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造气氛绝不是夏凝擅长的事情,但她的那一番话的确吓着了我。一想到有一个鬼魂游荡在这间房子里,回到房间的我也难以入眠。
夏凝把琴盖合上,便不耐烦的上楼睡觉了,为了不被一个人丢在楼下,我紧跟着她上了楼。
凌晨三点,房间黑乎乎的,我先要开灯,灯打不开,我只能解锁了手机,用微弱屏幕的亮光把天花板照亮那么一丁点,蓝紫色的壁纸,仿佛只会让这种气氛更加诡异。
但无所谓了,我堂堂男子汉,活了17年,竟然被一首肖邦练习曲吓得睡不着。
就算有鬼魂,那也是有文化的鬼魂——至少他懂肖邦啊。要是真遇见他,说不定还能聊是两句,是吧,根本没有任何害怕的必要!
但钢琴边上,不知是谁的耳语,那句“Hit me”。真的如鬼魂所以说出来一样,那如此真实,以至于和琴声一样不可能是幻听。
我的身体一阵哆嗦,就像被泡在了冬风里。
起来玩电脑?没有电脑,我现在很后悔没有把夏凝的电脑要过来,否则我现在就能在屏幕的强光下来上几把星际争霸来熄灭我心中的恐惧之火了。
这房间的房主好歹是我的小表舅,就算他变成鬼魂了,也不至于难为我罢!我与他无怨无仇……难不成,是因为我搬家搬过来,打扰了他的安宁?
如此这般理清逻辑,我便突然有些怨恨我的母亲。
毕竟是她把这里的钥匙给我的。
我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大概有两个小时,钟表就转到了5点半。
这半个小时,我想了很多事情。
生命,死亡,宇宙的起源与终结。
总结一下,就是我花费了宝贵的两个小时睡觉时间,去思考了完全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
这种思考只会加剧我的恐慌,以及再次让格瑞菲斯小姐那近乎成为碎片的肉体再次出现在我的眼前。
鬼说不定是Susan小姐,她死在了我旁边。
我还想了维护人类纯洁的极端组织……他们真的很喜欢搞爆炸案——可能他们之中有一群化学家。
如果爆炸是一门艺术,经历了三场爆炸案的我应该是当之无愧的艺术品罢。
“起来做饭罢,正好熟悉一下厨房。”
今天应该是我做早饭,但是我们已经不在夏家了,就不用遵循夏家的规矩了罢。
“夏老师今天就会回来罢。”我离开床,边穿着衣服边自言自语。
两个小时过去了,鬼魂弹琴也该累了,现在下楼,应该不会再有恐怖的事情发生了罢。然而现在天还没有亮起来,如果还打不开灯的话,估计是做不了早饭了罢。
“要不要去叫夏凝起床。”我说。“算了,今天已经吵醒过她一次了。”
让她自己靠闹铃起来吧。
我拧开房门,然后开启了房间的灯,房间的灯开了,白光照亮了房子。
“来电了!”光总能很好的驱散恐惧。
我一路开灯,开到了客厅,直至厨房,当我打开厨房门的时候,一个大三明治一个小三明治装好盘,还有两杯冒着热气的牛奶已经放在了案板上。
“哦,夏凝已经起来过了么。”
我端起了盘子。
“还睡回笼觉的么,夏凝。”
我走到了餐厅,听见了咚咚咚的沉重脚步,那是夏凝下楼的声音……
她没穿拖鞋,裸足走在了客厅的白瓷砖上,她没有穿着平时经常穿的蓝色睡裙,而是穿着蓝色白色横竖细条纹的睡衣睡裤,睡衣很宽大,这么看她感觉胸部平平的,方法没有一般。她头发散乱,左耳被包埋进了发丝里,而右而竖着。她眯着眼睛,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仿佛这个世界欠她什么东西一样,但其实,她大概只是还没睡醒而已。
“早。”她说……
“早啊,你拖鞋呢,走在瓷砖上不冷么,回笼觉睡得怎么样……”
“糟糕。”
她揉了揉眼睛,然后张开眼。
“非常糟糕。”她再次强调。
毕竟牛奶都没凉,估计她也没睡多长时间。
“吃饭。洗漱的东西你带过来了么。”我问
“买了。”
她穿着睡衣坐在靠墙的椅子上。手都没洗,就拿起三明治吃了起来。
她一小口一小口的快速蚕食了那个三明治,优雅而不失效率。我有幸今天目睹了她吃早餐的全过程。
我也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口。
“有点淡了,放的盐比平时少。”我说。“怕不是昨天把盐都放完了。”
“嗯,还有盐么。”夏凝问我。“昨天我买了盐,应该不会不够用。”
“不知道。”我说,说着又咬了一口三明治。“但其实味道还不错,用的油不是橄榄油罢。”
“不知道,我昨天买了一瓶,你刚才没用么。”夏凝说。
“啊?”我放下了手中的三明治。“早饭不是你做的么,夏凝,你不要吓我,我现在神经过敏。”
夏凝站起身,她瞬间精神了起来,兽耳耸立,两眼直勾勾的盯着我的三明治。
“不会吧,夏凝。”
我差一点要哭成声来。
“这三明治是你做的罢,只有咱们三个人会做这么讲究的三明治,是吧,是夏澄,夏澄回来了!”
“没有。”夏凝说。“去厨房,检查一下烹饪机。”
她拿起我的三明治,在我咬过的那边的另一边咬了一口。
“的确不是橄榄油。”
烹饪机开启过,现在正在运行自洁程序……
“你预约了烹饪机?”我问夏凝。
“怎么可能。”夏凝说。“烹饪机怎么可能会做三明治,还是那种多层三明治。”
“那到底是怎……”
我想起了今天的早上的钢琴声。
“莫非是……啊啊啊啊……”
“别吵!”夏凝严厉的对我说,她用手卷起一缕侧发,皱眉思考着什么。
“陈宇,你有没有觉得奇怪。”
“夏凝!我当然觉得奇怪,我不仅感到奇怪,还感到害怕。”
我苦笑着说出这句话。
“你梦游么,陈宇。”
“我今天一晚上没睡,梦什么游啊。”
“那是谁呢。”
夏凝的思考让我也渐渐冷静了下来。
“是自动化系统,是的。”
我如此安慰自己。
“钢琴自动演奏,烹饪机自动运行,是这样的,这一切都是计算机控制的。”
“计算机知道我要吃三层三明治?”夏凝立马指出其中漏洞。
“肯定有原因。”我说。“早上黑灯瞎火的,没能好好看钢琴,那一定是自动演奏钢琴,嗯,现在再去看看。”
“去琴房,你去,我把衣服穿上。”夏凝说。
我咽了口吐沫。
我对这里的钢琴房没有好感……
钢琴房的门是开的,琴盖也是翻开的,我打开灯,黑色的烤漆反射着房顶的白色灯光。
这架琴定有一套自动演奏机制,它是定制的钢琴,所以绝对有可能。
我先在琴键上下功夫,之前我曾见过,一套安装在琴键上的演奏系统。
模拟人的手指按在键盘,啊不,琴键上的感觉。
不过不大可能,这张琴的琴键上并没有悬浮着奇怪的击锤。
那就要从内部做文章了。
昨天琴在我眼前自动弹奏的时候,琴键的确是按下去的,所以机构有概率是装在琴胆里。
我绕到了琴侧,想要把头伸进琴顶盖下。无意中瞥见了琴上的铭文。
敲打我,我将歌唱。
“Hit Me.”
诡异的耳语出现在耳边。
“啊,我x,我x,夏凝,夏凝!”我后退着大声喊叫。
曙光黎明的车辆停在了家门口。
今天早上,我在那架琴前失态了两次,我难免会被夏凝数落一顿,不过这是应该的,我活该被数落。
我看见铭文,出现了幻听……这应该就是最优解了,至于琴,等夏凝今天放学,让她去检查罢,我算是已经被吓怕了。
我刚从琴房里出来,曙光黎明的电话就来了,好不遮掩的黑大众,就停在了屋子门口。现在只有6点而已,不过,毕竟要错开早高峰,否则估计下早读才能到学校。
夏凝穿好了衣服,在门口叉腰站着等我。
“你书包呢。”我问。
“在学校。”夏凝说。
我穿着短袖,出了门,门外着实有些冷,吹着冷风,梧桐树叶虽然还没变黄落下,但在秋风的吹拂下哗哗作响,不可语冰的寒蝉,怕马上也要死去了……我匆匆穿上外套……已经是秋天了,已经完全是秋天了。
车发动了……
“你信鬼神么。”夏凝坐在后座,靠着车门,冷不丁的问我。
“不信啊,当然不信。”
我回答,我从小受的就是唯物主义者的教育,我大概也能自称一个唯物主义者罢。
“那你为什么要害怕。”夏凝问我。“那都是可以解释的东西。”
“可是你不知道怎么解释。”我说。
“搞明白。”夏凝敲了敲车窗。“我也不想吃莫名其妙的产生的三明治。”
“行吧,我也不想住在鬼宅里。”我说。“今天夏澄就回来了罢。”
“是的。”
夏凝答复我。
天渐渐亮了起来,群星也在熄灭……这光景,只有在郊区才能看见,城内的雾霾太重了。
“对了,那你是无神论者么。”我问。
“不是。”夏凝说。“但这和我没有信仰不冲突。”
夏凝给出了一个我难以理解的答案。
“不是么。”我默念。
“不是。”她回答。
“我以为你是个唯物主义者。”
“大概罢。”她模棱两可的回答我,音量也减少了一半。
东方既白,现在,便是黎明之曙光行将出现之际。
“你真的不信仰基督教,我是说,你,带着那个十字架,还在永生实验室呢。”
“我叫夏澄取回来了。”夏凝说,然后她扭过头,盯着我的眼睛,虚伪的褐色瞳孔里仿佛透出暗暗的蓝...
“不信仰上帝的,陈宇。”她接着说。
“那你为什么要佩戴一个十字架。”我接着问,这是我一直想要搞明白的一件事情。
“为了提醒自己。”她说。
“提醒什么。”我问。
她沉默了。
这沉默一直持续了半个小时,直到我们在校门口下了车,校门还没完全打开,只留了可以过去两个人大小的缝隙,而抬头望望教学楼,四楼的灯已经亮了几盏。
大概语冰已经在教室里了吧。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