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蒂安从睡梦中惊醒。他还兀自向前伸着手,耳朵立刻被爆炸的音乐声填满。他还没反应过来,脖子上就被一对纤纤玉手缠了上去。
“亲爱的,你怎么睡着了。”娇滴滴的女声在他耳边响起,女人的手不老实地在他的身上抚摸着。
克里斯蒂安摇了摇头,酒劲还在大脑中没有消散。他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景象。这是在海滩边的一家酒吧里,时间已经是午夜了,但人们的热情没有丝毫消散。舞台上的摇滚歌手尽情嘶吼着,五颜六色的灯光明灭不定地照射到每个人的脸上。人们就舞池中尽情晃动着脑袋。克里斯蒂安做到桌子旁,海军的军服被他胡乱地塞到椅子上。桌子上摆着各种各样的酒瓶。身旁坐着一个浓妆艳抹打扮入时的女人。女人坐在他身边,身体救护都要靠在他的身上。女人的衣服松松垮垮的,外套脱了一半,几乎露出里面的内衣。克里斯蒂安扫了一眼,一大片白花花的肉映入了他的眼帘。看得他丹田里升起了一阵火。
他记起来了,他趁着休假,来到这个酒馆,向往唱歌一样点酒,像往常一样搭讪了一个漂亮的女人,又像往常一样吹嘘自己的酒量。他跟老板要了新上架的酒,然后一饮而尽。
然后,他就睡到了现在。
女人半是责怪半是撒娇地说:“亲爱的,我还以为你是装醉,没想到你还真睡过去了。”
克里斯蒂安捏了一把女人的手,媚眼如丝,作为情场老手,他深谙如何摘花的道理,暧昧的话语,不经意的身体接触,当然最重要的,还要配上阔绰的出手和英俊的面庞。他压低声音,伪装出衣服低沉的嗓音,说道:“一个男人可是不会对女人说谎,尤其是对一个美女。”
同样的台词克里斯蒂安在无数个地方对无数个女人说过无数次,同样也奏效了无数次。女人咯咯笑道,身体靠的更近了。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猎人要有足够的耐心。他们往往潜伏在丛林中数天,仅仅为了最后那一刻。猎艳也是同理,更何况,克里斯蒂安还是其中翘楚。
他站起来,整了整领口,让自己看起来更端庄一点。他伸出手,微微欠身:“女士,可以请你跳一支舞吗?”
“怎么,你这是在模仿上流贵族吗?我们这里可不是什么贵族的家宴啊。”尽管这么说,女人还是咯吱咯吱地笑着,轻轻将手放到克里斯蒂安的掌心。克里斯蒂安稍微用力,就让女人站起来倒在了自己的怀里。他们一路滑进了舞池中,尽情热舞着。
他们当然跳的不是交际舞。那种温吞缓慢地舞蹈不适于当下这种场合。在台上堪比噪音的音乐声中,两个人脸对着脸,胸对着胸,腿缠着腿舞动着。克里斯蒂安知道,他已经成功挑起了女人的情欲。克里斯蒂安从不屑于使用药物,更不想强迫女人。他以花花公子著称,而不是以采花贼闻名。他鄙视那些用外在药物或是其他什么方法的男人。瞧瞧这个女人,现在她的衣服凌乱的就像脱掉了一半一样。她媚眼如丝,每次两人交错而过,他都能感觉到对方火辣辣的眼神停留在自己的身上。她的手总是有意无意地落到自己腰、臀或是腿上。在还是孤儿院的时候,克里斯蒂安曾经听那些该死传教士说,男人都是色欲缠身的猛兽,必须清心寡欲,才能根除兽性,获得主的谅解。克里斯蒂安对此不置可否,他不清楚男人到底是不是野兽,但是如果没有兽性,恐怕那些传教士都没法出生。更何况,按照克里斯蒂安的见识来说,能被成为野兽的,应该是女人而非男人。在如火的情欲面前,再强壮的男人也得拜倒在女人的石榴裙下。
克里斯蒂安根本没有用多大的力气,女人就打着旋滚到了他的怀里。克里斯蒂安一手握着她的手,一手扶着她的腰,接触的皮肤就像着火了一样。他看着女人,女人也看着他。女人微微张开了嘴,他能感受到女人的吐气如兰。她的嘴唇微微翕动,就像一个神秘洞穴,等待着他的探索。
克里斯蒂安知道,是时候了。他握紧了女人的手,身体缓慢下沉。不出意外的话,在这一吻过后,自己将会以一夜春宵结束自己的休假。
有人揪住了他的肩膀。克里斯蒂安没来得鸡发怒,就被人粗暴地转过身,然后脸上狠狠挨了一拳。
克里斯蒂安撞到了人群中。音乐突然停了下来。嘈杂热闹的舞池突然被冰冻住了。人们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那个目露怒火的小伙子身上。他很年轻,留着平头,长相虽然比不上克里斯蒂安也可以勉强称得上俊美。他穿着海军军服,身上的衣服被肌肉撑的鼓鼓的。一拳看来没法缓解他的怒火。他径直走到克里斯蒂安面前,揪起了他的领口。他太高了,恐怕得有两米高。克里斯蒂安迷迷糊糊看着他,不自觉笑起来。
“你这个混球竟然还敢笑!”男人勃然大怒,他又举起了拳头。克里斯蒂安慌忙摆动双手:“等一下,至少也要让我知道我为什么被打吧?”
“你想知道?好啊,我告诉你,”男人大喊着,舞动着沙包大的拳头,“你他妈泡的是老子的女人。”
“哎,有这回事?”克里斯蒂安看向女人,后者低下头,整了整衣服,挡住了裸露的皮肤,“我一开始问她的时候,她可没说自己有男朋友。”
男人回过头,冷冷地问女人:“你是这么说的?”女人哆嗦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男人冷笑着重新看向克里斯蒂安:“你听到回答了,待会别怪我下手狠。”
“女人啊女人,”克里斯蒂安夸张地叹了口气,“不过你也要注意一下你的态度。用威胁的方式,迟早有一天你女朋友会弃你而去的。”
“老子不用你教!”男人朝后推搡着克里斯蒂安,他举起拳头,朝他的胸口打过去。
克里斯蒂安朝旁边侧身,男人扑了个空。惯性让他差点倒在地上。有人爆出了笑声。
克里斯蒂安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安抚他:“我说,我们都是海军。何必为了一个女人伤了元气呢?不如今天你在这的酒我都请,我们交个朋友。”
“谁跟你是朋友!”男人又挥出了一拳。克里斯蒂安再次躲过。男人愣住了。他重新摆好架势,朝着克里斯蒂安打出雨点般的拳头。人们纷纷退到舞池的外围,看着克里斯蒂安宛如舞动的舞者一般踩着灵动的步伐躲开了男人的攻击。直到男人汗流浃背,气喘吁吁都没能打中克里斯蒂安一拳。
“你……你完了,”男人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你动的可是海军的女人。你知道……你知道我是谁的手下吗?”
“哦?谁?”克里斯蒂安饶有兴趣地问。
“亚历山大少校!”
男人没能从克里斯蒂安脸上看出任何惊恐的表情。这让他有些疑惑。在他的心中,克里斯蒂安应该是那种入伍没几个月的大头兵。毕竟他长了一副小白脸的样子。他没道理不会害怕官至少校的军官啊。
“他啊,”克里斯蒂安拍了一下手,快活地说,“我是有段时间没去看他了。那家伙上次来小镇上还和个木头一样,我都约到美丽的小姐了,那个家伙还一个人坐在桌子边喝闷酒呢。”
“你胡言乱语些什么,像你这种人怎么可能认识亚历山大少校!”男人又朝克里斯蒂安冲过去,当然是再次被克里斯蒂安轻描淡写地躲开。
“不如这样吧,”克里斯蒂安闭上了眼睛,将双手背在身后,“我让你,不然你也太可怜了。”
周围人群的笑声与克里斯蒂安轻蔑地态度都刺激着他的心脏。男人将牙齿咬得咯咯响。“我要杀了你,你这个该死的混蛋。”男人捏紧了拳头,冲了过去。就在男人出拳的一瞬,克里斯蒂安突然下蹲,然后猛地上顶,撞到了男人的下颚。男人险些咬断自己的舌头。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克里斯蒂安原地旋转,飞起一脚,将男人踹飞出去。
人群中爆出了叫好声。大家都是持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理。甚至男人的女朋友也朝着克里斯蒂安笑起来。
这一切都是对男人自尊心的侮辱。怒火冲到了大脑。他已经没办法理性地思考了。他掏出了口袋中的手枪,指向了男人的后背。
明灭不定的灯光下,人们看不清男人手中拿着的东西。男人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伴随着一声巨响,子弹破膛而出。克里斯蒂安不可能躲得过,男人自信地想着。子弹沿着轨迹向前,然后装到了墙壁上,嵌在了里面。
克里斯蒂安侧身躲过子弹后,以脚为支点,一步向前,男人连开第二枪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克里斯蒂安用扫堂腿放倒,枪立刻落入了克里斯蒂安手中。他被克里斯蒂安坐在地上,双手被反剪到了身后。
“这种东西可不是能随便拿出来使用的啊,下士。”克里斯蒂安变了一种语气,他用枪指着男人的头,说道,“按照军法,你这种行为可是会被枪决的。”
男人后知后觉地害怕了起来,除了被惩罚的恐惧之外,他更对克里斯蒂安的身手感到恐惧:“你……你究竟是谁?”
克里斯蒂安站起来,将枪扔到了他的手边:“你大可以试试,无论你开多少枪,都打不中我。”他拨开人群,走回了自己的座位边,取过揉成了一团的海军外套,穿在身上,重新走回到了男人身边。
男人看到了克里斯蒂安外套上的军衔,他瞪大了眼睛,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敬礼:“少……少校!”
他突然记起来了,东南舰队海军中确实有一个以花花公子著称的军官。他是帝国某个贵族家庭收养的样子,进入军部后一路顺风顺水,立功无数,以30岁的年纪就担当了中校一职,更是舰队总司理埃里克上将的副官,男人此时肠子都悔青了。他恨不得杀了几分钟前的自己,也好过之后的身败名裂。
克里斯蒂安拍了拍男人的肩膀,对他说:“有了女朋友就要对她好一点。女人水性杨花自然是自己的错,但让一个如此美丽的女士一人独酌就是你的错了。”
“是……是!”
男人身体立得笔直,动也不敢动。克里斯蒂安看向远方畏畏缩缩的女人,喊道:“美人儿,如果不喜欢一个人,就要勇敢放手。这过程中有任何人企图用暴力手段让你屈服,你就尽管来找我好了。只要找个人说你在找一个花花公子,他们自然就把你带到我那儿去。。”
他满意地看着女人逐渐硬气了起来,朝酒馆外走去。“您……您不惩罚我吗?”男人在他身后大喊着。
克里斯蒂安微微斜过头,问道:“我为什么要惩罚你?”
“我……我不但对您动手,还对您开枪了啊!”
克里斯蒂安笑起来,他转过神,说:“今夜,我没有来这里,也没有跟你动过手,明白了吗?”男人还想说些什么。克里斯蒂安将食指压在嘴唇上,做了个“嘘”的手势。
他独自一人,走进了温顺的良夜。
月亮高高挂在天上。克里斯蒂安点上了一根烟,他又将那个印着中校军衔的军服外套脱了下来,搭在肩膀上。他没有着急返回军营。今天是假期的最后一天,他本想找个女人共度春宵。然而今晚他兴致已尽。克里斯蒂安知道,自己不是人们心目中那种恪尽职守的军人,但他也有着自己的原则——他不会对有夫之妇出手。
时间已经度过了午夜。溪宁镇的店面已经关的七七八八了。还开着的店除了那家他刚刚离开的酒馆,就是灯红酒绿的红灯区。克里斯蒂安思考了一下,无论如何,他都不想这么早就回到军队里。他为了报复自己的养父母的家庭进入了军队,但无论如何,他都不喜欢军队那种压抑的地方。
所以他才调离了一线军队。他深谙在军队中下级必须服从上级的命令。然而战场与商场截然不同,任何一道命令的背后都是血淋淋的生命。克里斯蒂安显然不是那种能够背负着别人的生命活下去的人。他在战场上的天赋无与伦比,但在夜晚他的表现却与白天地勇武截然不同。他在白天越是神勇,夜晚就越是怯弱。他闭上眼睛,眼前浮现出的就是那些死去的部下的眼睛。他们会问自己,他们的牺牲有意义吗?他们的生命有价值吗?
克里斯蒂安无言以对。
为了让自己忘掉那些在深夜看着他的眼睛。他开始夜夜笙歌。只有女人能够缓解他的痛苦。所以他才会在俘获女人芳心上下这么大的功夫。哪怕只是一夜的欢愉,他也确确实实在那些女人的眼中看到了渴望。在这一瞬间,他会觉得自己确确实实是有价值的。他真的给予了这些女人愉悦。
克里斯蒂安犹豫了以下,他走到了一间房间前,掀开了帘子。里面坐着一个穿着暴露的女人,年龄看上去有四十多了。为了掩盖年龄她画着浓妆,身上打着浓厚的香水。如果再年轻个二十岁,她应该还算是一个美人,岁月对她的侵蚀从她的脸上清晰可见。看到克里斯蒂安进来,女人笑逐颜开,她立刻凑了上来,拦住了克里斯蒂安的胳膊,有意无意用自己的大胸脯蹭着克里斯蒂安身体。
她用一副做作的语气说:“哟,小帅哥很少见啊。平常很少来这玩吗?您放心,我们这的姑娘,保您满意。”
克里斯蒂安看着那个女人,年老珠黄,却也得对着男人强颜欢笑。好吧,也许她对自己并不是那么不乐意。她的手已经落到了自己的臀上。克里斯蒂安对这些误入红尘的女人也都少有所了解。据他所知,因为个人兴趣入这一行的人可是少之又少。绝大多数女人都是来自于贫穷平民家的良家女人。这些妓院背后的金主都是各个地区的贵族。克里斯蒂安还在被贵族抚养的时候就知道,有相当一部分贵族男性对贵族女性缺乏兴趣。贵族女性们高贵典雅,做事一板一眼,反而不会吸引那些贵族男性。他们对那些出身平民不加管教的女性反而有一种独特的兴趣。因此每个地区都有贵族专门从那些贫穷人家手里买来普通少女,先供给贵族玩乐,等贵族厌烦之后,就将这些少女扔到妓院里,用她们的身体给自己的账本上添上一笔。
这种女性,恐怕很难会说从自己身上找到欢愉。她们要么就是为了钱,要么只是机械地活动。克里斯蒂安寻找女性并不是为了寻求性的快感。他暗暗叹了口气,推开了女人。
他的脸上开始露出自己标志性地笑容:“抱歉,女士,也许下次吧。”
女人并没有挽留克里斯蒂安,她朝着克里斯蒂安挤眉弄眼,说:“没事。看你穿的衣服你应该是海军吧?你们海军可是天天都有人溜到我们这儿来。要是你什么时候想来了,尽管来找我。我给你打折。”
克里斯蒂安苦笑着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克里斯蒂安还是决定回到军营中去。午夜的街头空无一人,他又不想回到酒馆中。看来今夜与一位美丽的小姐共度良宵留下美好回忆的愿望注定要落空了。他准备独自走回海军的军事基地,夜风很冷,他将外套披在了肩膀上。他的运气很好,在小镇的边缘,他看到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在街头卖啤酒。
等他走进了,才发现老人已经睡着了。他衣服也没有脱,躺在货架车后面的躺椅上,用鸭舌帽盖住了脸,也不担心有人偷走他的酒,从帽子底下发出了微微的鼻息声。克里斯蒂安转身想要离开。
“小伙子,是要买酒吗?”老人突然说话了。他移开了盖在脸上的帽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的皮肤黝黑,身体健壮,但从身体看根本不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他摇了摇手上的帽子,熟练地倒上一大杯啤酒,递给了克里斯蒂安。“给,不用钱,”他好爽地笑着,“就当我请你了。”
“谢谢您。”克里斯蒂安接过啤酒,喝了一大口。冰冷的感觉从喉咙一直坠落到胃里。他有些惊讶地看着啤酒,酒的味道很好,甚至比帝都的啤酒味道都要好。他一口气将一大杯啤酒全部喝光,非但没有醉,反而精神焕发起来。
“味道真是不错,”克里斯蒂安实事求是地说,“这是什么牌子的啤酒?”
“你是从城里来的吧?这可不是某个牌子的啤酒。这是我一个朋友的家传秘方。 ”
克里斯蒂安好奇地问:“您那个朋友是谁,想必他就是一个有名的人吧?”
老人摇了摇头:“他叫约翰,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渔夫,他家世世代代都是渔夫。”老人点了点自己的额头,说:“在他的额头这里有一道刀疤。”
“渔夫?”克里斯蒂安叹了口气,“可惜。”他想起了什么,追问道:“你说这是您朋友的家传秘方,怎么反而是您在卖?”
老人突然沉默了。片刻之后,他看着大海,回答道:“因为我那个朋友再也不会回来了,他永远地迷失在大海上了。我们约定好,等他退休后,就一起开一家啤酒店。这一等,就是一年。”
“抱歉。”
“不用道歉,这又不是你的错。生死有命,人生就是如此。也许我这吧老骨头也会在一个莫名其妙的时间消失。”
克里斯蒂安望向远边的海洋。海水静静地流淌着,月色映射到海平面上,伴随着海水的流动而波澜起伏。他说:“赛博特一向以平和温柔著称,真的会有人迷失在这片海域上吗?”
注意到老人眼神的克里斯蒂安慌忙道歉:“抱歉,我没有任何不敬的意思,是我失言了。”
“没关系,年轻人,”老人说,“保佑你这种想法的人不在少数。赛博特是一片温和的海域,在过去的二十年间,发生在这片海域上的事故屈指可数。但是在最近的五年间,却开始有大批渔民在这片海域上失踪了。”
“失踪?”
“是的,不是死亡,而是失踪。别说人了,就连船的残骸都找不到。这很不正常。如果船是在赛博特上失事,那多多少少会有船的残骸随着洋流冲到海岸上。然而这五年间的失踪事件中,没有哪怕一丝一号的残骸有被发现过。”
克里斯蒂安皱着眉头看着远方的海域:“确实很古怪。”让他感到古怪的不只是找不到失踪的人和船只,而是他身为海军的一员,竟然对这种事一无所知。“你们有尝试找海军寻求帮助吗?”
老人点了点头:“开始时我们也去寻找过海军的帮助。但海军冼燃认为,他们的职责是抵抗塞壬的进攻,而不是保护我们这些普普通通的渔民。更重要的是,那些渔民是失踪,而不是死亡。海军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们是由于操作不当葬身海底了。但我知道,我了解那些人,他们绝不会因为那些幼稚的错误而死去。”
“哦?你认为他们因何失踪?”
老人诡异地指了指海平面。他突然做出了一个扭曲的笑容:“你知道吗,最近常常有人听到海面上有人唱歌。”
克里斯蒂安平静地看着老人:“不可能有人在海面上唱歌的。”
“是的,”老人发出了瘆人的笑声,“不可能有‘人’唱歌。”
克里斯蒂安知道了老人的意思。他摇了摇头,不自觉苦笑了一声。他还是丢了几个银币到老人的柜台上,彬彬有礼地说:“打扰您休息了,真是抱歉。”他转身离去。
老人没有收银币,他对着克里斯蒂安离去的背影,大喊着:“你知道吗,传说中它们是在陆地上的。是人类,是人类将它们赶到海里的。它们要回来了,我知道,它们要回来了。”
老人瘆人的笑声在夜空中伴随着潮汐地涌动在夜空中回荡。
克里斯蒂安停在了海岸边。距离海军的军事基地大约还有一个小时的车程。他没有走公路,而是走的路堤之下的沙滩。克里斯蒂安不想将难得的假日时光浪费在公路开车上。他决定步行走回基地。
他驻足与海岸边,沿着参差不齐的海岸线一直看向海的深处。海的表面是蓝色的,他却知道,再往下就是阳光也照射不到的黑色。他很清楚海底有的不单单是巨大的压力、无穷无尽的海水和奇形怪状的鱼。他知道老人说的那个“它们”,究竟是什么。
这也是东南舰队存在的原因。他们构筑由鱼类构成的钢铁防线,定期排巡逻舰打探巡逻,时不时还与“它们”发生战斗。这些都是为了阻止那种名为“塞壬”的生物来到陆地上。
塞壬,目前帝国境内唯一的一种异族。在帝国的历史书中,塞壬是诞生于海洋之中的异族,种族内只有女性,人们不知道它们是如何繁殖的,只知道这种生物以人类男性为食,它们会时不时跃出海面,引吭高歌。它们的歌声有着谜一样的魔力,可以引诱人类男性跌入水中从而溺水而亡。这种异族有着神奇的操控水的能力。帝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它们赶出了赛博特海域。塞壬聚集的海域被称之为死海。顾名思义,那是弥漫着死亡的海域,没有任何人能够从那里活着回来,没有任何人。
这只是塞壬在帝国历史书上的形象。关于这种奇特的异族,民间有很多传说。恰巧,克里斯蒂安也很喜欢这种传说。他知道,人们都说塞壬的女性并不是想要杀死人类男性,而是要引诱人类的男性当自己的丈夫。这也是它们一族繁殖的方式,一旦塞壬怀孕,就将人类男性杀掉。每个雌性塞壬的长相都各不相同,但它们的相貌即便是人类中的佼佼者恐怕也难以望其项背,克里斯蒂安听过的最奇特的传说,是说塞壬最初是生活在陆地上的。但是人类大规模屠杀塞壬,塞壬才逃回到了海洋中。克里斯蒂安一向对这个传说嗤之以鼻。人类,屠杀塞壬?那个编造传说的人显然没有见识过塞壬的恐怖。克里斯蒂安至今也无法忘记,自己第一次上战场时,亲眼看到自己的朋友被海浪绞成了肉沫的惨状。这种生物,人类可能屠杀她们吗?
他摇了摇头。自己没有比因为一个卖酒老头的话而动摇。他继续向前走着。
克里斯蒂安突然停住了脚步。就在前方不远的地方,站着一个女人。穿着一身白裙,长的不可思议的头发垂到了地面上。克里斯蒂安看不清她的面貌,只能听到她的声音。她在唱歌。歌词克里斯蒂安感觉很熟悉,却不知道自己在那里听过。歌词是这样写的:
二子乘舟,泛泛其景。愿言思子,中心养养!二子乘舟,泛泛其逝。愿言思子,不瑕有害?
克里斯蒂安似乎在哪里听到过这个歌声。他记不起了。女人的声音有一种难言的魔力。
他的脚不自觉地停在了原地。他隔着数米,像一个小孩子一样站在原地聆听着女人的歌声。他仿佛回到了童年。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这可真是奇怪了。他从来没见过自己的母亲,甚至没听过自己的母亲。孤儿院里的人都养成了一种共识,他们从不谈论自己的过去。不论是被抛弃、遗弃或是被人贩子扔到了这家孤儿院里。
女人停止了歌唱。克里斯蒂安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女人吓了一跳。她回过头来,露出了一张绝美的面容。克里斯蒂安见过很多美丽的女人,上至帝国的公主,下到青楼里的红尘女子,她们或高贵典雅,或桀骜难驯,或委曲求全。但她们都比不上眼前的这位女人。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她的外貌,那就是“魔力”。她的面容就像有魔法一样,只要看一眼,就从你的心中勾走了你的魂。你的眼睛再也难以视线。
更加诡异的事情是,克里斯蒂安对她没有任何一点男女的喜爱之情。这个女人很美,比自己之前见过的任何女人都要美。夜晚刚过去一半,自己完全可以用自己的魅力去勾引这个女人一起度过漫漫长夜。但他甚至连尝试的想法都没有。他只是觉得,这个女人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面孔很熟悉,歌声也很熟悉。
克里斯蒂安走上前去,说:“真是动听的歌声。”
女人的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情,说不上开心,也说不上难过。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混杂着期望与失望。她回过头,看向了远处的大海。
克里斯蒂安走到她身边么,同样望向空旷的大海。除了海水,他什么都没有看到。
“女士,已经很晚了,介意我送你回家吗?”克里斯蒂安颇有绅士风度地说。
女人摇了摇头,她没有移开视线:“你没办法送我回家的。”
“你的家在哪?”
女人回头看向克里斯蒂安,她的视线让克里斯蒂安内心有些发毛。她说:“很久之前,有人跟我说过,群体的聚集处即是我们的家园。我对这一点深信不疑。直到后来,我爱上了一个人,生下了一个孩子。到那时我才知道,家从不存在与某一地点。有爱人的地方,才是家。”
深更半夜,元月高悬,涛声阵阵。在这种环境下,一个美丽的女人竟然再跟自己说教家的概念?这种景象实在是太诡异了。克里斯蒂安不置可否地笑笑。女人转过了头,拉了拉身上的衣服:“你不懂这种感觉得,你还太小?”
“太小?我都已经三十岁了。”克里斯蒂安在心中吐槽着。他朝四周看了看,周围仍然没有人。在溪宁镇与海军基地之间的有着一片野地。这里虽然没有什么难以对付的野兽,但是倒是经常有野狗出没。野狗袭击人的事件这几年屡见不鲜。克里斯蒂安诚恳地说:“女士,还是让我送你回去吧,这里不太安全了。”
女人裹紧了身上的衣服,说道:“这里没有东西可以伤到我。”
“像你这种柔弱的女士深更半夜一个人会受伤的。”
女人转过身来,她伸出手,抚摸着克里斯蒂安的面庞:“你跟他很像,”女人呢喃着,“在跟我多呆一会,好吗?”
克里斯蒂安感受着女人抚摸身体的触感。这种接触实在是太诡异了。女人的手莫名其妙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仿佛这种情况在很久之前就出现过一样。
耳边突然传来一种诡谲的声音。不是自己曾经听到过的那种歌声,而是一种奇怪的撞击声。过了好一阵,克里斯蒂安才意识到,那是海水撞击礁石的声音。
海水?礁石?在海边的沙滩上,虽然有海水,但是根本没有礁石。各种各样奇异的声音传到耳朵中。汽笛的长鸣,似乎是某种动物的嘶吼,咕噜咕噜的气泡声,然后是歌声。那是他从未听过的语言,唱出了他从未听过的曲调。海量的信息一齐涌入了他的脑袋中。他的大脑就想要裂开一样。克里斯蒂安痛苦地抱着脑袋蹲到了地上。
女人半蹲下来,将双手轻轻放到他的太阳穴上,温柔地说:“一开始会有些错觉的,但是很快你就会适应过来。这是与自然交融的第一步,也是你成为王的开端。我会将我拥有的一切悉数传递给你。请耐心地等待,现在还不是时候。在陆上,我没有能力将你带走。”
“你……”克里斯蒂安痛苦地尖叫起来,他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了,仿佛千万只虫子冲入了他的身体,伴随着血液流淌到了全身的各个角落。耳朵已经被耳鸣填满了,就连视线都已经变得模糊起来。
“你到底是谁!”克里斯蒂安拼命挤出了几个字。每说一个字仿佛都要用尽他全身的力气。耳朵中的耳鸣似乎已经转移到大脑中了。脑海中有雷电在隆隆作响。他的全身颤抖着,力气已经不能支撑起身体。
他看到女人张开嘴,对自己说:“我是你的——”
他已经听不见任何的声音了,意识远离自己而去。他身体向前,倒在了地上。他最后看到的画面,是女人离开他,双脚踏入海水中。她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海平面上。
克里斯蒂安晕倒在沙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