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为什么南希小姐会穿着这身衣服?”
混乱终于平息,最终以艾莉消气,麦茶被食物转移兴趣,以及林·濒死完美落幕,我们坐在柜台前,享用着饭后的茶点。
“今天是本店特别纪念日,所以穿上这身衣服招待客人们。”
我环顾四周。
从刚才打闹到现在的时间里,根本就没有他人在。
“你是觉得没有客人对吗?”南希小姐敏锐地察觉到我的想法。
“这家酒吧其实主要提供的是外送餐点啦,每到中午,都会有人来订购批量的盒饭,然后给辛苦劳作的人们送去。”
“费尔南斯是全身心投入生产的都市,所以人们往往不会有空在店里坐下来享用食物。而且也很少有人会使用到客房——毕竟是现在这样的时代。”南希小姐给我贴心地解释着。
确实是很符合都市现状的供餐方式,而且因为存在意义稀薄,旅店稀少也是现实。
“等等,林,如果你以前不知道这家旅店,你在费尔南斯都是怎么休息的?”
“唔?我向格里森厅长请求借用药火之厅歇工后的空地,然后用睡袋睡觉。”
“天哪。”林捂住脸,“那麦茶呢?”
“当然也是啊?”
就跟穿越沙海时的休憩方式没有区别,不过少了警戒的必要性而已。
“你真是个天才……或者该说,也只有小麦茶这样的女生能容忍得了吗?换成我大概早就被打唔——”林意识到问题,捂住了自己的嘴。
“那么南希小姐,为什么你会选择提供旅店服务呢?正如大家知道的,在都市之间往来的人数实在是太少了,根本没有利润可以获得。”
“啊,这个就说来话——”
“砰!”
酒吧的木板门被人重重推开。
某个男人跌跌撞撞地冲进来。
他失魂落魄,样子狼狈不堪,像是街边的流浪汉。
但我却认得他的长相。
因为就在几个小时前我们才打过照面,他还救了麦茶一命。
柳熠。
他双眼通红,原因当然可想而知。
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来找我。
我只是代受理了投递任务的全型(Omni),即使他想寄信,也应该先向药火大厅递交意向表和收取地址……
“你好,直接寄件是不可以的,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但我帮不上忙。”
那是芙兰达制定的规定。
规定就是命令,我可不想惹麻烦。
“不……不是的。”
柳熠喘着粗气。
我在他身上看不到一点有着爽朗笑容的青年的影子。
“拜托了!”
柳熠“扑通”一声跪倒在我面前。
这是我始料未及的事。
“怎——怎么?”
“求求你,带我去迈底迦德!”
他低下头颅,脑袋几乎要贴到地面。
那是发自内心的恳求。
我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他想去迈底迦德?为什么?
不,理由应该很明显,动机也只可能有一个。
为了见索菲亚。
但是……
要带着普通人穿越沙海?这种事情……
“为什么不坐都间巴士去?而是要拜托我?”
“最近的一辆都间巴士三天前刚开走,下一班估计至少要五个星期以后吧。”南希小姐解释道。
原来如此。
柳熠为了在索菲亚生命的最后见到她,想要穿越沙漠前往央都。
但是原本就充满危险而极不安定的都间巴士恰好是空档期,短时间内他没有任何前往央都的手段。
别无选择的他只能来拜托我。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这间酒吧来的,但他的决心显然无法动摇。
我深深呼吸,长叹一口气。
“我……不能帮你。”
“为什么?”
因为你可能会死在沙海中——
因为邮局局长规定了员工的返程时间——
因为即使现在出发,索菲亚也不一定能坚持到你抵达——
要说理由的话,一瞬间就能列举出十余条。
“因为索菲亚也不会愿意看见你白白丢了性命。”我只能以这种措辞去劝告他。
可笑的是。
“没有什么东西是意志超越不了的,除了死。”明明我如是认为着,相信人类的意志能够超越沙海,但现在想要阻止他人去尝试的人却又是我本身。
我真是个矛盾的人类。
真麻烦。
“不……不!不!不!我不会死的!我保证我不会死的,在见到她之前我怎么可能会死?求你了,帮帮我吧!”柳熠声嘶力竭地呐喊。
但我不可能答应他,我必须拒绝。
“啪!”餐具被重重拍在桌面上。
林突然站起身。
几分钟前还被艾莉踹得半死的他此时像是换了一个人。
他神色冰冷——
我感到惊愕,那个一直在温和微笑的男人居然也会露出这种表情。
他大步走向柳熠。
“你也是邮递员吗?求你了,帮——”
林二话不说,一把揪住柳熠的衣领。
“林——”在我惊呼出声之前,他挥出右拳。
“咚。”沉闷的击打声。
柳熠像破布似的向后飞去,撞在门边的墙壁上。
“呀!”南希小姐惊慌地捂住眼睛。
“没事的南希姐!不要怕。”艾莉在她身旁安抚她。
麦茶只是静静地坐在原位上。
空洞的双眸一如既往读不出想法。
“如果仅仅是我挨打就能让你答应的话……我完全接受。”柳熠擦去嘴角的血迹,他的眼神还没有死。
“求求——”
“给我闭嘴。”林的声音冷酷到冰点,“我并不是在跟你谈交易。”
他居高临下俯视着柳熠,擦伤的拳头正在滴血。
“你每恳求一次,我就揍你一拳,直到你闭嘴为止。”
我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似乎不认识这个戴贝雷帽的卷发男人,他变得像他伞上的狗头涂鸦一样抽象,让我全然无法理解。
“为什么……你们不需要特别关照我!我就算死了也毫无怨言!为什么就不能答应我?”柳熠双眼通红,愤怒地吼叫。
“啊啊,确实,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不,不是的。
只有切身感受过沙风,面对过沙蜃的人才能理解,沙海究竟是何等危险的领域。
不要说林,即使是邮局最强的那名邮递员,也不大可能打包票说出轻松帮助他人穿越沙海这种话。
“那究竟是……为什么啊!回答我啊!”
“很简单,因为弱者没有进入沙海的资格,平凡者就该有平凡者的认知,乖乖接受命运而不是白日做梦。”林撂下最后一句话转过身,端起柜台上的格瓦斯一饮而尽。
这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呜……呜……呜啊啊……呜啊啊啊啊!”柳熠的情绪崩溃了。
他跌跌撞撞地起身。
我还没来得及阻拦,他就冲出了酒吧,消失在洪炉都市的夜色里。
“林……”
我质疑戴着贝雷帽的这家伙。
“为什么要说到那种地步?芙兰达应该是不允许邮递员以高傲自居的吧?”
林抬起头,脸上的戾气与冷漠早已烟消云散。
他朝我微笑。
那是一如往常,温和而稳重的微笑。
“不然呢?你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可以打消他的念头吗?”
林是故意遣用恶言恶语,想要彻底断绝柳熠的想法。
“不,就算是这样,只要好好谈过,总会能有办法的!”
“没有办法的,李,你不够了解他,就算我说到这种地步,他也不一定会绝望。”
“为什么……你能肯定?”
“所谓爱情,大致就是如此恐怖的东西。”林轻轻叹气,“南~希~小~姐~我想再来一杯格瓦斯可以吗?别怕别怕,有我在不会有事的!我一定会抱着你保护你!”
“滚啊!吓到她的明明就是你,离我们远点!”艾莉用兔子背包抽打着林,从他手中拼死保护南希。
林的想法真的是对的吗?
我得不出答案。
麦茶盯着酒吧摇摆的木板门像是在出神,费尔南斯的灯火映照在她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