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啦,赶紧缴械投降吧,然后赶紧去疗伤治病——咱俩都是。”
我无声地注视杨歌。
“喂……那是什么眼神?李……你都已经输了,就干脆一点好不好?”
“真是如此吗?”
“等等……你是在……”
杨歌的语气骤然慌乱。
“你终于发现了?”
“这是……”
他低下头,接着在再次抬头的瞬间,换上无比严肃的脸。
杨歌的脚下是胡杨林松散的沙土。
而在那些沙土之间,零星散落着原本不该属于沙海的外来物。
枪弹。
“高爆式——理所当然的。”
数以十余计的高爆式弹药铺陈在杨歌立足点周遭。
像是画了个大圈将他包围。
“到底是什么时候——”
“在卸下吉他盒之前。”
换装特殊弹药·音突式之前,我将“十一”的弹匣倾泻过一次。
那并非随意的举动,而是将大量高爆式弹药提前埋设成陷阱。
“真是狂野而疯癫的想法。”
“顶多算是保险措施吧,原本右手的‘二分之一’才是我所构思的底牌。”
杨歌苦笑:“但是,你有能力引爆吗?”
“如果那个问题存疑,你现在还会和我悠哉交谈?”
“确实。”
握着“十一”的左手正低垂着,但扣动扳机并不需要多少力气,而满地都是的弹药甚至无需瞄准就能够简单引爆。
“但在这么近的距离下,你也不可能独善其身啊。”
“没关系,两败俱伤的觉悟我还是有的。”
“什么两败俱伤……根本就是同归于尽好吧?”
杨歌的表情愈发苦涩。
“那也不错,总比单方面败北要好。”
“不服输的性格难道不麻烦吗?如果我在那之前就射穿你的额头又如何?”
“要不要来比试下速度?像旧时代古籍记述……的所谓‘牛仔’一样。”
“啥?哪有用弓弩的牛仔啊……真是拿你没办法。”
“所以你愿意放弃了吗?”
“不,并不,我会在半分钟之后击发弩矢。”
杨歌咧嘴笑了。
“什——”
我登时愕然。
他无视我的反应,自顾自说着:“要扣动扳机是你的事,我只是履行水天斋源司的职责,不可能让你通过这里。”
“即使被卷入爆炸……残肢断臂也无所谓吗?”
“你难道不也处在同样的立场?噢对,你比我多伤一只手,还被弓弩指着额头,你的立场可比我糟糕多了。”
杨歌耸耸肩。
“你这家伙……”
“而且我相信你不会开枪。”
“什么?”
他毫无缘由,突兀地冒出这句话。
“你不会开枪。”
“不需要重复,我听清了。”
近似愤怒的情绪在胸口涌动
“你在……质疑我的觉悟吗?”
“不,不不不不!”杨歌立刻摇头否定,“哪能啊?你可是单单为了追击什么……来历不明的匪徒?就不惜和水天斋的源司大打出手还互相斗殴到断臂,论觉悟谁能出你左右?但是。”
他继续说下去。
“但是,即使有着自我牺牲的觉悟——虽然那令我无法理解,然而你不是那种恶人。”
“恶人?”
“对,为了自己的目的而伤害他人的人,即使是厚着脸皮射穿你左手的我,亦只是前进道路上的阻碍而非‘敌人’,我说得没错吧?”
“你……凭什么擅自给我下判断?”
“我们很相似。”
“别胡说八道了!”
“那就……你和我的同事很相似;怎么说呢。”
杨歌蹙眉思考。
“虽然就帮助他人是否愿意自我牺牲这一点存在分歧,但我想——不愿意伤害他人这点我们恐怕是完全相同的。”
“两个仅仅因为意见不同就射穿对方手臂的人?更何况你还声称要用弩箭杀死我?”
“哈哈哈哈哈别那么计较嘛!总而言之,我相信你不会开枪引爆。”
杨歌注视着我,斩钉截铁地做出判断。
“轻信敌人是不是有些草率了?”
“李之前回避箭矢的时候不也相信我了?再说了,我只是相信自己而已,我相信自己的所见与判断——对于弓手来说,眼睛就是生命。”
杨歌灿然微笑。
“那么……五。”
“五?”
“弩矢发射的倒计时,还剩下六分之一。”
“等、等一下!”
“四……三。”
急促的倒计时。
在它结束之时,弓弩就会发射。
死亡在终点招手。
明明没有时间耽搁。
明明已经跟丢了信匪。
醉酒的唐川幸。
重伤的唐川哀。
照顾她俩的长濑。
她们正身处圣狄安娜孤儿院吧……
在那里还有着……米歇尔院长。
男孩萨沙,女孩长泽,男孩伊万。
以及。
她……
“二。”
杨歌无所畏惧地与我对视,笑容愈发肆意而张扬。
麦茶。
我在心底呐喊。
麦茶。
离开她之后,我才愈发察觉自己的弱小。
客观的,主观的,躯体的,心灵的,各方各面的。
我不想输,我不能输。
力量向着食指流淌、灌注。
可是。
“可是。”
“一。”
“唔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怒吼声响彻胡杨林,撼动沙海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