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计划已经到最后一步了。”

凤蝶跪在回廊外,她忐忑地等待着纸门内“将军”的回复。

她没有等多久,门内就有声音传出:“开始吧。将这些士兵投放到战场上。要将他们作为奇兵使用,他们会起到扭转战局的作用。”

“是,大人。”

凤蝶迟迟没有离开。声音传出:“你还在等什么呢,凤蝶?”

“大人,等到击败秦国时,妾身听说,天山湖水有可以驻容养颜返老还童的神奇功效。”

“不用担心,凤蝶,”少年的声音听起来倒是威严满满,“我不是吝啬的人,承诺你的,我不会食言。”

“是,大人,那我就下去了。”

房间内,白狐一直等到凤蝶离开后才忍不住笑出声来。哈,”先是一声憋不住的轻笑,然后是不间断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凤蝶那个蠢货。真没想到,不论过了多少年,世界上永远不缺少这么蠢的人啊。”

他倚靠在桌子上,双腿摊开,仿佛对着空气中不存在的人说话:“呐呐,小白,你等的应该很心焦了吧?那个蠢女人?完全不用担心。只需要给她一点蝇头小利,她就会被我耍得团团转。啊啊,我知道。食言是不好的行为。我没打算违背我的诺言。答应她的土地,我一点也不会少给她。只不过,到时候她还愿不愿意统治,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啊,真是越来越想看到那种场景了呀。”

他突然正襟危坐,扣好衣服,朝着黑暗中喊道:“青一大人,现在个该到你出场的机会了。”

庞大的盘踞在房梁上的蟒蛇滑落下来吗,缓缓蜿蜒着向外爬动。路过白狐身边时,它吐了下蛇信,张开口,说出了人类的语言。

“连自己的种族都能背弃的家伙,真是不能小看啊。”

白狐笑着回应:“您是不是记错了什么。人类可不是我的本族啊。”

蛇头回转过来,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问:“那你的本族是什么呢?”

笑容在脸上渐渐消失。白狐似乎陷入了长久地困惑。不知是在对自己说,还是对其他什么人说。白狐对着空气中不存在的某种“存在”,问道:“是啊,我的本族,是什么呢?”

 

凤蝶朝着歌舞伎町走去。周围似乎静地有些不同寻常。哪怕现在天还没亮,也不该是这般寂静。歌舞伎町应是载歌载舞,灯火通明直至深夜都在狂欢的场所。而现在,实在是太安静了。

她走出几步,叹了口气,吸了一口烟,吐出烟圈,淡淡地说:“出来吧,何必躲躲藏藏呢。”

从墙角边,房屋上,街道正中,屋子里陆陆续续走出了数十个猫又,为首的粉蝶早已经摘下了她的面具。

被人团团围住,凤蝶没有一丝一毫惊慌地意思。她朝四周打量着,轻蔑地笑着:“怎么,猫又一族这是要造反吗?别忘了,是谁施舍给你们地盘,让你们得以苟延残喘的栖息在人类的卧榻之侧的。”

“关于这一点嘛,”粉蝶轻松地说,“直白的说,老娘不干了。”

凤蝶愣住了。她从没想过,猫又一族会真的跟人类开战。戏谑地语气不由得也认真了几分:“你疯了?除了和之国,还有哪里会接纳你们?还是说,你们想重新回到山里,过那些茹毛饮血的日子?”

“这个,就不是你要知道的事情了。”粉蝶使了个眼色,周围的人开始慢慢朝凤蝶逼近。

凤蝶不慌不忙,又吸了一口烟:“真是一帮着急的小猫咪啊。”

“如果现在求饶,我可以放你一马哦。不过你得做微我们的人质。”

“哈哈哈哈哈,”凤蝶笑弯了腰,笑出了眼泪,“求饶?这可是真是我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了。”她直起腰来,目露凶相:“可别以为自己稳操胜券啊,老太婆。”

听到这个称呼,粉蝶杏目圆睁,毛发倒竖。但没等到她发怒,夜空中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声响。随机一名猫又发出尖叫声,然后倒在地上。

“手里剑?有忍者。全部人,准备战斗!”粉蝶大吼着。她后退一步,发动了魔法。带有腐蚀性毒气的大雾立刻将歌舞伎町笼罩起来。她惊讶地发现,凤蝶带有相当数量的杀手。就算有雾气的加成,猫又还是陷入了苦战。

“啧,该死。”粉蝶朝旁边跳开。修长的腿从天而降,在地面上砸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坑洞。

“躲得好。”即使是战斗中,凤蝶也没有收起手中的烟杆。她吸了一口烟,从口中吐出的不是烟圈,而是打着旋的火焰。

粉蝶手腕翻腾,扯过一团雾气,凝聚成水滴挡住了袭来的火焰。“魔法?”她有些惊诧地说,“你是混血种?但你究竟是从哪——”

“这可是战斗中啊!谁会跟你聊天啊!”凤蝶朝粉蝶攻过来。火焰,拳脚交错袭来,粉蝶只能疲于应对。

“现在靠你了,血雾。”粉蝶在心中默默念道,“时间我已经争取到了。请一定要把我们的族人给营救出来啊。”

 

“喂,你这家伙,给我站住!”守卫将试图进入“危险世界”的男人给拦了下来,“这可不是你这种孩子该去的地方。”他打量着男孩,男孩年纪不大,从外表看就像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他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身上的那点点红斑,是血迹吗?不,守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怎么会有人沾着一身血跑到牛郎店里来呢。

“快回去找你的父母去吧。”他用力推男孩,男孩的身体纹丝不动。男孩抬起头,冷冷的剜了他一眼,守卫不禁打了个寒颤。

守卫不自觉缩回了手:“这个孩子怎么回事,眼神这么冰冷。仔细看,他身上衣服上这些斑点,应该是血污吧。果然这孩子有问题。”

就在他准备对男孩动粗的时候。周围的温度似乎突然下降了十度。于此同时,前所未有的大雾弥漫开来。虽然没有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但能见度也不过短短数丈。

“这雾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突然下雾?”

男孩朝远方看去:“看来粉蝶已经开始行动了。那我也不能继续拖泥带水了。”

他手起刀落。手刀刺穿了守卫的胸口。

 

血雾踢开了危险世界的大门,将守卫的尸体扔了进去。内种中的客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血液伴随着尸体在空中的弧线洒出了一条血路,血腥味充满了整个房间后,客人们才开始尖叫着四散奔逃。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男人早已顾不上自己的衣着与妆容,争先恐后地跟在客人的身后跑出大门。顷刻之间,偌大的大厅里仅剩血雾一人。

“差不多该出来了吧。”血雾记得,粉蝶告诉过他,危险世界由灰蝶来看守。不过有些奇怪,按照粉蝶的说法,灰蝶应该在门外看守才对。但现在,这里的人类守卫都被自己打倒,他仍然没有看到灰蝶的身影。

远处传来了微弱打的脚步声。血雾朝那个方向看去。黑暗中,人影悄然走出。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低着头,像是一个喝得酩酊大醉的醉汉,晃晃悠悠朝血雾走过来。

等到他走进,血雾才注意到了他拖曳在身后的尾巴。或许就因为那条长的不合理的尾巴,他才会走路摇摇晃晃的。

他抬起头,看到那副面孔时,血雾还没有认出他是谁。身影晃动,那是快得与他庞大的身躯完全不相符的速度。血雾猛地运气抬手,手刀与刚拳相交,气浪向四周翻涌。

“灰蝶?”血雾从功法上认出了来人的身份。他不敢相信灰蝶竟然会变成这幅不人不鬼的样子。身体上布满了鳞片,拖曳着长长的尾巴,瞳孔变成了竖直的弧形。他的力量好像突然变大了很多。金刚流原本应该是以防御性能为主的功法。但是灰蝶像是疯了一样,将全部的气都用在了进攻上。

他大吼着,不断地拳头朝血雾砸去,简直就跟一个毫无章法的大猩猩一样。第一拳,血雾被迫半跪在地上,第二拳,地面上出现了蛛网一般的裂缝。第三拳,血雾的半边腿陷进了地里。

“疯子!”血雾一手挡下了灰蝶的一拳,同时手刀刺出。缺乏防御力的灰蝶被血雾轻松贯穿了腹部。

“这么轻易?”血雾松了口气。他刚想站起来,突然被人抓住了头发,然后甩了出去。血雾在空中打着旋,重重地撞到了墙壁上。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位了。四周是天旋地转的世界。血雾勉强爬起来,喉咙里都是血腥味。脚步还没有站稳,铁拳已经近在眼前。虽然已经尽力防御,但重重的拳头还是几乎将血雾击打到墙壁里。

“怎么会——”他被灰蝶拽着领口提起来,然后继续朝另一边扔去。有所防备的血雾将气集中在背部,用自己的背抵抗着墙体的撞击。

灰蝶没有继续发动进攻。他突然大吼起来,撕开了自己的衣服,露出了稀稀落落布满鳞片的肌肤,那些不存在皮肤的间隙处,青色的血管暴起,像是一条条蜿蜒的小蛇。

最令他吃惊的是灰蝶的胸口。原本该被自己切出的伤口已经消失了。不,并不是消失。那里还有这白皙的鲜肉,与周围黝黑的皮肤格格不入。那分明是刚愈合的伤口。

“原来如此,这是自愈能力吗?如果不击中致命伤,就无法杀死他吗?”血雾想到了拿命有着自己母亲面容的怪物。自己是直接捏碎了对方的心脏。任何自愈能力都有极限。灰蝶的也不例外。

——只要捏碎对方的心脏。

血雾猛地睁大眼睛。他抬起右手,接上了灰蝶的攻击。包裹着手臂的黑气险些无法维持刀刃形的外形。肉身与影刃交错,血肉纷飞,却又立刻愈合。仿佛完全不知痛楚的灰蝶疯了一样发动进攻,那是哪怕胳膊上露出了森然白骨也不会停止的进攻。就算知道了解决对手的方法,但是却无法办到。灰蝶将原本用于防御的气全部用在进攻上,改用有自愈能力的躯体为防御。这是舍弃了一切的进攻,哪怕影刃流,都无法做到如此纯粹的进攻。

即便以血雾的实力,也很快就捉襟见肘。他注意到了一件事。灰蝶表现出的能力远远超出他原本拥有的能力。哪怕他将全部的气用于进攻,也不该有如此的速度与力道。

血雾突然露出空档。灰蝶果然出拳,拳头抵在他的左胸,在胸口扭转,为直冲的拳势增加了一股扭力。

如雾一般的阴影在灰蝶的拳头下消散。用影分身骗过灰蝶的血雾向灰蝶的心脏插去。影刃接触到了他的胸口,切开皮肤,灌入胸膛中,砍断他的心脏——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他的手停留在灰蝶的胸口,再难前进一毫一厘。

他的腹部挨了一击,跪在地上,吐出了一口鲜血。血雾终于坚持不住,摔到在地上。

他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己全力的一击会刺不穿灰蝶的肌肤。他听到了灰蝶的狂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已经疯癫的狂人狂笑着,“我……我战胜了……我战胜了影刃流。”

在自己用影刃突入的瞬间,灰蝶改用了金刚流的功法。最强的矛,这一次没有刺穿最强的盾。

趴在他脚下的血雾奋力支撑起自己的身体:“还……还有意识吗?你……你管这叫战胜吗?”

灰蝶似乎没有听他的话。他朝后退了几步,只是自顾自地大笑:“我……我赢了,我赢了。”

他没有继续发动进攻,只是重复着这句话。血雾终于站了起来。不需要医生诊断,他也知道自己现在受了不轻的伤。原本灰蝶可以趁这个机会解决他,然而灰蝶只是在原地狂笑,说着自己赢了,没有发动进一步的进攻。

紧接着令人惊讶的事情就发生了。灰蝶的身体剧烈衰老了下去。鳞片从身体上剥落,头发变得花白,皮肤紧皱起来。他的声音从清亮雄厚的中年人的声音一点点衰老成了年迈的老人的声音。尾巴从尾椎脱落了下来。他佝偻着腰,仍然在坚持大笑着。

笑声戛然而止,他的身体仿佛雕像一样僵在了原地。

血雾拖着残破不堪的身躯走到了灰蝶面前。他苍老的像是一个垂髫老人,早已经气绝,脸上却还是留着喜悦的神情

他已经死去了。血雾检查了他的身体。身上没有为外伤。想也知道,自己造成的外伤早都已经愈合了。那么,问题就只能出在身体内了。

血雾将灰蝶放到,运起影刃,切开了他的腹部,露出了内中的脏器。

“这……这是——”血雾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灰蝶身体内的脏器残破得像是被人用刀子砍过一样。血液流满了整个腹腔。这绝不是血雾造成的伤。

——那么,他的伤,究竟是谁造成的?

血雾站起来,晃晃悠悠地朝内中走去。现在可不是停下脚步的时候。就算有疑问,也要等一切结束之后才能思考。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血雾拉开暗门,沿着阶梯朝地下走去。走不多久,眼前就出现了一道门。他拉开门。寒光就从脸前滑过。

血雾躲过了暗器。紧接着就是一柄长剑递了过来。血雾仍然是侧身躲过。他的体力已经不多了,大脑昏昏胀胀的简直就像随时要爆开。他大吼起来,血液似乎都沸腾了起来。他燃烧着生命,运起了影刃,一刀结果了来人的性命。

逼仄的回廊中,敌人一个接一个冲了过来。他们有的人能够使用气,有的人不能。但这无关紧要。哪怕拖着伤痕累累的躯体,哪怕身体热得仿佛燃烧了起来,血雾都坚定地向前冲刺着。

流再多的血液没关系,受再多的伤也没关系。如果手刀砍弯了就用爪,爪凝聚不起来就用拳。拳头举不起来就用头,头没劲了就用牙咬。用上一切能够用上的手段,拼上自己全部的生命,如果现在倒下,那么一切就都前功尽弃了。

事情的真相,被抓走的人,自己还幸存的亲人……就在前方!

血雾看到了地狱。

 

地牢中的灯光很暗,但这不足以阻止他看清周围的场景——他到宁愿周围都没有光亮,或是自己的眼镜被人刺瞎。就算眼睛看不到,鼻子也可以闻到,耳朵也可以听到。地狱一般的场景已经深深烙印在他的心里。

眼前牢房里的这些人还可以被称为人类吗?血雾不知道。那些人中的相当一部分仅仅保留着部分人类的躯体。他们有的下半身已经变成了蛇形,有的人只有一条腿,另一个本该是腿的位置是一条长长的尾巴。人人身上都布满了鳞片,鳞片将血肉翻了过来,每个人的脚下都是一滩血液。按照这种出血量,这些人早就该死了。但他们仍然活着。尽管凄惨万分,但仍然活着。

空气中飘散着腐烂的尸体发出的臭味,耳边尽是哀嚎。血雾不忍再看,却强忍着恶心辨认着牢笼里的人——或者说,拥有人类外星的野兽。

很快,他就发现了猫又一族的人。看到他们的一瞬间,血雾就判断,这些人已经没救了。偌大的牢笼里只有一位猫又。至于其他人的去向,看看她脚边的残缺的尸体,血雾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继续向内中走去。

越往里走,惨叫声就越小。牢笼里的人似乎不像外层牢笼里的人那么狂躁与痛苦。这一区域的囚犯大多乖乖坐在阴影的角落。他们身上的鳞片明显少了很多,空气中的臭味也不是那么明显了。血雾还看到了不少人并没有那条长的离谱的尾巴。

他能够清楚感受到,这些“人”虽然更像人类,但是实力明显比外层那些怪物强得多。“也就是说,怪物是‘失败品’吗?那天神祭时逃出的那个怪物……”

血雾突然发现了什么。他一下子趴到了铁栏杆上。铁牢笼里坐着一个男人,头埋在双腿之间。那副身形,尤其是那残缺了半边的耳朵,让血雾想起了一个人。

“爸爸?”他尝试性地叫道。

男人突然抬起了脸。他的脸上写满了困惑。他站起来,步履缓慢地走到了铁栏杆前。血雾看清了他的脸,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

他看上去一点都没有苍老,这反而让他心疼。他不知道自己的父亲的身体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过去了十五年之后,仍然保持着年轻时的样子。他的身体很是硬朗,血雾能感受到他身体里的气。自己的父亲之前就是一个普通的农民,他根本没有用气的天赋。而现在,恐怕他的实力足以媲美一些二流的高手。

“你是谁?”男人有些困惑地说。

血雾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哽咽:“你忘了我吗?也是,毕竟已经过去了十五年,人的变化是很大的。”

“十五年?”男人慢慢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雾儿?”

血雾刚止住的眼泪又流了下来:“是我,我是雾儿。”

他朝前走了一步,出乎他意料,男人退回到黑暗中。血雾的身体僵住了。

“回去,”男人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这地方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走!”

血雾双手抓紧了栏杆,朝着黑暗中的男人大喊着:“听我说爸爸。我已经不是过去的我了。我……我在影刃流学会了御气的方法。我很强,我可以把你救出去。我找到了盟友。我们可以逃去秦国,或者干脆就去鹰巢城。”

男人的身体猛地撞到了栏杆上,血雾吓了一大跳,忍不住松开了手。“救我?”男人大声吼着,“你根本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听着,你什么都改变不了。立刻逃吧。从这个国家逃走。如果你现在还没有转化,哪还有机会。就当是帮我,帮你的父亲。走吧。”

“为什么?”血雾执着地问道,“为什么不让我救你!你要一个儿子抛弃他的父亲离开吗?我做不到。”

“因为你是人类!”男人大吼着,他的瞳孔在血雾的注视下变成了血红色,“而我,已经不是人类了!”

男人用手抓着自己的胸口,喘着粗气,像是在奋力压抑着自己欲望一般:“你知道我现在有多想把你撕成碎片吗?就是因为你们人类……因为你们人类我们异族才只能生活在穷乡僻壤,要么就被你们人类赶尽杀绝。你知道我有多痛恨你吗?”

“但……但我是你儿子啊。”

男人露出了迷茫又痛苦的神情:“这是我最费解的事情了。你是我的儿子,但我是异族。”

“爸爸!”血雾打断了他的话,“你是人类,不是异族!”

“我是人类?我是人类?”男人不断重复着。他发出了瘆人的惨叫,双手抓到自己的脑袋上,手指划过脸颊留下了一道道血痕:“我到底是什么!我是人类还是异族?我是……我是……啊!”他尖叫着,将头朝墙上撞去。

“爸爸,你怎么了!我这就把门打开。”血雾运起了影刃。这种程度的铁牢门,只需要自己用全力的影刃就能切开。

“住手!”男人跑了过来。他从铁牢中伸出一只手,抓住了血雾的领口,喊道,“杀了我?”

血雾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求求你杀了我,”男人不断恳求着,眼泪滑下,他跪在地上,“我已经没救了。我不知道……不知道身上发生了什么。我是你的父亲,但我又是一个异族。我爱你,我也恨你。我实在是受不了了。”

“杀了我吧。”他举起了血雾凝聚着影刃的右手,指向自己的喉咙,“杀了我,我才能解脱。”

那一瞬间,血雾想到了死在自己手下的师父,朝露,以及,自己的母亲。他尖叫一声,解除了影刃:“我绝不会杀你。母亲已经被我杀死了,我决不能让你也死。”

“你的母亲她——啊啊,原来如此。”男人松开了血雾的手,他朝后退了几步,笑着说,“这样,我也就毫无牵挂了。”

他抬起手,朝着自己的心脏插了进去。

“爸爸!”血雾凝气影刃切开了铁门。他冲了进去,抱住了自己父亲摔倒的身体。男人在他的怀里抽搐,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他看着自己的孩子,瞳孔逐渐恢复了人类的颜色。他的嘴中呢喃着三个字。血雾凑近了他的嘴边,才听清了那三个字。

“对……不……起。”

他死了,血雾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个亲人,死去了。

血雾怀中抱着自己父亲的尸体,茫然地看着四周。

 

听到外面的动静时,玄一躲在自己的房间,大气都不敢出。他有些后悔为什么自己会参与到这种事情种来。也怪自己,被当初的宣传口号给蒙蔽了双眼。心里想的都是为国家甘愿奉献自己的一切,却从未想过,自己会被人以大义之名欺骗。等到他醒悟过来的时候,留在眼前的只有两条路,继续助纣为虐,或者死亡。

他已经很幸运了,据他所知,有不少同志,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清洗了。他有些悔恨自己的软弱。他也许应该跟自己的恋人一样,怒斥着那些仍在工作的同僚一声懦夫,然后就结束自己的生命。然而他不敢,苟延残喘到今天后,他被丢到了这里。美其名曰看守基地,实际上他知道,他是被丢在这儿等死呢。

外面的吵闹声停止了。难道那个闯入者已经被杀死了,还是说他离开了?玄一试探性朝门口走去。

门突然被打开了,眼睛还没看清,他就被人揪着领子拽起来,丢到了身后的床上。他刚要做起,就被人用胳膊顶住了喉咙。来人的胳膊上缠绕着一层诡异的黑气,宛如锋利的刀刃,一层薄薄的血液滑落了下来。

“听着,”男人微微提了提刀刃,“如果你说的有一句假话,你的头就会立刻落地。听明白了就给我眨眨眼。”

玄一疯了一样的眨眼。

“告诉我,这里的人都发生了什么。”

玄一甚至都不敢咽唾沫。喉头动一动都会被影刃开。“我……我说,”玄一想要举起双手表示投降,手还没举,就被男人用脚踩住,痛得他只敢皱眉。

“这里的人……这里的人都被灌下了改良过的异族的血。”

男人没有表现出吃惊的样子:“说下去。”

“这种药物,可以让人获得试用气与魔法的能力。只不过……只不过有副作用。”

“什么副作用?”

“他们……他们会认为自己是异族。也就是俗称的人格分裂。属于异族的人格会跟人类的人格彼此争斗。不少人都因此而精神崩溃死亡。”

“原来如此,难怪——”

“难怪什么?”玄一灵光一闪,“难道你已经见过——”

“闭嘴!”

“是!”

男人将手刀撤了下来。玄一松了口气,身体放松了下来。男人问道:“我问你,这一计划的目的是什么?”

玄一叹了一口气:“其实这也是有苦衷的——”

男人仿佛被这句话激怒了。他揪起了玄一的领口,质问说:“苦衷?有苦衷就可以把无辜的人抓起来变成一个怪物?看看外面那些人。如果是你在笼子里,或者你的亲人在笼子里,到时候你还会认为有苦衷吗!”

想必这个男人应该有亲人被抓紧来了吧。玄一为了保命安抚着男人:“当……当然了,不管有什么苦衷,做这种事也是不对的。我也一直很后悔。但是如果逃的话,下场就是死。”

男人松开了玄一的领口,不屑地说:“懦夫。”

玄一苦笑着说:“是啊,我们就是懦夫。我们又不像你们这种大侠。大多数人都只是想活下来不是吗?被别人拿生命和家人要挟,又有多少人能够舍生取义?”

男人的语气缓和了许多:“继续说吧。”

“你应该也知道吧,秦国与和之国一直是世仇。这百年来,两国之间一直征战不休。秦国那边的情况我是不知道,不过和之国这边,每次有议和的论调时,都会被群官以大义加以斥责。”

这种情况男人当然是清楚的。史书上曾经多次着墨书写沦落区的民众的凄惨生活,情至深处,催人泪下。凡所读者无不义愤填膺,慷慨激昂恨不得亲自上战场杀敌拯救同胞与水深火热之中。

“当然被侵占土地上同胞是否过得凄惨我是不知道,但连年来的征战早就极大的耗损了我国的国力。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又恰逢‘天元之耻’。”

‘天元’,是上一任皇帝的年号,也是最后一任皇帝的名号。和之国的实际领袖是“大将军”,然而名义上领导将军的本应是皇帝才对。不过历朝历代兵权都不在皇帝手上,是以皇帝多半是以傀儡的形式存在。想必到现在,都有不少人民相信着皇帝是火凤转世,不死不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