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施坦因中将来到罗塞时,仍会想起曾经自己最得心应手的手下。以一介女流之身在军届叱咤风云的前第一装甲师总部参谋,帝国少校尤利娅。
包裹着厚实铁甲的蒸汽坦克从眼前缓缓驶过时,他仿佛又看到了尤利娅从战车中钻出来,兴奋地挥舞着手中的贝雷帽的情景。那是自己第一次注意到这个女人。那一天,她作为坦克的车长,在模拟战中打出了歼灭十台坦克的惊人战绩。自己特意留意了这个女人,并从秘书那里要来了她的履历。
他从未想过,在军队这种极度重男轻女的环境中,竟然会有女人仅仅入伍半个月就能担任车长的位置。不仅如此,她以全优的成绩毕业于皇家军事工程学院,在新兵训练期间用一柄落后的“72”式蒸汽步枪打出了满分的成绩,一举刷新了整个第一装甲师的新兵训练记录。
如果她仅仅是一名优秀的士兵,曼施坦因中将也不会对她另眼相看了。在提拔她为炮兵营营长的第一个星期,尤利娅就在军演中设法绕过了对方的防线,用火炮将对方的补给线淹没在“火海”中。从那天起,再也没人因为她女性的身份而小看她。
曼施坦因中将个人对她的赏识也有一点私心。他本人也是武技的爱好着。虽说作为装甲师的一员,学习如何操弄手中的装备的重要性远大于赤手格斗的重要性,但中将本人确实不折不扣的格斗爱好者。他对于格斗的痴迷甚至让他蒙面去参加了帝都地下某处的地下拳击场。
非常不巧的是,在那里,他遇到了同样伪装的尤利娅。在发现尤利娅手腕上有自己留下的伤痕后,曼施坦因才发现自己遇到了军中另一个对格斗有着异样痴迷的人。从那时起,自己就再也没去过其他格斗场所。尤利娅无疑是最好的对手——除了一点。
“中将,想不到您一大把年纪了,身手倒是不错。”
两人比较了上百次,尤利娅从未赢过。每次输掉比试后,她就坐到地上,两手摊开,穿着粗气,说出这句话。曼施坦因每次听到这句话,脸上的肌肉都会不受控制的抽动。
他还不到五十岁,在这个年纪官至中将,应该说是年轻有为才对!
可惜巴赫那个该死的无能之辈竟然强行从自己手中夺走了尤利娅。从某种角度来说,前往兰涛省任职也是尤利娅个人的愿景,但曼施坦因本人则坚信,尤利娅一定是被可恶巴赫蛊惑了才迫不得已前往了兰涛省那种穷凶极恶的土地任职的。官大一级压死人,曼施坦因也只能忍气吞声。
所幸现在他又发现了另一位可塑之才。
“曼施坦因中将!”穿着军装的威尔士皇子来到他面前,立正敬礼。如果仅从成绩来看,威尔士皇子可以称得上是军事天才的那类人。可惜纸上谈兵的“天才”自己也已经见过太多了。究竟威尔士皇子会是一块璞玉,还是只是空空如也的岩石,还需要时间来确定。
“四周的地形已经勘察完毕,这是地形图。”威尔士将卷成了轴形的地图递了上去。地图上描绘相当详细。然而内容却只有一半。在镜湖森林的北端,连绵无尽的鲁尔山脉仿佛被人拦腰切断,在地图上只标注了大约一半的面积,剩下的则是大片的空白。
曼施坦因皱着眉头,点着地图,问:“为什么这里是空白?我记得这里是事关鹰巢城位置的关键地带吧。”
“自鲁尔山脉以东约五公里远的地方是无法探测的地带。”
“什么叫无法探测?”
“哪里遍布着浓雾。根据总部情报,这些浓雾是鹰巢城的魔法产物。不论是从免于打草惊蛇的角度,或是避免造成无谓的牺牲,属下都不认为应该继续探查。”
威尔士没有一点皇子的架子,一板一眼地回答着。曼施坦因看向远方,他若有所思地注视着罗塞东部直至地平线的森林。“那片森林里有什么?”
“各种野兽,不过无关紧要,没有异族。还有……”威尔士有些犹豫。
“还有什么?”
威尔士小声说:“还有山贼。”
“区区山贼,剿灭了就是了!”
威尔士向前一步,确认周围无人后,小声说:“罗塞镇有人告诉我说,这座小镇实际上被山贼控制了。他们的家人被山贼时刻监视着。他们希望我们帮助他们讨伐山贼。”
“荒唐!”曼施坦因突然大叫着,威尔士立刻立正站好,“我们是帝国第一装甲师,我们的任务可是征服鹰巢城,区区山贼还需要我们出手吗?”
“可是——”
“好了,这件事你不需要再说了。你先下去吧。”
威尔士还想说些什么,但他也只能敬礼,然后退下了。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曼施坦因对他做出了的评价:“妇人之仁,顾小义而忘大事。比起尤利娅还差得远。”
他想了想,又补上一句:“而且他也不喜欢格斗。”
他仍在想着尤利娅,不知道她现在在干什么。也许在从事间谍工作,又或许,现在她在这另一个人比试?
现实情况与曼施坦因中将想象的截然不同。在帝国第一装甲师开进罗塞镇时,尤利娅正面对着迦楼罗新一轮的冲击。
在空中作了微微停顿的迦楼罗,终于又一次使风包裹住了自己的身体。微微后退后,迦楼罗如同子弹一样弹射出去。它的速度快极了。尤利娅拼尽全力跳开,才勉强同迦楼罗擦身而过。她们距离的是如此近,以至于尤利娅甚至能够看清迦楼罗身体上紧绷的肌肉和剥落的羽毛。
迦楼罗又一次撞到了树干上,扬起了一片沙尘。在尤利娅的落点处没有树枝,她只能用老办法,将匕首插进树干中,悬空在半空中。
“尤利娅!”简朝尤利娅身边飞过去。事已至此,当然是恋人的生命更加重要。哪怕这次任务失败,她也不能让尤利娅出一点意外。
“别过来!”尤利娅的喊声让简停顿在了半空。“相信我。”尤利娅朝着简挥了挥手,自信地笑着。
就在简犹豫的瞬间,迦楼罗从扬尘中破空而出,宛如一支利箭,笔直地朝尤利娅飞过来。它摧枯拉朽地划开了一切试图阻止它前进的枝叶。看着风中纷飞的树枝与树叶,简一瞬间产生了幻觉,那些飞舞着的其实是尤利娅的残肢。
“也许,是用魔纹的时候了?”简忍不住戴上了父亲地给自己的手套。她仍有些犹豫。杨峰三令五申禁止任何人用任何方式将魔法——尤其是魔纹——的情报透露给帝国人。但现在尤利娅的生命危在旦夕。
将尤利娅的生命放到天平上去衡量,对简来说是一件最愚蠢不过的事情了。
手套上立刻充盈起了翠绿色光芒。就在魔法即将生效的时候,尤利娅跳动了起来。
所有的动作都是一气呵成的,她早已在大脑里演练过无数次这种场景。机会只有一次,稍纵即逝。迦楼罗每次飞行的速度都是一致的。因此不是要凭反应,而是要预判它飞行的轨迹做出动作。借出踩踏树干的反作用力,尤利娅高高跳起,在空中倒转过来。
之前的数次冲击已经让尤利娅观察清了迦楼罗身上的每个角落。风并非完全包覆它的全身。这世上没有绝对严丝合缝的铠甲。看来这项铁律在魔法上也能适用。
尤利娅早就注意到了,不论迦楼罗用多么快的速度,多么胡来的方式飞行,它的衣服都没有一定凌乱的迹象。然而,它翅膀上的羽毛却会随着飞行速度的加快而凋落。
它的翅膀,就是阿喀琉斯之踵。
机会只有一瞬,尤利娅双手交叉紧绷在胸前,身体高高跃起,倒立悬空在空中,迦楼罗从身下穿过时就是唯一的机会。
她投出了匕首。极速的飞行速度此时已经从有点变成了缺点。相必迦楼罗的速度,匕首的速度根本不值一提。然而两者相遇却迸发出巨大的力量。迦楼罗打着旋撞到了树上。它的身体嵌入了树中,这次,它没有再站起来。
简飞到尤利娅身边,重新为她附加上磷粉火焰。周围没有其他迦楼罗攻过来。尤利娅飞到迦楼罗身边。它躺在砸出的树洞中,还没死,胸口还有微微的起伏。尤利娅看向树洞中掉落到一旁的匕首,刀柄已经彻底断成了三截。她叹了口气,她的匕首用的是帝国西部萨拉赫公国产出的沙铁锻造成的,看来在自己回到帝国之前只能赤手空拳来战斗了。
迦楼罗试图坐起来,但挣扎过后,它连翅膀都没办法抬起。“需要我们帮你叫来你的族人吗?”
迦楼罗的回应是一句:“滚开,人类。”
尤利娅听话地让到一旁,举起双手:“主动攻击我的可是你,我可没想招惹事端。”
“没招惹事端?”迦楼罗冷笑起来,“你把我的孩子吓哭了!族长交代过不要主动与你们产生冲突,但你们竟然敢吓哭我的孩子!”
“我把你的孩子吓哭了?”尤利娅饶有兴趣地说,“我做了什么把你的孩子给——”
一道灵光闪过大脑。在与迦楼罗交战前,她的确做过一件事,能够令迦楼罗的孩子哭起来。
她一把拉住简的手,兴奋地说:“我知道怎么救出那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