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带着爱玛快点跑啊!!」

一声裂肺巨响由平躺在地上的女人发出。

几团模糊黑影像大山一般把这个女人狠狠压住。

并且伸出数十条妖异触手,将女人身上的鲜肉大块大块地撕扯下来,直至露出骇人的白骨。

明明没有下雨,但为什么身体会湿得这么透。

明明没有扣上脚镣,但为什么脚步会这么沉重。

明明没有跌破膝盖,但为什么脸上会爬满痛苦的泪水。

少年不理解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到底是什么回事。

只知道眼前整面墙壁都泼满红艳的番茄汁......

不过为什么番茄汁会有一点腥臭的味道?

是有多臭?不知道,但肯定比满地都是猪牛羊屎的牧场还要臭。

触手将地上女人反转身托举起来,顺着倒悬在空中的头发爬升上去,像蚂蚁一般吮咬裸露在外的骨头。

女人倒着头,眼眶不停地流出黏稠的白色汁液,口中不断念着些什么。

可是由于爆烈的虫鸣震痛耳朵,害得少年听不到女人到底说了些什么。

只是少年知道这个女人,一定不会害她,所以乖乖听话就好了。

但是才刚起步,眼前便竖起一大片火烈树影,它们像是在狂欢派对上,尽情起舞的醉酒大叔。

树影大叔们火热万分,把少年重重包围,步步近逼,像是要灌他喝下浓烈猛酒。

身后的黑影在吞吃完女人之后,就向下一个猎物,少年,招手。

身前的火树在饮尽所有酒水之后,就向下一场派对,少年,进发。

后有黑山,前有树影,少年在围困之下手足无措。

只好举头望向那腥红落日,祈求上天能做十秒钟的好人,张开紧闭的眼睛,向地下蝼蚁伸出援手。

但是黑山,树影一拥而上,将少年头上仅余的一片天空封锁隔绝。

眼前视野有如混沌的绝黑血盘,把少年一口吞噬。

◇◇◇

「哇啊啊~~~」

一下急剧跌荡,把安内斯彻底炸醒。

明明阳光明媚,但安内斯额头却沾满大汗。

「是梦吗......」

安内斯扶着额头,低头看一下害他从睡梦中醒来的罪魁祸首,一颗平躺在泥路上大石头。

尽管不是什么好梦,但安内斯还是不能接受,这个躺在路中间的好家伙。

「小哥你醒啦,醒得刚刚好,刚好到了。」

驱着老马,驾驶木头货车的大婶,听到身后传来动静,便好心提一提安内斯,让他准备下车。

「谢了,大婶。」

待大婶拉紧缰绳,停稳之后,安内斯便扶住护栏,翻身一跃,从装满半边水果的木头货车跳了下来。

「不客气,改天到我店里买些水果喔。」

「好。」

泥路两旁绿草油油,安内斯站到树荫下面,向大婶挥手告别。

待木头货车驶到青空下的另一边,安内斯才垂下手来,转身望向那条通上山丘的小径。

「走吧。」

小径从低矮树丛中辟出,坡度平缓。

安内斯沿着树影,悠闲地登上山丘。

一路上虫鸣鸟叫,花飘叶摇,不禁令安内斯闭上眼睛,享受这心旷神怡的林景。

「不知道这次突然回来,姐会有什么反应......」

感受过清新纯净的山间空气,安内斯慢慢睁开眼睛,像啜取花蜜的蝴蝶一样,低头嘀咕。

「不会骂我不争气吧......」

踏过散在阶梯上的花瓣,安内斯拨开挡头的树枝,阴声自语。

「爱玛怎么样呢,身体有没有好一点......」

就在安内斯跨越最后一级阶梯,一座熟悉又怀念的林间大屋随即映入眼帘。

两层高的林间大屋,主体是木质构造,辅以巩固为目的,后来砌上的砖头墙壁。

毕竟这间大屋都有点年纪了,换些新近的建材,也是理所当然。

大屋门前有片广阔的草坪,上面的青草长得齐齐整整,看得出屋主平日有细心打理。

再往右边一点,有一片由沙地,滑梯,秋千组成的玩乐区域,加上充足的日光,着实是嬉戏的好地方。

「这里还是没怎么变嘛......」

再抬头看看,横陈在大屋草坪前的铁闸,上边那块写着——佛罗伦斯孤儿院——这几个大字的招牌,安内斯便感到一股窝心暖意在体内流淌,傻瓜一样咪咪嘴笑。

「雷米,你往哪里踢啊!」

伴随一声幼嫩的喝骂,一个小皮球突然滚入安内斯的视野。

小球辗过草坪,磕磕碰碰地滚到安内斯的眼前。

低头一看,只见小球画了一张笑脸,乐得安内斯咧嘴一笑。

「哈哈......」

这时一个约莫九,十岁的小女孩为了追回小球,从大屋左边的角落转出。

但一见到铁闸前有个跟她一样,有着亚麻色头发的少年,小女孩便不禁放缓脚步,逐渐停了下来。

「哥哥......」

「爱玛!」

眼睛瞪得大大的小女孩喊了一声『哥哥』,挡在铁闸外面的安内斯便向她挥手示意,唤起她的名字。

「哇~是哥哥~是哥哥耶~~」

爱玛又再起步,一路上又呼又叫,飞奔到铁闸前面,打开门锁放安内斯进来。

「啊哈哈哈哈~哥哥回来了~哥哥回来了~~」

当阻隔二人的铁闸一被拉开,爱玛整个人立刻扑了上去,擒抱从远处归家的哥哥。

「是安内斯,是安内斯啊!」

「那个姐控回来了!」

「我要尿尿。」

一听到爱玛的欢笑声,三个跟她差不多年纪的小男孩也跑了出来,冲到门前。

「约书亚,雷米,多多,好久不见了,你们有没有乖乖听的姐话啊~」

太阳高挂在蓝蓝天空上,洒落和暖日光,照耀这温馨的重逢。

安内斯出手把每个人的头都摸了个遍,小男孩们都非常享受,陶醉不已。

「安内斯,你不用工作吗,为什么回来啊?」

率先发问的是一个带着圆圆眼镜,留着蘑菇头的黑发男孩。

「想你们就回来了~」

「你这姐控,肯定是想念莎拉院长穿制服的样子啦~」

这时插话的是,留着刺猥头的蓝发男孩,他歪歪嘴地笑着,露出嘴里的虎牙,看上去很是顽皮。

「你个雷米,信不信我摸到你没头发!」

「姐控杀人啊,姐控杀人啊~」

跟着一个留着鼻涕的平头男孩挤了过来,抢到安内斯面前认真放话。

「我要尿尿!」

「我的个多多,你不要濑啊,我不想一回来就洗尿裤!」

之后又有一个绑住双马尾的红发小女孩跑了出去,尽管她速度缓慢,但仍然很努力地跑向大家。

「大哥哥......」

「哟,丝丝,姐呢,在里面吗?」

「莎......莎拉院长在......」

见到丝丝一喘一喘的,有一头清爽短发的爱玛便接过话来。

「哥哥,院长在里面跟人说话呢。」

「说话,跟谁啊?」

「跟一个大叔,好像在说,请你好好考虑什么的......」

「我知道,一定是求婚,求婚,有没有!」

「哈!!」

先是约书亚作出解释,跟着雷米投下一个轰天炸弹,炸得安内斯哇哇大叫。

「雷米你胡说,莎拉院长才不会喜欢那种大叔呢!」

只见安内斯惊得嘴巴开了个大窿,爱玛便替哥哥作出反驳。

「什么不会,我看那个大叔挺有诚意的,过个两三天就来看莎拉院长一次,说不定莎拉院长会被打动呢!」

「每过两三天就来一次!丝丝,是真的吗?」

「嗯......嗯......」

安内斯这样一问,丝丝便点点脑袋,默默认同。

「不不不不不......我我我......要去看一下!」

脸色有点白,手心有点汗,安内斯突然有点腿软,无力地朝大屋的正门走去。

「哥哥等我一下!」

「这下有戏看了~」

「喂,莎拉院长说不能进去诶!」

「大哥哥......我觉得......」

爱玛,雷米,约书亚,丝丝,依次跟在安内斯身后,只剩捂住裤裆的多多留在原地。

「我要尿尿!」

◇◇◇

木桌一头,有一个身材高挺,打扮稳重的熟男,翻开一份文件,推给坐在对面的年轻女性。

「莎拉院长,这是我今次挑选的候选家庭,你看一看......」

「好的,布莱特先生......」

西装一片纯黑,剪裁平顺贴服,搭配整齐利落的褐色短发,完全突显出布莱特深沉稳重的熟男魅力。

光线中夹着一点尘埃,莎拉拎起文件,仔细阅读上面的资料。

杏色马尾悬在半空之中,随着主人莎拉的脑袋左摇右晃,摇摆不定。

「这对帕克父妇,他们曾经有过一个儿子,不过在八年前的『那个时候』,他们的儿子不幸走了......」

「他们也在『那个时候』,失去了最重要的人啊......」

望着手上那份文件,莎拉明亮的棕色眼眸,有如受到强风吹扰的微草一样晃来荡去。

「他们现在在泰尔城里经营着一家旅馆,生意很不错,每天都忙不过来,所以想收养一个儿子,来帮他们的忙。」

「当然,他们也答应供养孩子上学读书,等他毕业之后,再到店里帮忙。」

「莎拉院长,你觉得怎么样?」

莎拉抬头一看布莱特,静默半响,以整理脑中思绪。

「旅馆啊......我这里有个孩子很喜欢照顾人,我觉得他跟帕克先生和帕克太太,一定很合得来。」

「那你的意思是......」

布莱特身体稍稍前倾,期待莎拉的答覆。

「我觉得各方面条件都挺好,布莱特先生,可不可以请你帮我约个时间,让帕克先生和她太太,一起来见见那个孩子吧。」

莎拉莞尔一笑,加上屋内光线充足,两者搭配,仿佛有个小太阳挂在屋中。

「莎拉院长你这是答应了!」

这一温婉微笑,使布莱特顿感窝心,一时失态,显得有些激动。

「真是太好了,帕克先生和她太太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很开心!」

「布莱特先生,你怎么开心得好像是你收养孩子一样。」

「能不开心吗,能够帮到帕克先生和她太太,还有莎拉院长你,就是我最大的荣幸。」

「布莱特先生你也太夸张了吧......」

看着布莱特那激动不已的举措,莎拉不禁觉得,有点一反他那成熟稳重的形象。

「毕竟经历过『那个时候』,人难免会变得容易对这种温馨的事情感动,不是吗?」

「说得也是......」

布莱特一说『那个时候』,莎拉便突然支支吾吾,垂头皱眉,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也许是察觉到空气里飘着少许怪异味道,布莱特即时收起激动的表情,带回话题,递上一份文件过去给莎拉。

「莎拉院长,可以麻烦你先签了这份意向书,说明你有意转授抚养权吗?」

「好。」

为回应布莱特那体贴的表现,莎拉也深呼吸一口,以调整心情。

待心情稍为平服一点,莎拉便拎起手边的钢笔,举笔签字。

「我不答应!!」

突然身后炸出一声通天巨响,吓得莎拉怔了一怔。

莎拉回头一看,惊觉那是远在外地的游子。

「咦?咦!安内斯,你几时回来的!」

安内斯霸气地推破大门后,大步走到同样吃惊的布莱特面前。

「他是......」

「我不答应,我不准你嫁给这种油腻大叔!」

「哈,什么啊?谁要嫁给油腻大叔?」

不理二人错愕的神情,安内斯立刻双手抓住布莱特的衣领,抽高他离开座位。

「你这大叔,没我批准不准碰我姐一根手指,听到没有!!」

「安内斯,你快放手!」

眼见安内斯失控似的大吼,莎拉马上大拍桌子,震得桌上文件惊慌一跳。

「莎拉院长,他是......」

「不好意思,布莱特先生,他也是我们家的孩子,只不过到外面工作......」

「原来是这样..... .」

「我不准你叫我姐的名字!!」

鬼吼一样的炸声,炸得二人耳膜一阵刺痛,安内斯好像要杀人一样,狠狠地死瞪布莱特。

头皮不停生烟,脸孔不停发热,安内斯像是吃了炸药一样,鬼知道几时会爆炸。

「你·给·我·」

关节声咯哒咯哒,声声进击耳膜,寒气噬骨凛冽,气气刺穿背心,安内斯脑袋顿时冷却,慌得猛地回头。

柔和的脸庞换上一张严酷黑脸,宽容的双眼激出一道肃杀死光,活泼的马尾像暴走烈马一样夺命狂飞。

「安·静·一·点!!」

莎拉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向安内斯落下虐杀的铁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