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走出幽黑的隧道,洒满大地的银闪月光立时铺罩车身。
车厢内,强光已经散消,在适应之后,乘客们渐渐睁开眼睛,纷纷松下紧绷的架势,急切地把目光投到法阵中,热切期待最终的结果。
只是原本属于安内斯的位置,现在却空无一人。
乘客们看到眼前的一切,每个人都报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发出阵阵惊讶的呼声。
「不,不见了!那个小哥呢,去哪了!」
「他是不是通往『完全的彼岸』了?」
「安内斯,他真的是幻金大师,他通往『完全的彼岸』了!」
「这......不可能......」
光头少年仍然不肯相信,急躁地四处张望,搜刮安内斯的身影。
车厢内什么异样也没有,车门,车窗没有打开,也不见安内斯躲到座椅底下。
「安内斯是真的幻金大师!」
希维亚眉开眼笑,抬高头,向天花板上的月亮放出花一般的欢颜。
「......」
等一下,车厢的天花板上有月亮?
希维亚抬头望着打开的天窗,心里顿时凉得跟天上的弦月一样,只剩半截。
就在乘客们还未发现这开洞的天花,仍在议论纷纷之际,天上忽然吹落一阵带刺凉风,寒得人直打冷颤。
亳无防御的光滑头皮霎时感到一阵刺麻,麻得光头少年抬头一看。
「上面,在上面!」
光头少年大声疾呼,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带到天花板的空洞上。
每个人的脸色都像吃了屎一样难看,特别是希维亚,她的火红眼睛就像熄灭了一样,全无生气。
「我都说了他是个骗子,你偏不信!」
光头少年二话不说,立刻从墙角拿出铁梯爬上天窗。
「你让开!」
怎知爬到一半,一张大手突然覆盖眼睛,光头少年未得及反应,便被人一掌推开。
「喂,你搞甚——!」
烈火般赤艳的眼睛歪斜地向下扫了一眼,希维亚这充满杀气的一瞥,吓得光头少年坐在地下不敢乱动。
希维亚无视光头少年的抱恕,继续向上爬。
头刚采出车顶,风便从背后吹来,棕色的长发立刻乘着怒风狂舞,希维亚两眼凶瞪,像要是把跑在前面的安内斯燃烧殆尽。
「安......内......斯......」
顺着来风向前急冲的安内斯,这时忽然感到背后有一双骇人的寒光死瞪自己。
「啧,被发现了吗!」
虽然距离两,三节车卡,但这阵比月光更寒的夜吟,慑得回头探看的安内斯毛管直竖。
希维亚总算完全爬出车顶,顺着风,不徐不疾地迈开脚步,沐浴在寒月之下,享受着怒风的洗礼。
「你......骗我......」
一步,两步,三步,只需六步,希维亚便速度全开,乘风向安内斯发起急烈的追赶。
「你妈的,刚才不是喊累吗!」
残影还未来得及消失,希维亚便像瞬间转移一样,一下跨越一节车卡,霎眼间就缩短了三分之一的距离。
这岂止是快,简直变态。
披肩仿似飞翼一样在月下飘扬,长发像是火尾一样风中摆荡,在星光点缀下,希维亚仿佛带着闪光飞翔。
「翔空九翅焰!」
长剑随着红光聚合秒速闪现,希维亚于长剑现在手边的同时往前一刺,九片火翅马上乱序飞出,急速刺向前边的安内斯。
「哇——!」
比起之前领军用弩枪穿出的箭矢,火翅来得更急更烈。
只是在怒风之中,加上距离稍远,导致火翅不太稳定,偏离预想航道,纷纷在安内斯身边擦过。
虽然未能击中,但是却打乱了安内斯的步调,希维亚就在安内斯这怆惶的一瞬间,又再飞越一节车卡。
眼前的身影越来越明显,身后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双方只剩下一节车卡的距离,这时希维亚再向前刺出一剑。
「翔空九翅焰!!」
九片火翅再次乱序飞出,也因为缩短了飞行距离,火翅成功抵御急风,稳稳地飞向目标。
但是这时一阵风萧,安内斯突然急速坠下,一下子消失不见。
「什么!」
眼见自己的攻击又打不中,希维亚难以接受地大喊了出来。
希维亚急速刹停脚步,摸着车卡顶的边缘蹲下,沿着安内斯坠下的位置看过去。
「好你个骗子!」
只见到车门打开,希维亚想都不想便跳跃下来,再次提速追赶安内斯。
希维亚咬紧牙根一路直闯越走越深,但都不见安内斯的逃纵。
「咦?」
这股怪异的感觉使希维亚停下了来,并四处张望环视周遭。
「奇怪,我明明没有放慢速度啊......」
一旁的乘客们见到握住长剑,凶神恶煞的希维亚,纷纷露出害怕的表情。
「咦咦咦,这是什么回事?」
恐惧的情绪蔓延到希维亚身上,害得她满身罪恶感地原地打转。
希维亚匆忙扫眼掠过,发觉座位比起前面车卡的品质较为粗糙廉价,乘客们也坐得相对挤逼。
加上在追赶时,车窗外的景色一直向前滑,这诡异的感觉,不禁让希维亚额头生汗。
「......」
等一下,车窗外的景色一直向前滑?
希维亚在乘客们失措的目光久视下猛然惊醒,脑中炸出一道霹雳闪电。
「糟糕,我在往后跑啊!」
◇◇◇
安内斯一直往前冲,窗外的风景一直向后滑。
「几时才到下一个站啊!」
但是被困在狭长的列车之中,又有什么办法能出生天。
「安内斯,你别跑,把发夹还给我!」
虽然安内斯施了个小计,误导希维亚走错方向,但在这不讲道理的超高速面前,再妙的妙计都亳无用处。
「你妈,这哪里是跑,明明就是飞啊!」
汗水像豪雨一样大力拍打,呼吸像狂雷一样疯狂抽喘,安内斯好不容易才拉开的距离,又再瞬间缩短。
安内斯索性不理后面气得快要爆炸的希维亚,竭尽全力向前奔跑。
迎面而来的乘客一批接一批,有互相搀扶的公公婆婆,有挑逗美女服务员的土豪大叔,更有在车厢里疯狂舌吻的年轻情侣。
但安内斯都能在保持速度的情况之下,旋转跳跃,洒脱地一一避开。
一轮亡命急冲,安内斯冲到了车门前面。
咚咚咚咚咚咚咚!
安内斯死命地推拉门把,但车门仍然纹丝不动,没有半点反应。
「这个时候你给我卡住了!」
安内斯抬头向着车门大骂,刚一骂完,便从车门的玻璃镜,看到希维亚在身后高举长剑,准备挥臂下斩。
「去死吧!」
安内斯立刻压下满腹的牢骚,迅速一个滑步,偏侧身体,向后仰身,把中间位置让给希维亚手上的剑尖。
咔锵!
希维亚干脆利落地把门把一剑斩破。
剑刃落下的一息间,安内斯与希维亚,眼神有所交会。
安内斯眼中的希维亚热得怒火缠身,希维亚眼中的安内斯冻得寒刺入骨。
深邃的火瞳,仿似赤炼火山般,要把对方彻底吞噬。
但这时车门松脱,向后翻飞,打断这段只属于两人的尖峰时刻。
「哇!」
希维亚受到车门打击,被撞歪在地。
安内斯则趁着这小小空隙,跑出门外。
急风应空洞呼召大举钻入,安内斯面迎急风,举脚快冲。
但这时一件大块硬物,猛然从背后撞向安内斯,剧烈的冲撞使得安内斯胃液倒流,差点想吐。
被击趴在地的安内斯往后一看,原来是希维亚把车门掷向自己。
「你个癫鸡,我要你钱,你要我命!」
面对凶悍的叫嚣,希维亚一于少理,举剑飞身扑向安内斯。
「哇——!」
情急之下,安内斯捡起手边的车门,翻身格挡希维亚的剑击。
咔锵!
希维亚一剑贯穿车门,擦过安内斯的耳侧,斩落几根发丝。
「你......你为什么要骗我!」
把安内斯压在地上的希维亚,大声质问。
「为什么......为了活命啊!」
头部露在车门的玻璃窗下,安内斯一派理所当然地回答。
长剑被车门死死地卡住,二人互相角力,争持不下。
「你胡说,哪有什么要靠骗人,才能活命的道理!」
天上一片密云遮蔽天空,使得弦月半黑不白,半白不黑。
眼见剑身高速聚集一股夺目红光,安内斯心下一悚,马上出力挣扎,尽快避开将要到来的攻击。
「你这种......来自庞玛仕的大小姐......」
剑身一点点加热,危机一步步逼近,在压制之下,安内斯腾出左手,无奈地往希维亚身侧一抛,抛弃发夹。
眼见发夹在手边飞过,希维亚一时分神,转身去接。
「怎么会懂啊!」
趁着这几分的松懈,终于调好位置,在最后一刻,安内斯大脚一伸,连人带门,踢开希维亚。
火亮的剑身在凌空中迸发出一股灼热火焰,炸得安内斯向后翻滚两圈,狠狠地一背撞到前列车卡的车门。
急剧的撞击使安内斯动弹不得,瘫躺在地,半撑眼睛,探视前方的烟尘。
急风吹散烟尘,现出被炸断的车卡接驳口。
希维亚隔在断开的车卡对面,朝安内斯大喷粪话。
「大骗子!我憎死你!!」
长剑一闪一烁,似是失修的霓虹灯招牌。
列车越开越远,只留下希维亚落魄的孤影。
少女的眼眶盛满泪水,少年的身驱负满伤痕,二人默望你我,在胧月夜下,送别对方。
安内斯身处的前列车卡,就像没有察觉有人说谎一样,没有察觉身后的车厢脱卡,直往深渊一般的山林前进。
「我这是......」
抛下车后的负累,列车本应驶得更加轻快,但不知怎的,车轮每一次转动都越发积重。
抛下姐姐的嘱咐,抛下少女的信任,安内斯十指捻压着痛得快要爆炸的头盖,低头愧对如霜的月光。
「做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