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陌生的环境醒过来,如果是小孩子的话,会哭起来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是幼女丝毫不带哭腔的,从床上默默的爬下,然后打开门。

她左顾右盼,毕竟樱米的住宅的规模很大,有点超乎了她的预想。她按着走廊直走,很快却走进了杂物间的死胡同。她转了一个方向,一直沿着走廊走,最后走进了客厅。

她站在客厅的梨花吊灯的底下,看着天花板上闪亮的吊灯的水晶的光芒,直直的照射到楼梯的木质扶手上。

在客厅等了一会,没有人的迹象。于是她自己动手,开始爬楼梯。

她的动作很熟练,就好像是经常爬这样倾斜的楼梯,很快就来到了二楼。

继续打量着,拿不定注意是应该继续上搂还是返回,她保持着向上攀爬的动作,就僵持着。

好在,在这个时候,听见了楼上传来的脚步声。她站好,向上张望着。

“啊,你醒了?”

樱米披着头发,身着家居服就下楼了。

她乖巧的点点头,然后有些迫不及待的发问:“那个……斌林呢?”

“斌林……?啊,冰灵吗?”

“冰灵。”

她将手放进口袋里找了一会,掏出了手机,拨打出了号码。

有些期待的,她目不转睛的盯着樱米。

「喂,小姐?」

“嗯。昨天的那个孩子,她醒过来了。”

「好,我知道了,我马上回来,小姐。」

“那个……”樱米将余光瞄向眼神中闪烁着期待的幼女,下定决心般的对着电话那头,“关于冰灵的事情。”

「嗯,小姐?」

“之后你有见过他吗。”

「嗯……昨天倒是还见过面的,之后是指什么之后呢?」

“……没什么,如果他有来找你的话和我说一声吧。随便告诉他,那个女孩子现在在我们家里。”

「是,我知道了,小姐。」

按下代表着结束通话的按键之后,将手机塞进了口袋里。

望着樱米的脸,稍微有些兴奋的幼女的表情又一次暗淡下来。

冰灵不在。

就算是小孩子也可以清楚的意识到这一点。没有办法向她隐瞒这件事,樱米只能对着她阴沉着的表情强颜欢笑着,然后对她说。

“我们去吃早餐吧?”

 

 

早餐是特制的芝士舒芙蕾松饼,配上甜牛乳。厚芝士代替了奶油,更加适合幼女的摄入。

松饼的边缘被烤的脆松松的,散发着金黄色的光芒,在叉子的挤压下蓬松蓬松。松饼在堆叠下,在幼女面前叠成了一座小山。

有些惊讶的,幼女拿着叉子,目不转睛的盯着面前的甜食堆砌的‘城堡’。

“我小的时候,梦想就是早上起来就能够吃甜食呢。”

女仆微笑着,手捧着一小罐蜂蜜,将她端到樱米的面前。

樱米接过蜂蜜,娴熟的将瓶嘴对准,在松饼的上方,在厚芝士的乳白色上,来回拉伸画出十字的图案。

幼女目不转睛的盯着樱米的动作,看着她的动作娴熟,优雅的就像是坐在这个‘城堡’里的主人。蜂蜜粘稠粘稠的,拉着丝落在厚芝士上,回旋着,就好像是被标记过的,在特定的地方落下,每一步都显得那么的完美无缺。

得到了需要的量,樱米放下了蜂蜜的瓶子,莞尔笑着将蜂蜜递到幼女的面前。

“你也来试试看吧?”

幼女犹豫着。这里没有她认识的人,就算她犹犹豫豫徘徊不定,也找不到征求同意的对象。

最终,带着颤抖的双手,她接过了递过来的蜂蜜。对着属于她的早餐,举起了瓶子。

看着她聚精会神的样子,樱米微笑着注视着。

按照樱米的待客之道,一般来说用餐也好,她肯定会将东西先行递给客人,之后在取自己所属。

但是这个对这个幼女却不一样。

并不是对于小孩子的不尊重,而是,她一直都是低沉的表情。

眼神,已经死掉了。

对樱米来说,是那么的熟悉不过,和她离家出走的哥哥的表情一模一样。得做点什么。本能的这么想着,跑去厨房吩咐女仆,最终端出的早点。看着幼女因为蜂蜜粘稠的沾着松饼而产生的微笑。

没有白费力气,真是太好了。

只是这样纯粹的笑了起来。

对于幼女来说,吃这样的食物,或许还是第一次,也可能是年龄的限制,她只顾用力的挤着瓶子。

蜂蜜在固定的地方堆积,然后满溢,在某个特定的点爆发,倾泻下来,在盘子上流淌。好像搞砸了,这样露出了不安的表情,她低着头,双手带着颤抖的不敢看着樱米。

然后,她冰凉的双手被覆盖上。她抬起头,樱米将手放在她的手上。

“我来教你吧?”

只是这样温柔的笑着。

手被手把手的握住,然后顺着她的动作,幼女的手因此而动了起来,上下的起伏着。顺从着樱米的手施加力度,蜂蜜均匀的冲瓶口里留下,在松饼的白色上留下了好看的纹路。

“好厉害,就像是魔法一样……”

终于,从幼女的嘴中,听见了关于‘冰灵’之外的话。

她松开手,用刀叉,切下叉起一小块,送至幼女的嘴边。她听话的张开嘴,一口含下。

“好吃吗?”

“好吃,甜甜的,软软的。”

樱米看上去有些高兴的笑着。她收回手,在自己的位置上重新做好。

幼女开始专心的享用着自己面前的美食,樱米招招手,站在一旁的女仆靠近她,低下头凑近她的耳边。

“这个孩子,昨天就这样睡着了,你去准备一些热水吧。”

以第三人听不见的音量,吩咐了女仆去准备洗澡水。女仆也含着笑,点头作答,之后便走开了。

“慢慢吃,没事的。牛奶,如果喝完了还有哦。”

留下樱米和幼女两个人。樱米只是微笑着,注视着幼女将早餐全部吃完。

她吃干净食物,用袖口擦了擦嘴,然后抬起头注视着樱米。

“姐姐认识冰灵的吗?”

“嗯。有点不幸的是他的搭档呢。”

“搭档?啊,是关系很好的意思吧!”

看着她有些天真的脸,樱米只能皱着眉头笑着:“嗯,大概吧。有的时候,他也会住在这边。”

“难道说,你就是圣女吗?”

相互对视着,幼女情绪的突然转变使得樱米有些惊讶。现在的孩子都那么容易转变性格的吗。有着这样的疑问,樱米依旧是强笑着。

“要是一个人一直受苦忍耐下来的话,到最后就会引路人带着他去见到圣女,然后就会得到幸福。……具体是听爸爸说的,在北奈川流传的传说。”

突然夹杂着不情愿的表情,她摇摇头,像是为了将杂念赶出脑海。然后她抬起头继续高兴的说着:“所以,冰灵就是引路人吧?我也算是从痛苦中解脱了吗?”

突然从她嘴里,冒出的一连串不应该出现在幼小的女孩口中的宗教性意味的词语,樱米有些微愣,然后她就明白了她之前不情愿的表情产生的原因。

已经,关于她阴沉着表情的原因。

可恶,像是自己父亲那样的人,还真是遍地都是啊。

看着女仆从楼梯口走下来,樱米看着她冲自己点头,她转过视线,回到幼女的身上,微笑着问她:“那么我们去洗澡吧?”

 

将她送进浴室,把她拜托给女仆之后,樱米走下楼,正式开始享用早餐。

用刀叉小块的分隔着松饼,樱米渐渐的变得面无表情。日复一日的生活,很容易变得厌烦。

冰灵什么时候会来这里呢,明明相互是搭档,可是冰灵从来不和她一起行动。若是出了什么事情,肯定也是他一个人莽撞去解决。

他这种性格,要是和昔海组队的话,说不定会比较好呢。

稍微往这个方面想了想,带着一丝嗤笑的,樱米摇摇头打消了这个念头。如果是真的话,Karl也不可能和自己合得来。

算了吧,想什么呢。有些悲伤的垂下眼睛,她抬起手拿起盛有牛乳的杯子,微微抿了一口。

一大早就吃甜的,果然有些容易腻啊。下次在牛奶里放一些咖啡好了,可是要是那样的话,幼女就不能饮用,就单独放置吧。

这样想着,樱米感受到脑海里,有消息闪动。

连忙将咖啡杯放下,她有些紧张的盯着闪动的消息框。

那个,应该怎么点开来着。

她闭上眼睛,开始沉思。

 

 

植入芯片之后,樱米度过了很久很久的适应期,这个适应期比起常人要久的多的多。为了将芯片的使用练的炉火纯青,她每天都会进行练习。

没错,是芯片使用的练习。樱米每天早上都有在做的‘晨练’。

樱米原先,是弓箭手。这件事情是一看就能够明白的事情,毕竟家里那么大的一个弓箭场地,光是在院子外面就能够注意到。后来在她父亲的要求下,联系到了人做了芯片植入的手术。

植入的芯片,也是黑市上流通的最多的一种,普普通通没有什么特别的。不如说简单一些才好。

在某一天,跟着冰灵加入了black的樱米,面对着芯,只能小声的揉搓着衣角发问。

‘我,对于芯片的使用完全不熟练。’

‘就算是我这样的人也没问题吗。’

听着樱米这样不自信的发言,樱米莞尔的笑着,然后轻抚她的脑袋。

「嗯。当然没关系呀。因为就算是那样,你也是有可以自豪的能力存在。」

虽然樱米自己也明白,那个时候只是因为black极端的缺少人手,所以芯才会说出这样的社交辞令。但是那天的这句话,给予了樱米很大的能量。

就算不是什么天才,也没有关系。

并且为了方便她的使用,之后由muki操刀,在她的眼睛周边,植入了方便她弓箭使用的芯片。

之后的樱米,每天,每天都有在努力的练习。只是为了能够将其中的熟练性的练度,在提高一些。每天的练习的结果下,对于眼周的芯片的使用,已经很熟练了。

但是,在普通芯片的使用方面。

盯着视野范围浮动的消息提示框,樱米有些苦恼。

总之,好像是下划一下就可以划出控制面板了吧?

这样想着,有些僵硬的向下挥动着胳膊。

普通芯片的处理功能,对于樱米来说是完全用不到的功能。就以现在需要用到的通讯功能为例子。

平时,樱米会产生接触的人,也就只有照顾自己的女仆。女仆也不是芯片植入者,加上基本上都在身边,就算有事,手机就可以联系。冰灵的话,神出鬼没,只有他喝醉了找不到路了,才会打电话给樱米拜托她安排后事。

所以,就算樱米对此感受到不熟练,也无可奈何,她没有使用的对象。

不过,会变成这样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或者说,也无所谓。

就算是有些生疏,浪费了一些时间,最终樱米还是调出了控制面板。

怎么样才可以点开上面的窗口啊,手指有些犹豫的在来回搓动着。

果然还是手机方便吧?有些自暴自弃的,樱米傻笑起来。毕竟不熟练,会对一直以来使用的科技感受到依赖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吧?这样想着打算宽慰自己,最终,樱米还是敲开了对话框。

「收到了来自 Karl 的讯息。」

望着标题的提醒,樱米稍微有些发懵。

想什么呢,肯定是关于那个幼女的消息啦。觉得自己有些好笑,樱米点开讯息一看,内容果然不出她所料。上面详细着记载了幼女的身份信息还有出生地址,她的家人的联系方式,就连这些都查到了。

「但是电话打不通。」

最后这样补充了一句。

望着上面显示的资料,樱米只能发愣。

你还以为,他有什么事情会来找你吗。同时也是松了一口气,稍微微笑起来。

“不愧是Karl呢。”

这样轻描淡写的称赞了一句。

将剩下的牛奶一鼓作气喝完,收拾起餐具,将其端进厨房。女仆有些急促的抛下楼梯,踩着厚重木质地板发出的咔吱声,甚至都没有被樱米发现。

“小姐,小姐。”

声音中稍微带着些急迫。

“小姐!”

最后她提高了音量,正在洗刷碗筷的樱米才回过神看着女仆。

女仆是照顾着樱米,从小长大陪伴着的对象。也是因此,念在旧情上,樱米没有将她辞退。又不是什么大小姐,根本不需要女仆啦。就算这么说,女仆也不为所动。那也只好依着她,樱米也离不开她的照顾。

素色的长裙配上白色的围裙,头发一丝不苟的被包在帽子下面,露出整张脸,精致的五官,却显得有些焦急。

“怎么了吗?”

她伸手关掉水龙头,用搽手巾将水擦干。

只不过是帮幼女洗个澡,为什么显得有些慌乱呢。

面对着樱米的疑惑,女仆也渐渐的收回了自己的惊慌,换成了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但是毕竟是临时改变的面孔,悲伤还是能够从眉眼里看出来。

“小姐,那个孩子,身上有伤口。已经结痂了,虽说这样碰水也没有关系了,可是还是准备一下药物比较好。”

“伤口吗。”听见女仆这样说,樱米没有觉得奇怪,之前孩子口中说出的话语,在这个方面的暗示已经足够明显了,她只是稍微顿了顿,然后接下去和女仆说话,“家里的外用药,还有剩余的吗?”

“已经没有了,在这个方面能够起效的药的话。”

“我记得我之前买来准备的,类似的药,在弓箭场的仓库还有一些,你去取来吧”

弓箭场,全部负责樱米打理。里面的库存什么的,女仆也不是很清楚。平时家里的事务就足够女仆忙碌的了,所以樱米就主动和女仆说过,那边的事情不需要她来处理。

女仆听完她说话,然后点点头,微微鞠了一躬,然后向后院走去。

将洗好的碗碟取出,安放好。很快的,樱米就向着楼上走去。

 

浴缸里放满了水,泡泡漂浮在浴缸上面。为了安抚小孩子特地买来的黄色塑料小鸭子,此刻正漂浮在水面上。幼女乖乖的坐在浴缸里,露出一个脑袋,老老实实的在挤压着泡泡。

“姐姐?”

“嗯。”

樱米应答着,走到她的身边,蹲下。

“都没有自我介绍过呢。”

“字我介绍?”

“嗯,我叫做樱米。”

“因米。”

“嗯。叫我樱米也没有关系哦。”

“樱米姐姐?”

樱米温柔的笑着:“嗯。”

“我,我知道了。樱米姐姐。”

“那么你呢?你的名字?”

“名字……”她直愣愣的盯着樱米,“那种东西,是每个人都有的吗?”

樱米顿时顿住,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说起来,关于刚刚Karl传送过来的资料。关于这个孩子的名字,上面没有记载。还以为是,Karl以为大家都知道了,所以没有记载,难不成,这个孩子没有名字吗。不管在怎么说,真的会有这种事情吗。

“名字,只不过是用来分辨的啦。没关系的。”

只能这样微笑着,不然什么都做不了。

樱米看着她,她的表情,又稍微有些低沉。

“刚刚!刚刚她帮你洗过身体了吗?”

提高声音,突然转移话题。幼女抬起头,认真的回答她。

“嗯,还没有。刚刚脱了衣服之后,她就跑出去了……”

“嗯,她突然有事去了,我来帮你吧?”

将水龙头从浴缸上面的固定架上面拿下,幼女顺从的从浴缸里站起来。有些害怕的,抓住了樱米的手。

“嗯?”

樱米自始至终都是微笑着的,她用着手臂支撑着她站起,在白色的泡沫的包裹下,原本就显得有些苍白的肌肤上,有些斑斑点点的,就好像是热带鱼,是被痛苦而撕裂的,带着绝望的痛苦。

或许已经结痂了,也或许没有。这种事情,不是伴随着伤口愈合就会过去的事情。樱米祈祷着事情只是这样而已,将浴缸里多余的泡沫放掉,打开了温水的开关。

温度适宜的水越是冲下,透明的水花带着白色的泡沫顺着肌肤滑下,那时候的泡沫已经不再是清洁的物品,比起那些更不如说是为了遮盖而存在。幼女注意到这些,她带着恐惧的,抓紧了樱米的双手。

“没事的,没事的。”

樱米的声音很轻,带着温柔,就好像是能够安抚她心灵的爪子,轻轻的扯住了她心底的那片余地。

她稍微安心了一些,手指不在死死地扣进樱米的皮肤里。

身体完全冲刷干净,一丝不苟的,变成一丝不苟的暴露在樱米的面前。手稍微有些颤抖的,她关掉了水。然后转身拿过毛巾,将幼女的身体裹紧,顺势,就这样抱住了她。

“对不起……我很抱歉。”

就像是一直在忍耐着,将她搂紧怀里,也不顾会不会弄脏自己的衣服,只是将她搂到怀里,做自己能够做的事情。

幼女被巨大的毛巾包裹起,抓住樱米的手,还有捂在胸前的手,因此垂下,然后抬起,抱住樱米的身体。

“还疼吗?”

她的头像是小兽般,在樱米的胸腔前,摇头的揉蹭着。樱米只是温柔的将手覆盖上她的头。

浴室的门被轻轻的扣响了,女仆顺势开门进来,她手上端着药箱,表情故作平静的,低着头走进了她们的身边。

“已经没事了。”

幼女抬起头,关于之后在浴室留下的,只有她那微笑着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