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人体格上的差距并不能决定争斗胜负。

在见到白露将山下按倒在地后,我明白了这件事。

“喂,立冬,来,一起把他丢进去。”

“快,快住手!不要,求求你们,不要这样做……”

眼下形势逆转,强势变弱、弱势变强,但出乎我预料的是,他们的行为惊人的一致。

“你也要我成为你的共犯?”

“哈?事到如今你还在说什么,快过来!”

白露焦躁的样子烙印在我眼底。我突然产生怀疑,到底是因为什么令我信任她?是在这遇到的第一个人,还是互相袒露心声,亦或是因为她与谷雨的相似身份?

而且,她们都很自然地把我当做同伴,到底是通过是什么来判断的。莫非她们也能看见这个窗口?犹豫再三,我还是决定开口试探。

“白露你也能看见这个窗口?”

“你这家伙不知道说出来会受到惩罚吗!”

[超游警告]

[下一次骰点点数增加20]

白露露出一脸‘你是笨蛋吗’的表情。我倒是看着这个面板恍然大悟,确认白露果然也是能看见这个的。

“山下你看得见吗?这个窗口。”

“啊?!”像是受到惊吓一样,山下全身抖动了一下,在压在他身上的白露狐疑目光中,小心地说到,“那里,啥也没有啊。”

[超游警告]

[下一次行动必定失败]

看向小女孩的时候,我还没开口,她就摇了摇头,似是明白我要问什么。那也就是说,我与白露是同伴?

“喂立冬,装萌新也要适可而止!”

在白露逐渐变得不耐烦的语气中,我瞄了一眼窗外的光点,比起我刚才见到的来说,已经从乒乓球扩张成篮球。

从黑暗前往光明处的列车,竟会被人认为是自己走向死亡的倒计时。让我感到有些好笑,大家都在遵循着自己的一己之见,都相信自己的行为是正确的,可以令自己、还有旁人获救。

只不过,我深深看了白露一眼,她稍微有些言行不一。

我牵着小女孩的手,朝白露缓慢走去。

“我知道了啦。”

做出很随意的样子,我感叹道。

“这次果然也得先牺牲一人才能拯救其他人。”

一想到先前白露嘲笑我只想救一人而不顾真相导致惨剧发生,再看到她现在被愤怒冲昏头脑,打算献祭山下。我的心里宛如压着一块大石般沉重。

她先前说的是骗我的?仅仅只是场面话?

“立冬,咱之前虽然说过要拯救所有人,但你莫非以为,这里面包括想要杀了自己的人?”

交换立场来看,我也能认同她的行为。但我在意的是,既然如此,她和小镇中的镇长一行人有何区别?同样是为了拯救大家,而牺牲一人。

只不过是将祭品从无辜的人换成了伤害过自己的人。

所以,这根本就不是拯救所有人。

“这个世界是不存在完美结局的。”

冷哼声、嗤笑声混杂在一起,白露似是回想起什么不好的经历,面孔变得扭曲。

“这里只会让你做选择……杀一人救十人,亦或是杀十人救一人。这里,只存在这种坏心眼儿的选择题。”

“所以就要献祭山下?”

“不然呢?”

我抿着嘴,偏转视线,突兀地转换一个话题。

“……先前你不是对线索兴致勃勃么,那当中会不会隐藏有拯救大家的方法?”

白露因思考而眯了眯眼,同时轻而易举就压制住想乘机反制的山下。

“失去记忆的女孩,意味着无知,无知则等同于纯洁。而这个乘务员一路以来的行为,倒是充分体现了人性之恶。这个事件是很简单的善恶二元对立,再加上写有‘救赎’的那个纸条……立冬,你还不明白吗?”

故意不说出她推论结果的白露,终于又将名为微笑的面具给戴在脸上,轻笑着,以不含感情的眸子盯着我。这个时刻我才真正确认自己与白露,对我们双方来说都只是在这辆列车上碰巧遇到的陌生人而已。

不知道为什么,一阵忧虑涌上。感觉全身无处不在涌现冷汗。

——白露从最开始就戴着面具吗?

我没能开口询问。光是想象我提出问题后,她回答的答案便有些呼吸急促。你竟然愚蠢地把烦恼告诉陌生人。从耳边传来的低语声更是令我颤栗。

完全没能深入思考她的话,从有些发痒的喉咙里挤出自己的询问。

“我……不明白。”

白露扫了眼我另一只手握着的上半截报纸,开口说道。

“那个报纸的日期,你注意到了吧?”

“……八月十六日?”

“嗯,今天是八月十五日,所以那是明天的日期。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摇摇头,总不能说我们其实已经死掉了吧?还是说,那个是未来的报纸?

“十有八九我们并不在主世界,而是在类似幻梦境的世界当中。毕竟报纸报道的是列车全员都死于爆炸,没有任何关于怪物、不正常的痕迹”

主世界?也就是现实世界吧,那幻梦境就是某个人的梦境吧?等等,莫非我们就在小女孩口中‘他’的梦境中?

“既然是梦的话,那等他醒来不就好了。”

“你是没听咱说话?列车全员可都是死于爆炸!”白露突然愣了一下,盯着我只有一部分的报纸一会儿后,才继续说道,“爆炸原因是有人把炸弹带上了列车……这消息在另一半报纸上,你不知道也正常。”

不在意白露的语气,我忽地明悟。

脑海中零碎的线索碎片,一个个散乱地拼接在一起,如同魔方一般。而在我的操控下,它每一面的颜色开始变得纯正——

我们在某个人的梦境中。这是我魔方完好无损的前提。

那个人将炸弹带上了列车,并且随时会引爆它。我望向列车前方已经有足球门大小的光亮,引爆时间或许就是在光明覆盖我们的时候。

小女孩和乘务员,或许并不同于我和白露是被卷入梦境的人,他们属于这个梦境中本就存在的人,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怪物没有伤害被小女孩拉着的我。

至于小女孩说的,‘他’失去了理智和逻辑……哼,要炸列车的人,肯定精神已经疯狂。换句话说那群怪物恐怕就是‘他’疯狂的化身,而小女孩的魔方以及我和白露错过的某样东西代表‘他’的理智和逻辑。

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在于小女孩与山下一同对拉丁文的解读。

‘牺牲,是唯一的出路。’

可以理解为牺牲一个人,逃离梦境。但仔细想想,实际上这并不能阻止列车爆炸,就算我们返回了列车,也必然会因此身亡。

‘给与他救赎,才能活下去。’

既然如此,就只剩下小女孩的解读是我们应当做的。而且,也符合最开始找到的写有‘救赎’的纸条。

那么问题就只在于,如何救赎‘他’?

如今面对这个问题,在这个空荡荡的房间内根本没有其他的选择。无非就是等着光明笼罩列车,亦或是选择一个人进入魔法阵……

说起来,白露说出爆炸这种事情的时候,根本没有避讳山下,但他怎么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正当我要问为什么之前,或许是我愣神太久,白露突然松开山下,走到一旁捡起小刀后,仿佛失去力量般靠在墙壁上,默默叹了口气。

“罢了,怎样都好,就让你来做决定……有点累,这次事件结束以后,咱估计就得换游戏了”

很顺畅的一句话,却很不可思议的,在她将某个词说出口的那一瞬间,我完全没听清楚她在讲什么。

“不,不献祭我了?”

趴在地上的山下颤巍巍地扭过头,确认白露放弃要用他当祭品这个念头后,长舒一口气,慢慢站起身远离我们。

“我,我劝你们还是把小女孩给放上去。”

“为什么?”

山下的脸蒙上一层阴霾。偷瞄两眼白露,犹豫了一会儿后才开口。

“不然谁愿意上去……我想,大家品格应该没那么高尚吧?”

回应他的只有沉默,以及小女孩宛若风铃的轻笑声。

“我可以去哦!”

与小镇中被选中的小樱不同,这个小女孩是自愿成为祭品。

我目不转睛地打量她的眼睛,无悲无喜的瞳孔中,看不出她到底是怀着怎样的感情去成为祭品的。

“真的吗?”

反问她的同时,我也在询问自己。真的没有其他的方法了吗?

小女孩点点头,开口说道。

“我本就是要死在这里的。”

这一瞬间,我胸中警铃大作。

突然开始客观地思考,怪物是‘他’的疯狂,小女孩和乘务员会不会也代表‘他’的某种精神?

比如、比如说小女孩就是——

‘他’的善良人性?亦或是生存欲望?

乘务员则代表‘人之恶’。

全身发出警觉的喊叫,光明正一点一点迫近,但正确答案却如盒子里的盒子,不一直拆下去,根本不知道它到底在套了几层在外面。

所以,乘务员山下——

山下他才是正确的祭品?

余光见到白露脸上挂着笑容,表情微妙地看着我。

——看吧,都怪你不第一时间来帮我。

她的目光像是在这样说着。

是这样吗?

不断压迫过来的光明,就像一双大手正不停地、一点点地锢紧我的脖子。

“喂!没时间了!”

我凝视着紧张的山下。到底是为什么,他的汗水能够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处于不断溢出的状态。由额头滑到下巴,在那里聚集成水珠滴落。

“牺牲一人,拯救其他人不好吗!非得大家一起死!”

牺牲的人选当中,也包括我自己啊。

我望向窗外,光明到底距离我们还有多远。

三十秒?还是一分钟?

我突然意识到,山下或许并不是代表‘他’的恶。因为我与白露可以说是闯入‘他’梦境的不速之客,这个时候若是将山下给献祭掉,岂不是反客为主……这种情况能谈得上‘救赎’?

但如果是牺牲的是我……令小女孩和乘务员同时存活下来会怎样?

我的脸色彻底刷白。

——祭品是你。

从未知之处传来的低语声令我再一次颤栗。脑中交错发出危险的信号,我瞪大眼睛下意识扫视他们三人。

小女孩直愣愣地盯着魔法阵,乘务员则注视着她。一旁的白露倒是无所事事地望着外面,偶尔扫我一眼。

没有任何的异常。

如果自己不说出来的话……我就可以让小女孩进去魔法阵小小的圈子里。

——这样的话,我们就能回到列车里。等到了那个时候,再想办法阻止炸弹爆炸。

我犹豫着,握着小女孩的手渐渐松开。

牺牲一个人,拯救其他人……就像是那个小镇的镇长一样。

——真的吗?

在这样的困惑中,小女孩她大概明白了我的想法,轻松地从我手中挣脱开,小跑去魔法阵边缘。

她没有开口说话,仅仅只是轻轻向我鞠了一躬,像是在安慰我一般,露出甜美的笑容。

即便她没开口、露出笑容,但在我眼中就像是在责备我一样。

——我是这样冷酷的人?

在她转过身的瞬间,我认为自己这样做不行。

——拯救所有人的方法,不就在这。

旋即我慌慌张张向魔法阵跑去。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一样,可是除了我以外还能有谁操控。

——这一次你可以拯救所有人,为什么不做?

整个身体都在发出喊叫。

“等下!”

抓住她的手我臂不顾后果,猛地往后一拽。她一个踉跄跌倒在地,歪过头似乎在问我还有什么事。

“时间不多了!”耳边传来乘务员的喊叫。

“……再等等、再等等……”

我开始思考,如果在那个小镇中,由我充当祭品会怎样?痛苦孤独地在地下室度过一生?

光是想想就有些不寒而栗,果然还是不愿意……但若是只有短暂痛苦,便陷入永恒的长眠的话——

我深深吸进一口气,踏进仅供一人站立的魔法阵中央。

下一刻,绚丽的赤色光芒‘刺啦’一下便撕开涌入这车厢的光芒。

明明不觉得冷,身体却止不住颤抖。

或许是因为自己意识到,自己会‘死’。又或许在害怕自己的选择,再一次出错……

也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