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脱下手套,扔到司军长老的桌子上,行礼,转身离开,不想多说一句话。

“等一下,”冯叫住了简,他指了指桌子上的手套,“你有用到魔纹吗?”

简转身,蹬蹬蹬几步来到桌前,捡起手套,注入魔力,翠绿的光华黯淡了许多。光芒消失后,棕色的粉末从纹路中剥落下来。

“满意了吗?”简费了很大的力气才阻止自己讲手套扔到父亲的脸上。

“你不理解,”冯收起了手套,慢条斯理地说,“不理解我为什么要暴露魔纹的存在。”

“我当然不理解,”简的怒气爆发出来,一下子拍到桌子上,“执政官三令五申绝对不能将任何有关魔法的情报告知她们,尤其是魔纹。你很清楚,魔纹可是隐藏鹰巢城的直接手段!”

“你很愤怒,”简的爆发没有激怒冯。他无视简怒气的行为让简感觉自己的拳头打在了棉花上,“却不知道自己为何愤怒。”

简双臂抱在胸前,她努力压下了怒气,让自己显得不是那么失败:“哦?我为何愤怒?”

“不信任,”冯说,“你所有的愤怒,都在来自于不信任。我是鹰巢城的司军长老,管控鹰巢城的城防与军队,你不信任我,不信任我这个为了鹰巢城安全尽心尽力的人。”

“开什么玩笑!”简的声音尖利起来,“你要我如何信任你。你做的事,就是把鹰巢城剥光了赤裸裸丢给帝国人!尤——帝国的大使观察力的敏锐不是你能想象的。”

“所以呢,发现了又如何?”

“那当然是——”简突然住嘴,冯的笑容终于让她知道自己真正不信任的是什么了。

“尤利娅是一名标准的帝国军人。一旦她发现了制造迷雾的魔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毁掉它,来让帝国军队发动入侵。这就是你想说,但又不敢说的话,不是吗?”简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讨厌自己父亲的碧蓝色的瞳孔,这双和自己有着同样色彩的眼睛仿佛是深不见底的陷阱,简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眼睛。

“我说对了,是吗?”冯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你真正不信任的人,是那名帝国少校。在内心深处,你跟我一样,都不信任帝国人。所谓的和平、交易都是胡扯。西面的那些人从头到尾想的只有一样,就是入侵。正因为你内心这么想,所以才不愿意将魔纹暴露给帝国人,对吗?”

“不……不是的。”

“杨峰尽管嘴上言之凿凿鹰巢城可以与帝国展开交流,但他也是对帝国人处处防范。政客之间哪有什么朋友友谊,有的只是互相利用而已。”冯从座位上站起来,扶着简的肩膀,凑近她的耳朵,小声说,“执政官他很优秀,这一点所有人都知道。但他还太年轻了。他不懂得隐藏他内心的想法。所以执政官做不到,或是不敢做的,就由我来帮他做。既然他看不清帝国人的面目,就让我将帝国人真实的面目逼出来。”

“你要做什么?”

冯摇了摇手指:“不是我要做什么,而是尤利娅要做什么。其实我的内心也希望事情会像执政官说的那样,人们放下仇恨,帝国与鹰巢城之间以和平的方式互相交流,取彼之长补己之短。事情究竟会怎样发展,并不是我所能掌控的。我只是将奶酪放到了捕鼠夹上,如果我们的对手是一直善良的和平鸽,那她没有任何去触碰奶酪的原因。但如果我们的队友是一直阴险的小老鼠,”冯冷笑起来,“那我做的,也不过是引鼠出洞而已。”

冯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在他看来,自己已经稳操胜券。简面无表情,被自己说的哑口无言。他不知道简经历了怎样的心理活动。她的面色渐渐红润起来,声音也大了起来。她昂首挺胸,对司军长老说:“我知道了。接下来不论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会照做。但这不是因为你是我的父亲,更不是因为我认同你的理念。而是因为我相信杨峰的理想。更重要的是,我相信尤利娅。”她挺直了胸膛,脑海里想到的是尤利娅的手穿过火雾,触碰到自己脸颊是所说的话。

“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了,毕竟,我们可是恋人啊。”

是的,她们是恋人,她们曾在月下交换誓言。简相信尤利娅爱着自己,爱情是没办法伪造出来的。

但是冯却不理解这一点。他今天第一次出现了迷茫的神情:“是什么让你突然这么有信心了?”

简没有回答他,转身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这应该是发生在很久远之前的事情了。

陌生的森林,陌生的草原,陌生的山脉,陌生的房屋。所有的一切都是原始而陌生的。珍妮特看向天空,方才还月隐星出的天空如今是艳阳高照。占星术带来的现实与虚幻之间的剧烈撕裂感让珍妮特至今都不适应。

但她并不讨厌用自己的双眼探究历史的行为,甚至还有些喜欢。她不想学习那些伤害别人的魔法。她将照片送给唐天奶奶的时候,曾经抱怨过,担心自己学不会魔法耽误帝国与鹰巢城的交流,而学会了魔法,又担心自己的魔法会伤害别人。占星术——或者说星辰魔法,完美地符合了她幻想中魔法神秘的形象,如同蒙着轻纱的西域美女。她所能看到的、预见的,都是自己从不曾看过的景象。

每一次占星的过程都是一场全新的冒险。那些自己看过的故事或悲伤,或欢快,或凄美,或丑恶,那是被星辰所记录下的最真实的人类历史的一部分。大部分时候,她看到的都是一些无意义的片段,或是某人跌伤了腿,又或者哪个小孩哇哇大哭。她再也没看到过第一天晚上,她所看到的熊熊燃烧的红莲。

她曾问过杨峰那意味着什么。杨峰的话还刻在她的脑海里:“红莲意味着战火。你所预见的,应该是一场战争。”

珍妮特紧张地问:“是谁与谁的战争?”

“这就不是我所能知道的。星辰只会预见一些模糊的意像。或许这场战争马上就会发生,也许会在百年之后才发生。也许战争出现在帝国的内部,也可能是鹰巢城的内部,甚至是帝国与鹰巢城,帝国与异族,异族与异族。星辰从不会给予人绝对的预言,如何解读,全在个人。”

珍妮特由衷地希望这世上永远不会有战争。她就是为此而努力的,牺牲自己,换来帝国与鹰巢城的和平。

耳边传来异样的声音,像是蛇爬行的滑动声。珍妮特看去,她的眼前一亮,在看了太多次家长里短之后,今天星辰终于为她展示了从未见过的景象。

一只异族,由人的上半身与蛇的尾巴组成的异族。

那是一个女性的异族,从她人类的部分来看年纪不太大,上身没穿衣服,头发披在在胸前挡住了娇小的胸部,皮肤光滑如雪,在密林中穿梭,上半身却没沾染丁点灰尘。

她焦急地左顾右盼。一个男人从灌木丛中钻了出来。异族的脸立刻变红了。

“你怎么来的这么晚?”虽然是责怪的话语,却充满了满满的爱意。

男人穿着简陋,他身上的衣服混杂着兽皮与亚麻,别说工业制品,甚至都不是最原始的蚕丝织成的丝绸。

他掏出了一束玫瑰,走过去,插在了异族的头发上。她的脸更红了。

——所以这次,她看的是一个爱情故事。

就在珍妮特这么认为的时候,一束弓箭射穿了异族的胸膛。

男人怔怔地看着溅到自己脸上的血液,异族的尸体倒在了他的身上。他茫然地抬起头,看到了远处搭弓的凶手——一名人首蛇身的异族。

“为什么?”他的话语里没有愤怒,有的只是不解。

异族放下弓箭,转身离开。

“为什么!”男人的质问在森林里长久回荡。声音自密林深处传来,随来自远方,却犹在耳畔。

“不要妄图夺得异族的力量,人类。”

珍妮特最后看到的,是男人眼中饱含恨意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