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等……”

眼镜女话还没说完,侦探就一把将她拿去房门的一旁,我紧跟在医生身边往另一边躲去。

我其实还什么都没看见,只是下意识跟着他们做出行动而已。

“里面有什么?”我问道。

“不知道。”

医生的回应却很奇怪。不知道的意思,应该是他也没有看见,可是什么也没看见就躲在一旁……不对,不知道还有一层意思,就是看见了某个东西,但是却认不出那是什么。

等了好一会儿,侦探才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小心翼翼地往里面照射进去。

“……”

他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直,但来得突然,消失得也快,紧接着他扶着墙走了进去。我与对面的眼镜女对视一眼,互相点了点头,跟在其次进入的医生后面往里走去。

“呜啊!”

结果还未踏入房间,光是看到里面,眼镜女就惊叫一声。

以惨白以及漆黑涂料绘制而成的魔法阵正位于房间的正中央。不同于以往见过的所以的六芒星、五角星外接一个圆的法阵。这个该如何形容呢。

它有许许多多的圆,但简单来说却是由五个比较大的圆在外连接成五边形的形状,顶点分别位于东、东南、西南、西、北,这五个方位,这一点是医生指出来的。而在在五条边上,却只有三条拥有嵌套在内部的黑色小圆,同时东南方位的圆又额外向内部伸出了一条似触手一般的连线,它越过内接五边形的圆,直至圆心处的黑色小圆。

然后环绕这个黑色小圆,又有许多大小不一的白色的、黑色的互相并在一起的圆。而在边与边,或者说图形的空隙当中写有一堆晦涩难懂的字符串,不同于我见过的任何一种语言,但出自于西欧语系这一点倒是能够判断出来,因为它并未有汉字这般棱角分明,全是一笔勾勒写成。

还有些画的是图形,像是野兽、又像是植株一般,各种奇形怪状的生物。

在扫视整个魔法阵后,唯一能被我勉强认出的只有一处。就是那黑色小圆中心,用白色字母拼接而成的单词——

Pnakotus.

“快退出去!”

哎?

医生突然高声提醒,紧接着便是“呯”得巨响,一瞬间的火花闪过之后,我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医生开枪了。为什么?

眼镜女直接干脆地抓住我的胳膊,拉着我毫不犹豫地往屋外跑去。但她在奔跑的时候似乎撞到了什么,一个踉跄又松开了我,我急忙躲开那里,低下头望过去。

有谁倒在了地板上。但不是眼镜女,她正伸过手准备再拉我一把,不过被我躲开。是谁倒在了地上呢?传统的淡粉色和服,在黑暗当中就像是被染成了墨色一样,黑黝黝的一片。

“什……什么?”

身后传来医生极其恐惧的声音,接着便是奇怪的电流声。刚开始我还以为是眼镜女启动了电击枪,但抬眼瞧了瞧,她根本就一动没动,目光集中在我的身后。

紧接着,比起刚才火花更为强烈的亮光突然涌现在这个房间里,但‘呯’这个开枪的声音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躲开!”

侦探的高呼,加上什么东西摔落在地板上发出‘咚’的响声,紧接便着医生的闷哼。

借助这股强光,我的目光顺着衣服不断往上、再往上……

“睡在这里会感冒的。”

我一点都不感到难过,但身体就是自作主张地开始支配起泪腺。

人类的情感究竟是受控于自己精神意识,还是源于身体里的激素。我觉得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后者。

我明明心里有了猜测,明明心里有了结果。但真的直面她的惨状时,就像是神明觉得我这个时候必须感到悲伤一样,然后控制我体内的某些激素开始大量分泌,借由它们的催化,不断地往大脑中传输名为悲伤的情绪。

精神无法控制肉体,那么肉体就会反过来控制精神。短短片刻我便被悲伤所包围,眼泪挣脱理智的束缚,轻而易举地从眼眶中逃了出去。

这一刻我真的明白了一件事——

这具身体并不是我的。

鸠占鹊巢的感觉,从没有哪一次像这般强烈。我从踏入这个世界,手上便被染红,夺走了属于别人的东西。

“别发呆了。立冬,快走啊!”

……立冬?这也不是我的名字。

我原先的名字是——

胳膊上传来相当沉重的力量,这一次没能躲开眼镜女伸过来的手,她一把拉着我,越过静静躺在地板上的尸体。悲伤就像是没能赶上我们,静静地停留在原地。

我应当是摆脱了。

刚刚从屋中逃离,侦探和医生他们立马也跟着退了出来。不过我并没有在医生的身上发现伤痕,只有衣服沾染上了一些污迹。想来他扑倒的那一下,应该是在躲什么东西吧。

在侦探的示意下,我们慢慢后退,就快要回到原先的林子里面的时候。终于,有某个存在,从那片黑漆漆的屋子里慢慢弯腰走了出来。

不同于我所见过的任何生物,甚至比起曾遇到的狼人来说,都还要不可思议一些。因为就连童话故事里,也未见得有这样的生物存在。

那是一个巨大的虹色圆锥体,高度大约在三米,从它懂得弯腰从房门走出来这一点,或许是具备有智慧的生物。

而在这个圆锥体顶端,延伸出四个类似章鱼触手一般的器官,在其中一个上面有三个如同黑曜石般深邃的圆形玻璃状器官,水平排列。如果说它是生物的话,这三块黑曜石十有八九就是它的视觉系统。而其中两个触手,则有着巨大的钩爪,就像螃蟹的钳子。最后一个触手的末端则有四个类似喇叭的红色器官。

而那巨大圆锥体的底盘上,好似覆有灰白色的胶状物质,一伸一缩,它就可以如软体动物那般行动。

它的圆锥体身体都覆盖有一种凹凸不平的蓝绿色半弹性鳞片,就像是包裹住它的衣服,说是防具或者也对。其中一块地方,能看见手枪的子弹正卡在其中。不过随着我的注视,子弹便被鳞片慢慢挤出。

也就是说,医生刚刚开枪击中的就是它,不过看这个样子,实际并未对对方造成任何伤害。

就连子弹都无法击穿对方的鳞片,我低下头望了一眼手中的弓箭。恐怕这个就更加不可能,除非它未被鳞片保护的部位,比如圆锥体上方的触手十分脆弱。那还可能进行战斗,否则失败便是注定。

“怎么办,要逃吗?”

或许是曾直面对方的攻击过,医生低声询问的时候,能听得出声音中的颤抖。

“都到了这一步了……”

我的判断好像有些错误,就连侦探的声音中也带着恐惧,虽然他一副逞强的模样。难道是目睹这怪异模样的生物所导致?可是,很奇妙的,我竟然感受不到任何的恐惧感,而且,自今早醒来,就再也没有见到系统窗口的弹出。

太奇怪了。

“再让我试试。”

侦探好像并不打算就此放弃调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后,掏出自己的小刀,一边紧盯着圆锥体生物,一边从斜边缓缓靠近它。但对方可是拥有三只眼睛,除了身后以后,并未有什么视觉死角……或许它的身后也有一只眼睛,只是我没有看到而已。

而且,那个生物钳子托住的东西也很令人在意。那东西看起来像是十九世纪所用的老式照相机,但在体积上要大了不少,而且最前方的‘镜头’,恐怕也不是那么无害。

刚才发出‘呯’一声,迫使医生躲避的武器恐怕就是这个。可这个究竟是如何运作?

“我往右边过去,你们两个就见机行事。”

似乎是不放心侦探一个人过去试探,医生犹豫了一会儿后,把手枪插回腰间,拿出短短、尖锐的手术刀从圆锥怪物的右边绕过去。

“我、我也得帮忙!”眼镜女紧紧握住电击枪,只不过从正面冲击怪物这件事儿,蓄于胸口的勇气却无法推动她的双脚做出行动。

既然如此。

我长吐出一口气,然后一边吸气一边拉弓。随即,那个圆锥怪物好似把我们的行动都分析了一遍,最终得出‘敌对’的结论。

它举起手中的‘照相机’,对向了——我。

‘镜头’的正前方紧接着有出现跳跃的青色电流,这股电流逐渐汇聚形成一团大约有篮球大小的电浆。

只不过蓄力的时间有些过长,以至于我能够花一点时间调节气息、进行瞄准。然后……射击。

‘砰’、‘呯’

故意的。

它是故意在我松手的时候,也将那团电浆发射过来。比起眼镜女只能近身使用的电击枪,它的武器才真正的可以说是一把枪。

但是电浆的射速却不像子弹那般迅疾,至少肉眼可以观察到。那团电浆在空中与弓箭与碰撞,不过出乎我预料的是,弓箭竟然没有受到任何的阻碍,干脆地从电浆当中穿了过去。好似这团东西只是有颜色的气体一样。

按理来说,电浆完全可以将那支箭给融解掉,哪怕融解未完全,也应该有损伤的痕迹。

可是为什么?

箭笔直地掠过圆锥生命体身旁。瞄准的路线没有出现误差,但出现未命中结果的原因倒是显而易见,对方只是轻轻扭动了一下自己身体,那并不像人类那般僵硬的身体便轻而易举躲过了我的设计。

然而或许是我见到箭毫发无损,而有些大意了也说不定。我直愣愣地望着朝我不断靠近的电浆,丝毫没有躲开的想法。

“快躲开!”

大脑稍晚一步才理解眼镜女的呼喊。然后,一股巨力猛地把我推向一边。

“没事儿吧?!”

“嗯。”

我呆呆地望着压在我身上的眼镜女,她的眼镜摔在一旁,或许不能再用这个称谓称呼她。柔弱的少女脸庞,却蕴含着如此大的力量,不禁令我屏住呼吸。

“去死……咕唔!”

发出突袭的侦探和医生,并没有起到相应的作用。那怪物也并不像是没有肉搏能力的样子,但没想到的是,它的力量会比人类超出这么多。

它只用一只顶端拥有像钳子的触手,简单地就将侦探的匕首给拦下,然后用力一夹再一甩,侦探便被轻而易举地丢去另一旁医生的地方,迫使医生停下脚步接住侦探。

“真是粗鲁的一群人。”

我从一开始就觉得对方是智慧生物,但我没想到的是,它竟然能够使用人类的语言。等等……它说话的器官是哪里?

“你会说话?!”

侦探倒是对此大吃一惊,与医生一起连忙拉开距离。

“当然,我可是文明生物。”圆锥生物轻微挪动着自己的底盘。这一次我意识到它的声音是直接从我的精神深处冒出,并不是透过物理手段传出。

“你们强行把我拐过来就算了,结果一个个见面就攻击。这便是你们人类的待客之道?”

侦探和医生互相对视一眼,随后由侦探开口试探道:

“我们之前还有人攻击你?”

“没错。虽然我有尝试通过交流解决争端,但那两个人根本就听不进我的话,出于正当防卫,我只好将他们处理掉了。”

“……”

处理?杀掉?

某种莫名的情绪,又开始借助身体朝着我的精神发起进攻。

我悲叹一声,看来父亲他失败了……完全的。连带着母亲一起……

不过,这也就是说,这家伙的存在应该与冬至的复活有关。所以他们两人才会想要杀死它吧。

“我觉得各位应该不至于像先前两人一样,蛮不讲理吧?”

“这个……若你能证明自己的无害,我们也不会选择与你对抗。”已经体会过对方力量的侦探,迅速做出判断,在对方的注视下高高举起小刀,丢向一旁,率先证明自己的无害,然后继续说道,“像这样,先扔掉双方的武器如何?”

“虽说这样并无问题,但你能否代表你的同伴们?”侦探望了一眼医生,他便无奈地将手术刀扔向一旁,然后转过头望向我们。在他的注视下,我与眼镜女对视一眼,同她一起,缓缓将武器放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