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靖和我走在回家的路上。一路上，我不时的踢着石子。
“真不知道秋晚是怎么想的。在这种无关紧要的话题上竟然意外的固执。”
“不是无关紧要的吧。如果这件事发生在我们两个人身上，我想，我也不会让别人插手的。”
我的脸瞬间变得通红，脚下一步也挪不开。
“白痴……！突然间说什么啊……”
梁靖挠头笑了笑。
“呐，苏平，我们认识多久了啊？”
你是白痴吗？穿开裆裤的时候我们就认识了。
“我怎么知道。”
抬头一望，这天的星空特别像那时候的星空。我试着问自己，十几年这么长的时间能否将痛苦抹去。答案是，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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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来，我和梁靖打小就认识。那时候我还没有近视，他还是像现在着样智商堪忧。我对于这个邻家男孩谈不上熟，对于他，我甚至感觉十分反感。整天笑呵呵像个傻子一样到处跑的他到底和他那个沉稳帅气的爹有什么联系？
到了上学的年纪，和他不在同一所学校，上学的时间也是错开的。我的成绩一直都是年级前五，而他则一直是年级倒五。有一天深夜，我复习到凌晨，下楼泡咖啡提神时，看见梁靖的父亲正穿着制服坐在沙发上，和我的父亲和母亲在说着什么。我的父母背对着我，他们的表情我看不清楚。然而，我可以清楚地看到梁叔，眼睛已经有些凹陷了。
“哦？小平出落得这么漂亮了？成绩还这么好，比阿靖强多了。”
“您刚从部队里回来？”
“嗯，为了把那小子打一顿。”
我的眉毛跳了跳，我要收回之前对你的评价……
“对了，有件事要拜托小平。”
我有些疑惑。
“希望你能教教阿靖功课。”
我想了想点头答应了。教到也没什么，只是不知道梁靖能学进去多少。上楼前我最后看了看这父子俩的招牌笑容，可我在他的笑容中看到了淡淡的苦涩。
当夜，梁叔就回到了部队，我将自己的日程安排更改。平时的时间都要提前预习高中的课程……果然……能帮他补习的时间果然只剩下午饭时与晚饭时了。嗯，暂时这样吧，视线变得模糊，我刚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而这天，一向不做梦的我做梦了。
大清早，和梁靖的母亲说起补习的事情时，梁靖刚好要出门。
这家伙鼻青脸肿还咧着嘴朝我笑，我也忍不住笑出了声。尴尬咳了两声，脸有些发烫……不过，这家伙被打还开心成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梁靖听完我说的事情立马站起身拍着壮硕的身子。
我看了眼表。
“问题是如何在时间上分配。公交是不可能了，出租车的话负担太重了……”
“不用那么麻烦，我中午跑过去找你就行了”
我有些发懵。
“我们学校之间来回可是三公里……”
对于不擅长运动的我根本难以想象
梁靖的母亲笑着对我说。
“他也就体育好了”
“嗯……那就这样吧。”
遭了，快迟到了……
我转身要离开，梁靖的母亲连忙冲进了房间，我叹了口气。
“和阿姨说一声我走了……”
“好！“
我可不擅长应付接受答谢的这些场面。
上课时心神不宁，这些东西我早会了，不听也没什么，只是一直担心着忘记把地点告诉他这件事。好不容易熬到了放学，我冲到校门口，见到梁靖在一旁的树荫下挥着手。
“你咋喘得这么急？”
别拿我和你做比较啊，我可是万年不出户的。
“啰嗦，快去占着凉亭。”
“好！”
凉亭长期以来被附近的高中生占据。不过，现在有了这个小学三年级就长得跟高中生一样的家伙应该很好抢地方吧。我如此让为，而事实也是这样，我们顺利的抢到了位置，几对情侣缓步走来，看到我们在讨论学习也就掉头离开了。
我边自己预习和复习，边解决他提出的问题后，匆忙解决着午饭。
他忽然咧着嘴笑着看向我，我的饭差点喷了出去。
“真没想到会有人帮助我诶，嘿嘿，这感觉真的挺好的呢。”
“你这么开朗……？应该有许多人和你玩吧……”
“他们说我一直笑，太傻了，不和我玩。”
“那你为什么一直笑呢，改掉不就好了？”
他笑着摇摇头。
“不可能的。”
“原因呢……？”
“以后，嗯，以后会告诉你的。”
嗯，我应该生病了。
我捂着自己的心，梁靖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朝我挥手后，人就跑远了。心在颤抖，这家伙说不定比我有故事的多。
如果只是这样，我甚至觉得很享受。
但，这种日子持续了四年。
风雨无阻，但看到他湿透的样子，还是规定雨天没有补习吧。
我们考上了同一所初中。一切还是照旧，补课地点换成了我们的教室，他仍然是个一米七几的家伙，所以，我常常打趣他。
“是不是梁叔把你打矮了？”
梁靖挠着头嘿嘿傻笑，却不说话。
我们也仅仅是这样而已。他仍未把原因告诉我，对此我也没多想。他想说时自然就会说了。重复这样的日子，认为会延续到永远，对于其他事我一概未想。
所以，为了让将就之人惊醒，上天总会弄些恶作剧般的事情。
“梁靖母亲给梁靖请了个假，生活委员记一下出勤。”
班主任进门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起初我并不在意，但是梁靖连续一星期没来后我再忍不住了。下午回到家时，放下书包直奔梁靖家，母亲喊住我。
“马上吃饭了，你要去哪？”
“梁靖一周没来学校，我去看看。”
母亲停下手里的事，气氛变得有些沉重。
“……我觉得他可能需要一段时间自己调整。”
我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他们家到底出什么事了？”
联想到什么，母亲的紧张神情让我的恐惧加深。
“梁靖的爸爸殉职了……”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努力去想死的概念。
死是什么？对于我来说，真的只不过是个概念，十分抽象，我能理解的是，这个人再也不会出现在身边了，对于梁靖来说又是怎样的，我根本无从而知设身处地后我的心凉了半截。我只是局外人，所作所为也仅仅是片面的。但我还是想帮助他，亦或者说帮助自己……
“妈，帮我做份便当……”
“嗯……”
母亲还是答应了，她也觉得该做点什么吧……
步伐变得迟缓。
我在面对他们一家时该用怎样的表情……？
在敲门前我迟疑了。
但梁靖家的门在我手指微触到时就打开了。门……没上锁……
梁靖的母亲，曾经朴实的、拥有一头十分美丽长发的漂亮女人斜靠在沙发上，双眼无神地盯着地面，她甚至没有发现我的到来。
厨房的水池里遍布着没有洗的碗筷，地上有了浅浅的灰尘……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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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如同不断行驶的列车，身旁有人下车时，仿佛是幻觉，亦或者是一个不切实际的梦，总是让人难以接受。生物都是卑鄙的，尤其是人。车厢还残留着他存在时的气息，脑海还残留着他存在时的笑容，甚至连他坐的位置上的温度还没有散去。
但是，他确确实实下了车，去向何方谁也不知道，走的十分潇洒。房价是否会上涨这种事情也轮不到他操心了，孩子的学习也不必担心了，也真是潇洒。他这样走了，留给熟识的人的只有伤痛，我只知道这一点。尽管如此，他依旧选择不负责任的离开。逞强带来后果他想过吗……？
为了一网打尽拐卖儿童的集团，梁叔一组人几乎整整两天没有休息。计划也十分顺利的施行了，收网的时候竟然还有漏网之鱼，这也是梁叔在搜查的时候才发现的。梁叔被他用一个孩子的性命威胁，蹲身放枪的刹那，梁叔的胸口就被刀子捅了进去，当场毙命。漏网之鱼也被赶来的警察用枪击毙。
被梁叔救下的孩子很快就被父母找到了，而他们也准备了一笔厚礼给准备答谢梁靖一家。但是，这是或许是对一个死者最大的侮辱。梁靖的母亲看着一摞厚厚的红色和递来的锦旗，轻蔑笑了笑。
“不管多少钱还是多少荣誉，如果你们能用这些把那个混蛋换回来，那这些就全给你们好了。”
那对父母和梁叔的同伴每天中午都会来道歉，到后面，梁靖的母亲连搭理也不想搭理。
……我，真是个愚蠢麻木的人。什么都不知道却随意地给别人下定义、随意地指责他人……连对于死的恐惧都未曾品尝过就大放厥词……因为没有发生在自己和自己的亲人身上所以就可以如此风轻云淡……
蹲下身轻轻摇着梁靖母亲的肩。
“阿姨，请振作一点。”
我又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呢……不……这句话本身就毫无意义……
梁靖的母亲并没有回答我，而是看向早已打开的门，她推开我朝门口走去，这一推没有任何力气。
朝门外看了许久，她深陷的眼中包含的期待全部消失殆尽了。
“哈，真好啊，自己做了英雄，我们也是英雄的家人了呢。但是，你要梁靖怎么办呢！平时就没有回来几次，你知道梁靖等了你多久么，你知道梁靖喜欢什么吗，你知道他期待什么吗……你算什么英雄……你只是个连自己儿子都不了解的混蛋而已啊……你……想让我一个人用多少年抚慰你给这个家带来的创伤呢……”
那个女人长长的叹了口气，面对那张绝望的脸，平时教给我的那些名言警句和词汇都是垃圾，在现实面前，所有的词汇都苍白无力。
“呐……谁能告诉我该怎么办呢……”
我的母亲不知何时进了门，拍拍我的肩膀。
“接下来是女人之间的对话了。你去找梁靖吧。”
我慌张地冷哼了一声。
“我又没有必要去找他。”
“有人说经常在护城河边看到他。”
我夺门而出。
“为什么是我啊……！”
抹去脸颊的汗，该死秋老虎还没有过去吗！护城河护城河！这货不会一直筹划着跳河吧！？脚下的速度加快许多，不禁吐槽了。为什么这么远啊！
等到离护城河沿岸的草坪只差几步时，我已经喘不过气了，刚踏上草地脚下就是一滑。
“呜哇！！！”
滑去的途中看到梁靖一脸诧异地看向我，尽管后知后觉地赶上来拉住了我，但是迟了一步，惯性让我们两个突破没有围栏的护城河，掉进了水里。
“唔！！！”
在水里漂浮着的我们不约而同叹了口气。
我冷不防打了个喷嚏。
“呜哇！！！冰死了！！！”
“别喊了，耳膜都快破了……先从那边的过道上去吧，这样泡着也不是办法。”
我白了他一眼，你以为我想啊，貌似也就只有对你这个傻货我才会爆粗吧。
梁靖拉着我的手，也许是因为我的原因，游得并不算快，爬上岸后我躺在草地上抱着身子大口喘着气，冷死我了。
“……谢谢你过来找我。”
“知道的话……”
“但我不想回去。”
“哈？你是白痴吗？”
才发现，梁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招牌式的笑容，安静的样子有点不像他。
“哦……之前说过要告诉你不能改变的原因吧？听完了就回去吧。”
“别傻了，不愿意说就别说，又不是强求你说。”
“如果是苏平的话，我是很愿意倾诉。”
我快速向后挪着身子。
“白痴吗你，忽然胡说些什么啊！”
梁靖用树枝在地上划着。
“那时候我想，只要我犯错了父亲就会回来吧，逃学欺负同学这些是做不到的，幸亏自己成绩差，结果父亲也真的因此回来了。但是他没回来的时候啊，我，很寂寞……”
我愕然不语，这么简单的道理我应该早就想到的……
“寂寞的时候也不能哭吧，所以就选择了笑，这样果然是最有效的，父亲可以继续在外面没有顾及的做任务，母亲也可以少一些对我的担心……果然，带着面具的人……”
我站起身。
“你以为我是自发帮你的？你真的以为你的父亲毫无顾忌？他多少次连夜回来到我们家询问你的情况你知道吗？带上面具很酷吗？自以为带上面具欺骗了周围所有人的感觉很骄傲吧？你以为你母亲对你的担心就真的减少了？你个混蛋到底知道什么啊！”
梁靖把我压在身下，双手按住我的双臂，泪珠大滴大滴的掉落到我的脸上，生疼地砸着我，我的泪水也随之流了下来。
“我都知道啊！可我……没办法啊……”
一段时间，我们除了流泪什么话都没了。
他放开我，盘腿坐着，和我一样不住地流泪。
“早点这样不就好了，看你整天笑嘻嘻的样子就觉得假……”
他笑了笑，笑容不再是虚伪的。
“回去吧。”
“嗯……”
那天的夕阳如同血一样染红了一方，只有血的祭奠，雏凤才能真正成长吗……？这未免太残酷了……
“苏平……”
“什么？”
“我发现自己挺在意你的。”
我摆摆手。
“懂得懂得。能像我这样给你补课、你出事还找你的好人怎么可能不在意。”
梁靖摸摸下巴。
“我说的是男女关系上的。你怎么看我呢？”
我点点头，随即远离了他，脸红的和此刻夕阳一样。
“哈……！？忽然间又搞什么啊……？我我我该怎么说……！？”
“我只是把自己的心意告诉给你。没有让你答复。”
“嘁……给我点时间考虑一下。”
“诶……？”
完了，我在说什么啊……
凌晨，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头疼得厉害，体温表一测已经39.2了，被送去医院的时候我已经沉沉睡了过去。
梦里梁靖这个白痴竟然出现了，他邪魅地笑着。
“这是恋爱的温度。”
我一拳打飞了这家伙。
“去死吧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