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那玩意停下来。”

夏凝暴躁的在客厅大喊。

她满面愁容的盯着电脑屏幕,餐桌下的腿抖个不停。在她的旁边,苏瑶光像是做错事情的小孩子,低着个头。估计是为了避免让我们看见她脸上的表情,她把脸特意的别向了厨房方向,还用自己白色的直发挡住半张脸。

至于夏凝口中的那玩意,指的是空中飞的白色大疆四轴飞行器,虽然空噪不是很大,但是它发出的嗡嗡声依旧让夏凝很不愉快。

控制那玩意的是Rena小同志,虽然她离我们十万八千里远,暴躁而愤怒的夏凝同学就算再暴躁也不能拿她怎样,但是她还是灰溜溜的把四轴飞行器降落在了茶几上,然后停止了引擎的转动。

于是,客厅因此显得异常安静,紧闭的多层玻璃门窗将外界的生意封死在外界。在客厅中只能听见夏凝按动鼠标的咔哒声,以及她不安的抖腿,产生的,布料之间相互摩擦的声音。

现在是晚上七点十八分,天色已经暗下来了,至于夏凝为何如此生气,自然是有原因的,一方面是她自己的生理状况,她的姨妈还没走,众所周知,女孩子来月经的时候脾气有概率会变得不稳定不少,有时候还会非常暴躁,但生理上不稳定产生的暴躁只是夏凝这么暴躁的原因之一而已。

事情要从六点三十,夏凝回到家开始说起。

我在早上还没上早读的时候就被曙光黎明的车送回了家里,原因是瘟疫爆发,我本来说要跟夏老师去曙光黎明内部去问问瘟疫的事情。却遭到了司机赵师傅的强力阻拦,事实上,他救了我一次,因为夏老师进入永生实验室不久,永生实验室内部就忽然出现了一例ARS发病病例,而不幸的夏老师刚好成为了和发病病人接触过的人之一,被我爱的妈妈,隔离了起来。

之后我在家里打了一早上的星际,打的快要吐出来为止,是Rena小姐一巴掌扇醒了我,她即使让一只手,把自己的APM降低到100,我也打不过她,然而这些通通不是重点。

当然,这件事也是苏瑶光之后回家后告诉我的,我当时还在等夏老师赶紧回来做晚饭,说来惭愧,得知夏老师被隔离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担心他,而是突然为晚饭的着落发愁起来,不过想到还有Rena的机械手臂,以及苏瑶光,这种发愁很快就打消了。

我淡然的接受了瘟疫可能已经在曙光黎明内部爆发,然后接受夏老师作为受害者被隔离的了的消息,并且为我没有在今天早上去找我母亲把父亲因何而死问个清楚而感到庆幸。至于夏老师,就算发病了也会得到最好的治疗吧。夏老师的命那么硬,几次致命伤害都扛下来了。

但是作为夏老师的亲生女儿,夏凝同学在得知此事之后就没有让自己的情绪保持在一个稳定的状态了。

她现实给自己的父亲打了个电话,确认了一下情况,然后在电话里痛骂了一顿我妈——这没有什么让我不开心的地方,我妈的确该骂,作为对抗瘟疫的前线阵地,自己却率先沦陷了一大片领土出去。在电话挂了之后,她又开始数叨起苏瑶光。

“你不是说已经控制住了么,怎么会爆发?”

“我们正在调查原因,排查感染源。”

苏瑶光刚开始还有些招架的住。

“你们的消毒灭杀工作怎么做的,零号病人不是都第一时间发现了么。”

“你们自己的流程是不是有问题,靠谱不靠谱,以后别干了吧,交给卫生部来干。”

但是在夏凝上级一般的语气的批评下,看似有些强硬的苏瑶光也快速的泄气,坐在了餐桌前,成了现在的这幅模样。

至于Rena,瘟疫和她没任何关系,其一是她自称AI,而计算机是感染不了ARS的,其二是就算她是人类,按照她最初的说辞,她在美国,也离着爆发源十万八千里。所以她在屏幕里呈现出一副幸灾乐祸的的样子,在夏凝未回来的时候还嘲讽了夏老师两句“菜鸡”,然后边让厨房的机械臂做饭,边在客厅里用她之前运硬盘的四轴飞行器做特技飞行动作。

我对她这种态度相当不满,爆发瘟疫,瘟疫传播,瘟疫造成人类的死去,这可不是什么令人能幸灾乐祸起来的事情,但是我也无可奈何,我拗不过她。

但是当夏凝回到家中,暴跳如雷的打完两套输出之后,Rena敛起了她的笑容,呆滞在液晶屏幕里。

然后事情就发展成了这样。

“饭...做好了,有兴趣吃一下,吗?”

Rena结结巴巴的说话,估计是故意而为之的。

夏凝抬起眼睛,冷眼盯着茶几上的四轴飞行器,蓝色的眼睛里,半张开的瞳孔中闪耀这两点白光。

“上...我去厨房端一下,我也有点饿了。”我说。

“Rena,你是AI吧。”夏凝忽然问起这件事来。

“诶?”Rena显然被吓了一跳,声音提高了不少,如果她在客厅里站着的话,我说不定能看见她连忙后退两步的样子。

“是,是啊?怎么了啊?”

“没事,问问。”夏凝眼球方位复原,两个白色的光点从瞳孔内部移动到了虹膜上。

我放缓脚步走向厨房...

手机这时候震动了两下,掏出来一看,“小舅妈”发来了信息。

-天哪,你以前见过她这样的么,她不是无口人设么?怎么这么凶?

我想了想,的确见过一次,严格的说,是两次。

第一次是我们在商城被人绑架,苏瑶光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夏老师在家遇刺,胸前中枪,夏凝怒不可遏,怒斥对策组成员。

第二次是上周四绿眼睛出现在夏凝家中,把夏老师戳了个半死,夏凝和绿眼睛扭打,从楼上打到了楼下,最后把绿眼睛毙了。

-见过,习惯就好了,你怂什么啊,她能害的了你不成?

我回答Rena小姐说。

-我怕她心情再不好,又自寻短见怎么办...

-你知道她自寻短见过?

我问。

夏凝自寻短见还没过去一周,但是那时候我们还没正式遇见Rena,Rena又是何来的情报呢?

-我周四和她打了一晚上的星际争霸,还从摄像头里看她了两眼,阴沉脸,打法完全是为了发泄...我有点担心...就...担心了一下

-你黑到别人的摄像头里?

这就是她侵犯她人隐私权的铁证了。

-没有,我是担心她才这么做的

-你担心她干嘛?你和她又没什么关系

我问。

-我之前进曙光黎明内网数据库的时候看见了夏凝的资料

-然后我觉得吧

-夏凝她

-稍微有点

-稍微有点可怜吧

她把完整的一段话拆成了好几个部分发过来,正常人聊qq的时候也时常会这么做,这一点上来看,她的确和正常人一样,如果她和一个正常人和我一起聊天的话,让我说出谁是AI谁是正常人,我说不定会觉得她更像正常人一些。

我没在继续给她打字,我在厨房站了有好一会儿了,我得把菜什么的端出去。

夏凝并不可怜,她是幸运儿,得以强大于常人,得以永生,这种人有什么好被同情的地方呢。就算她的童年并不怎么完美,但是考量到她或能拥有近乎无限的生命,10年时间只不过是可以完全忽略的一小部分而已。

蒸南瓜,上面撒了蜂蜜,红枣稀饭,加了不少大豆,红糖糯米糕...啊不,红糖年糕,以及一道清炒生菜。甜食过于多,没什么油水的一餐。

我把盘子摆到了桌子上,坐到了夏凝的旁边,她虽然还穿着校服,但是美瞳和人耳都已经摘掉,她在电脑里浏览着什么东西...全是文字的东西。

“你在找什么。”

我问。

这时候问暴躁的夏凝问题,很有可能会得到她的粗暴对待。

“日志。”她猛烈的晃了一下左腿,然后说道。

我偷偷瞄了一眼。

1月13日,星期日,苏姐姐带我去了二区玩,一区的叔叔都带着口罩,都皱着眉头,可怕极了,苏姐姐让我不要担心,叔叔会很快让外面的病没有。

“小时候的。”

夏凝没有转动眼球,但还是注意到了我窥屏的目光。

05年夏凝才四岁吧,四岁的孩子能用这么流利的语句描述一件事情的发生么,而且将其记录在电脑上?

“你的日记?”

我意识到这件事,匆忙的移开了自己的视线,看别人的日记是侵犯别人隐私权的事情,我不能把自己放到和Rena同等的道德高度,否则今后我就很难义正言辞的批评她了。

“是Susan帮我写的。”

夏凝的中指从鼠标中键上移开,然后用ALT+F4的快捷键关掉了页面,然后想起什么,打开浏览器,把历史记录清了一个干净,然后再次用快捷键关闭了页面。

她把电脑合上,然后弯腰把电脑放在了餐桌前的地板上,苏瑶光坐在旁边,抬起头,看着我和夏凝。

“06年,我话都说不清,记录没有价值。”她自言自语的说,又像是跟我说。

“嗯...”

瘟疫爆发的时候我和夏凝都还只有几岁而已。我对那时的记忆,只有母亲抱着我,在夜晚的公交站等公交,每个人都带着口罩,而母亲皱着眉头,满面愁容。

然后我的生活中,父亲这个形象就彻底消失了。

我想起来我学期初在母亲书架上发现的藏起来的家庭相册...父亲在其中抱着我开心的笑着,我也想起小学的时候,穿着宽大白大褂的,出现在照片角落的年幼夏凝...4岁时候的夏凝是怎样的,我不敢想象,一个蓝色眼睛,有着蓬松头发的兽耳小姑娘?这样的画面难以在我的脑中构筑成型。

夏凝猛地靠在椅子上,仰头叹了一口气。

“抱歉啊,苏瑶光,不该怪你的,是夏澄自己的问题,有瘟疫还要往医疗机构跑,虽然永生实验也不算什么医疗机构。”

苏瑶光并没有说话,她刚才道歉道了不少,现在也很难继续说“是我们的问题了”这句话了。

我给夏凝盛了一碗稀饭,放在了她的面前。

她举起碗,像是古代给临刑前犯人灌酒一般,一股脑的把稀饭灌进了自己的胃里,然后从我的手里接过我递过去的筷子。

“看一下新闻频道把。”我说,这句话是说给Rena的,我希望她能开下电视。因为我有些关心现在瘟疫的爆发情况。

“不用看了,确诊32例,首例在武警医院于昨天确诊。”

Rena存在于客厅的液晶屏中,用电视扬声器说。

“昨天就有确诊病例了?”我问。

“是啊,只不过没外传而已。”Rena说。“专家警告,不要去人多的地方,不拉不拉不拉,你们都懂的。”

“太快了。”夏凝说。

“什么太快了。”

“传播速度。”

“曙光黎明内部隔离了6位病人。”苏瑶光说。“我们发现零号病人的时候,零号病人已经病逝了。”

病逝?

“哼...”夏凝歪头,咽下正在咀嚼的食物,然后冷叹一声。

“微博上已经开始传这件事情了,各种谣言也在乱飞,什么吸烟能杀毒,胖人不得ARS。”Rena说。

事态已经严重了起来。

流言将会伴随着瘟疫一同传播,而轻信流言之人

我手里筷子放大了我右手的抖动,老是说,我一点也不喜欢这样,瘟疫真的爆发了,ARS靠飞沫传播,身边的空气因此变得不可信任起来,一想到这里,我就会呼吸困难,我的潜意识会抗拒呼吸,但是我的本能有不允许,这种矛盾带来的东西甚至比流感症状还折磨人。

而我的手机却在此刻响了。

“是杨清源。”我直呼我妈的姓名。

今天的太阳是打西边升起来,然后凭空消失在天空的吧,我妈竟然一天给我打了两次电话。

“喂?”

我接电话,听见我妈的声音。

“诶,陈宇,你先听我说,我感染ARS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