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御神,没想到晚上的赛科利尔镇,居然这么热闹呢!”
一阵轻柔而带着欣喜的少女惊叫声传来。
身披棕红色魔法长袍的娇小少女,如贪婪而怕生的小动物般望着眼前的景象,惊喜而又兴奋地举起一只纤细的手放在眼前。
她那闪烁着灵动,而天真目光的棕红色眼眸,似乎是想要将所有的景观都一览无余一般,好奇地看待着周围的一切事物。
似乎对于少女来说,一切热闹而新奇的事物,都无法摆脱她那独特的兴趣与眼光。
而那站立在她的身旁,穿着低阶铁质盔甲而额头上裹着头巾的蓝发剑士,大概是看到了难以置信的场景,也同样以惊奇的神色瞪大了蓝色的瞳孔。
也许是过于兴奋,那手中的钢质巨剑就像是被遗忘了重量一般,被直接随意地轻扛在了他那厚实的护肩上。
“就是说啊....!由理奈,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线上游戏世界的城镇....这种感觉就像是现实中的集市一样.....这个所谓的虚拟游戏世界....也太厉害了吧.....”
由衷的感叹声从蓝发剑士的口中传达而出。像是忽然又感受到了巨剑的重量,他又稍微将肩上的巨剑调整到了些许舒适的位置。
果然作为性别差异的情况来说,御神所思考关注的方向,便聚焦在了这个世界,所谓的构建程度的领域上。
在他所看来,这一切全然不同于死板的数据化线上游戏。如此庞大的世界构成,这样可以和所谓【异世界】等同的情况,也大概只有于此才能看到了。
“我们现在还应该只是在最边缘的岛屿才对吧.....御神,如果如安黛拉小姐说的那样,我们要是到了【王都.希恩佩尔堡】的话,那里的城市估计更加热闹无比吧!”
名为由理奈的少女转身微微一笑,迈着拘谨而轻微的步伐向前走去,而原本比她高出了许多的魔法杖不知为何,现在看起来如同被少女撑着洋伞般的姿势握在手中。
“说的也是呢,王都什么的,肯定也是更加的繁华与富饶才对.....嘛,不过现在这个地方,就已经够让我惊叹不已了啊。”
蓝发剑士同样以会心一笑而回应,并自信地抬了抬头,紧随着少女的身后而行。
映入两人眼帘的,便是车水马龙而华灯暇接的宽阔中世纪古典风格的街道。
从整体上看,街道周围的房屋都有着典型的木质结构,辅以白色的石砖墙壁,其中镶嵌着缤纷夺目的彩色玻璃,闪射出了那迷幻而应接不暇的光芒。有些积水的潮湿的灰色地砖被铺陈于街道之上,不断地被如潮水的行人与马车所碾压而过。
街道两旁各式各样的摊贩在热情地吆喝着,卖力地朝着过往的行人推销着商品。在街口转角处随处可见的,酒气翻腾而充斥汗液体味的肮脏酒馆里,劳累了一整天而以酒精宣泄的男人们,口中所流露出的粗鄙话语与肆意笑声便蔓延了出来。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各样的味道,时而有沐浴在清露中鲜花的芬芳,时而又像是在火炭上炙烤着的野猪肉排的浓郁气息,时而便是发酵已久的麦芽酒所散发出的醇香。
这样的夜晚,混杂着气味所迎面袭来的风,多少带着些许萧瑟与寒冷的意味。街边那依旧枝繁叶茂的梧桐树,已经开始覆盖着些许冷凝的白露。
按照常理来说,这便意味着这个世界,已经是快要步入秋天的季节了。
但是似乎处于这样边缘之地的贝鲁特岛,却依然能够保持着如盛夏般的葱郁植物与生活场景,还真是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无数微弱的油灯与烛台的光芒,如群星的辰光般将这片看似漆黑无比的街道,映照出了那一抹无法抹去,也不愿抹去的光明与温暖的慰藉。
总之来说,一切生活与自然的气味,无论是所谓的人还是其他的事物,都如同一首协奏曲一般,在这片人潮往来的街道上交织于一体而和谐地演奏着。
漆黑的煤炭与金色火焰所交融着的锻铁熔炉旁,浑圆的铁锤与散发着热量的生铁发出了第一声清脆而富有力度的撞击声,随之便传来一次次精炼而充满节奏的锤击。
若是朝着传出锻锤声音的方向望去,便可以看到身高不足成年人类一半,拥有浓密而沾着酒渍红色胡须的矮人工匠在辛勤地进行锻造工作。
肮脏而黑暗的小巷口,隐隐约约能够看到几个裹着破旧亚麻布,用着微弱而颤抖的声音呼唤彼此的乞丐,拖着疲惫而伤痕累累的身躯。
“求求你,看在仁慈的蒂文尼亚女神的份上,请救救我这条快要饥饿而亡的性命吧....”
他们已经饥饿许久,用只剩下一层憔悴而干枯的皮肤包裹着的手臂,向着过往的行人求乞着施舍。因为从某些战火肆虐的岛屿逃难而来,身上不免沾染着鲜血与死亡的气息,就连裹在身上的亚麻布也散发着恶心的尸臭味。
但尽管如此,那样无比虔诚而充满悲愁的语气,仿佛是经历了人生大起大落般,哪怕是人潮中最铁石心肠的,也会不自觉地留下几个银币。
“愿蒂文尼亚女神保佑你,可怜而饱受战乱的外乡人。”
几个身着朴素平民服装的人,一边叹息着一边在乞丐面前的地上,清脆地丢下了三个希奈尔银币,随之扬长而去。
“谢谢....谢谢你们......!万分感谢....蒂文尼亚女神,感谢您赐予这座岛屿以福祉!”
许久未被包容以待的乞丐,面对这样的境遇,直接喜极而泣了起来。但即便如此,他们却也不忘向着天空全神贯注地祈祷,似乎虽身为污秽缠身的乞丐,却要比任何一个神职人员或是贤者要圣洁得多。
“真是个充满宗教气息,却也是洋溢着人性美好的城镇啊。嘛,如果现实中也这样纯朴而虔诚的小镇,那该有多好啊.....”
御神这样微笑着说道,继而联想到了现实中的那些情景,心中不免有了些许触动。
两人稍微沉默了一会儿,只是忽然加快了向前的步伐。
街头人群聚集的场所中,似乎也能够看到许多和两人类似的年轻人,那些同样在呼唤着寻找伙伴,又或是在以采购所需的道具为目的的【被召唤者】们。
一两个像是神职人员的身着长袍的男人,坐在有些潮湿的橡木长椅上,手中捧着极厚的神学典籍,严肃而认真地在悄悄辩论着神学。
一路看下来,似乎一切都是井然有序的生活场景。
由理奈似乎看得有些痴迷了,差点被一个穿着轻质盔甲的中年人迎面撞到。
“给我让....让开!贝鲁特民兵团,治安例行任务....”
男人似乎还顾不上一丝被阻挡的愤怒,便直接甩下了这句话,带领着全副武装的年轻人们,有些仓促地从他们身边经过。
从刚才的话语来看,似乎是本地的民兵治安团体。从那些人的紧张神情上来看,以及人员的数量上来说,大概是某处发生了所谓寻常的治安事件吧。
这样的骚动就像是平静生活中,那一首给生活铺陈些许味道的调味剂,在短暂的时间之后,像是被人们所遗忘一般,又再一次被宁静的氛围所占据。
如此漫步在街道上,就着清凉的微风拂过,仿佛感到身体像是轻松了许多。
“感觉走在这样的街道上,身体都变得轻盈了许多呢,对吧,御神?”
由理奈如同惬意的兔子般,迈着轻快而略有些蹦跳的脚步行走着,白皙的手腕处一条黄水晶色的手链便显露了出来。
“那是当然的了吧,由理奈。毕竟这里可是虚拟的世界,肯定和充满污染的东京不同才对。不过真不错啊,每次呼吸都能感受到很清新的气流。”
御神稍微叉了叉腰,用力地深呼吸了一口那洁净的空气,像是在品味着美妙的费洛蒙气息般,凭借着身体的本能而呼出了气体。
同时,他以敏锐的眼光注意到了由理奈的那条手链。
“话说回来,由理奈,你这条手链是....?”
“笨蛋御神,你都忘记了吗?上次一起去夏日祭的时候,玩捞金鱼和打靶得到的赠品呢,不过不知不觉就戴了这么久,嘿嘿....御神你还是不得不承认,我的技术比你好哦。”
少女像是炫耀般地朝着御神晃了晃手链,还未拆解的标签便在空气中摇曳着。
“是啊是啊,由理奈,你可是最厉害了。不过,一直叫我笨蛋御神,你却连这条手链的标签都没撕下来?一直都给自己定义为细心到极致的你,也会有这么疏忽的时候啊?”
“诶....?啊.....!这个标签好像确实忘记了呢.....诶嘿嘿....”
一边说着,由理奈有些尴尬地微笑着,而小心翼翼地摆弄着手链。但貌似看到了什么异样的事物,她便感到突如其来般的悲哀,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这条手链....好像是.....【黑城社制造】的.....那个【黑城社】......”
“果然.....又是他们公司制造的东西吗.....真是没完没了啊.....!”
御神显得有些恼怒地盯着那条手链,像是在看待一个污秽而肮脏的东西般——
若是居住在东京的日本国公民,一旦听闻【黑城社】,准确的说,应该是【黑城土木建设株式会社】的名号,便不免在胆战心惊之际,留下一声无奈的叹惋。
作为牺牲了环境而壮大规模,掌握政府大部分债权和国会话语权的垄断企业,依靠着雄厚的资本,与相应数据化管理,辅以权术的运用,进而控制住了政治层面的各个国家机器。
并且,这家从昭和时代便成立的老牌垄断企业,拥有着相当的极道背景。他们并不只局限于土木工程,制造业,医药,生物科技,金融,媒体.....甚至是私人武装等领域,都有着广泛而坚实的涉足。
如果是普通公民的话,一旦和他们牵扯上关系,相当于被判处了死刑一般。许多阴谋家都在猜测,那些东京都不断失踪的人口,应该全部都流入到了【黑城社】的地下场所里。
可以直截了当地说,【黑城社】的存在,便是带给他们,也是带给日本最大的【不幸】。
“东京的重度污染的罪魁祸首不就是他们吗?为了所谓的经济效益,大肆开采原料制造,连政府都被他们给贿赂住了....而且据说他们还在暗地里支持着某些犯罪活动,又从中谋取利益.....这样下去的话,日本还有希望吗?!”
一向性格直率的御神,似乎有些歇斯底里地自言自语着,不免引来了周围人异样的眼光。
“黑城社....就算大家都知道是他们做的,也不会有人阻止他们的....”
“警察也根本不会制止他们的....他们根本就是一伙的而已。清除【失败阶层】的活动,以及某些社会治安恶劣的事件,估计也是他们在一手策划吧?”
“的确....是这样没错.....我们所在的日本,已经不是那个曾经的地方了吧?”
阴沉的话语,散发着极度失望的感情色彩。
“啊.....抱歉,我的情绪稍微有点激动了.....那个,由理奈...话说你是居住在新宿区的吧?而且从之前的样子来看,你和枫应该挺熟悉的才对。”
似乎感觉到这样的话语有些过于沉重,御神随即精明地转换了话题。
“啊....嗯....?啊.....?没错,实际上的话,那个....枫就在我家隔壁呢。”
一旦提及到了枫的问题,少女瞬间转换了自己的表情,脸上的红晕便如白玉中带着瑕疵般,渐变着浮现了出来。
“啊,这么说的话,由理奈你们的家庭状况还是挺不错的嘛。像我这种整天为了打工而疲于奔命的家伙,只能住在足立区的小房间里呢.....现在足立区那边生存环境越来越恶劣了,川崎也是.....不知道我回到现实中,那边又会怎么样呢.....?”
御神像是十分伤脑筋地摸了摸头,轻声地叹息了一口气。
“真是的....笨蛋御神,这个时候就不要说些现实中的事情了,很扫兴的呢。”
“啊,抱歉....光顾着抱怨现实的情况了....我们现在可是在线上游戏里才对。那么,我们就继续往前看看吧,说不定可以买点什么东西回去,带给枫和塞克西娅小姐他们呢。”
望着少女那稍微有些不满的表情,御神稍微以尴尬的笑容回应着。
“不过枫也真是的.....一直以来都那么喜欢独来独往,还说什么‘人太多的地方会很困扰’之类的话,居然还是和塞克西娅小姐待在旅馆里....明明这个地方很不错的啊.....不过,至少我们也要买点东西带回去才行.....”
少女又忽然像是有些烦恼地碎碎念着,小巧的嘴巴似乎是故作生气般地嘟了嘟,棕色的短皮靴只是在坚硬的地面上踱来踱去。
“其实要说的话,小哥他....啊,不对,枫应该是那种对于社交不怎么感兴趣的人而已吧。像他那样的人,实际上我见过的有很多呢。不过我相信,塞克西娅小姐应该能好好照顾他的。”
御神在稍微观察着由理奈的表情,少女内心的想法似乎便被他一览无遗。
“那个,御神....你真的觉得塞克西娅小姐是....A.I....吗?”
由理奈忽然停止了向前迈步,转过身来有些顾虑地问道。
“塞克西娅小姐的话.....虽然从外表上看的确难以置信。不过,从她的行事方式,以及对枫那独特的关注度来说,她真的是个非常称职的A.I才对。而且,不得不说,治疗型的A.I现在可是最稀缺的了,我们能和枫组成一个队伍也算是幸运的事情吧。”
“是这样....吗....?不过....明明并没有什么异常的样子,但为什么我却觉得她的行为,就好像是在刻意隐藏些什么.....按道理来说,A.I应该是最了解这个世界的吧?到目前为止,她对于这发生的一切,似乎看起来熟视无睹的样子.....”
由理奈稍微低了低头,以一种阴冷而缓慢的语调小声吐露着。
“这个的话,我倒是觉得塞克西娅小姐没有在隐藏着什么。毕竟她可是A.I呢,要让我们去理解她那样冰冷的态度,也许似乎是困难了一点。但是,如果仅仅凭借这一点就怀疑她的话,我们又怎么能够和其他人好好相处呢?”
“但是我觉得......”
“咳.....咳咳咳......!”
由理奈刚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旁边一阵沉默依旧而忽然爆发的咳嗽声所打断了——
一阵希奈尔银币叮当入囊的声音,紧接而至的便是矮小而有着深邃目光的地精商人,用着精明而娴熟的手法摆弄着些许油污的银币,宽大而有着獠牙的嘴巴便微微向上扬起。
透过似乎刻意装饰自身而佩戴的单片金丝眼镜,可以看到那双充斥着狡黠与精明的眼睛。硕大而向前突出的鼻子似乎为了表达不满,不断地朝空气喷涌着一股股热气。
布满褶皱的脸与隐约可见的黑色胡须,让它看起来更像是一个精打细算的小老头。
而它面前的木制货架上所堆放的商品,便是一些被放置在玻璃瓶中的液体药剂,以及一些杂七杂八的日常用品之类的事物。
“两位客人,似乎你们没有察觉到,当你们在尽情地有说有笑的时候,我好好的生意却被你们给打断了。如果你们是想要买我的东西的话,那我当然是欢迎你们。如果只是在这里碍事的话,那还是请你们滚开。”
尖细而带着阴阳怪气的声音,从一对獠牙的间隙中透露而出。
看着眼前这个矮小的身影,御神那有些棱角分明的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神色,刚才还在为现实而烦恼的心情,一下子便被抛入了九霄云外。
“啊!由理奈,快看啊!是真正的地精商人....!本来还以为只能在奇幻文学作品里才能看到的....这个看起来就很栩栩如生了!”
因为情绪激动而颤抖的手指,几乎差一点就要碰到地精商人的鼻子了。
“哈?....奇怪的家伙啊,连像我这样的地精都没见到过.....又是从哪里来的乡巴佬吗?既然不买东西,那你们两个就快点滚蛋吧,别妨碍我做生意!”
那样惊叹的声音似乎传入了地精商人那细长的耳朵中,它便有些轻蔑地瞥了瞥两人,将那一枚已经检查无误的银币放入了自己的皮质钱袋中,便转身去整理货运马车上的货物了。
“嘛....御神....虽然话是这么说....不过,你也真是个一根筋的笨蛋啊。感觉别人看我们的眼神,就像是刚刚从乡下来到东京一样的感觉嘛.....”
似乎是察觉到了地精商人的反应,由理奈稍微有些无奈地朝着御神小声说道。
“啊.....似乎说得也是呢.....不过就算是这样,连非玩家角色的反应都做的这么逼真啊.....那么至少在这个世界里,为了所谓【代入感】,我也要稍微得要表现得像个正常人吧。”
在稍微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之后,御神似乎有些毕恭毕敬地说道——
“不好意思啊,这位地精商人大叔.....那个,其实我们是【被召唤者】,才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所以没什么经验,还请多多谅解。话说,大叔你有什么商品可以推荐给我们之类的吗?”
“哈....?原来是【被召唤者】啊,怪不得会有这么奇怪的举动。不过既然是客人,那么我也就不计较什么了。不过,你们也该告诉我,你们具体想要什么类型的商品才对。我们地精商人最大的特征,就是只为客人挑选出最符合需求的东西。”
地精商人那略显尖锐的脸上,再一次露出了十分满意而略有些惊悚的笑容。
“哦哦,那大叔你还真是服务周到啊!那么,我们想购买一些对付魔物的战斗辅助道具之类的,好应对明天的战斗.....那个,大叔你这里应该有吧?”
“喂.....御神,如果要挑选商品的话,我们应该直接去这个小镇的商会看看才对啊....”
由理奈在一旁小心地提醒着御神。如果要说的话,一般的线上游戏里,【商会】之类的系统应该是存在的,所贩卖的道具也自然比普通商人更具有价值。但很显然,御神似乎太沉浸在这种与非人类生物交流的氛围里了。
“哦?这位美丽的小姐,作为一名相当有职业操守的商人,我必须告诉你,这个小镇的商会并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实际上的话,这里商会的控制权,都是由希恩佩尔堡的【商人同盟】所掌握的呢。”
商人的脸上先是闪过了一丝异样的阴云,但随即便被狡黠的笑容所代替。似乎作为经验老道的商人,他早已学会了如何抓住他人的兴趣与心理。
“【商人同盟】....?指的是像是线上游戏里的那样,类似于庞大的经济组织之类的吗?”
这样的说法,进一步地提起了御神对于这个世界情报的兴趣。
“你说的基本正确,不过【线上游戏】这种怪异到极点的词语,果然也只有你们这群人才说得出口呢。你们应该知道,这个世界是由各个大小的岛屿组成的吧,贸易往来都要靠长途运送,成本太过高昂,运输又十分不方便。你们应该知道那句谚语吧,【时间就是金钱】,这么一弄的话,大家都是在浪费金钱了。”
“哦哦,那么说来,这个组织就是为了节省成本而诞生的吗?”
御神像是个说相声的捧哏般,别有兴致而情绪高涨地询问着。
“客人你还蛮有兴趣的嘛,就那么想知道关于商会的更多情报吗?”
商人那进一步试探性的话语传来。
“是啊,大叔,特别想知道!请务必提供更多的情报给我们,拜托了!”
“啊,看在你们都是初来乍到,告诉你们也无妨。准确的说,是因为之前各个岛屿都在搞贸易竞争和保护主义,所以搞得到处领地都关税林立,贸易壁垒到处都有,我们这些做商人的自然也怨声怨载很久了。咳咳....”
为了更好地提起御神的兴趣,地精商人故意以咳嗽的方式停顿了一下——
“不过,各个岛屿的商会首领、大公、领主、还有帝国省份财务官,是不会放纵这种阻碍贸易的现象发生的。所以,他们为了解决这种现象继续出现,所以决定一致建立【商人同盟】,统一协定关税,用来达到贸易平等的目的。”
“那这样的话,商会不应该是很好的地方才对吗?御神,我们果然还是应该.....”
在一旁沉默了一会儿的由理奈,忽然唐突地插入了两人的对话之中。
“不不不,我美丽的小姐,你这样想就错了,请务必听我把话说完。虽然【商人同盟】是经过了协商之后才产生的,但是并不代表它完全平等地制定标准哦。”
在掩饰着感情色彩的语气里,依旧能稍微听出它那一丝愤怒之意。
“哦,商人大叔,你说的这句话又是怎么回事?”
“实际上,【商人同盟】的价格制定标准,是按照各个地区经济状况和运输成本来计算的,贝鲁特岛作为帝国最偏远的岛屿,交通不便,经济发展水平不高。而且为了维持长期运输,会有专门指派常驻商人定期定量轮流进行,以此减少物资运输时间和供应不足。当然,这样的话成本也上升了,自然价格要比其他岛屿要高上许多。”
“但即便是这样的话.....”
像是察觉到了地精商人的用意,由理奈刚想反驳着什么,却被它的话语再一次打断了。
“而且,商会的收入还要经过地方税务官的钱袋,作为【管理津贴】的部分当然是要上缴的了。那么可想而知,为了谋取更多利润,商会的价格最起码被提高了五到六倍。而你们作为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人,钱袋里又有多少希奈尔银币呢?”
一系列用辞精准而充满了感染力的话语,让两人顿时哑口无言。
“啊....那个....确实呢....嘛,由理奈,我觉得这个商人大叔说的很有道理啊。如果真的去商会什么的,恐怕我们钱袋里的银币估计完全不够啊....”
御神像是自嘲地拍了拍腰间并不充实的钱袋,略显焦愁般叹了一口气。
“这么说的话....好像也很有道理呢.....”
似乎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少女再怎么反驳也不会改变目前经济拮据的事实。
“那么,很高兴你们能够认识到这一点。既然是客人,也自然是我的朋友了。对待朋友,当然是要以物美价廉的东西了。那么,两位想要对付魔物的道具....那么....这个就很不错....”
商人在那辆已经有许多岁月痕迹的马车里,翻箱倒柜地寻找着些什么。但不一会儿,他的手中便出现了一瓶装着紫黑色半液体状的粘稠药剂。
“商人大叔,这个是....?”
“嘿嘿....两位客人,这个可是我压箱底的商品——【腐蚀分裂药剂】,由帝国魔导学院的高级炼金术师酿造,可以用来对特定魔物进行使用,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呢。我相信这东西对你们与魔物战斗肯定会有帮助的,而且这瓶药剂我绝对是会以非常低廉的价格出售给你们。这么说吧,只需要二十个希奈尔银币,对于你们来说不过分吧?”
商人将那瓶药剂推到了两人面前的木桌上,像是在期待两人的反应。
“这个【消耗品类道具】,不知道有没有更详细的数据呢....”
御神在用手指触碰到药剂瓶的一刹那,空气中仿佛忽然轻微地产生了一丝波动。随之而来的,便是无数蓝色细微的数据化碎片,组成了显示着许多关于这瓶药剂的情报与讯息。
并且,随着手指的移动,那些数据化的面板显示也跟随而变化。但唯一让人感到奇怪的是,在地精商人的眼里看来,那些半透明的面板像是从未存在过一般,御神的行为让它稍微感到了一丝疑惑与不解。
“二十个.....嗯,我看看持有货币信息....啊,我们还有一百五十多个希奈尔银币呢。不过这瓶药各项数据都很不错,还是帝国炼金术师酿造的高级道具....价格来说的话相对也很便宜了.....要不我们就买这瓶药剂吧,由理奈?”
“御神....你还是仔细好好观察一下吧.....真是的,老是这么心急,很多东西都会遗漏掉的呢.....”
由理奈顿时像个吹毛求疵的老师般,无奈地指了指面板上差点被遗忘的字样——
“能力:仅对【高低等史莱姆族】有效哦。”
“哈....?嘛,我难道又选择性地失明了?不过啊,要是我们遇到更高级的史莱姆的话,要是有这瓶药的话,也许可以派上用场呢。二十个银币的话,已经是很便宜的价格了啊。”
像是为了避免一味尴尬的行为,御神更加坚定了想要买下这瓶药的念头。
“你那是什么想法啊....!笨蛋御神,明明之前打造盔甲都花了那么多钱了.....”
“等等,这位客人说得一点也不错,美丽的小姐。【腐蚀分裂药剂】无论是遇到何等强大的史莱姆,只要将它打碎泼在魔物身上,就可以在瞬间将魔物腐蚀并撕裂。而且,据说安利敦克山这附近,好像出现过很高等的史莱姆哦。如果你们是讨伐魔物的话,肯定会需要它。”
商人有些咬牙切齿地望着少女,但脸上却依然保持了诡异的笑容。
“御神,我觉得这很可疑啊.....如果真的是很高级的药剂,为什么这个商人会那么轻易地就便宜卖给我们呢?这也太奇怪了吧....!”
由理奈能够看出,眼前的这个地精商人似乎显然带着些许目的,或者说甚至可能在利用他们之类的。
“请你不要....误会,美丽的小姐。我的这瓶【腐蚀分裂药剂】之所以便宜卖给你们,正是因为它之前被很多不识货的人视为鸡肋,根本就不愿意买它....但我能看到它那独一无二的价值,我很想继续把它保留下来....不过,就算是地精,我也是很困难的.....所以就.....”
面对少女的再一次质疑,商人像是在控诉般饱含深情地抚摸药瓶,甚至那如同死鱼般毫无光泽的眼睛处,也开始涌出了浑浊的泪水——
“现在帝国的经济状况越来越差.....大叔我这个生活在人类当中的异类,本来就已经够辛苦了啊....努力融入人类社会,却受到很多人类的歧视,辛辛苦苦地取得他们信任,好不容易才稍微赚了点钱经商....连珍惜有价值事物的思想,都不被你们认可吗.....这可是高等炼金术师和帝国魔导学院的杰作啊....!为什么没人赏识它呢....”
声情并茂,像是在将它前半生的苦水与哀怨都倾泻了出来。
但那也只是商人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最后的手段而已——
这大概就是最狡黠的地精商人,面对顽固的消费者,或者说对女性消费者所施展的最后的杀手锏——所谓的苦肉计,以诉苦和眼泪来博取同情。
地精这种生物大概便是最了解人性的所谓善良,而粗暴地运用这一点而已的低等生物。但它们毕竟与更加丑恶暴戾的近亲哥布林大不相同,他们更像是一群狡黠而富有理智的稍微高等一点的魔物,运用着对财富极度敏感的细胞,拼尽全力融入人类社会而已。
在强调这瓶药物价值的同时,牢牢地抓住女性那独有的感性与温柔,那种对于他人悲惨境遇所本能的同情,以至于无法轻易拒绝。
不管怎么说,地精商人始终是老练而精明到极致的。它的这一临时使出的手段,似乎像是很成功地奏效了。
如同是被施放了某种心灵控制法印,两人似乎对于地精商人之后所说的话毫无印象,但自己又确实是心甘情愿地接受了那样的情形,实在是令人感到有些惊异。
对这一突然的情况而感到茫然不已的两人,在几分钟之后忽然恢复了理智,却发现他们已经拿着那瓶紫黑色的药剂走在街道上了。
“结果到最后还是买了呢,由理奈.....”
“没办法呢.....毕竟看到别人悲伤的时候,哪怕只是一点点眼泪....我就于心不忍拒绝呢.....唉,不过这瓶药要是真能派上用场就好了.....”
由理奈仔细地打量着玻璃瓶中的紫黑色液体,那样的事物看起来只是像是快要凝固的葡萄汁,除此之外还能闻到一丝像是化学物质的刺激气味。
“看起来完全就像是唬人的葡萄汁啊。难不成那个地精商人,真的把葡萄汁假冒成所谓的高级药剂吧....?御神,都是你这个笨蛋要和地精商人搭话,这么草率就决定要买了.....”
故意像是责难的语气,让御神有些心怀愧疚地摸了摸头。
“嘛.....一不小心就得意忘形了.....不过治疗什么的,有塞克西娅小姐在,我们的攻略行动应该是不会有问题的吧?”
“真是的,不知道为什么你总是这个样子。总之既然已经买了,那就要好好地保管起来。”
少女这样说着,将那瓶紫黑色药剂放入了身后的皮质小包裹里,
“不过话说回来,那边的人怎么会那么多呢?他们是在干什么吗?”
被那些嘲哳而拥挤的人群所吸引了注意力,少女朝着某个方向望去,便稍微可以看到人潮缝隙之中的情景——
在街道集市广场的中央处,金发碧眼的精灵吟游诗人,身着华丽配色而有着羽翼装饰的旅行服装,倚靠在商旅的马车旁。
“感谢各位赛科利尔镇的朋友们,我是从费萨洛尼亚省的格林伍德来的吟游诗人。既然来到这座美好的边缘岛屿,那么敬请各位欣赏在下的不才歌喉,还望各位能略施恩惠!”
吟游诗人像是在示意着什么,将空空如也的木箱推到了人群的面前,而周围看起来不算昏暗的火光,映照出了他那有些苍白而饱经风霜的脸庞。
随之,他以宁静而缓慢的语调,轻轻地伴随着手中竖琴的轻拢慢捻,悠悠哼唱着一首仿佛来自异世界般的史诗。
“红与蓝的满月交织于天穹,
罪与罚的世界不曾于此交融,
黑暗的悲鸣呼啸划破长空。
庸人总是高谈阔论,神明陨落的浩瀚星宇。
英雄的岁月在悄然远去,
唯留下孤独的我们彼此叹息。
朦胧中的甘甜母乳,
清新得像是晨曦的叶上新露。
在摇篮曲里安静入梦之人,
也会迷醉于伊甸园的浑圆自如。
啊,一切何曾如故?
稚嫩如孩童的韶华,也会悄然逝忽。
蓝色满月率先堕入炼狱,
圣洁的神明被鲜血所玷污。
红色满月接踵而出,
肆意翻腾的恶魔降临山麓,
破碎的世界烈火飞舞。
死亡的协奏长鸣不休,
谁等能终止罪恶涌流?
敬请聆听,蒂文尼亚女神之祈愿。
此神明已绝迹之境,乘着圣光之塔来到。
以万世不竭之神圣,佑我等永沐光明下。
与堕魔之抗衡,教团冉冉而上。
断罪之名指引信徒,希望之花纵然绽放。
然今朝之三千世界,唯一神明何安在哉?
那遗落高塔环绕着黑色风暴,
而破败遗迹充斥在寂寥山岭。
众人高歌悲叹,世间何曾有神明?
可你们何曾知晓,若心存崇高的信仰,
她便会再次回归被遗忘之世上?
终有一天,白色羽翼会轻拂而过。
但愿仁慈的她,宽恕我们的贪婪与悲伤。”
那样深情而沉稳的语调,似乎将周围的气氛渲染上了一层独特的气氛,许多匆匆忙忙而经过的行人,也不禁被这样的歌声所吸引而驻足停留,以雅俗共赏的态度跟随节奏轻哼。
原本对于明天的攻略战斗有所顾虑的两人,自然也被如此异域风情的唱腔所吸引,静静地跟随着人群而悠闲倾听着,像是把自己完全投入到了音乐的渲染之中。
这样所谓的感觉,就像是在真正地融入这个世界的生活般,若用惬意与完美来形容,似乎也不为过之。在如此优美而感伤的歌喉贯入大脑后,似乎身上的每一个神经都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一丝酥麻与共鸣。
对于劳累了许久的农民或者手工业者来说,除了喝得酩酊大醉,欣赏吟游诗人的吟唱应该是他们繁忙生活中,那为数不多的奢侈享受了。
作为这个世界的居民来说,适合载歌载舞的时节应该是在秋收季节之后的夜晚。选择在农忙完毕后的季节,尽情地庆祝丰收而歌舞,这一点倒是与现实中异常地类似。如此难得的机会,他们自然是尽情地沉溺在其中了。
“真是优美的旋律啊,真不愧是格林伍德来的吟游诗人!”
“赞美蒂文尼亚女神,感谢她赐予了你完美的歌喉,也赐给了我们欢乐。”
“果然精灵族都这么有艺术天赋啊。”
周围的人群这样评价着吟游诗人娴熟的技法与歌喉,并且从腰间的口袋里摸出了几枚银币,“叮当”一声投进了那刚才还空空如也的木箱里。
吟游诗人听到如此的赞叹与银币入囊的声音,嘴角露出了欣喜的笑容,似乎是为了继续维持这种快活的氛围,进而弹奏了一曲节奏明快的丰收乐曲。
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伴随着音乐,兴奋地跳起了质朴而热情的庆祝舞蹈。
但尽管如此,一向观察细致的由理奈,感觉到了些许异样的氛围,便握紧了手中的魔导法杖。不知为何,她能够察觉到人群里的气氛似乎变得稍微有些奇怪了。
“御神...你注意到什么了,对吧?”
“是啊.....我也感受到了.....的确是有些奇怪才对....”
同样对于异样气氛十分敏感,御神不由得稍微往人群的后方退了几步,将背上随时预备的黑色巨剑快速地拔了出来,警惕地应对随时可能发生的异变。
大概是因为站在了离人群最靠后的地方,两人能够清楚看到,才只有短暂的时间没有注意到,周围情形竟然发生了如此的变化。
首先是在一旁无人的街道处,不知何时其他的人群已经悄悄散去,却只留下了许多像是凝固了的鲜血的痕迹,以及地面的石砖被腐蚀的黑色缺口。
所有的摊位与店铺像是发生了骚乱一般,商品与货物被肆意地摔碎,或者凭空地丢弃掉。那样的场面已经变得十分狼藉,而无论是店铺的经营者还是街边小贩,连带着刚才还如潮水般的人群,在这一刻都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变得无影无踪。
而在不远处的地方,似乎可以看到一些像是人类的躯体,如同被晒放的麻袋般,随意躺在了冰冷的地面上。因为夜晚光线十分昏暗,看不出身下充斥着的到底是血液,还是打碎后飞溅出来的葡萄酒液。
紧接着,一些身材高大而全身被骑士重甲包裹着的人,带着浓郁的鲜血与死亡的气息,手执着充斥着血腥味的长剑与晦暗的盾牌,不知不觉中猛地窜入了毫不知情的人群之中,如同沉默的暗影一般在人群中快速地游走着。
“那些人是怎么回事....?那个,大家......”
“嘘——”
由理奈刚想着提醒周围的人群,却被御神立刻制止了。接着,他只是示意着少女再稍微安静地后退到安全的距离外,自己则握着那把巨剑慢慢撤离。
很显然,那些全副武装到极致的人似乎对他们并不感兴趣。可以说,他们像是有某种目的般,直接朝着吟游诗人的方向径直走了过去。察觉到这一点的御神,一边以眼神指示着少女,一边继续沉默着往后退。
一步一步地后退,要避免被那些拿着长剑的人所警觉....这大概就是御神目前的想法。
利用短暂的时间流逝,两人已经逐渐接近到了广场的边缘。
人群那边欢快的音乐声还在继续,但在这一刻原本明快的节奏,听起来却像是在面对死亡时惊悚的垂死挣扎,又像是心惊肉跳般地上下波动着。
只是眼看着那些突兀闯入人群中的人,缓缓地像是追捕猎物般朝着那个吟游诗人而去。
“御神....你在干什么啊....?我们必须提醒那些人才对啊!”
少女刻意压低了声音而担忧地说道,但御神随即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将她猛地拉到了广场周围的一个被阴影覆盖的巷子口,而探出头观察着广场的情况。
“御神.....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啊....?”
“先别说话。你仔细看看,那些人的身上沾满了鲜血,有着一股令人感到恶心的味道,甚至身上还有一丝像是人类肉体残渣般的东西.....他们可能根本不是【人】,甚至有可能是很高等级的魔物才对。你也看到刚才那边街道的情况了吧....”
“既然是这样的话,那我们就更应该警告他们才对啊!”
“说什么傻话啊,由理奈,那些家伙的等级可是lv.40的啊,就凭我们两个能够拯救那些人吗?而且现在警告的话,只会引起更大的骚动,这样的话连我们都会被发现。我虽然一直被叫做【热血笨蛋】,但面对这种事情我还是知道该怎么做的。”
“那这样的话,我们就应该向【被召唤者公会】求助吧?他们应该会解决这种事情才对....但是那些无辜的人的生命也很重要,我觉得还是应该......”
“别轻举妄动....!由理奈,暂时....先观察那边的情况吧....我的性命倒没什么,至少也要保证你的安全才是.....”
御神极力阻止着少女想要警告他人的想法,只是悄悄地从黑暗的墙壁后 探出头来,绷紧了神经观察着那边人群的情况。
“嗯.....?!”
但因为惊恐而极度放大的瞳孔中映照出的,便是那血腥无比到令人反胃的场景。
刚才还在尽情欢欣歌舞的人们,在这一刻却变成了像是案板上早已停止挣扎的死鱼,或者像是屠宰场里被随意丢弃的碎肉一般,随着头颅的飞出,而安静地躺在了被红色的泉水所浸透的地面。但那像是被极度精密的技法所切割下头颅的断面,正在不断喷涌出鲜血。
而演奏着乐曲的吟游诗人在极度惶恐的情况下,似乎身体变得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那僵硬的身躯,被手执长剑的魔物瞬间分裂成两半。
短短的几秒钟内,广场上已经像是多米诺骨牌的连锁反应,前赴后继地倒下了几十具没有头颅的躯体,任凭那血液将广场中心的喷泉彻底染红。
根本没有哀嚎,甚至连一声尖叫都没有听到,不光是大人,甚至是连小孩子都倒在了血泊中。那群无辜之人的的确确是在这样一瞬间沉默的攻势下,安静地死去了。
那些包裹着骑士重甲的魔物,像是在得意地宣告着胜利般,朝着天空如野兽般地嘶吼了几声。那是他们从未听见过的,如同地狱里的岩浆在肆意翻滚的声音。
忽然,那些本应该死去的躯体里像是细胞爆裂了一般,昏黄与鲜红混杂的液体从横截面处完全地猛烈地流了出来。紧接着,那些躯体所产生的不可名状的物质,便汇聚成了一个个紫黑色的半灵体生物,手执着锋利的长剑朝着别处而去。
虽然也曾经在网络上看到过车祸现场照片之类的,但头一次切身实际地看到了如此惨烈的场景,御神只感觉胃里像是突然涌起了猛烈的酸意,开始朝着喉咙以一种灼烧感涌来。
为了防止彻底从胃里喷涌而出,他只好迅速而用力地捂住嘴巴,尽力扶着墙壁不让自己因为恐惧和恶心而失去平衡。
“御神....你这是怎么了....?那边到底是发生了.....”
少女看到御神如此的反应,大概是明白了那些人的命运如何,声音已经开始颤抖了起来。但即便是如此,她仍然压制不住想要观察被御神挡住的视线处,那些已经死状惨烈的人群具体情况的想法。
“不.....由理奈....那种场面还是不要看比较好....总之,我们现在要趁这个机会.....赶紧去找安黛拉小姐他们帮忙才行....可恶,那群混蛋魔物.....这明明只是个游戏才对啊.....”
“诶....?等等啊....”
御神稍微平复了一下胃部的不适,在由理奈看到那样的血腥场景之前,强硬地将她稍微带到了安全一点的黑暗小巷内。
他很清楚,目前这种状况绝对不能让由理奈也经受才对。如果就这样让她看到连自己都忍不住差点呕吐的场景,那么由理奈绝对是会极度恐惧与悲伤而崩溃的吧。
这一切真实到匪夷所思的感觉,无论是视觉、听觉还是触觉都让人感到真实到可怕,如果继续把这个世界看作是个游戏的话,那恐怕真是愚蠢到极点的想法了。
无论是谁都很清楚,他是在故作镇定而已,是在作为一个所谓的【游戏玩家】而欺骗着自己。但目前这种情况下,他也必须冷静下来,毕竟周围已经产生了太多异样而黑暗的事物....
“这么说来....之前我们在闲逛的时候遇到的那些民兵团,那么匆忙又紧张的样子,不会就是遇到了这种情况吧....可恶,应该早点想到的才对....!那个,由理奈......”
但心情才稍稍平静下来的御神,却发现由理奈的眼神像是忽然失去了光泽般,死死地盯着灰色的石砖墙旁的一个扭曲的事物。但忽然那一丝光泽在一瞬间又恢复了,她的脸上的表情稍微有了些许起伏,但也只是一种悲悯般的叹息传来。
“嗯?由理奈.....?怎么了...?”
御神朝着由理奈的视线所看过去,是一个全身像是被某种钝器所击打到扭曲,呈现出了极度畸形的【S】形状的人,浑身鲜血地倚靠在墙角。
若仔细观察就可以看到,这个人似乎才死亡不久,身体上还有着明显的热量,而颈部和四肢的骨头几乎被完全打断,像是个早夭的婴儿般蜷缩着,牢牢地抱着自己的身躯。
而临死前似乎是受到了巨大的痛苦,以至于几乎快要爆出的眼珠如同恶魔般牢牢地凝视着天空,面部表情更是充满了扭曲的褶皱,看上去惊悚无比。
“果然.....已经死了.....每次身边有人需要我的帮助的时候,我都选择了无视,哪怕是在所谓的线上游戏世界里也一样吗.....”
由理奈缓缓地蹲下身子,将死不瞑目的躯体轻轻地将眼皮合上了,随即只是稍微有些不稳地站了起来,用那根比自己高出了半个身子的石榴石法杖支撑着身体,像是陷入了沉默。
“嘛,由理奈....总之现在这种情况,已经不是我们【被召唤者】能够顾及到了吧.....目前我们应该要做的话,应该是寻求安黛拉小姐他们帮助吧。我们不能再在这么危险的地方,继续浪费时间了。”
刚刚对于由理奈的心理还有所顾虑的他,看到少女如此平静却带有一丝悲凉的反应,还未完全摆脱恐惧的心里似乎更加不是滋味。
“其实.....我还是有点担心枫他们的.....现在小镇上出现了这种状况,不知道他们那边又怎么样呢?”
“别忘了我们所住宿的那个格兰德旅店可是在郊外的啊。而且,有塞克西娅小姐在,枫他肯定是不会有事的吧。当下的情况,还是应该确保一下我们自己的安全。”
御神快步朝着小巷另一端的光亮处前进,紧握着手中的巨剑而躲藏在了乌黑的墙壁后,再一次试图观察着另一条街道上的情况。
同样狼狈而充斥着血腥味的场景再一次出现,只是经过了刚才那样更加惨烈的情形后,御神似乎变得稍微有些习惯了。
街道上几乎到处都能看到死亡的躯体,以及所有生活场景都被扰乱的意味。但唯一令人感到庆幸的是,虽然只有一街之隔,这条街道上却似乎已经看不到肆虐的魔物了。并且,从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白色的公会大厅的高耸屋顶与塔楼。
尽管如此,机警的御神还是仔细地在巷口处观察了一会儿。确保完全没有魔物的迹象后,他便举着巨剑大胆地走了出来,身着长袍的魔导少女紧随其后。
不知不觉,几粒浑浊的雨点悄然落在了御神的发丝之间。
“嗯...下雨了....?不过,这边的街道是安全的,我们快走吧,由理奈。这条道路顺着西边一直走,应该就可以到那边的公会大厅了吧。必须赶紧加快脚步才行,不然的话我担心也许公会也会出什么问题....”
“说的也对.....那么我们走吧.....”
两人随之加紧了迈出的步伐,更像是在用奔跑的姿势朝着白色的公会大厅方向前行。
但似乎也许是过于专注于眼前的安危,他们却丝毫没有注意到某个站在屋顶上,一直在注视着他们,全身被长袍所包裹的男人,发出了几声狂妄而带着些许冷漠的嗤笑声,随即便被如战鼓擂动的轰轰雷鸣所掩盖了过去——
“贝鲁特岛,果然还是逃不过异变与毁灭的命运吗.....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