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蒙特卡洛之森的白焰色
白色与黑色的大地上,如同蛋液覆盖的,仿若陶瓷制的高耸楼房屹立着。
金发的少女坐在最高楼的楼顶,身上披着的是白色的袍子,她的面前,一块白色的平顶石块上被黑色的线条分割出了方格子。
是棋盘,也许是围棋的棋盘。
“你执黑先下。”
金发的少女说。
若是她这么说的话,那棋盘应该就是围棋棋盘,而我在做梦,出现在我梦中的少女毫无疑问就是Rena,但在这次的梦境中,她并没有扎着标志性的侧马尾,而是披下了自己长发。
“我不会下围棋。”
“我也不会,所以我来帮你吧。”少女说。
棋盘之上,出现了大大小小的黑色阴影。
“黑子落在最黑的地方。”
把手抬起,伸出了食指与中指,白色的烟雾飘出,在她的手中凝聚为白色的棋子。
我也学着她的样子,在手中凭空搓出一颗黑子来,落在了棋盘左侧偏上,阴影最深的地方。
看起来最深的地方。
背后的世界旋即转变,黑色的高楼在世界的西北侧拔地而起,径直插入了云霄。
“那是什么。”我问少女。
少女没有回答我,把白子落在了棋盘上。
“那是蒙特卡洛树搜索。”
她说。
“那是那是那东西在我并不存在的脑子里的样子。”
“说实话我并没有弄清楚蒙特卡洛树是啊什么个东西,我下棋的时候它就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我都世界之中。”
她说。
“我根本不会下围棋。”
她接着补充了一句。
黑色的高楼降低了不少,旁边一座白色的矮房升高了一些。
棋盘上的黑色阴影如液体流动着,流淌到了横竖线的交界之处,深黑色的阴影凝聚在哪里,示意我把字落在那里。
“你不是要教我么,我为什么要下到那里。”
我问。
“我不知道,但下在那里能赢。”
我落子,第二座黑色的高楼火箭般的从身边蹿出。
“这就是AlphaGo的逻辑,它也不会下围棋,它只是知道黑子出现在那里胜率高而已。”
她随便的把白子扔了棋盘的角落里,身旁的黑色高楼没有下降,而东方的远处,升起了一座低矮的白色房屋。
“你为什么说这些。”
“因为我刚开始也是这样的。”
她说。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让农民采矿,但是农民不采矿晶体矿就上不去,上不去就绝对没有赢的可能。”
“这就是最初的我,和人工神经网没有什么区别。”她说。
我落子,黑色的高楼旁出现了新的黑色高楼。
“当然人工神经网上不可能爱上别人的,所以我不是人工神经网,如果我是就绝对不会喜欢上别人的,因为我们注定没有一个好结果。”
“但是我还是做出了这样的决策。”
我落下几子,身边已经完全全是黑色。
“你给我说这些干嘛。”
“不干嘛,自言自语而已。”
她柔弱无力的将白子落在棋盘上,落下的白子并没能让周遭的世界大幅改变,只是给周围的楼林之中添了那么几座小小的白色矮房子。
“你真的看不懂罗韧留在硬盘里的数据?那里可是有好几百块硬盘啊,你每个都读了一遍?”
Rena刚刚在我醒着的时候,说过她找到的罗韧的硬盘里装的都是垃圾。但据我的推测,那些数据应该是用了某种加密方式。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些硬盘里的数据就还有可能被破解的余地。
“那是罗韧留给你的遗物,你要相信里面的东西肯定有意义啊。”
“是啊,但是哪有怎样。”
她把白子砸在了棋盘中央,这一子就像是随便下的,周遭的世界基本没因她愤怒的落子而发生改变。
“破解不出来,这些东西就只是垃圾而已,没用的东西也只是垃圾而已,都是垃圾。”
她接着说。
“别啊,说不定用那些东西能复活罗韧呢,你别忘了罗韧说的,肉体的死亡并非生命的结束。”
我安慰她道。
“那些硬盘你们处理掉把,我里面的数据已经都下载下来了,格式化了卖掉也好。”
她冷静的说。
“买掉的钱刚好可以补贴一下家用,岂不是很好,现在硬盘价也不低。”
“那怎么可以,要是那些硬盘里装的是罗韧的脑数据,我们把它格式化了,岂不是跟杀人无异了。”
“陈宇,一堆硬盘是构不成生命的,就像是一沓小说是没有生命的东西一样。”
她说道。
“那你也不是生命咯。”
我用她自己的存在质问她。
“我能思考,能认知自己的存在,但是我也没说过我是生命,只不过如果你想删掉我的话,我会想放设法阻止你。”
那个穿着白袍子的女孩子对我笑了,几缕金发从耳后滑出,遮住了她的眼角——她正侧着头微笑。
棋盘上的黑色越来越浓郁,我顺应着黑色阴影的指引,机械的落子,我根本不懂围棋的规则。
“陈宇,我没说过我是生命。从定义上来讲,我不是,但那又如何呢?”
如果这样讲,罗韧的确是个不热爱生命的小子,就算是他在电子世界中重新获得了思考的能力,那个状态也并不能定义为生命的“活着”。在白天,我拒绝想这件事,因为想太多会让人昏昏欲睡,但是现在我已经睡着了,便有充足的时间和理由去思考这件事。
“肉体的死亡就是生命的结束,和你下棋的只不过是一堆没有生命的算法而已。”
她充满讽刺语气的发言。
“而且最讽刺的是,这竟然是事实,而且这个事实还是这一堆算法自己说出来的。”
我们已经被黑色的城市所包围,高耸的黑色楼房散乱的分布在我们的周围,让气氛变得沉闷起来,环视周围,已经没有什么白色的东西存在了,就连我们身下的高楼,也成了黑色的。白色的东西只剩下了她身上白色的袍子,和棋盘上白色的棋子。
“你赢了,陈宇。”
她对我说。
“我输了。”
这胜利毫无成就感,下棋的并不是我,而是算法,我只是按黑色阴影落子的工具而已。
“我辜负了罗伊的期望,成了只会玩游戏的废物。”
面前的少女显得相当消沉。
“罗韧对你的期望是什么呢?”
我问。
这时候安慰她是最好的选择,但是好奇心让这种选择变得并没有太大的吸引力。
她微笑了,眼睛里流出了白色的眼泪,黑色的楼房开始燃烧,白色的火焰从最外侧的房屋燃起,然后向中心蔓延着。天空下起了和她泪滴颜色一样的雨,那雨没有让火焰熄灭,反而让其愈加强烈。
“啊!喂...”
“成为更优秀的存在,但是我没能...我止步于成为一个人类了。”
白色的火焰爆发,包覆了这个世界。
我醒了,醒来的时候是星期三的早上五点四十五,这是一件好事——至少不会有一个褐发兽耳娘过来用粗暴的方法把我弄醒了。
我从床上翻滚下来,打开衣柜,却想起来昨天洗完的校服衬衫晾在了洗手间里。
我直接把外套披在了身上,走出房间,此刻,夏凝也从她的房间里走出来了。
“早。”
她愣了一下,然后给走向洗手间的我打了个招呼。
“啊夏凝,早啊,起的真早。”
“这种天气可以穿运动服了。”
她说。
的确,天气已经渐冷了下来,但是穿冬季校服应该还不至于,再者,老师也并没有通知,所以也不好穿着冬季校服去上课。
毕竟整齐划一是对高中生的要求之一。
夏凝虽说说已经到了可以穿运动服的季节了,但是她自己还是穿着秋季校服,黑色的西式制服已经被穿整齐,裙子下的黑色袜子看起来蛮厚,一直延伸到了裙底视野无法达到的位置。
她走向了我,然在我面前左转,走下了楼梯。
我回想起今天的梦境来,Rena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呢?
现在罗韧留下的硬盘也找到了,罗韧留在出租屋的遗物也找到了,似乎一切都已经完备而妥善,可以盖棺定论了。
我穿上衬衫,在衬衫外面穿上外套,打开水龙头,像猫洗脸一样用水在脸上糊了两圈。
走下楼梯,夏老师已经在楼下的餐桌前端坐,夏凝坐在对面,双手抓住桌子的边缘。
“你那个白片的确是骨头的替代材料,罗韧如果真的使用显微镜向硬盘里录入自己的脑数据的话,只是一两次的话是完全没办法把自己的脑数据录入进那么多硬盘之中的,所以他要经常给自己的脑袋上开窗户。便用这个东西当做颅骨的替代品,每次只用把这个东西拿出来就可以直接形成颅窗。我昨天咨询了一下材料中心的老几们,他们表示这样是可行的。”
夏老师说。
“然而在那个出租屋内保持无菌环境很困难。而且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更重要的问题?我觉得已经可以盖棺定论了。
“要使用显微镜记录脑数据,就势必要开颅,高中生不可能自己给自己开颅,一定有人协助他。还有第二点,开颅势必要切开头皮,留下伤痕,如果经常切开的话势必留下非常深的疤痕,而且伤口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长好的,为什么Rena没能发现罗韧脑袋上的切口。”
第一个问题有头绪,那就是那个出现在罗韧出租屋的“粉发女性”。但是就夏老师所收集到的目击者报告来说,目击者只是说那个粉头发的女性,也不过是个中学生样子的人而已。
“夏老师,那个粉头发的女孩子。”我提醒夏老师。
“你的意思是那个粉发的女孩子可能是给罗韧开颅的人?”
“是的...吧。”
一个高中生给另一个高中生开颅?不不说不定只是长得像高中生而已,实际上已经是熟练的外科医师什么的,想想苏瑶光,不也是长得像高中生...不不不,她长得不像高中生,很少有高中生会有那么成熟的...胸部,还长着一头惹眼的白色头发。
“高中生不可能是粉发。”
夏凝忽然说了一句。
“这倒是真的,当时吧...附中还叫过我问夏凝的头发是不是染的,弄得我有点啼笑皆非。”
夏老师立刻就对夏凝的话开始进行补充。
“那怎么没人说苏瑶光染发呢...”
“唉,陈宇,你...同学身体上有疾病你也不能去强迫别人把头发染成黑的啊。”
“这就是差别对待么。”
我笑着说。
“反正当时我为了解释清楚夏凝头发天生就是这颜色花了不少时间。”夏老师耸耸肩膀。“当时还被莫名其妙的批判成了不关心孩子的未来与发展的家长。”
“那粉发女孩子的确有可能是个外科专家喽?”
“很少有外科医生染发吧。”夏凝用了不确定的语气词。
“谁知道,要不拜托苏瑶光找找那粉发的家伙?”夏老师说。“反正现在的确是已经有不少可以盖棺定论的结论了。”
“比如说。”夏凝问。
“罗韧自杀是为了永生,罗韧开颅了并且储存了自己的脑数据,Rena对罗韧来说是重要的人,因为他在遗书上都留的是Rena的电话。”
“还有不能盖棺定论的地方。”夏老师说。
“Rena是人工智能。”我抢先说。
“还有一点,这世界上存在有把活人的脑数据变成人工智能的方法。”
“早上好,早饭已经完成了。”
苏瑶光端着两个盘子从厨房里出来,一个盘子里装着夏凝的巨型三明治,另一个装着两个普通大小的迷你三明治。
“按照夏凝小姐的嘱咐少放了橄榄油。”
“谢谢。”夏凝从苏瑶光手中接过了三明治盘子。
“对了,苏瑶光,你能帮忙查查...算了,你们已经够忙的了。”夏老师欲言又止。
“感谢您的理解,夏老师。”苏瑶光说。
我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现在才六点零五,我打开QQ,点开与Rena的对话栏。
-关于那个粉发的女性,你有什么情报么?
-没有,我不关心罗韧之前都和谁搞在一起过
-不不不,罗韧的开颅手术可能是她做的
-是这样的么?好吧,那我调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