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进车的副驾驶座，就在司机的身旁，然后系上安全带。黑猫表现得很乖，没有乱动。
见我坐定，司机一踩油门，车子直冲向前，刚才还隐约可见的毛胚房霎时间便从我的视野里消失了。
“你不问我们去哪儿吗？”我看向司机，问道。
“你们？你只有一个人啊！”司机看着我，随后又低头看了看我怀中的黑猫，笑道，“啊，你是把你的猫也算进去了！”
“嗯，这只猫可和人一样！”我说。
司机平视前方，笑了笑：
“嗨，你说什么呢！猫哪能和人一样？你们这些年轻人真的，老把些小猫小狗当亲儿子似的。”
我也沉默地看着窗前流动的风景，几秒后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我再次转头看向司机，问道：
“我还没说要去哪里，你怎么知道要把我送到哪里去啊？”
“哦，这个……我在想，不管你要去哪儿，总得先开出这一块吧？这一带都荒无人烟，不用问都知道你是要走。”
我看着司机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他似乎被我盯得发毛，不禁很勉强地笑了一下，道：
“还有事吗？”
“没，就是看你脸色不太好。”
司机挠了挠头：“哦，最近工作量大，累着了。”
我别过头，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道：
“每天奔波还要养家糊口肯定很累的吧？”
“是啊，很累人。”
我点点头。看来还是已经成家的男人，不过……也不一定。
至少这辆车子里连平安符也没挂。
“你算是开黑车吗？”我继续问。
“算是吧，平时我有正式的工作，为了补贴家用，才偶尔出来拉个客。”
“那你平时做什么的啊？”
“啊？我是开出租的，车子开惯了，下班了也想着靠开车赚钱，就出来拉人了。”
我轻轻抚摸黑猫的头，黑猫很调皮地扬起头来，同时伸出爪子拍打我的手掌，活像一只普通的猫。
“你平时看新闻之类的吗？”我突然问道。
从一开始我就有点奇怪，这个男人居然不认识我，我以为我已经臭名远扬了呢。
“啊？这个……我……不看。”
“不看？”我有点好奇。
“对，平时整天都在工作，哪有心思看什么新闻，倒是你，你这打扮好奇怪啊。你好像受过很多伤。”
“嗯，我被人砍过。”我淡然道。
“呃……确实哈，一眼就看出来了。你……是道上的人吗？”司机的表情看上去还算淡定，但眼神明显有些飘忽了。
“不知道。”我干脆地回答。
“哦对了，”我补充道，“帮我找家宾馆，能住人就行，不用太靠近市里，最近的就行。”
“知道了。”
接下来我就在车上和司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聊了二十多分钟，感觉也没什么意思，我就让司机把汽车收音机打开。
司机照我说的打开了收音机，收音机里正在讲一则鬼故事。
“这才下午呢，就讲起鬼故事来了。”
司机突然吐槽了一句。
也是，才下午就讲鬼故事，没一点气氛，这种类型的节目怎么也要留到深夜。这时候我忽然想到如果司机在深夜开车时被广播里的鬼故事吓到了，会不会影响司机驾驶甚至引发车祸啊？
收音机里讲的是一个单身父亲希望儿子可以重视网络信息泄密的问题，但儿子不以为意，他觉得父亲讲的都是些哄小孩的东西，于是父亲就给儿子讲了一个这样的故事：
一个男孩在一个儿童网站认识了一个网友，他俩在游戏里玩得很开心，这时候网友想和男孩见面，于是希望男孩提供自己的家庭住址，男孩照做了。但事后男孩很后悔，他觉得自己不该就这么把家里的地址告诉陌生人，他决定向父母坦白。但是已经晚了，一个变态杀人魔闯入了他家并杀了男孩的父母，最后又残忍虐杀了男孩，然后带走了男孩的弟弟，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
这个男人心血来潮，没有选择杀害那个婴儿，而是把他带走并作为养子抚养，就像待亲生儿子一样待他。他给这个孩子起了一个名字，而这个名字恰恰就是故事中那个听故事的儿子的名字。
故事的最后，儿子哭着跑回自己的房间，而父亲觉得自己讲的故事成功吓到了儿子。
“现在的鬼故事都喜欢故弄玄虚。”听完故事后的司机不满地说。
其实我觉得这作为一个恐怖故事是很合格的。
我注意到黑猫一直死盯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窗外的街道旁是零零散散的几栋屋子，这里的画风和之前晋修明住的那片棚户区很相似，只是建筑更稀疏，人也更少。
“这是到哪里了啊？这里真的有宾馆吗？”
司机没理我，只是淡淡地看着前方，开着车。
我四下张望，这一带像是人口稀少一点的城中村，街边只有稀稀疏疏几个人在走动，附近也尽是些住家的土楼和废弃的毛胚房，还有一些是没人住的砖房，房子的外墙都脱皮了。
无论怎么想，这里都不像有住宿的样子。好在这种地方一般监控很少，人也不多，就算我这时候下车也不用担心被人发现。
“师傅，我要下车。”我冲司机说道。
司机仍是继续开车，没有理我。
我低头看了眼黑猫，此时黑猫也抬起头和我交换了个眼神。黑猫显然已经感受到事情不对劲了……不，它一定早就察觉了。
“师傅，还有多久到啊？”
这一回，司机终于开口了：
“马上，前面拐个弯就是，不急。”
前面拐个弯就到了吗？不管怎么说，我今天怎么也不要住大街上。
窗玻璃上开始有一点点水珠落在上面了，雨水落在玻璃上的砰砰声在刹那间充满了耳膜。
“喂，师傅，最后问你个问题。”
我突然转过头，看向司机，司机总算又理我了，他一脸不耐烦地看着我：
“怎么了？”
我摘下眼罩，接着冲他微微一笑。
司机在前面的一个岔道上拐了个弯，拐进了一栋五层小楼旁的地下车库里。
我注意到这栋小楼居然是一家歌舞厅，这种地方开歌舞厅不会显得寒碜吗？
车子开进了车库内，雨点声顿时无影无踪。车库里的空间很小，而且只有这一个出口。车子开入的时候，我从后视镜注意到门口的保安从保安亭里走了出来，把守在出口处，一脸戒备的样子。我咽了口唾沫，就当无事发生。
车子在靠里的一个车位停了下来，刚一停下，一旁就过来了一个瘦高的男人，男人手里拿着一把求生刀，一脸平淡地车子的方向走了过来。他来到车子的副驾位置，然后拉开车门，与此同时，一旁的司机也抽出了一把刀，两把锋利的刀子同时对准我，这种时候就是再蠢的人也该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下车，不然捅死你丫的。”
瘦高男人挑起眉毛，神情凶恶，而且看眼神似乎是真的杀过人。
我犹豫了几秒，把黑猫放在座椅上，下了车。
“去哪里？”我看着瘦高男人，问道。
“哟？还问我去哪里？你说哥哥我要带你去哪儿啊？”
“不知道。”我如实道。
“嘿嘿嘿，还真是个傻子，”瘦高男人猥琐地笑了笑，“那我告诉你吧，哥哥我呢，带你去个好地方，有得你好玩儿的！”
“行了，赶紧拉过去吧。”司机走下车，一脸不快。
“喂，老张，还是先别急着交人吧，”瘦高男人一脸淫笑，道，“咱俩要不先爽爽再说？”
“你每回都这样，我觉得……这女的直接带过去比较好，我心安。”
“你咋回事？以前不是每次最兴奋的就是你吗？”瘦高男口吐唾沫，同时又眯起眼看向我，“喂喂，快点儿把衣服脱了，哥哥来帮你好好爽一爽！”
说真的，看到这种人我有些头疼。
而且这家伙让我想起了当初囚禁我的那五个人，虽然他们对我做的事和这个男人要做的事根本不是一个性质的，但不管怎么想，都相当令人不快。
现在的我，可不再是那个见人就怕的胆小鬼了，迄今为止杀了这么多人，对这种就算放在地下世界也只能算渣滓的人，我真的理都不想理。
“还是算了吧，”我劝告道，“你们要带我去哪里，直接带我去就是了，我不会反抗的。但我劝你善良，不然保不准我现在会对你做什么。”
这样劝一个满脑子想着猥亵少女、而且以前肯定有过前科的地痞流氓，我感觉我是真的仁至义尽了。
“哟嚯，还蛮知趣的嘛！怕不是平常就经常来这种地方吧？嘿嘿，头一次见到都这样了还能淡定的，你该不会喜欢被人奸污的感觉吧？哎哟哟，你还真是个浪荡的破鞋——”
“去死。”我冷冷地说。
“什么？”男人皱起眉头。
我默默地摘下眼罩，用血红的右眼对着他，下令道：
“去死。”
收到我的命令，男人目光顿时变得呆滞，他点点头，然后用手中的刀猛地刺入了自己的左胸，然后轰然倒下！
看着瘦高男人倒下的尸体，我重新戴上眼罩，接着默默转头看向一旁的司机。看见自己的同伴突然惨死，而且是以这种方式死亡——司机张皇失措地躲进车里，然后发动了车子，打算驱车逃走，也可能是打算撞死我也说不定。
但他刚启动了引擎就没再有动作了，我从容地来到驾驶室旁边，打算拉开门，但司机居然已经把门锁上了。我只好敲敲门：
“黑猫，开下门。”
门开了，黑猫坐在司机的腿上，一双大眼睛瞪着我。司机在车里摸索着，像是要找什么东西，这时黑猫忽然窜入后座，然后叼着一柄小刀送到我的手中。我看了眼手中的小刀，抬起在司机眼前晃了晃：
“在找这个？”
“你、你是……”
因为刚才司机在慌张中已经发动了车子，所以汽车广播也跟着打开了，广播中正播报一则通缉令：
“在逃的危险分子有黑色长发，一只左手，右眼常戴眼罩，身边跟着一只恶魔。恶魔的外型通常为一只黑色小猫，在特殊时刻可以变身为一个人身猫头的怪物。这两人极度危险，曾犯下多起恶性恐怖袭击案，尤其是近日的街道坑杀案便是此恶魔所为……”
“你们、你们……”听到收音的司机惊恐万状地看着我，又看了看他膝盖上的黑猫，然后尖叫了一声把黑猫赶下了他的双膝。
“这位老哥被吓到了！”黑猫笑道。
看到黑猫的笑容，司机更是向后退了几步。
“里面怎么了？”
这时，门口传来了保安呵斥的声音，门口的保安有两个，他俩应该是听到了车库内的动静，想进来看看。
“黑猫。”
黑猫有些不快：“别使唤我啊！”
“认真的。”
“好啦！我又没说不。”
黑猫静静走向两人，两个保安只看了黑猫一眼就没有管它，估计是把它当成普通的猫了。黑猫默默走向他们，并与他们擦肩而过，然后——
一道漆黑的残影在刹那间从两个保安的背后闪现，仅仅一瞬间，黑猫击中了两个保安的后颈致他们当场昏厥！
“解决。”
黑猫淡然来到我的脚边，尽管身形比我小很多，但看上去的感觉就像是与我并肩而立。
“好了，我们的手段你也看到了。师傅……呵，叫你人贩子先生比较好吧？”
“妈的，我怎么这么倒霉……”司机瑟缩的身体挪动到了副驾驶座，他两手环抱双腿，一副可怜的模样。
“这是你自己的错嘛，”我倚在门边说道，“你自己不看新闻，连通缉犯上了你的车，你都不知道，还想着把人家拐走。”
“我、对不起……我错了，饶、绕我一命……”
我又看了眼手中的刀，冰冷的刀光倒映着我的半张面庞。我冷眼看向他，问道：
“那你得给我足够留你一命的价值，我才不杀你。”
“我、我……你要钱吗？我给你钱！”司机哀求道。
“我不要钱，”我说道，“你在这里的老大是谁，别告诉我没有。”
司机抹了把鼻涕，颤声道：“我、我们老大可是个人物，这整个片区都是他罩着，这一带就属他的势力最大，我这种级别的很难见到他……”
“你们老大是个人物——”
我抬起手，将刀锋指向他，然后尽力摆出一副狰狞的表情：
“那我算不算个人物？”
“可是……”司机瞪着我，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丝毫不愿配合。
我大可直接控制他讲出来，但那样又要浪费我一次使用机会，我不愿意。
“2号街。”我忽然说。
“啊？”
“2号街五栋四楼4号，这是你家住址，对吧？”
“什么……”汗珠从司机的脸颊划过，“你怎么知道的……”
“我还知道你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卧病在床的妻子，你为了养活他们三个，才投靠了你们老大，帮他接脏活赚外快，我说的没错吧？话说……你的儿子知道他们的父亲其实是个人贩子这件事吗？”
司机彻底崩溃了：“你、你……我……这不可能！你是怎么知道我有两个儿子的！你又怎么知道我家住哪儿的！这不可能！”
呵呵呵呵……
问我怎么知道的？那还用说吗？
“你自己，告诉我的呀。”
“什么……”
我轻抚刀背，看着刀片倒映着的自己的脸。我的眼神看上去很平淡，平静如水，但这份平静中却透着一股杀气。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我才发觉我已脱胎换骨，我早已不是曾经那个连和人吵架都不敢的小姑娘了，我已经……是一个真正的、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了。
我曾料想过我今日的面貌吗？
没有，我从未幻想过我能有一天，让那些平日里目中无人的家伙全都恐惧地缩起身子。这种事，我从没想过，也从不敢想。
但今天，我不仅想了，我还做了。
就在进入车库之前，我问了那个司机最后一个问题，我让他把自己的家庭住址和家庭情况全都告诉了我。在恶魔的异能面前，他没有丝毫抗拒，用这个，我足够让此人帮我做很多事了。
这才是利维坦之力的真正用法。
不是直接命令对方做什么事，而是让对方把自己的弱点主动暴露出来，再以此威胁对方，从而达到永远控制对方的目的。
现在的我……真是……残酷。
“我不记得……”司机说着，“我不记得我有告诉过你。”
“我就像操控那个人去死一样，命令你把你的一切全都告诉我，然后又命令你忘了，就这样。”
我把刀别在腰带上，然后坐进驾驶座，一手撑着坐垫，看着他道：
“信息泄漏可不是成年人该犯的错误。那么，你是愿意带我去见你的老大还是我现在走，然后到你家去，就像那个故事里那样，杀了你的全部家人，哦，也许我会把你的小儿子带走，我会好好替你抚养他……”
“别，我求求你……好，我答应你，我带你去见我老大，他就住这儿不远处。”
“带我去。”
我和黑猫跟着司机离开了地下车库，司机领着我们去到了对面的一栋小楼，也是五层楼。
居然就一条马路的距离。
“就是这里，楼顶就是老大的办公室。这栋楼很干净，因为老大在这里的缘故，所以犯罪活动都不敢在这里策划。”
“所以就在它对面？”我疑惑道。
“对面那栋楼虽说是老大的资产，但他没有直接管理，而是由别人代为管理的，要是被查到了，把代管者丢出去就行了。”
“哦，那块带我进去吧。”
司机点点头，然后领着我们进入了大厅。里面倒确实有点公司的样子，富丽堂皇的，不仅有门卫、有职工，还有服务生坐台。
“这实际上是一家贷款公司，需要办理贷款业务的就可以直接找前台，”司机解释道，“但同时它也兼职投资，比如对面那家歌舞厅和楼上的洗脚城就是老大投资的产业。”
“哦……这是放的高利贷吧？”我问道。
“啊？这倒不是。虽然利息是比银行高点，但老大毕竟有点名头，吃相也不敢太难看。我偶尔也会在老大这里借点小钱花花，只要别一次借太多，又有稳定的收入，就不存在还不上。”
“但如果没有稳定收入呢？比如学生……”
“学生啊，其实这个群体我们碰见了也很头疼，因为他们没有稳定收入，基本不可能还钱，但送上门的生意也不能不要，所以一般的做法都是——”
“呃，拍裸照，然后敲诈勒索？”我试着问道。
“啊？这我不清楚，你得问老大。我只是个很下面的人，你也知道，我是为了补贴家用才……”
“够了，你带我们去就是了。”
“你一个人……哦，我懂，我懂。”
司机领着我们上了楼，期间四周的员工都把古怪的眼神投到我的身上。也不知他们有没有认出我，不过我出现在他们老大的地盘上，这些打工的应该不至于懂不起吧？
要是他们之中有人报警，我绝对会倒大霉。
但我相信……应该不会。
“到了。”
司机指着五楼走廊边的第一间房，房门口还站在一个门卫：
“老大一般在的。”
我托着黑猫，缓缓踱步来到房门前，门卫拦住了我，满脸敌意：
“你是谁？我没见过你。”
我看向司机。
“她、她是老大的朋友……贵、贵客！求求你，让开，让她见老大。”
门卫疑惑地皱了皱眉，还是转过身敲了敲门，冲里面说道：
“老板，老张领着个女的来见您，说是您的贵客。您有预约过客人吗？”
门后沉默了长达十几秒的时间，终于，门后传来了回应：
“先说说这人什么样貌。”
要说预约，我可没预约过，但门后这人也没有直接拒绝让我进去，是因为他也好奇我这个贸然闯入者的身份吗？
门卫看了我一眼，道：“戴着个眼罩，只有一只手臂，穿着便装，腰上还别了一把刀，刀子……还在滴血！”
呃。
这时我才注意到我腰间的刀上还有血迹，都忘了擦，把裤子都弄脏了。
难怪刚才楼下的人都一脸看怪物的神情看着我。
“我知道了，”门后的声音说道，“放她进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