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头自视,才发现夹克外早已沾上了星星点点的血斑。
外伤渗出的部分,再加上动荡中咳出的部分。
虽然不是致命的量,但也足以造成视觉上的冲击。
对于我而言可能无所谓,然而对麦茶却是毒药。
剧毒。
接住二人并抵御风压的过程中,血块无法避免地晕开在衣服外侧。
无论是我的夹克,艾莉已经没有帽子的连帽衫还是麦茶的短背心,都或多或少地染上暗红色块。
“恐血症”。
对于血液本能地感恐惧的疾病,严重者会失去行动能力,甚至痉挛休克。
麦茶脸色苍白。
即使她的面容和平日一样欠缺情感,她周身无法抑制的颤抖却无疑是这一病症最鲜明的例子。
“糟糕……”
从艾莉落入敌手的那一刻起,我们就陷入了被动局面。
急于救回同伴而思考、制定的计划生效,在这一层面的疏忽大意却产生了纰漏。
害怕血液,被恐惧攫住的麦茶已不可能再战斗。
艾莉更是亟待治疗。
我将二人轻轻地放在沙堤一侧,确保她们不会滚落沙海后才起身。
如此一来,只剩下我和信匪对峙。
三人围攻都无法伤到他分毫,而现在失去了“二分之一”的我只剩下“十一”作为唯一的武器。
连高爆弹药都会被阻挡的冰墙,和强度、力量均达到超常规格的蒸钢军械·“伽康达”。
“该怎么办?”我质问自己。
该怎么打?如何迎击?怎样战斗?
现在我还持有的武器……吉他盒中的后备手段。
足以打破现状的契机——无论怎么思考都想不到。
“还有那种弱点?真是意外……不过这样一来也就减员过半了。”
戴风镜的男人挠着头,满不在意地打了个哈欠。
“只剩你一个了,还要继续干吗?对我的……嗯……追讨?”
“啧!”我举起手枪“十一”。
他踱着悠然的步子靠近。
射击恐怕不会奏效,无论如何先瞄准再说——
“伽康达”粗大的四根手指舒展、继而收回,像是在进行劳作后的放松。
“该拿你怎么办好呢?”
信匪居高临下地俯视我,像在看待囚笼中的鸟雀。
“叽叽嘎——”
齿轮咬合,铁阀锁闭。
攻城手甲握成质量可怕的拳头,高举至半空。
“咯——啦。”
清脆而短促的爆裂音。
“咦?”风镜男诧异地出声。
他收回“伽康达”,凝视着后者的外层。
钢铁的甲壳上浮现出极难察觉的裂纹,随后。
“嘣!”
下臂甲与肘部的连接处,崩飞出一片碎块。
极其细微、与整体相比只能算九牛一毛的缺角。
“那个位置!”
是麦茶以小刀迎击“崩山”的交锋处。
“居然能把伽康达……”男人错愕地盯着手甲出神,嘴角涌现出诡异的笑容,“也就是说那边的强度居然还在之上?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不,那种技术绝对是——”
“砰!”
冰墙以超出条件反射的速度生成,将突然袭击的子弹吞没。
“啊……差点忘了你还在。”男人对于偷袭全然不以为意。
“你这家伙到底是——”
“你现在有发问的立场吗?也差不多到时间了……”
他再度举起手甲,但意图并不旨在进攻。
男人用机械的两根手指比出告别的姿势。
“那么今天就到这里,之后也请多多加油——在邮递工作上。”
“等——”
“呼——”猛烈的沙风吹拂,掩盖我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
天地间涌现出茫然的单色。
与沙海一贯的暗黄不同,而是缥缈的白。
“这是……雾?”
就算距离蒸钢都市并不算太远,这里仍旧是干燥的沙漠中心。
沙海的“海”仅仅只是对广袤无边的修饰。
这片死域中不存在绿洲与植被,当然同样不可能有水。
然而那阻碍视野、遮天蔽日的大雾却是现实。
连沙堤的砖石路面都为之模糊,凝结在脸颊的液体悄然滑落。
我用指尖轻轻擦拭,这毫无疑问是水滴——
错愕仅仅持续了一瞬,再度抬起头时,信匪的身影早已远去,他原本就本墨色风镜遮挡的容貌在雾中时隐时现,显得更加神秘莫测。
厚重的雾层像是阻碍了时间的流逝,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而沉闷。
“唔!”
我再次扣下手枪扳机。
“喀嚓。”只有弹匣空荡的回应。
“十一”哑然,炙热的触感也从指缝流失。
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信匪融入浓雾,消失于目所能及的尽头。
“呼——哗!”
沙风再起,天地豁然。
方才的雾就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般,霎时间消散无踪。
唯有再度夹杂于风中的砂砾与残留在面部的水汽混合,凝成微粘的混合物。
前方的沙堤一目了然,但再也不见信匪的身影。
“消失了?刚才那是怎么做到的……”
从雾起到雾散不过片刻,那家伙就彻底隐去了身形。
两旁的沙海早已复归平静,此刻也没有任何异状,即使是经历了震天交战的沙堤表面,也未曾留下丝毫伤痕——那狰狞的钢铁手甲像是根本就不存在过。
“到底……咦?”
困惑、错愕交织的同时,我却注意到了另外的事物。
在我眼前的沙堤地面上,零星散落着黑色的碎片。
是“伽康达”被白银匕首击碎从而掉落的部分——而在碎片正中,还躺着一块异色的金属。
和周遭支离的残骸不同,那东西明显是一个整体。
手甲碎片均为反光的钢质,而它却呈现无光的灰黑,状若“8”字的上端像是手柄,下端则附着着细筒状的凸起部分,似乎像是某种钥匙。
这些都是可能蕴含信息的线索……但当务之急不是这个。
“艾莉!麦茶!”
我草草将碎片和金属塞进吉他盒,转身奔向后方。
“呼……哈……呼哈。”麦茶侧躺着面朝沙堤一旁,大口喘着气。
将她这样放置自然是为了防止她继续直面血液,以缓解恐惧的症状。
“麦茶,你还好吗?”
“唔,没……问题。”助手向我比了个大拇指。
她这是跟谁学的?
艾莉则身处沙堤的另一侧,她的呼吸依然急促,但好在没有失血症状,体温也仍算正常。
得抓紧时间给艾莉治疗,不能再继续耽搁下去了。
“你们两个稍微忍耐一下——”
我如是宣告的同时,开始着手动作。
经过好一番折腾后,我才将两人固定上单车后座。
狭小的后座要容下两个人实在有些勉强,还好她们都是身材在标准规格以下的女孩。
“固定”这个词既微妙又恰当。
以恢复些许精神的麦茶为主体,我把二人背靠背绑在一起,用的道具是吉他带,两人中间隔着大吉他盒。这样一来麦茶就不会接触到血液,能够稍微正常地自主行动,仍然失去意识的艾莉就由麦茶像是背着一样负责,恐血症的影响虽然还未完全褪去,但这后座可是麦茶的专业领域,要她在这方寸之地保持平衡就跟居家似的轻松。
事不宜迟,我踩下踏板。
“空翼”运作,单车朝向费尔南斯疾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