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着黑色兜帽的男人轻轻叩响某扇门扉。
“来了!”屋主含混地应答着,声音听起来带着几分慵懒。
也难怪,毕竟现在才刚过午休时间。
即使是费尔南斯这样的都市,住宅区也依然有着住宅区的样子,既然恰逢该稍事休息的时段,就不会不解风情地轰隆嘈杂而扰人清梦。
门被拉开一条小缝,被勾住的防盗链叮咣轻响。
年轻的妇人从门缝间露出脸,打量着访客。
对于不认识的访客,这大概是具备常识的正常举措才对。
“您好?请问有什么事。”
男人微微躬身,向妇人解释道:“您好,我是央都邮局的邮递员,特地前来收取您要寄的信件。”
“啊!是这样?这回不是林先生吗?没见过的脸呢……您请稍等一下。”
妇人匆匆回转身,似乎并没有打开门的意思。
不一会儿她就折返回来,手上捏着浅蓝的信封——或许是一直放在鞋柜之类的附近处吧。
“请允许我检查一下!虽说央都邮局的局员们都很有特色……不过还是林先生比较好啊,那么风趣幽默的人可不多见……”
妇人一边喃喃自语,一边低头审视着信封上写的寄件内容。
“嗯。”兜帽男点头附和,看起来完全不以为意。
“没有问题,哎呀真是失礼,我不经意间都说了些什么……那么就有劳您了!”妇人微笑着从门缝间递出信件。
即使是在相信对方是邮递员后,也不轻易给陌生人开门的谨慎,再加上寄件前要再次审核信封信息的仔细性格,这位妇人想必是相当细致的人。
“感谢您的配合。”男人伸出手,想要接过信件。
但是,要对付狡猾的狐狸,光是这种程度的细致可不够。
“咚。”
某根短而粗的管状物顶住了男人的后脊。
这是客观的描述——那东西约有男人半臂多的长度,表面漆成闪亮的粉色,像是随时会“buling——buling——”地发光,在炮口前端还黏有同样粉而闪亮的羽毛挂饰,可谓充满了可爱的气息。
然而即使它很可爱,从进一步客观的层面来说,它也是一支小型火箭筒。
如果其主人在这一刻扣下扳机的话,毫无疑问炮弹会将男人直接贯穿,直至将其身前的整栋房屋一并化为废墟。
后半句似乎有待商榷。
因为火箭筒顶住脊背的角度并非水平,而是呈现夸张的上扬。
究其原因,就要涉及到使用者的身高问题了。
握持火箭筒的人是一名少女,她的身高大概只到兜帽男的侧肋,而正是由于这点,她正努力地举起火箭筒以保持其瞄准所需的高度。
小圆脸涨得像红苹果,两颊则是鼓得犹如河豚,光是看着都能让人体会到吃力。
不过得益于此,即使火箭筒真的被击发,大概炮弹也只会旋转着轰向天空,至少不会直接波及到眼前的房子。
“不许动!乖乖把手举起来!”少女大声呵斥。
没有料到眼前事态的兜帽男僵住了,忌惮着炮管的他没有去接妇人的信封,而是听从少女命令,将双手举过头顶。
从亚麻布罩袍下露出的双手戴着异色的手套,左白右黑形成鲜明的反差。
“这……这是怎么了?”目睹了眼前景象的妇人发出惊叫,但她似乎又立刻发现了什么。
“我……我记得你是……林先生的?”
“切!”少女极其不爽地咋舌。
一头挑粉金发与标志性的连帽衫,除了林的助手艾莉·斯蒂诺之外再无他人。
“这是邮局的内部纠纷,寄件的事我之后会再来处理的,可以麻烦您先退避一下吗?”艾莉以相当专业的公关口吻劝告妇人。
与稚嫩外表完全不搭的那套话术恐怕全是从林那里模仿来的。
“啊,好……好的!我知道了,你们先请忙吧!”一直表现得乖觉的妇人这回也没有令人失望,她迅速抽回信件与手,慌慌张张地跑向屋内——甚至忘记了关门。
毕竟是突如其来的火器危机,也不能怪她在这种状况下难以保持冷静。
“砰!”
艾莉飞起一脚,将门重重踹至闭合。
少女平日里就是充满火药味的角色,而此时似乎尤为暴躁。
“林那个家伙……看起来在收件阿姨中很受欢迎嘛……我一定要把他轰成肉饼……”艾莉不住地小声咕哝,表情阴沉得仿佛在下极其恶毒的诅咒,像是已经忘了正在威胁他人一般。
“啊对了!还有你这个混球!给我老实交代吧……先把兜帽摘了!”
“唔。”男人用举过头顶的双手缓缓动作,褪去遮住容貌的兜帽。
“让我看看你的真面……这不是耍赖吗混蛋!”艾莉将视线投过去,又立刻大骂出声。
褪去兜帽后露出的是半张略显沧桑的脸,无论是表面细微的伤痕还是底端参差的胡茬,都会让人判断它属于一个大叔。
只有半张的原因是防风镜——在面容上部,覆盖着超大号、几乎要遮住鼻子的防风镜,镜片表面还有防晒的墨式涂层,使人根本不可能透过其看到眼部。
“我说……”男人发话了。
即使是在命悬一线的困顿中,他也依旧保持着低沉、冷静的语调。
“不便使用的武器,不适合拿来威胁人喔?”
“什——”艾莉表现出仅仅半秒的惊惶。
男人说得没错。
她不可能在都市内部贸然使用红鹳——即粉色涂装的火箭筒。
哪怕那是缩减规格的产品,哪怕她刻意调整了炮口的指向。
但必然会造成一定程度的破坏,继而影响到都民的安定。
前者勉强可以无视,后者却是不可逆转的。
药火之厅的厅长——汤姆·格里森不会容忍都民的生活被扰乱。
毕竟在这一片茫漠的世界中,人类的归宿已经只剩下都市。
所以在一个多月以前,某个男人驾驶燃机摩托穿行都市时,他毫不犹豫地对其挥下了斧头。
虽然没打中——但那是另一回事。
因此艾莉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扣下扳机。
要进行破坏,首先得有负责的觉悟。
兜帽男……不,现在应该称之为风镜男瞬间行动。
他在一刹那扭转身躯,反手抓向艾莉。
事实上,艾莉并不欠缺觉悟。
身为邮递员助手的她绝对不会放跑信匪。
即使是当场询问邮局局长芙兰达,恐怕她也会拍着胸口漠然地说:“一切后果我来负责。”
所以她仅仅迟疑了一瞬。
在风镜男漆黑的右手手套逼近之时,她已经调转炮口,迎向那只右手。
果决地扣下扳——
“叽——嘎?”
金属形变的刺耳噪声取代了火炮轰鸣。
艾莉花了数秒才理解到发生了什么。
男人的右手像是钩爪般,深深嵌入短火箭筒的炮管中央。
他像是揉皱一张莎草纸般,轻而易举地,将金属炮管扭曲,弯折——仅仅凭借一只右手。
更加可怖的是,男人完全面不改色,似乎还有余力将火箭筒弯上几折。
艾莉没有选择扣下扳机,而是立刻松开手向后退去。
“哼……明智的选择。”
在炮管呈现那种状态的当下开炮,毫无疑问只会落得炸膛的结果。
“啧!”艾莉在失去武器后,当机立断决定与对手拉开距离。
然而风镜男踏步紧跟,他完全不打算给对手喘息的机会,漆黑的右手挥舞着形变的炮身,即将朝着艾莉的脑袋狠狠砸下!
“砰!”
炮管毫无征兆地于空中一顿,在砸中艾莉之前骤然回弹。
“嘶嘶——”粉色外层涂装浮现出明显的弹痕。
看不见的子弹命中炮身,阻止了其进一步下落。
击发枪弹的“二分之一”被我握于手中——那是一把通体银白的手枪,枪口处还残留着尚未完全消退的炼金回路。
“不许动!”我大声呵斥。
“唔。”男人的手僵在空中。
他当然不愿乖乖听我命令,不过大口径半自动手枪显然还是具备说服力的——应该没有人会想被子弹打穿脑袋。
潜伏了许久,终于到了我登场的时刻。
虽然我的外表堪称凄惨。
一直隐蔽在树丛里暗中观察,脑袋上挂着几片叶子也是无可奈何。
现在的处境又不允许我去摘掉它们。
真麻烦,我不由得在内心暗自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