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我的要求,他猛地转过身:“你说什么?”
“我说,在你的势力范围内,我们要有可以支配的权限……”
他变脸了,可以理解,对他来说,我们的要求是极其无礼的,如果我是他,我定是断然不会答应的。
但是……
“能够理解你,”黑猫自顾自地翻了翻他放在桌上的几分文件,说道,“呃……王文先生。我大概猜得到你的心情。”
“真是倒霉……”男人捏紧了拳头,“如果我不答应,你是不是就会伤害采佳?”
黑猫舔了舔爪子,说:“别把我们想得那么坏嘛!见面就是缘,既然我们相见了,就说明是命运把你我捆在了一条线上。但就算你不答应,我们也大可找别人。我们的力量你也知道,在这种地界,有多少人觊觎我们的力量。要说藏身之所,我们害怕找不到吗?”
黑猫分明是在夸大其词,我们明明昨天、前天、大前天都是在公路边的那片树林里的未完工毛胚房里过的夜。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男人冷冷地说。
“威胁?你搞错了,我只是在陈述这其中的利害,”黑猫平淡地说,“但我也承认,云小姐的要求确实太过分了。我完全可以理解你,王文先生。”
哈?
原来是我说错了吗?
我会错黑猫的意思还是怎么的了?
“所以,我们愿意主动让步,”黑猫轻松地说,“我们才不要什么支配权,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是你一点点攒下来的,我们不能强取豪夺。我们只要保证在你的地盘上可以绝对安全,就足够了。”
王文咽了口唾沫:“保证你们不被警察抓到,这我应该是做得到的。我们这一带的治安警察都不怎么管,像这种贫民窟,派出所鞭长莫及,有矛盾都是我们黑社会自己内部解决。在这种地方,如果能够得到某个地盘老大的庇护,确实连警察也很难找他麻烦。我和这里的派出所所长刚好也有点交情,就算他们来查,也就我一句话的事。”
“有你这句保证,我们也安心了。”黑猫笑道,“我相信你也不敢拿令爱的性命开玩笑吧?”
“那是当然……”一提到他的女儿,他的脸色就变得有些难看,“你、你真的会……就是‘下蛊’那种事吗?”
“会的哦?我还有很多本事,比如——”
黑猫抬起右前爪,只见一枚拇指大小的白色光球忽然悬浮在它的脚掌上,光球周围隐隐有细微的电流穿梭。
“这、这是什么?”王文指着这枚光球,满眼惊异。
“小心,不要碰,别看它小,这东西可以把你的手掌烧个洞哦。”
黑猫收起脚爪,光球也随之消失了。
“好神奇!这世上……居然真的有魔法!你真的是……”
“这个世界奇妙得很,”黑猫别过头,“也许以后你还会见到更多奇妙的事。”
“嗯……那……行吧,我可以给你们提供庇护——只要你别动采佳,如果她出了事,我第一件事就是让警察来抓你们!”
“这点不用担心!”黑猫说道。
“你知道就好,”王文瞪了黑猫一眼,然后看着我,说道,“我马上给我的一个朋友打电话,让他给你们安排好住的地方,一会儿他会开车过来,到时候你们跟着他便是……你们还有什么要求吗?”
嗯……要说的话,我们现在最需要的,应该就是外界的情况了。这段时间我们既没有看过电视,也没有上过网,现在外界是什么情况我们一无所知,如果能趁此机会了解一波外界状况就好了。
“我们需要一个能上网的环境,”我说到,“不然我们不清楚外界现在是什么样子。”
王文拿起电话:“好,这个我会替你们安排。但我现在帮了你们,采佳的命也被你们捏在手上,我能不能也向你们提几个要求?”
“什么要求?”我问道。
“当我需要用到你们的时候,你们务必不要拒绝我。还有,不要在外面乱走。”
“帮助当然应该是双向的,”黑猫插嘴道,“假如你有需要用到我们的地方,只管说便是,现在这种状况下,我们也没有拒绝的余地,你说是吧?”
听了黑猫的话,王文沉默半晌,他问道:
“能说说你们为什么要做出那些事吗?”
“什么事?”黑猫问。
“就是那些恐怖袭击……据我所知,你们不仅和警察,和盘踞主城的周家也是敌对关系,你们袭击了官邸,然后又袭击了警察局……还有长江集团的总部。那里可是主城所有地下势力的老巢,是周家的根基,而且很多时候市政府也依赖他们……”
“这个……你得问她,”黑猫看向了我,“她才是这一切的根源。”
我?
我可没别的心思,我只是……单纯想报复周家,或者说,单纯不想再活得那么窝囊罢了。
我被人谋杀,又被栽赃了贪污的罪名,就算不复仇,我也不可能再过上我期颐的常人生活了。除了让周家见血之外,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至于那之后我又怎么办……等到时候再说吧。
“我吗……”我深深地低下头,“我曾经……被周竹亭破格拉进一家国企,然后又被他陷害成罪犯,又被他派了黑社会的人暗杀。就算我不做那些事,我也依然是个通缉犯。所以我还不如做到底。”
王文两手插在兜里,狐疑地盯着我好几秒,道:“你不是故意卖惨?”
“我们有必要骗你么,”黑猫补充道,“而且我告诉你吧,周竹亭先生身边也有一只和我一样的恶魔,和他对抗会很艰苦。不过你放心,至少现在我们绝不会刻意给你制造麻烦。我们也是懂得收敛的。”
“你们……唉,你们懂就好。”王文叹了口气,坐回桌前,“其实见到你们也不算太倒霉,本来我对你们也挺感兴趣的。只要你们别动我的孩子。”
王文喝了口水:“不过啊,要我说,你们这么和周竹亭对着干,真的,很疯狂。周竹亭的势力大得出奇,说老实话,我们这一带的小势力基本都是受他恩泽的。那家伙,说句不好听的,我们这些人全都是仰他鼻息而活。真的。”
“他这么强吗?”黑猫问道,“抱歉,我对这种事也不太了解。”
“唉,他呀,可是这整条江水沿岸的地下皇帝,很多违法交易都是他手下的黑社会垄断,而长江集团既是一张合法的皮,也是他的武力保证。”王文说道,“他之所一直拒绝进入中央,就是因为他想守住南边的基业,他对政治没有兴趣,当官只是为了方便他拓展势力而已。我有内部消息,周竹亭今年下半年就会被调入省部级,在此之前他的势力已经渗透了整片南方,到时候——”
“到时候怎么?”黑猫好奇地问。
但听他这么说,我心里泛起了巨大的涟漪。
他该不会是要——
王文又喝了口水:“到时候,有可能连国家都会被他撼动。因为他在南方的势力太大了,大到国家都不敢动的地步,只要动了他,不仅整片南方的地下势力会失去控制,而且就连一些官员也会受牵连,到时候造成的影响会很恶劣。现在国家求稳定,在这种大环境下,周竹亭也许真的可以做到四两拨千斤。”
“这太疯狂了吧!”我终于忍不住了。
太可怕了。
这是什么概念?
一个地方势力,可以影响到国家?这怎么可能?
若是这样,我们面对的,究竟是个什么怪物?
“严格来说这座城内的所有黑社会都是周竹亭下面的人,”王文无奈地说,“当然了,他也不可能管得面面俱到,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嘛,要在周竹亭面前瞒住你们,这对我们来说,不难。”
“但要你和周竹亭敌对,就不可能了吧?”黑猫问。
王文看向黑猫:“保住你们不被他发现,这就是我能做到的全部了。如果和周竹亭正面较量的话……自保我是没问题的,我和派出所、还有市政府的一些当官的都有点酒肉交情,因为以前搞开发的时候,只要遇到钉子户或者暴民他们都会叫我解决,所以我这个面子,包括周竹亭,也不会不给。有这么多人和我搭档,基本不怕警察或者别的势力。选择我,你们……也算是选对人了。”
“可不是我们选择你啊,”黑猫补充道,“是你的人把我们拉来的。”
我看着王文漆黑的眼睛,问道:
“为什么周竹亭的势力会这么大?他是靠什么发家的?没人能钳制他吗?”
听到我提问,王文看向我,说:“不清楚。我只知道这座城市的市委已经被他架空了,市委书记和其他委员都没有一点儿制衡他的意思,也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一般一座城市的管理层,他们的势力也就只能覆盖这座城市,周竹亭是怎么辐射整片长江的,我不了解。这种事……也只有直接去问他本人才能知道答案吧。”
“虽说我也算是在内部有人,但对于内部的消息,我就知道这么多了。”
“能让我去对面楼看看吗,”我忽然问,“刚才你的手下是想把我拉到那里,我想看看那里究竟是什么样。”
“呃,随便,我拦不住你,”王文无所谓,“我手下的人有对不住你们的地方,我就在此道歉了。”
“你已经道过一次歉了。”黑猫说。
“一会儿,我那个朋友就来接你们了,”王文喊道,“你们走之前回来支会我一声。”
回到先前我们来过的那栋小楼,我们从地下车库走了进去。因为我们手里有王文亲自写的条子,所以我们在他的地盘上基本可以做到畅行无阻。
在地下车库内部的一扇门后,也就是先前那个司机要把我们带去的方向,那后面是个安全通道,可以通往楼上,但同时楼下也有楼梯连着。
我抱着黑猫顺着楼梯往楼下走去,楼下有一扇上锁的大铁门,铁门后面是一个空旷的大房间,房间右侧有一条很明显的通道。见此情景,黑猫从我的手臂上跳下来,钻过栏杆到达了对面,然后从里面帮我开了门。
门开之后,我和黑猫继续前进。里面居然是个酒窖,酒窖里什么也没有。
这时,其中一面酒架突然被推开了,从酒架后走出来一个穿黑色衬衫和休闲裤的男人,男人留着光头,一脸敌意地盯着我们。
酒架后面居然有门!
“什么人?”男人警惕地看着我。
我急忙从衣兜里拿出王文的亲笔签名,解释说:
“我有王老板的特许,让我进去看看。”
男人拿过纸条,随便看了两眼,道:“行,进去吧。”
说着,男人将纸条还给我,然后快步匆匆离去。
我进去后顺手带上了酒架伪装的门,前方又是一个楼梯,我向下继续走,到达了地下三层。
地下三层和二层完全不一样,我刚一进来,就看见有一个男人正对着对面墙上的靶子扎飞镖,而且扎得还挺准的。我没理他,直接向里面走去。
里面的构造挺复杂,有好几条走廊,又有好几个隔间,其中的门大多是锁着的。只有几扇门可以打开,里面基本都只是堆东西的地方。但有一个房间,却让我印象深刻。
房间里排列着几个笼子,笼子大概半人高,笼子外面各放着两个盘子,一个装水,一个装食物,而笼子里面关着的,不是动物,而是人,是一个个活生生的女孩。这几个女孩看上去都很年轻,和我差不多大,甚至可能更小,最小的可能尚在豆蔻之年,她们一个个萎靡地深埋着头,我来了她们也没抬起头看我一眼。
“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我的身后冷不丁地传来了一道生冷的声音,我回头看,是刚才玩飞镖的那个男人,他此刻就站在我的身后不远处,叉着腰,满脸敌意地盯着我。
“王老板允许我过来随便看看。”我拿出王文的字条,递给他。
他接过字条,随便看了两眼,还给了我。
“王老板亲口允许你们来这种地方随便看看,有牌面。来头不小吧你。”
“别那么紧张,我不会私自放了那些人的。”我说。
“呵,你会这么说,说明你同情她们。”男人冷声道。
“她们确实很可怜啊,为什么要把她们关在这里?”我是真的好奇。
男人掏出一根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道:
“这些女的都是新抓来的,不安分,一般这种都会先关几天,等性子磨平了,就丢给楼上的老鸨赚钱。别这么看我,我们算文明了,换别家的一般都是直接轮了,然后连着好几天一边饿着她们一边又轮奸,不听话就打,再狠一点的就用毒品控制她们。我们势力比较大,怕出事,所以就关笼子,一般关个个把月就老实了。”
虽然我知道这种事很残酷,但这时节,我最好选择视而不见。我们好不容易才和王文达成了合作,要是这时候再得罪他,我和黑猫可就彻底无处容身了。
毕竟这,就是地下世界的规则。弱肉强食,大自然本就如此。
活着,原本就是件残酷的事。
“但其实,这些女孩在被关起来之前,抓他们来的人都会先把她们强奸或者轮奸了吧?不这样的话,这些女孩也做不到放开去当……妓女。”
“是这样……其实那些人他们不会想这么多,他们只图一时爽快罢了,毕竟把她们搞怀孕了最后还得我们出堕胎的钱,划不来。但这也确实是惯例。人贩子如果不先让她们破了,之后进了那边之后要是她们反抗嫖客,坏了生意事小,万一嫖客是个惹不起的人,我们就得跟着受连累。”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是王老板的客人吗?还是说你只是新来的?”男人将话题转向了我。
我以为我在这座城市已经够出名了,结果还是有那么多人不认识我。不过这样也好,要是街上所有人都认识我,我恐怕连门都没得出了。
“我是王老板的朋友,他允许我在他的地盘上随便逛。”
思来想去,我只能这么回答了。反正只要这么说,就没人能把我怎么样吧。
“……行吧,我有数了,”男人抽着烟,点点头,“那你随便看吧,大厅那边有个靶场,没事可以去玩玩。笼子里那些你也可以随便喂她们点,但不许放她们出来。最好也别和她们说话。”
“我知道的。”
说完,男人走出了地下室。
只剩我和黑猫两人了。
我离开了那间屋,回到了大厅,大厅的确有个靶场,有几盒飞镖,还有一把手枪,不过枪里没有子弹。
“你是不是想偷偷放了她们?”黑猫突然问道。
“没,如果放了她们,她们要是把警察弄来我们就完了。”我说。
“可你还是可怜她们的吧?她们差不多和你表妹一个年级。”黑猫笑道。
“嗯,是很可怜。而且看到她们,我确实有想到阿娇,假如阿娇被抓到这种地方来了……”
“可她们不是,”黑猫说,“她们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楼上的洗浴城才是她们的归宿。”
“我知道,只是……这样对她们未免太不公了。她们也没做错什么。”
“没有办法嘛,有需求就有市场,有市场就会形成产业,”黑猫说,“人类全年发情的习性决定了人类无法摆脱这种需求。但自愿当性工作者的女性毕竟太少,所以只能用这种办法。你这样想,全世界有七十亿人,假设每年有一百万人陷入地下世界,算下来也远不到0.1%的人口。也就是说,一个普通人会遭遇厄运的几率不过千分之一,这概率就和你洗澡的时候滑倒然后摔死是一样的。”
“可是……”
“现在在这里的那些人,不过是些运气烂到洗个澡都会磕脑袋死掉的人,社会的正常运转需要这种‘消耗品’,没什么难过的。”
“你是这样想的吗,黑猫……”
黑猫的想法很理性,也很冷酷。
毕竟它是恶魔,它看人类就和我们看其他生物一样。我也从没对养殖场里的鸡鸭有过同情,虽然它们和那些女孩一样都被关在笼子里,然后等着被剥夺剩余价值。
突然,楼上的门开了,刚才那个光头男人领着另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我刚才问过王老板,你是他的朋友没错,”光头说道,“这位是王老板叫来接你的,说是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暂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