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之后,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陌生的房间。
我是谁?我在哪里?为什么我会在这里?这三个问题一齐袭向我的大脑。唯一能感觉到的是我正躺在一个舒适的床上,至少说明我身处一个还算不错的环境。
脑袋十分沉重,就好像经历了一场大病一样全身都很虚弱。大脑一时间什么也想不起来,因此我便转动视线收集在这里的所有情报以让自己了解现状,但仍然对这里的环境毫无印象。
“你醒了么?”
一道熟悉又冷漠的声音从我的左边方向传来,我把大脑略微朝着左边偏移以便能够看清说话人的面貌。
“白……医生?”
可以说是不经意地就把她的名字脱口而出,随后,以此为契机大量潮水般的记忆才向我涌来。
啊,想起来了。这个学校的事,我所经历的事,白医生的事,还有……蕾娜的事。
是这样啊,我又复活了啊。
什么感情也没有涌现,毕竟是经历过好几次的事了,对于复活的感觉已经感到麻木了。只会在心里哀叹一声:啊,这次又没死成。会有这种感觉的人,说不定世界上只有我一个吧。
我用手臂吃力地支起身子坐了起来,身体的感官渐渐恢复,清晨照进来的阳光赋予了我能感受到自己还活着的温度。再次转过头,和白医生四目相对,好像从刚才开始她就在观察着我的状态,这和之前的她有着很大的不同。
总之现在脑海中浮现出的问题姑且问问白医生吧,虽然心里已经做好了得不到回答的准备。
“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我的房间,医务处的二楼。”
原来如此,是医务处的二楼啊,怪不得对这里没有印象。虽然房间里只有一些简单的家具,但整体看上去十分干净和整洁,是一个住起来非常舒适的环境,不愧是白医生的住所。
不过这样又多了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会在白医生的床上……不,为什么白医生会让我睡在她的床上?我记得下面的大厅里也放着几张专门给伤者病患的床,一般来说我不是应该睡在那里吗?
至少我能知道,白医生这么做是有什么意图在里面的。
可是……不管她有什么意图,那种事对我来说已经无所谓了。
“白医生已经知道了吧,我的秘密。”
即使听到我的这句话,白医生连眉毛也没动一下。果然她已经知道了我是“不死身”这件事了吧,不如说没有暴露才是不可能的事。
明明是一个我一直以为不可以暴露给他人的秘密,但到了现在却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大概是因为暴露的对象是白医生吧,她的存在总给人一种神秘莫测但又十分可靠的印象,我下意识地认为即使暴露给她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我反而还希望她知道,因为……
“既然知道了的话那就好说了,白医生,我有个请求。”
我把手放在额头上,并不是因为发烧,而是单纯地想这么做控制自己的情绪。
眼睛注视着盖在我身上的被褥,却没有映入任何颜色。喉咙很干也很渴,但还不至于让我感到痛苦。脑海里编制着下一句话语,内心出乎意料的平静。大概是因为觉得一切都不那么在意了,我才能把下面那一句疯狂的要求冷静地说出口吧。
“您是女神没错吧,可以……杀了我吗?”
没错,如果我的体内还残留着什么感情的话,那就只有“绝望”了。
绝望的泥沼。
绝望的黑暗。
绝望的平静。
我现在的脑海里仅仅充斥着“想死”这一种想法而已。
认为白医生是女神其实没有任何的证据,仅仅是因为她那无法解释的神奇治愈术让我潜意识里早已经把她当成了无所不能的女神而已。如果她否认的话我也无可奈何,但我依然相信,即使白医生不是女神,也肯定是掌握着堪比女神的能力。既然有“救活”的能力,那有“医死”的能力也不奇怪,是这样单纯的想法。
想死,想早点解脱,这种想法前所未有地强烈起来。已经受不了了,没有蕾娜的世界,没有救赎和希望的世界,我没有活下去的自信和勇气。如果继续活下去,今后肯定还会有更加残忍的事情在等着我吧。所以,现在对我来说唯一的希望,就是“死”,仅此而已,别无其他。
“求求您,让我一死了之吧。”
我自己心里很清楚,在说出这句话之后,我已经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废物了。
这样就行了,我并不是将来要做什么大事的英雄,没有什么远大的志向。尽管失去了来这里之前的记忆,但我很肯定,我的心智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甚至是普通人以下的水准。遇到挫折便想放弃,感到痛苦便想解脱,这不是很正常的想法吗?我只是想作为一个普通人活下去而已,可命运却一次又一次地捉弄我,那我为什么要一次次地站起来呢?毫无意义啊。
我……我已经不想再有那样的经历了。
在经过了数十秒的沉默之后,首先传来的是白医生的叹息声。
是因为被我说中了身份,还是对我感到可悲,无从知晓,但白医生没有透露更多的情绪在里面,也许我的事对她来说也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那也是自然的,我的心情没人能懂,不可能会懂。骂我胆小鬼也好,窝囊废也罢,对我来说那都是不负责任的言论而已,谁也不可能理解我的感受……我是这么认为的,可是白医生说出的下一句话却让我不得不瞪大眼睛。
“我是不是女神这件事先放一边,小子,你最珍视的那个人是希望你成为一个逃避现实的窝囊废吗?”
我最……珍视的人。
白医生是在说谁不言而喻。
“她”希望我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在记忆中寻找答案。就像突然被揭开了一片纱雾,答案自然而然地浮现在我脑海。
——卡隆,你要活下去,自由自在地活下去。接触更多的人,更多的事物。然后变得更强,变得比任何人都强。
自然而然地……浮现了出来。
但是……我……
——这不是作为人族联盟的团长下的命令,而是我个人的请求,你愿意接受吗?
为什么呢?明明我们之间应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对话,但蕾娜的声音却清清楚楚重现在我的脑海里。
我已经知道了,无法辩解了,对于她那番真挚的请求,我也记得跟她许下了承诺。那就像一个诅咒一样……不,就像魔法一样,蕾娜对我施加的魔法,只要我一回想起她的话,就好像她在身后看着我一样,不得不鼓起勇气,哪怕是活下去的勇气。
“不觉得……这太卑鄙了吗?”
在不知不觉之中,泪水已经在我眼眶中打转。活着的痛苦和最爱之人的鼓励在我的大脑中激烈碰撞,但我已经意识到只要对“死亡”产生了一丝犹豫,黑暗就无法将我完全吞噬。
曾经那被拥抱在怀里的温暖如今依然记忆犹新,回想起以前那些平稳的日子,我情不自禁露出带着痛苦的微笑。到头来,我又一次被她救了。真是的,到底要被她救多少次才算完啊?在另一种意义上我已经羞愧得想死了。
“看来,你终于是回想起了自己还有活着的理由吧。”
再次传来白医生不带感情的声音,但她的表情可以看出有些放松了下来。是因为她本来就希望我做出这样的选择吗?不管怎么样,我都要感谢她让我回想起了最重要的承诺。
“谢谢你,白医生,今后到底该怎么做我心里已经大概有个底了。说实话我还是有点迷茫,就算要活下去又该怎么活下去,就算今天又站了起来明天会不会又被挫折打倒,未来充满了不安。但是……嗯,姑且我会试着努力一下吧,看自己到底能坚持多久。”
“也就是说,你那颗脆弱的心随时都有可能再次崩溃是吧。”
不知什么时候,白医生靠近了我并坐在了床边。
“大概……不,谁也说不准吧,不尝试一下怎么知道呢。”
如果蕾娜在我身边的话,不管跌倒多少次我都能站起来,但光靠我那在梦境的世界中做出的承诺到底能坚持多久,确实有点没信心。
“也是,看来是我多嘴了,就算你想这么堕落下去谁也不会管也没人能管,跟我更是毫无关系……”
此时我才感觉到了白医生有些反常,要是以前的话她不会对我表现出这么大的兴趣的。让我睡在她的房间,找我说这么多话,似乎还带有一些好意,这里面一定有我所不知道的意义存在。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她对我的“不死身”产生了兴趣,白医生到底是如何看待现在的我,非常想知道但又害怕知道。但直觉告诉我,她接下来要做的事和要说的话都非常重要。
“但是,关于你到底是什么人,以及你身上的秘密,难道不想知道吗?”
这个疑问一下子让我屏住了呼吸。
我是什么人,自从来到这个学校后已经困扰了我很长一段时间。之前那个守门的天族让我自己去寻找答案,结果到现在我也只掌握了有关过去的凤毛麟角的信息。
对啊,我现在才想通,至今为止的我都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除此之外再没有明确的目的,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理所当然连毕业之后要干什么也不知道,自然缺乏毕业的动力。蕾娜活着我还能为了她,为了人族联盟这个团队而活着,而现在失去了一切后,我又变成了一个失去了目标的无头蝇。
我是谁?我的家人是谁?曾经过着怎样的生活?今后又想过怎样的生活?如果知道了这些,说不定我就能……
“白医生,你愿意告诉我吗?”
白医生没有立即回答,只是侧着脸看我,搞不清楚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在沉默了几分钟之后,从楼下传来了一阵略显沉重的脚步声并且好像是朝这里来的。
“哦,终于来了。”
似乎是早就知道会有来访者,白医生耐心地等待着。而我也一脸迷茫地看着门的方向,看来是要等来者到场才能继续推进话题的样子。但问题是那个人是谁?一般来想应该是白医生的那个女助手吧,但是脚步声沉重得不像是一个女性发出的。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礼貌的敲门声。
“进来吧。”
得到了白医生的允许,门被打开。
而我看到来访者的真面目之后,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龙人……拉姆。”
由于粗壮的身体不得不弯下腰才能进入房间,那翠绿色的鳞片在受到窗外的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凶神恶煞的目光不管看到多少次都不禁让人不寒而栗,整个存在就是和人族完全不同的异生物,如果是小孩子见到他无一例外会被吓哭吧。
而现在,他进入房间后第一时间就在用打量的目光看着我,在这密闭的空间下被龙人拉姆注视压力可不是一般的大,我不得不极力避开视线和他对视。
“介绍……就用不着了吧,你应该认识他。姑且是这个学校的名义管理者,龙人拉姆。”
白医生用很随便的语气介绍了如此有魄力的来访者,果然她在这个学校的地位应该相当高吧,至少不比龙人差。
“你、你好。”
我战战兢兢地向龙人打了个招呼,但他没什么反应。
“用不着那么害怕,他并不会对你做什么,今天叫他来只是单纯让他旁听而已,因为我接下来要对你说的话必须让他在场是这里的规矩。”
“是、是这样啊。”
不过就算不说话,光是在这里给我的压力就够大的。还是尽量不去注意龙人那边吧。
“那接下来,既然人都到齐了,也差不多可以让我说明了,关于你到底是什么人的这件事。”
我咽了口唾沫,有紧张,有期待,也有着不安。
心里有种预感,白医生接下来要说的话,会让我的命运产生重大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