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金珠死后的一周内,粉蝶终于明白了他的遗言是什么意思。

遗言设置的十分巧妙,解开它也不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一丁目,三丁目,四丁目缺少的是二丁目。只要把一番街,东关大街,永兴道之间连成线,就会发现它们包围起的区域正是歌舞伎町。

很巧妙的方法。粉蝶猜测或许地藏已经被人下了催眠术,无法将这具体地点告知其他人,所以他就用这种方法,将情报隐藏起来,等待着其他人的返现。

此刻,她大大方方露出了自己那副形似猫咪的脸庞走在歌舞伎町的道路上。一路上的人类纷纷都对她投以异样的眼光。这一副面孔为她省去了不少麻烦。夜晚的歌舞伎町鱼龙混杂。像她这种年纪的单身女性在悄无声息中消失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但是猫又一族却是例外。即便已经在日轮城中居住了数百年,猫又仍然很难和人类融为一个整体。人类时常会对猫又另眼相看。绝大多数人类父母都会在孩子小时候讲述猫又叼走不听话孩子的鬼故事。在引起了孩子恐惧的同时,也将对猫又的厌恶深深地钉在了他们的心中。诸如此类的事情不胜枚举。因此猫又们只能蜷缩在城市的某片区域,数百年内不曾踏足其他区域。

讽刺的是,猫又不去侵扰人类,一向厌恶猫又的人类却又频频光顾猫又的地盘——歌舞伎町。灯火辉煌的夜晚与肉欲的诱惑足以将一切的恐惧驱散殆尽。当然,担当表面上老板的人都是人类,然而他们也不过是猫又的代行者。任何人都心知肚明,这一区域真正的统治者正是猫又,却没人会因此和声色犬马的享乐过不去。

看着身边男人躲闪不及的眼神,粉蝶在心底骂着“虚伪”。他们享受着由猫又带来得快乐,却又恐惧着身为猫又的自己。她逐家店铺的检查,直到走到了一家名为“危险世界”的牛郎店。这家点她有印象,业绩一直不好,每个月该上贡的钱却一分不少。粉蝶向来对歌舞伎町的诸位做的“副业”不管不问。她在乎的只是他们改交的钱有没有变少,至于这些钱的来源是否合法,那是人类的执法者该去考虑的事情。

她朝店内走去,门口的守卫拦住了她:“抱歉,女士,这家店禁止入内。”

“哎?禁止入内?”粉蝶朝店内探头看去,店内时不时传来女人和男人的笑声,“那能解释一下店内那些人是从哪冒出来的吗?”

“这——”守卫用身体挡住了粉蝶的视线,“抱歉,女士,总之,我们有权力禁止可疑的人进入。”

“可疑?”粉蝶忍不住笑出声来,“这是我听过最好的笑话。听好了,整座歌舞伎町都是我的东西,给我滚开。”

她朝前走去,守卫却没有避让的打算。粉蝶愣了一下,半是好笑半是冷酷地说:“你是在找死吗?”

“相信我,女士,”守卫不卑不亢地说,“如果动手,先倒下的是你。”

“这样。”粉蝶转身向外走去,“那不如让我们来试试吧?”

守卫突然将双手挡在身前,粉蝶的利爪从他的臂膀上划过,发出了宛如金属撞击的声音,却没有留下哪怕一道擦痕。

粉蝶楞了一下,这种功法她见过。而且据她说只,能够使用这种功法的人应该只有一个。她大笑起来:“看来我果然找对了地方啊。”

守卫冷静地将身后的门关上,摆好了战斗的架势:“看来语言没办法阻止你,那就只能用行动将你打趴下了。”

“我头一次知道原来你已经穷到要来这种地方打工了吗,灰蝶?”

在危险世界担当守卫的灰蝶在短暂的呆滞中,几乎是立刻就猜到了对方的身份。他冷笑着说:“没有用刀,也就是说,你不是弄蝶。那就只剩下粉蝶了吗?原来如此,猫又。我听说猫又一族能活百年,原来每天装出一副小女孩口吻,就是弥补自己年龄上的遗憾吗?”

灰蝶触及到了粉蝶痛处。她微微张开嘴,从嘴角两侧露出了细小的獠牙。她蹲伏在地上,宛如即将捕食的野狼,毛发竖立起来,瞳孔散开又凝聚。

“你会为你说出去的话后悔的。”话音未落,她已经扑了出去。灰蝶不动如山,任由粉蝶的利爪在自己全身上下打出一道又一道火花。他瞅准时机,将粉蝶拦腰截断,随即是狠狠地一拳,粉蝶横穿街道,撞到了街对面的墙上。

灰蝶挑衅她说:“区区猫又,即便有多余人类数倍的生命,却仍然只能到这种程度,啧啧。”

“给我等着,我会让你说出去的话统统咽回到肚子里的!”

粉蝶突然站起来,改成了人类的站姿。她的双手合十,双眼紧闭。灰蝶皱起眉头:“怎么,赢不了平所以索性开始祈祷了吗?”

粉蝶放下双手,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朵旁:“别忘了,我们异族的拿手好戏可不是御气术啊。”

街道上突然弥漫起了浓厚的大雾。雾气瞬间遮挡住了灰蝶的视野。别说能看清周围的人,他连看清自己的手掌都做不到。在迷雾中,他听到了细微的脚步声。

“就凭这样,就想打败我吗?天真!”只需要听到脚步声,就能判断对方的位置。听到风声,就能想象出对方的动作。对于普通人来说,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而对于御气之人来说,他们的感官的敏锐度早就远超常人,听声辩位不过是家常便饭而已。

他朝想象中粉蝶穿行的位置挥出了重重的一拳。这一拳足够将粉蝶的骨头打碎。他记得凤蝶对自己的命令。任何试图威胁到■■的因素都要不惜一切代价的排除。他没有任何留手。力拔千钧的一拳破空而出,几乎要将大雾撕裂。

丝毫击中肉体的实感。惯性险些使得灰蝶摔到在地。“什——”灰蝶还没站稳,右肾处就挨了一爪。他站稳脚步,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右腹。他看向疼痛处,破碎的衣服被鲜血染红,伤口虽然不深,但自己确实真真切切受伤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就算遭到了攻击,我也不应该受伤才对。”就在这当口,他的右腿又挨了结结实实的一击。他不由得单膝下跪。

迷雾中传来了粉蝶的讥笑声:“怎么了?为什么不说大话了?现在就算跪下我也不会饶了你哦?”

“原来如此,这雾不是普通的雾,”疼痛感正从全身的每一处皮肤袭来,“这雾气是有毒的吗?”他可以感觉到,凝聚在全身各处的气正在消散,自己的防御力正在逐渐下降。

粉蝶的攻击从四面八方袭来。灰蝶拼了命的将注意力集中在听力上。然而他预判到的攻击方向全部是错误的。向左防守,攻击却从右侧发起。用手护住腿部,纠结着额头上就被划出了一道血印。

“声音靠不住吗!”灰蝶能够感受到,雾中有与“气”截然不同的一种能量形式。他尝试性地挥舞着自己的右手,声音却从左边传来了。“原来如此,声音被扭曲了吗?”在躲闪粉蝶攻击时,他开始有意识地活动着身体。如果向前攻击,声音会从右上方传来,向后倒退,声音会从底部传来……他将声音的来源于实际的动作一一重新对应。

他不自觉笑了起来。尽管他已经伤痕累累了。但是击溃粉蝶,只需要必杀的一击就够了。他已经掌握了声音变化的规律。下次攻击,声音从后方传来,那么,攻击方向就是——

灰蝶朝左边抓去。他扑了个空。一阵剧痛从背部传来,五根尖锐的指甲深深嵌入到了皮肤中。粉蝶猛地朝外拔出手掌,鲜血与碎肉飞溅出来。灰蝶痛苦地朝前踉跄着行走了几步。

“怎么会这样!”

“白痴,”粉蝶解除了雾气,“声音改变的方向可是由我来操控的。欺骗你这种丝毫不懂魔法的门外汉还真是易如反掌。”

灰蝶的全身布满了伤痕,鲜血很快将他染成了鲜红色。他半跪在地上,想要站起来,却发现右腿根本无法用力。他的腿筋已经被切断了。粉蝶走到他的面前,灰蝶连逃跑都无法做“到。

你的性命就是侮辱我的代价。给我去死吧。”粉蝶高高举起手,朝灰蝶的天灵盖上抓去。

灰蝶下意识闭上了双眼。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他张开眼睛,发现粉蝶的手腕被人抓住了。

粉蝶比灰蝶更加惊讶。她丝毫没有感觉到有其他人到来的气息。看似瘦弱白皙的手紧紧钳住了自己的手腕。无论粉蝶如何用力,都无法挣脱开来人的束缚。

最让她惊讶的,就是他的脸。那是一张病弱的少年的脸颊,一张柔美的宛如女人的美少年的脸。他的脸似乎有一种独特的魔力。任何男人或是女人看到他的脸都会情不自禁的沉迷于其中。

“怎么会……是你?”粉蝶的惊讶之情难以言表。白狐,那是她记忆中少年的名字。少年未曾改变,仍旧是那副病弱的样子,有着白皙的皮肤,与摄人心魄的面容。他开口说话,声音尖细的如同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

“好久不见了,北辰,”白狐言笑晏晏地说,“上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一个襁褓中的小女孩。没想到现在你都这么大啦?你的父亲还好吗?啊,我记起来了,真是抱歉。你的父亲是人类,现在,恐怕早就死了吧。”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白狐松开了手。粉蝶——也就是北辰倒退了几步。她仍然沉积在冲击性的事实中无法自拔。有那么一瞬间,她在怀疑自己的记忆里。而这一点,也被白狐看穿了。

“不必怀疑自己的双眼,更不必怀疑自己的大脑。你说看到的都是真实,你所幻想的都是事实。我现在就活生生站在你的面前,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那样。”

“但是……但是……”北辰打量着白狐的脸颊。她似乎要将这张人类的脸颊彻底看透,“没有。没有。没有任何其他的特征,这真的只是一张普普通通的人类的脸吗?”

白狐轻笑一声。他走近到北辰身边,拉起她的手,抚摸着自己的脸颊,轻声说:“感受到了吗?这只是一张普普通通人类的脸。”

北辰甩开了白狐的手,大骂道:“怪物,离我远一点!”

是错觉吗?总觉得有那么一瞬间,白狐展现出了凶神恶煞的表情。但此刻,他脸上的表情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我来是提醒你,你不可以以猫又的身份杀死人类。这是允许你们进入日轮城的条件。”

北辰看了眼仍然痛苦地跪在地上的灰蝶,忍不住说:“啧,真是麻烦。我知道了,放他一条性命就好了。”她想要越过白狐,朝危险世界内走去,却被白狐拦了下来。

北辰微微偏过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白狐目视前方,轻佻地说:“放弃吧,哪怕你进去,你也找到任何你想要的。”

“荒唐!这里可是猫又的地盘!契约的内容你不会忘记吧?这片土地的管辖权在猫又手中!”

白狐凑近了北辰的耳边,轻声说:“因为你想找的地方,不在地面上,而在地下。”

北辰立刻理解了他们的诡计。契约中的内容是,这片区域的“土地上”的部分归由猫又所有。至于“土地下”的部分,自然就不归她们管辖了。

北辰将脸转向白狐的方向。她似乎在磨牙,嘴中发出了瘆人的咯吱声。“你知道吗?”北辰认真地说,“我在很认真地思考撕烂你这张俊俏的脸。”

“可真是吓人啊,”白狐淡定的表情根本不像感到害怕的样子,“虽说伤人的惩罚远不如杀人,但是小猫咪还是乖一点才不会被主人赶出家门啊。”

“你在暗示些什么吗?”

白狐无辜地举起双手:“我怎么敢威胁伟大的猫又一族的族长呢。”

北辰紧紧盯着白狐,半晌之后,冷哼了一声。她转身离开。走出几步后,她回过头,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白狐笑着说:“只是一介普通人类罢了。”

“人类……吗?”

在北辰离开了。白狐收起了脸上的那副笑容。他对着阴影中的人喊道:“出来吧。”

凤蝶从阴影中走出。北辰指着跪倒在地上的灰蝶问道:“你就给我找来这种废物担当守卫吗?”

“我——”灰蝶想给自己争辩几句。凤蝶杏眼圆睁,怒斥道:“给我闭嘴。”面对白狐时,她又换了一副面孔,谄媚地说:“没办法。那个用双刀的孩子还得执行任务。能用的人也就只剩下这个了。”

“没办法?”白狐冷笑着说,“我记得我们的药物不是研发成功了吗?我需要的不是一个有脑子的学者,而是听从命令的战士。”

“你……你想让我喝下那种东西?”灰蝶惊恐地大喊,“这绝不可能!”

凤蝶轻松地说:“好啊,我马上安排。”

“你这混蛋!”灰蝶朝凤蝶怒吼道,“你答应过我,要让我复兴金刚流的。”

“真是聒噪啊。我是答应过你,但可没说要让你活着看到那一天啊。”凤蝶走到灰蝶面前,用手指点着他的下巴,“你就好好去吧。等你死后,我会让你的‘弟子’们到你的坟前去上一炷香的。”

灰蝶的嘴中吐出了源源不断的污秽之语。“将这家伙抬走吧,成何体统。”白狐丢下这句话后,从危险世界中走出几名男人,将已经伤重的灰蝶抬起来,朝着房间内走去。大门紧紧地关上,灰蝶的尖叫被永远封存在了内中。

 

 

血雾的烧在服下药的当天晚上就退了下去。其他疾病也在接下来的几天内痊愈。他原本就只是因为受凉的了风寒。而他现在仍然虚弱地躺在床上原因并非是因为身体的伤病。

他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日晒三竿了。愣了好一会,血雾才将头转过来,一旁的桌子上摆着一碟小菜,一快干粮,还有一碗粥。他爬起来,端起了粥,粥已经凉了,看上去已经放了有一段时间了。他病倒以来,一直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一直是朝露老板娘再照顾他。每天为他送来三餐,喂他吃药。血雾就像一个木偶一样任凭摆弄。

他将已经冷掉的饭菜风卷残云一般吃完,然后重新躺回到床上。差不多过去一个星期了,他仍然没法无法忘记暮霭临死前脸上祥和的表情。她死的越是安详,自己的内心越是煎熬。

他对自己的人生产生了一种怀疑。鼓励他报仇的人是暮霭,教给他武艺的人是暮霭,告诉他线索在五碟众的人也是暮霭。然而到最后,她只是在利用自己,寻求内心中的一许宁静。

“这算什么啊……”血雾攥紧了被子,喃喃自语说,“难道我是白痴吗?我的人生……都是假的吗?”

原本的人生被夺走了,复仇更像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哪怕是在暮霭临死前的一刻,她也不愿意将事情的真相告诉自己。自己只是一个工具而已。暮霭将他当成杀掉自己的工具,五碟众将他当成铲除异己的工具。凤蝶告诉他,去杀死暮霭,因为暮霭是屠杀惊雷村的凶手。暮霭说,她的确屠杀了惊雷村,却不肯告诉他究竟谁是幕后黑手。他拼死修炼,熬过了很多很多的夜晚,杀掉了很多很多的人,到最后,结果还是原地踏步。

他恨暮霭。那个女人分明就是知道事情的真相,她是不可能被催眠的。她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知道是谁派她去屠杀一群无辜的人,却不肯告诉自己的原委。或许,在她心里,就没想过自己可以复仇成功。

他拿出了那份名单。上面所有已经死去的人都已经被打了×,唯一一个还没有被打×的人名就是“暮霭”。他将名单撕成了碎片,丢到了地上。现在的他跟刚下山时没有任何区别,线索就在五碟众,他却没有任何办法获得新的线索。

“也许就这样吧……”血雾的脑海中突然冒出来这个想法。他隐隐有种感觉,他不是在跟某个人对抗,也不是跟某个阻止对抗。他所要面对的是一个庞大的怪物,他认不清怪物的原型,无论探索的多深,能够看到的都只是怪物的一部分,而非全貌。他开始怀疑,这种怪物,真的是他能够对抗的了的吗?

房门被突然推开了,朝露怯生生的仅仅探进来一张脸:“血雾先生,您好一点了吗?”

血雾从床上坐起来,他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不过那张笑脸在旁人一眼就可以看出是强颜欢笑:“啊,老板娘,您做的饭菜很好吃。”

“又把我叫成老板娘了呢。”朝露走进来,叹了口气说,“之前我不是说过干脆就叫我露儿就可以了吗?这里的其他客人都这么叫我呀。”

“我——”

“啊,不过血雾先生你想怎么叫都可以,没关系的。”察觉到血雾的脸色,朝露赶忙说。她看了眼桌上的饭菜,将手放到胸口,长舒了一口气,说:“血雾先生这次你有好好吃完饭呢。这样才对,如果身体垮了,可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前几天时,前几天血雾大病初愈的时候,他几乎是每一餐都一口不吃。只有在半夜饿醒的时候,他才会随口扒拉一两口饭。他从镜子中看到自己时根本认不出自己曾经的样貌,面容枯槁,脸颊下陷,蓬头垢面就跟一个乞丐一样。在朝露的一再坚持下,他才重新开始进食。

朝露开始收拾起血雾造成的杯盘狼藉。血雾看着朝露,突然说道:“老……老板娘,我想走了。”

朝露抬起头,看着血雾,楞了一下,然后问:“去哪?”

“回家。”

“你的家在哪?”

血雾愣住了,是啊,他的家在哪呢?在五碟众吗?哪里的人甚至不将他当做一个人看待。还是回影刃流?那个充满了背叛与谎言的地方?回惊雷村?那一片还残留着血腥气息的废墟?天下之大,能够有一处被称为家的地方吗?

“我……”血雾用手擦擦眼角,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哽咽,“我没有地方去。”

朝露温柔的语气让血雾更加难以压抑自己的情绪了:“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在这继续住下呢。”她慌乱地摆摆手,说:“我……我不是想要多收你的房钱,就算你不想交钱,我也可以让你免费住下的。”她的脸上绽放出开心的笑容:“血雾先生是一个让人很想相处的人呢。”她红着脸小声嘟囔了一句什么,血雾听不清她说了什么。

血雾摇摇头,说:“我遇到了一件很困难的事情,我想要放弃了,留在日轮城也没有意义了,。”

朝露试探性地问:“我记得,你的工作是玉匠是吗?”

“玉——是……是啊。”血雾险些就说漏了嘴,那是他登记住店时留下的信息。

朝露握住了血雾的手,温柔地说:“能告诉我你遭遇了什么挫折吗?”

——跟她说也没用吧。血雾理所当然这么想。他所遭遇的,这个世界另一面的暗杀,战斗,告诉一个城中不景气的旅店老板娘,根本毫无作用。

“我……被我的师父出卖了。她将我养大,传授我技艺,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血雾含糊地说着,他尽量将自己遭遇用不确定的词语指代着,“我来到日轮城,是为了完成自己一个长久的心愿。而在完成这个心愿的过程中,我发现实在是太难了。解开了一个谜团,又会有下一个谜团袭来。每次找到人,却发现掌握线索的人已经死了。我……我有些害怕。”

血雾终于无法克制住内心的恐惧,说:“我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弱小了。比起我要面对的人,实在是太无能了。我就像一个提线木偶一样,被其他任何人玩弄在手掌间。他们掌控着我的软肋,随意玩弄着我的人生。我……我害怕没办法达成我的目的,害怕就这么死去。如果死了,就什么都做不了了,我不甘心,不甘心啊!”

他攥紧拳头,眼泪终于决堤,滴落到拳头上。

“血雾先生,”朝露轻轻帮血雾擦去泪水,柔和地说,“你听过天草村吗?”

这个名字血雾曾经听说过。他没有亲自到过那个村子,而是在典籍上看过。那是一个非常凄惨的村子,原本村子所在的位置距离战场还有相当一段距离。但是,那片土地原本就是数十年前从秦国夺取的。在和之国式微时,秦国发动了反攻。他们轻而易举夺回了数万平方公里的面积。天草村,就此成为了战场。

原本,大多数村落是不会受到军队的攻击的。然而,天草村成为了例外。据和之国的记载,秦国的军队由于急行军被天草村的村民发现,为了防止他们通风报信,就直截了当将整个村子屠戮殆尽。和之国一直将这一事迹作为资本宣传秦国的残暴。

朝露将手放到胸口,缓缓说:“十五年前,我五岁。在秦军屠杀天草村时,我是唯一的幸存者。”

无论从哪方面困难,朝露都不像是能从那场大屠杀中活下来的样子,何况那年,她才五岁。

看出了血雾的困惑,朝露娓娓道来:“关于天草村的真相,虽然不像和之国宣传的那么‘无辜’,但也不是秦军如此暴虐地对待村民的借口。村子的真相……远比宣传中的血腥恐怖的多。当时的天草村,是忍者的总部。”

血雾并没有表现出太困惑的样子。忍者需要一个很好隐藏自己身份的地点。选择一个不那么引人注意的村落既可以保证通讯与食物,又可以隐匿身份,这是战场上忍者最为普通的选择。

“然而,就是忍者的这个选择为村子招来了大祸。原本,天草村距离战场是有一定的距离。但是那一天,和之国的军队打败,秦国的骑兵一夜急行军数十里,在天亮时,他们找到了天草村的位置。剩下的,想必我不用说,你也知道了吧。”

如果血雾是秦国的指挥官,在当时的情况下他会做两种选择。第一,严刑拷打村子中的村民,期望找出潜伏的忍者与情报,然而当时秦军阵脚不稳,没有太多时间慢慢拷问。那么,就只剩下第二种选择了。

“秦军……无差别的杀死了所有村民,并且烧毁了整个村落,彻底破坏了忍者的情报中枢。代价就是,全村上下数百口人的……生命。”

血雾轻轻阿了一声,他明白了那个村子中发生了什么事。铺满了地面的尸体,填充起沟壑的血液,空气中散发的腐臭与血腥味。这都是他已在梦中无数次见到的耳熟能详的场景。

“屠杀是在无预警中开始的。秦军先将所有居民聚集在一起,我们被堵在一件房屋中,能够听到秦军在外面搬运着什么。每一个人都很害怕。有些人大喊着要忍者站出来,又有人哭喊着希望忍者来救我们。没有人来站出来,我们都心知肚明,忍者接受的教育要求他们不需要爱惜自己的生命,他们又怎么会去在乎其他人的生命呢。

我们最早闻到的是焦炭味。滚滚黑烟窜了进来。有人想要冲出房间,他们甚至都没办法靠近那扇大门,高温逼退了所有妄图逃离的人。

哭喊声,哀嚎声不绝于耳。有人跌倒在地上。没有人去搀扶他。是啊,被慌乱的人踩死,比起被活活烧死能好多少呢?”

朝露说的很慢,很平静。然而血雾却无法想象,这一事件的当事人感受到了多大的恐惧。死亡在向他们靠近,而他们却无可奈何。比起死更何况怕的就是等待死亡的过程。眼睁睁看着生命离开自己的身体却无可奈何。

“到后来,已经没人逃跑了。不断有人因为窒息而倒下。更多的人则在原地等死。有些人祈祷着,但很快就失去了诵经祷告的力气。就在所有人都对自己的命运认命的时候,奇迹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