，应该就在这附近了。”
“喔，那阵咆哮就是从这附近传来的？”
“说不定，现在巨龙就在你的头顶也不是不可能。”
“说的可真是吓人啊，伊尔莎小姐。”
清冷的女声和温和的男声从头顶传来，突如其来的异响唤醒了沉浸在本能中的巨龙。
李艰难的排除了吃掉面前的动物遗骸的“诱人”选项。将注意力放在了突如其来的动静上。
巨龙，难道是在说我吗？
为什么，会有人来找我？
不过也好，或许，我可以从他们身上得到地图。
我想回到镇子上了，我想去木匠铺里坐一坐了，我想喝餐馆里大叔酿的麦酒了，我想托德的臭脸了，我想贝拉米的训斥了，我想父亲那一身酒气了……
我想去教堂里，问问神父，问问神，为什么……
我，想家了。
我要，回家。
李·沃特从未有如此迫切的想要回家，回到那个小镇。哪怕明明知道伊甸镇早已经被毁灭，哪怕明明知道早已谁都不在了。
因为已经决定要面对一切。
所以，才要活下去。
嘎吱~嘎吱~
大块大块的血肉被利齿撕裂，早已经冷下来的血液，顺着李嘴角的黑色的鳞甲滑落。腐臭的味道伴随着吞咽的动作顺着口腔，食道，肠胃，蔓延到全身。
为了活下去，李生平第一次知道了腐烂的尸体的味道。
或许作为人，早已经失格了吧？但是，李却出奇并没有纠结这些，并不是不关心这些，而是有着更重要的事情。
回家。
这个世界很大，这是，在天上飞行时的巨龙的感悟。
家却只有一个，这是，离开家乡之后的少年的感悟。
世界那么大，却没有如今的李的容身之所。
回去吧，回去面对一切。面对那残酷的现实吧。
李·沃特现在只想回家，回到那个，死亡与毁灭之地，那个，早已不存在的家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