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往会议室的路上,英格尔夫点燃了一支烟。

这只是一时兴起。

那不是什么特定的品牌,只是一只普通的劣质香烟,他说不上来是什么牌子,包装盒上面印着一个意义不明的单词,可能是源于某个拉丁字母为基础的死语。但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他只是单纯喜欢在禁烟的地方点烟而已,甚至都不一定要抽。

违反规则,一是对他能力的肯定,二来也是他地位的象征。

在回到新米兰之前,他本以为自己能够得到一场凯旋式,但结果只得到了领导的兴师问罪,他带着损失了十分之一的维京人(大部分是他自己干掉)靠近新米兰的近海时,从督政府的无线电就拍了过来,而且是急切的用未经加密的通路。想来,上面的那三个大人物已经气急败坏了吧。

虽然惹恼上面的人姑且也算是他小小的兴趣之一,不过这一次,他还真的不知道上面的人为什么会这么生气。因此他饶有兴趣地接受了督委会的指责,准备有生以来第一次去体验一下来自督委会的臭骂。这可并不夸张,在这之前,只要上级说的话稍稍有些不和他的心意,他就会立刻切断通话,然后再连接,再切断,直到名义上在他上面的人稍稍冷静一些,能够心平气和地和他对话,才愿意继续对话。

当然,如果他判断对话没有什么意义的话,他也会直接提前终止对话,这不仅仅是实力派的特权,更是对他长达10年的卧底生涯的奖赏。

他是被莫世心养大的,但从来没有被喂熟。

 

烟雾从男人纤细好看的指尖升起,在夜晚安静无人的走廊里缓缓飘散。

他感觉到一丝惬意,联想到接下来要去领导那找的乐子,他觉得今天又能过得很充实了。

就在这时,立在他手里的火星被掐灭了,对方用手指头用力地捏住了烟头,好似要将那根细细的劣质烟弄成碎屑方才罢休。

“总部的走廊里是禁止吸烟的。”

灭烟的人说道,他的声音十分低沉,但并不是富有磁性的那种,仅仅是用无感情的声线叙述事实。

GST里的实力派人物并不是只有英格尔夫一个人。

有英格尔夫这样随心所欲的人,自然也有墨守成规的人,比如说现在站在他眼前的这个年轻的男人,就是其中之一。

“我这不还没抽吗?”

英格尔夫脸上维持着轻浮而虚假的笑容。

“你端着枪走进禁猎区,会怎么辩解自己的行为?”对方严肃回应说。“而且这里可装了烟雾警报器和消防喷头,你知道现在还有多少地方的人喝不上干净的自来水吗?”

“三亿三千万,有三亿三千万的人喝不上干净的自来水,茨温利阁下。”

茨温利是GST新任的安保队长,自从莫世心为首的派系离开集团后,他接替唐仁,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新任的安保队长。说来也是一种缘分,他的父亲老茨温利则是唐仁之前的安保队长,也就是那个为冰岛惨案背黑锅的男人。

当世界大部分的土地被淹没的时候,有很多的国家永远消失在了地图上,与其一同消失的,还有他们的语言和文化,茨温利的民族是很幸运的留存下来的那一部分,因为他们的祖国很有一部分是海拔偏高的山脉。在古时常被认为是恶劣的环境,没想到却在这个时候救了他们一命。

“既然知道,那么你最好就不要反反复复地重复错误。”

就和他的祖先一样,茨温利是一个有些一板一眼的人。

至少在随性惯了的英格尔夫的眼里,他是个令人颇感兴趣的男人,不知变通到有趣的程度。

看,即使是今天,茨温利也还是穿着那套傻兮兮的警用装束——即使是逛街的时候也总穿着这身;而他的发型,就英格尔夫看来,已经有四年没有过变化了,一直是那不带一点刘海的寸头。

“听说这次你惹了大麻烦?”茨温利问道,“甚至惊动了三王议会。”

“一点小事而已,不需要这么夸张。”

“小事?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

“不知道,可能是做了工作吧。”英格尔夫垂下了眼睛,精致的睫毛下闪烁着蓝色的光。

茨温利严肃地看着他,开始一一说明对方的错误:“你擅自进攻永恒亡灵的总部,并且在兵力严重不足的情况下攻克这座堡垒……”

“那你不该夸奖我吗?用我手下这么点人就拔掉了恐怖分子的基地。”

“打断人说话是不礼貌的,请听我说完。”即使是被打断,茨温利并未表现出生气或恼怒地神情,在指出对方不当的行为后,他继续说,“当前进攻永恒亡灵这不在我们的计划之内,有可能会引来非常大的麻烦,而且这次行动的结果非常奇怪,你要知道我们之前进行过很多次的侦查和小规模的试探,都没有什么效果。”

“所以你的意思是,永恒亡灵的主力军原本就不在那座山里,或者说,他们已经做好了出逃的准备?茨温利阁下,我觉得督委会是不是出现了叛徒?”他挑了挑眉,表现出一副十分刻意的吃惊模样。

“英格尔夫,希望你能负责任的说话,这次行动本来就是你自作主张,没有经过任何人的同意,况且你没有抓到任何人,莫忧的问题你根本没有处理。”

“那种小女孩的话,随时都可以处理掉啊,你是怕唐总管反水啊?他已经感染了分解症,时日不多了,很好解决。”英格尔夫平静地回答。

“这不是能不能解决的问题!”茨温利将声音提高了几分,“而是你根本没有经过许可的问题!”

“这有什么问题吗?他既然接受了这个任务,自然也该应该下得了手,大义灭亲的事情,多好啊,杀人还能得双份的名利,换我来的话……”

“……如果你继续进行这样的发言,我可能会对动怒,我没有开玩笑。”

“你不是说别人说话的时候打断别人不礼貌吗?你怎么就在打断我了?”

“因为你的话过于冒犯了!!”

茨温利突然怒吼了起来。

能看见他的脸因为血气上涌而以肉眼可见的模样变红。茨温利这家伙虽然表面上感情淡薄,但是实际上却是个颇有些单纯的人,只要找对了方式,很容易就能激怒他。当然,茨温利这个人并不傻,即使遭到了激怒,他也总能很快就反应过来,然后冷静下来,不会轻易的就失态。因此在吼过之后,他很快调整好了呼吸,将脑子里的干扰思考的东西都抛了开来。

“抱歉。”

“没关系。”英格尔夫摆了摆手。

“我希望你能好好的反思一下,并且,你不用暗示什么,当年的冰岛事故已经有了定论,父辈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茨温利大步离开了。

真可惜,英格尔夫想着。

他本来还想再激怒一下茨温利的,也许他刚才就该乘着茨温利调整心态的那会儿乘胜追击。茨温利这个人,对于‘大义灭亲’这个词很敏感。只要再旁敲侧击的稍微提一提当年在北海发生的事情,说不定他就会动手了。反正这里有监控摄像头,如果茨温利先动手,自己也能站在受害者的高地。

英格尔夫看着茨温利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处,将被掐灭的烟头扔进了垃圾桶。

差不多该去会一会亲爱的上司了,这样想着,他走向了与茨温利相反的方向。

没走出几步,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忘了一件事。

他忘了问茨温利,上次送他的那盒腌羊睾丸味道怎么样了,这可是冰岛的特色菜呢。

 

英格尔夫上一次来到这个房间,好像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了。

他还依稀记得,这个房间是他所设计的,在世心妈妈还在GST的时候,她给还是孩子的他们布置的作业,而最优秀的就是他的设计了。作为奖励,它被造了出来,而他也只是到这里面来玩过一次。

为了最大程度地增加人的精神压迫力,他把这整个房间都设计的极简。墙面选用了粉红色,他研究过,粉色会提升人的焦虑与躁郁的倾向,以便更轻松的攻陷他们的心理防线。在过去,有些监狱在内部大量的使用粉红色,什么都是粉红色,希望以此降低犯人的攻击性,但结果却适得其反。

这个房间里没有什么多余的家具,只有一张凳子,还有一面长长的桌子,这个长长的桌子是为了让受审者尽量的离审问者远,在这样压迫性的氛围下,距离感反而可以制造更多的压迫感。虽然这个设计很多时候都没有能用上。

因为大部分时候,这个房间里的审问都交由一台名为‘雅各’的电脑,这台电脑大部分时候都用一条机械臂托着的摄像头在房间里到处乱窜,实在是浪费了桌子的作用。

不过,这一次,这倒是用上了。

当英格尔夫坐在那张故意设计的让人坐的难受的板凳上时,他就注意到了,这次审问他的不是‘雅各’,而是人。

三个人,坐在一块分割房间的毛玻璃后面,只能看见他们的影子。

这块毛玻璃,也是英格尔夫设计的,目的同样是为了故弄玄虚地增加压迫感。因为平常都是由电脑审讯,因此这块玻璃大部分的时候都是被收起来的。与毛玻璃配合的还有一组镶嵌在毛玻璃后面的地板,墙壁,天花板上的小灯光,透过操控这些灯光可以控制影子的大小,在精神压迫十足的情况下,适当的变化光影的状态,可以让受审者产生一种低度的幻觉。

“英格尔夫。”

就在他想着的时候,毛玻璃的后面传来了英格尔夫熟悉的声音。

那不就是天天在传讯器后面对他发号施令的领导们吗?看来,还真是那三个故弄玄虚的家伙来亲自审问他了。

“我犯了什么错?”

不打算被动,因此在他们发难之前,他就先发制人了。

“你未经授权地攻击了永恒亡灵已被确认的驻地。”

一个声音回答。

“而且未经授权地失败了。”

另一个声音补充。

“怎么能说是失败了呢?我可是确实的拆掉了他们的城堡哦,打碎了他们的组织,至少在五年之内,这些恐怖份子都不能再对GST产生什么威胁了,你们把我的努力说成是失败,让尽忠职守的我很心寒……”

英格尔夫说着,似乎有些懊恼地搓了搓手,露出了些许不安的表情。

“啊,还是说,我的行为打乱了督委会内部政治平衡,给现行的官僚体系造成了什么麻烦?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确实应该道歉,我还年轻,太浅滤了。”

话音刚落,从毛玻璃的后面,传来了异口同声的三声叹息。

“你还真是会耍嘴皮子啊,你确实失败了,对于永恒亡灵这样的恐怖组织来说,如果不把他们彻底消灭,只会春风吹又生。”

“而且,考虑到分解症的传染性,把他们打散根本不是一个好的决定,如果他们混入了像新米兰这样人口稠密的地方,并且开始传染分解症,会对我们的行政带来巨大压力。”

“我们为了能够彻底的拔除永恒亡灵的恐怖份子,已经进行了接近五年的计划,我们的内线也一直在给我们提供情报,从他的失联来看,大概是被你的人给干掉了。”

“噢,这可乌龙了。”

英格尔夫耸了耸肩。

其实他是知道有个内线的,只不过想到没有其他友军,所以他直接给维京人设置的无差别攻击。

“现在,我们必须要重新探寻这些恐怖份子的基地了。”

“还必须要重新去安排内线提供情报。”

“我们又要重新等待一个五年了,这对我们的大计划而言,很有问题。”

就这样?就这么点可笑的理由?

不,一定不是这样的,英格尔夫的直觉告诉他。这个理由太牵强了,而且分解症并不会传染,虽然GST对外宣称分解症会传染,但是实际上不会,这点基本上所有人都知道。

一定还有什么更深的原因。

他打算把这个原因给挖出来。

“可是,我知道的这五年时间,你们好像对于永恒亡灵并没有什么进攻的倾向呢?就好像你们根本一点都不打算根除永恒亡灵。”

英格尔夫试探性地问道。

“这五年时间,我注意到督委会大部分的尽力和时间都放在了治安控制,思想宣传上……明明因为GST的成就,我们对于资源早就已经不是那么捉襟见肘了,为什么还要这样加班加点的实行十六小时工作制?某些行业,如科研方面甚至是无最高工作时间规定。”

英格尔夫当然知道为什么,这是资本主义的共性,不是吗?只要还有剩余价值就要继续压榨。对外宣称资源不足也只不过是为了让人们心甘情愿的承受这种高压的状态而已。

但他要看看这三人要怎么回答,然后根据他们的态度来套他们的话。

这些家伙肯定是知道他的秉性的,也是知道他现在这种义薄云天的姿态也就是装装样子。如果他们说实话,他就继续装好人指责他们。如果他们呵斥他,他就反过来拆穿他们,然后用一个臆造的理由逼迫他们说出让他们对这次突袭这么敏感的原因。

但是,情况好像有点不对。

听了英格尔夫的话,毛玻璃的背后,并没有给出清晰的回答。

三颗脑袋聚在一起,交头接耳,好像是在互相讨论些着什么,而且声音越来越大,甚至有失控的倾向,就算他们压低了声音,英格尔夫也还是能听见些破碎的只言片语。

就在他们的争吵声越来越大的时候。

“行了。”

有什么东西打断了他们。

那时从天花板传出来的声音,那是传声器发出的声音没有一点感情。

一瞬间,毛玻璃后面的三个人就停下了动作。

伴随着持续不断的机械声音,一颗如同头颅一般的摄像头缓缓地从打开的天花板上落了下来,用一只机械臂托着。

“接下来,就让我来和他谈谈吧。”

三个身影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摄像头缓缓转向了房间里这个褐发的男人,他脸上的轻浮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认真——不是之前那种刻意展现出的虚假诚恳,而且是全身心认真的姿态。

“英格尔夫。”

听到传声器中响起了他的名字,英格尔夫微微低下了头,似乎是希望以此表现出应有的敬意。

“这件事,确实是你没有做好。”

并非是做错了,而是没有做好。听到雅各的判定,这个高傲优雅的男人竟露出了有些泄气的神情,像是面对老师指责的孩子一般,若是让莫晓瞧见他这副模样,定会嘲弄他一番。

“抱歉。”

“还有机会,我相信下次你可以做得更好。”伴随着轻微的机械音,雅各用着无感情的声音说道。“既然已经过去便不用再提,你我好久不见,趁此机会,不如来聊聊天。”

平静而干瘪的声音代表着它身为人工智能的身份,但内容却并非如此。

英格尔夫没有回答,雅各红色的眼睛——或者说是摄像头转了转,接着说道:“你最近……想家了吗?”

房间陷入了沉默,褐发男人在长时间的安静后,终于抬起头:“都快忘了,您为何又提起。他们卖了我,卖给了教授。”

“你知道的,那并不是事实,他们依然是爱你的……”

“可那又有什么用,他们都被莫世心杀掉了!”英格尔夫蓝宝石一样好看的眼睛此时流露出平时里少见的哀伤,“我能怎么办,我只能毁掉她在乎的东西,让她也体会我的痛苦!”

房间里只剩下机械臂缓慢移动着的声音,更加凸显出先前怒吼的存在感。

英格尔夫逐渐平静了下来,他低声开口道:“……抱歉,打断了您的话。”

雅各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随着机械臂缓缓来到了英格尔夫的面前,红色的眼睛注视这个男人,或许是想安慰他,又或许是想批评他,最终却什么都没说。

传声器中再次响起了那平静无感情的声线:“爱,可以穿越生死的界限。英格尔夫,当你还是一个人类的时候,你便不应当放弃你人性当中的爱。”

说罢,长长的机械臂再次发出了咔嚓咔嚓的声音,雅各再次回到了天花板之中,仿佛从未出现在这个房间过。

额前的头发垂了下来,遮住了英格尔夫那迷人的眼睛,让人看不清他的情绪。

房间再一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新米兰的夜风不冷,反而是炽热的。

在新米兰的夜晚,工厂的熔炉就和白天一样熊熊燃烧着。风儿从熔炉上经过,然后变成了熏风,沾染上工业的热气。茨温利驾驶着他忠诚的坐骑,静静的感受着带着热量吹拂到他脸上的熏风,那其中甚至夹杂着些许的铁味。

新米兰是一座高精尖的城市。

也是GST的首都,但是这里确实是世界上最拥挤的地方。这里有着最高的人口密度,最复杂的交通,最狭隘的马路。所幸,茨温利的坐骑是目前世界上最先进的光浮摩托的。在新米兰这样的城市中,不使用光浮车辆公共交通几乎无法运作。普通的车辆在这里跑不了两里就一定会撞车。

只不过这样造成的光污染也非常严重。在十几年前,光浮载具还没普及的时候,人们顶多只是用肉眼看不见星星,而现在,即使是用光学望远镜,人们也看不见多少星空了。

人们在放弃星空。

人们以一种可以被明显感受到进度在放弃前往星空的梦想。

在茨温利小时候,他的父亲说过一个追寻天空的傻瓜的故事。有一个傻瓜为了到天上去触摸星星,于是僭越的爬到了王宫的最高处,结果摔的粉身碎骨。而民众们因为觉得这个傻瓜很蠢,所以并没有人去理会那个傻瓜……直到那个傻瓜把王宫的房顶弄塌,砸死了很多无辜的人。

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人们总是想要往上爬,走的更高,更远,发射了大量的火箭,探测器,到太阳上去,到火星上去。

但现在,就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把人类抓住了一样,把他们拖在地球上,而且越拉越深。

这个新米兰就是例子。

游走在新米兰的高处,可以不远处被挖出来的大坑,工程灯夜以继日的闪耀着。

挖掘机将大量的泥土挖出,然后又运往海边进行填海。而挖出来的大坑将被用来建设地下街道,再盖上一块强化过的盖子,其上可以建设限重的建筑。

人们,现在在往下走了,一直往下。

也许是因为,人们已经有了这么多的光,所以不再向往恒星向地球投来的光芒了吧。

“差不多,工人们要交班了吧。”

他想到。

远远地能看见远处的工厂有两拨人群对流。那是前去上班的人潮,和前去下班的人潮。

新米兰永远不休息,在这里,所有的生产都是二十四小时加班加点的进行着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延续。

茨温利此时此刻在大街上奔驰,并不仅仅只是因为刚才和英格尔夫对话,让他心情郁闷。他也是在工作。市民们不休息,他也不会休息。而他不休息,意味着犯罪将会休息。

作为督委会的治安官员,他一刻不停地在新米兰巡逻,并且以极高的效率和铁面无私的手段著称,受到市民们的尊敬与畏惧。

他打击罪犯,逮捕翘班者,冲击游行与抗议,捣毁违禁品。不知道什么时候,人们为他冠以‘宪兵骑士’之名。

他知道,这并不是个美称,因为他所保护的只是法律,而不是市民们的安全与财产。

现在督委会的法律,在他这样严于律己的人看来也是苛刻的。

极低的生活娱乐,高强度的工作,配给制,因为过于苛刻,这个法律也只能在督委会控制力最强的新米兰以及周边实行,在其他的城市都交由自治管理。

但他并不认为这是错的。

和灾难最初的世界相比,GST手里的资源确实已经宽裕了很多。

但是并不是所有地方都和新米兰一样,在很多地方,譬如戴森湾,那里的人依旧醉生梦死,靠着虚拟现实和网络麻痹自己,他们的出产维持在勉强足够的水平。

如果,如果某一天他们遇上了不可预料的灾难,能够拯救他们的,只能是GST,和新米兰,即使他们这样,也不能放弃他们。

因为他们也是人类,而为了人类的延续,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还记得当他和父亲的最后一次对话。

那是在家里,在父亲收拾的一尘不染的房间里,父亲拉着窗帘显得房间很暗,等到中午,这个男人就会被警察带走,接受审判。

茨温利就站在门外与父亲对话

“没想到啊,兰娜最后还是选择了那个女孩。”父亲说。

“什么?父亲,我不明白你说的话,但你不是凶手。”茨温利流着眼泪说道。

“不,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凶手,只有那个女孩不是。”

“父亲,我不明白!让犯罪的人来承担自己的罪行,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世界需要她,”父亲自顾自地说道,“她一定要活下去。”

“父亲!”

“我很抱歉,孩子,也许我太自私了。现在你出去吧,我做了早餐,去把你的牛奶喝光。”

“父亲……我无法原谅她,那个叫莫世心的人。”

“孩子,我问你,如果你是我,你会在法庭上说些什么?”老茨温利叹了口气,突然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我,我,我会破口大骂!我会骂那些人都是走狗,是叛徒,是忘恩负义的小人,他们忘了父亲对他们的好,忘记了父亲是一名优秀的队长,他们见风使舵,把责任都推给了无辜的父亲!我会诅咒他们的!”小茨温利红着眼睛说道。

“说得好啊!孩子,说得好啊!”老茨温利突然站了起来,像是突然得到了答案,这让旁边的小茨温利有些摸不着头脑。

“孩子,记住了,你以后还要回到GST,回到这里。”

“我记住了,父亲。”

说完,父亲点了点头,然后关上了房间的大门,留下一旁一头雾水的小茨温利。

那是他最后一次和父亲说话。他依然记得,那一天的早餐,父亲还是做了他很不喜欢的吃的熏芦笋,而且还放的更多了些。

曾几何时,他也许理解了父亲的所作所为,并为此而尊敬父亲。但是他却永远无法原谅父亲。只有上帝知道,茨温利读懂了父亲,但父亲却没有读懂那个女孩。

因此他暗暗发誓,自己会尽可能的阻止那些“喜欢追寻天空的家伙”,无论用什么方式。

这样想着,他把油门猛地一踩,在这座城市中间,就如同飞去的一道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