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最后关头你却失了手,对于异狩人来说这还真是丢人呢,格兰先生。”

“没有死便是万幸。”我面不改色说着。“因为这样的失手而送命的异狩人太多了,而我只是运气比较好。”

“还趁机帮一切的源头‘摩卡·米莉娜’解除了封印,不然就死定了。你是之前做过好事吗,格兰先生?”

“恐怕没有。”

“我就知道,继续说,之后你们是怎么从那个城市里逃出来的?”

“说是‘逃’不恰当,最后也还是经由正当手段离开那座城市,这根本不能算是‘逃’。”

“是吗?当时你真的没有大闹当地警局一通?”

“......那并不是我的错,不,当初的我并不明白这点,而真正当我意识到的时候,一切都已发生。”

“超能力的失控,是吗?”

“我或许该早点注意到这点,尤其是在那一开始的时候。”

残影。

好多身着黑色衣装的高个子家伙抓住了什么人,那道雪白的身影在拼命挣扎,我尽力试图让自己看清那朦胧的一切究竟是什么,但一道漆黑的影子挡在了我的眼前,并且盯着我,对,即便我看不见,我也能感觉出来,他在盯着我。

我知道那不是残影,那是我的视觉,那是双眼捕捉到的现实,只是似乎有好几层“模糊”的滤镜挡在双目前,让我看不清眼前的任何东西。

“怎么处置他们,长官?”

“丢给警察去解决,把这两个超能力者带走。”

两个......超能力者?

“遵命。”

视野再一次被漆黑的身影完全填满,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仿佛不属于我,在这一小段时间里,在我视野一片漆黑的这段时间中,甚至连感觉都没有,我只能任由地心引力带给我大脑眩晕的感觉,却无法搞清自己所处的地方。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大概也是在面对超能力者的时候,是吗?不,那是父亲,教会了我如何活下去的父亲,是他教会了我不再害怕,不再畏惧超能力者,是他教会了我如何打倒他们,是他教会了我如何去......

“这份能力不应用来毁灭什么东西,懂吗,我的孩子!这份能力是用来保护某物而存在的!”

他向我咆哮。

“你必须想办法控制它!找到你的理由,掌控它!”

他向我发泄。

“如果你不能找到控制它的理由,那我就不得不杀了你,儿子!”

他向我......责骂?

“......回答我,格兰·沃森!你这该死的异狩人!”

拍响桌子的鸣声把我拉回了现实。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肖队长他昏迷不醒?把你知道的都赶紧告诉我!”

“......发生?”

怒气腾腾的便服警察,没错,他就是跟在那名“案件负责人”身后的两个跟班之一,现在他的双目死死地盯着我不放,怒火使他握紧了双拳,却不知什么囚禁了他的双臂无法向我挥舞。我敢肯定他现在想揍我,但他不能这么做。

“你在说十字路口遭遇的那个超能力者吗......”

“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事?!”

“啊啊......”

他在朝我咆哮,和父亲一样,不,他和父亲不一样。

我的双手被手铐锁在了桌上,我的武器不见了,除了内衬鳞甲与防护层的衣服还在之外,腰带上的便携袋空荡荡的,我的巨剑和黑色箱子都不见了,浑身的武装几乎都被卸下,只有衣服还保留在身上。

“抱歉,我的头很痛,我可能暂时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

“快想!肖队长现在昏迷不醒,连医生都不知道原因是什么!要是你知道任何事情就赶紧给我想起来!”

“连医生都?啊......”

宛若有什么东西在撕扯着我的脑壳,我下意识低下了头,但这股头疼欲裂的感觉却让我睁不开眼,我的耳朵开始响起嗡嗡的耳鸣声,模糊的视野甚至连近在咫尺的双手都看不清......但却能感觉到,远处有着什么东西在牵引着我,如果我想摆脱这个状态,我必须去那里一探究竟。

“啊!”

那名白发少女的记忆一点点在脑内复苏,我想起了她,但就在我记忆中的自己与她对上视线的时候,一股急促地冲动袭向了全身。

“喂!异狩人?你怎么了?喂!”

“不......不是现在,不......”

我能感觉到身体里的血液在沸腾,它们紊乱了,即便我的身体还在运转,但血液里那股躁动不安的力量开始渐渐支配我身体的控制权,自言自语的话并没有抑制浑身上下传来的冲动,甚至还激化了它。

那个时候,那个拼命鱼死网破的超能力者怎么样了?白发少女究竟是谁?她......等等,为什么我还活着?

她是从那个箱子里出来的吗?!

“那两个......那两个超能力者呢?!”

“超能力者?武警部队的人把她们带走了,但只有一个啊?!”

我想起来了,那名白发少女确实是从那个黑色箱子里走出来的,先不管保密协议条款,就算看到了目标的真面目我也必须将其回收,毋庸置疑,我必须要找到那个白发少女。

“白发的,有没有一个白发的超能力者?”

“白发......现在是我们在问你,先别管那个超能力者!”

记忆中的对话告诉了我这件事绝对有蹊跷,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必须从这里脱身然后拿回我的武器,动身前往她被关押的地方......靠着血液里的这股冲动的源头来判别。

“如果你不告诉我她的去向,那我恐怕也帮不了你。”

“什么意思?!队长他还有救吗?!”

“告诉我那个超能力者在哪里......我需要判别她是什么超能力者,这样才能制定治好你们队长的方案。”

他那只是普通的昏迷,掺杂了一点超能力残留的不明粒子影响,导致任何用来检测的金属仪器,包括听诊器在内,都会被阻断而失灵。但至于这个现象的原因,到目前为止,也没有任何人搞清究竟是怎么回事——只不过这些事对于普通人来说,或许连都不会关注。

“......但她在武警手里,我们现在也没法要求他们移交超能力者,这不现实!”

“那你最好带我去看看你们队长。”

“为什么?”他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我。“可别忘了,你现在处于我们的拘留下!”

“如果因此害死了你们的队长......那你自己负责。”

“什......”

我感觉自己快压制不住身体里的冲动了,“压制的时间越长,你的处境便就越危险。”父亲的话让我面对这股来自身体内部的骚动一直咬牙坚挺,但不知怎的,现在的活跃程度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活跃数倍,数十倍,数百倍......仿佛一个人在与几千万个血细胞战斗。“快下决定。”我催促他。

“妈的......你走前边,我指路!”

和我预想中的几乎一样,几秒种后,他还是向眼下的现实妥协,一脸不情愿地站起身来并解开我的手铐。他抽出手枪并顶在我的身后,一只手用力推着我离开了审讯室。

两名手持霰弹枪的警察一前一后站在旁边,我有些吃惊,为了确保我不会逃跑,他们竟然有这样的押送规格,然而......

我所忌讳的并不是这些“武器”,而是审讯室里肯定会有,但我却无法判断在何处的“摄像头”。

“你最好有办法,异狩人,不然你这几天就在拘留所里待着吧!”

“......”

我必须完成这个任务吗?不,我完全没必要,这个任务现如今已经是累赘,我倒不如就此脱身,就这样与此事摆脱瓜葛,对我来说损失地只有微小的名声与任务完成的报酬,但对以后的日子来说,这个选择是最正确的。

现在就此脱身,不再干涉这件越来越复杂的事情,我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着。

“喂!跟你说话呢!”

“......我没打算跟你说。”

但我还是克制不住自己内心的这股冲动,这股强烈吸引着我的野性本能,引领着我走向必然结果的沸腾血液,它现在不仅仅折磨着我的大脑,更折磨着我的身体,甚至想撕开这弱小的躯壳并重归自由。

我必须搞清楚这是为何。

“什......你这混蛋!”

那感觉,就像野兽重归山林。

指尖喷涌而出的血刺凝固成型,一根细小的刺针猛地飞向了摆在明面上的摄像头设备。

“啪嚓!”

在确认摄像头发出了电路损毁的声响时,我的目标便已不再局限于眼下囚禁着双手的手铐,而是瞄准了在场的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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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你第一次亲自体验到‘超能力失控’的感觉?”

“没错,我从未感受到过体内寄宿着超能力的血液如此躁动不安,但或许是因为我平日里在尽力抑制者这种事的发生,所以在他失去控制时特别明显,这也让我更快的从失控中清醒过来。”

“这是个挺有意思的部分,虽然我很想现在就做一下血液分析......没关系,我就在这里做,你介意吗?”

“当然不。”

“那就继续说吧,之后你们是怎么逃离那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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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滴滴!滴滴滴!”

繁星点点的昏黑夜幕下,驾驶着警车狂奔于“灯光隧道”中的我却无可奈何地面对电话的侵袭。

电话声响了不下十遍,竭尽全力在驾驶车子的同时与体内混乱不堪的超能力作斗争,这搞得我心力交瘁,以至于它响了十几遍后我才终于在红绿灯前停下的间歇捡起手机,努力看清来电提示上的名字——“双子无名”。

这可不是个应该忽略的电话。

“喂......这种时候打电话来?”

仅仅是“释放出来”的超能力并未得到满足——从警局里释放的超能力仅仅只是用在了肉体搏斗的拳击与脚踢上,在体内涌现的混乱局面仅仅是得到一丝“舒缓”的余地,以便于支撑我在驾驶车子前往目标地的路上不出差错。

但我能坚持多久呢?我能在那之前赶到吗?

不管怎样,在我体内的这股混乱彻底失去控制之前,我必须搞清那个时候究竟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即便这已经和本来任务无关。

“我想格兰你差不多也快需要我们帮你一把了,所以就给你打了电话,和预料中一样忙到没法接电话呢。”

“说正事。”

电话那一头的声音却一如既往地欢快,这让我感觉不太舒服,即便我知道她若是没事也绝不会打来电话那么多次。

“......呐,格兰,代号为‘玫瑰花蕊’的事你听过吗?”

“玫瑰花蕊......是名为‘玫瑰花瓣’车队押送的目标吗?”

“没错,就是这个,看来格兰你知道的还不少呢。”

已经顾不得注意谈吐中的伪装了,我咬牙伏在车子的方向盘上,一边等待着绿灯响起,一边慌忙的寻找着腰包里剩余的镇定剂。

“因为这个代号‘玫瑰花蕊’的运送目标很奇怪哦,我尽全力把中央档案库翻了个底朝天,但还是没找到任何有关目标的照片,就连文字描述都不存在,仿佛只有‘玫瑰花蕊’这个代号而已。”

“......所以?”

“我顺着文件里提到过的转移起始日期与起始地点去找了一下,结果发现原地点根本连要‘转移’的目标都没有,反倒是相隔一天内在起点外七十公里的监狱里发现有一名犯人,未经任何记录与签署便转移了一名‘高危险目标’犯人。”

“高危险目标?超能力者?”

“很不幸,确实是超能力者。不过有趣的不在这里哦,格兰。你来猜猜看这个家伙原来的身份?给你一点提示,她的地位非常高!”

红绿灯还剩半分钟的时间,我的右手一刻不停地收拾着副驾驶座上镇定剂空瓶与注射器。

这个节骨眼上却跟我玩猜谜游戏,但恐怕我就算想去猜也没有精力,光是忍着身体浑身压抑着超能力的疼痛感便已经是极限,注射进去的镇静剂也没有立刻见效,我实在抽不开身去回应她的猜谜游戏。

“抱歉,你还是直接......告诉我结果吧,我也有点忙。”

“诶?格兰你没事吗? 你听起来不是很好的样子,听说今天那场战斗你受了不小的伤。”

“出问题的恐怕不止伤口......继续说。”

方向盘确确实实被双手握住,我踩下油门,随着红绿灯的变换立即攀升到市区内通行的极限速度。

“哈啊.......接下来的所有话我都没有说过。”

“明白。”

听上去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明摆着的。

“被转移的3351-09号犯人所有资料都在押送开始前便被抹掉了,所幸有个异狩人就在那间监狱附近,我拜托他找到了未被及时销毁的纸质档案,发现这名犯人的入狱时间和罪名都找不到国内对应的人。”

“外国人?”

“再加上超能力者?我还真就找着了一个符合所有描述的外国人......英格兰皇室的第三皇女,摩卡·米莉娜。”

“等等,你刚刚说是皇室?英格兰皇室......你确定吗?”

我一时间甚至把刹车踩到了底。

“我倒也希望是我找错了......但符合这个描述与时间段的人只有这一个,而且我还找到了用假名填写的航班数据,如果真的是的话......不,有足够的证据表明她甚至只是王位政斗的牺牲品,非法收押的这件事或许是某种用来保护她的措施也说不定。”

“或许这是会演变成外交危机的重要事项。你确定吗?兴许她只是个从其他地方被抓来的超能力者.....”

“稍等一下,我这就把她一年前的照片发给你......天哪,她好漂亮......”

车子后方传来了不满的喇叭声,我打开警笛开关取下手机,摇摇脑袋后将视线移向了手机屏幕的方向......

“......坏了。”

我很清楚的记得那名白发少女的事——她从黑箱子里走出,并且抬起手来接住了那坠地的太阳,一点也不剩的将人类无法触及的烈焰尽数吸收殆尽,并且抽出了一把黑色的长剑,轻轻一挥便刺穿了她身前“奔跑者”的胸膛。

带着她最后临死前绝望的眼神注视着,让人不禁瞠目结舌的雪白长发。

那股印象实在是太过美丽,她白皙的肌肤与精致的五官再配上宛若白雪般的长发,兴许她是我所见过的所有“超能力者”里唯一一个能让我印象如此深刻的人......即便现在视野有些模糊不清,我依旧能感觉到那令人窒息的美丽。

“真的是她吗?!”

“没有错,我亲眼见过。”

“怎么会......这下糟了......”

巨额的赏金任务,武装押运的队伍,全城戒严的威胁性,现在,我所奔向的目标又变成了会引发外交危机的“英格兰皇室成员”。

“该死......”

“格兰!不论你之前究竟带着什么任务在身,绝对不要再涉及这件事了!这不是你能......”

整件事情越发扑朔迷离。

我挂掉了电话,忍耐着体内疼痛欲裂的撕裂感,完全把交通法规抛在脑后,迅速将奔向目标的油门踩到了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