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廿……”

她的嘴唇轻微的颤抖着,克制着自己的声音,但是声音还是发出了,就算咬字不清,想要含糊的混过去,她想要表达的意思依旧清楚的传递到了。雏菊被摔在地上,花骨朵无力的垂在地上,很快就被揉碎了。

看得出来,她已经在克制了,但是无济于事。

冰灵皱着眉头,苍白的拳头上渐渐显露出青色的经络。

是遇到熟人了吗。这样轻快的问题,完全问不出口。因为,站在这里的人,沿着小道,装作轻快步子走来的人,是荷渡。

“真是没有想到,像您这样的大人物,也听说过我的名字啊。”冰灵将自己脑袋上,被揉皱的帽子取下,轻轻放在长椅上。没有想到会和这个女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见面。第一次是在游乐园,完全巧合的进入了和她有关的偶像咖啡厅,第二次是银闵诺被茗怜悦拐走,在隐藏通道的电梯内,第三次是袭击时,她出现将自己的搭档妖精带走。

这次是第四次。

“你可能不认识我了。但是,这不是我们第四次见面……”

她只是依旧轻声作答。

冰灵双手插兜,一步一步的走近她的面前。并不是被说轻浮男人之类的话,冰灵真的不认识她。就算是怎么回忆,怎么去追寻,他都没有自己会认识这种偶像级人物的自信。

重物落地的声音,他转回头去看。樱米将弓箭取出,双手搭好,于是依靠着于肩膀单纯的摩擦力的包失去了被背着的动作,单纯落地。

“等等,樱米!”

少见的,冰灵开口阻止了她的行动,接着,他转过头看着荷渡。

“看样子,我们认识?”

不速之客依旧低着头不做声,冰灵只能耸肩。

 

 

 

 

 

 

 

“我真的不能理解。”

“行了,做下吧。别一天到晚有什么事的啦。”拍着自己身旁的坐垫,冰灵皱着眉头,倒是一副理直气壮。

“那个……我的份的东西我会自己结账的,所以……”

“不是这个问题!”樱米气急败坏,径直用手指指着荷渡,“为什么会和敌人一起用餐啊?”

“不是挺好的吗,你看这家伙也说了,会自己付钱了吧?”

看着有些害羞的荷渡,冰灵摊开双手,在纠结下去反而好像是自己不对。于是带着怒意的,将弓箭包摔在冰灵身边,之后在坐下,扭开头拒绝听他们谈话。

“对不起……给你们带来很多麻烦……”

“没有的事,原本我们的立场就是应该做这种事情的,对吧?”将茶水放到自己的唇边,忽视着闹脾气的樱米,冰灵尽情展露着自己的沉稳。

“那个……我希望你能够忘记,妖精的举动。”

“妖精吗……就是和你在一起的,那个金发的孩子?”

“是的。”她低着头,摸搓着自己浅色的发梢。

“说起来,你认识我,如果可以的话,可以和我说说吗?”

冰灵的瞳孔缩起,带着审视的看着坐在眼前的这个少女。

的确,她说过,银闵诺会平安无事,而且她也的确阻止了两次他们之间的战斗。但是,还是有那里不对,这个女人的举动,自始至终都透露着奇怪。如果不能够将事情弄清楚的话,说不定这一切都是陷阱。

哪怕樱米在因为冰灵的不严谨而生气,而他本人对此还是具有警惕的。

“……是的。事实上,我和妖精,都认识您。”

“都?看来,我是做了什么伤害了她的心啊。”

看似是玩笑话的,听着他的回答,荷渡的喉咙不由得颤动,然后笑着用着只能她一个人听见的声音:“不。这些事情,自始至终,全部都是我们的一厢情愿,最后,也是我们自食其果。”

“你说什么?”

稍微顿了顿,应该是在思考应该如何应。于是她的嘴,在空中张了半天,最后牵强的扬起嘴角:“冰灵先生可能不认识我们了。事到如今我也不奢求你会记得我们。按理来说,你就应该将我们忘记。”

按理来说,难道说,原本交情就不是很深吗?可恶,这个女人惜字如金,就那么只言片语,情报少的可怜。

荷渡将眼神往扭开头的樱米身上扫了扫:“对你们来说,只需要知道结果就好了。我之后,应该也不会在出现在你们的面前了。”

“不会在出现?你知道我们的关系是敌对的吧?如果你真的明确,还能说出‘不会在出现’的话的话,你是准备避开我吗?”

“……哈哈。”

“你给我说清楚,我向来喜欢善始善终。”语言变得严肃起来,他皱起眉头,凌冽之色,使得坐在他身边的樱米扭过头,眉眼中都是惊讶。

“相信我,你不会喜欢的。只是一些曾经少女的人的无聊故事而已。”皱着眉头,她已经上扬着嘴角,她想要表达的感情,冰灵并不能理解。“妖精,她只是将你的事情忘记了。”

“那么不值一提的话,你为什么还要……”

“妖精她,把所有事情全部忘记了。这就是惩罚,进行芯片植入的后果啊。”

荷渡闭上了眼睛。

和妖精,是在很久之前就认识的。很久,很久之前,倒不如说是出生开始,就一直在她的身边。小学,初中,高中,然后是大学,妖精身边,一直都有着荷渡的身影。

在别人看来是奇迹的事情,只有荷渡知道,这个奇迹并不完美。不停的追赶着脚步,能够在一起,并不是一笔带过的幸运。

在别人看来和妖精的关系亲密,被称作‘长久的奇迹’,全部都是她一个人的迁就和牺牲。

她只是一直陪伴妖精身边,那个多余的人而已。

大学的时候,偶尔的情感发泄,荷渡一个人喝醉,和妖精一起坐在餐馆里发泄。大口吃菜的妖精倒是也尽心尽责,只不过当时的荷渡心情渺茫。妖精有没有陪伴在她身边,同样贴心的关照她,那个时候,这件事是不重要的。

人永远喜欢新奇的事物。这件事情,是不论人品好坏,都正常会发生的。

在那个时候,出现在荷渡面前的,是一个穿着酒保服走过来的男人。原本以为因为吵闹要被赶出店内,没有想到,他端着酒,静静的放在荷渡的面前。

【夜晚,果然是令人多愁善感的时间。】

刻印在荷渡眼间的,只有他衣襟上的铭牌‘时段经理:蓝廿’,还有他湛蓝色的双眸,随之绽放的静怡的微笑。一旁细嚼慢咽的妖精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被她淡忘。

渐渐,荷渡成为了常客。有时和一大帮人去,有时候只是自己一个人。妖精有时候打趣,看着不否认的荷渡,她只是一脸不屑。

但是只可能是,对妖精失望了的荷渡的错觉。

最后,蓝廿有一天送荷渡回家,闲谈时候,他说着:“其实我也挺喜欢你的。”

如果单独拿出来的话,味道就会改变。但是,荷渡还是那么做了。

她莞尔,然后和蓝廿道别。

即使她心里真的清楚,他们甚至不能称为朋友。

一开始就只是熟客和店员之间的关系。

但是,她还是装作不知情。

最后知道了这件事情的妖精站出来,做了荷渡此生难忘的事情。

【你怎么能这样。】

【哪样?】

【你明明知道我也喜欢他。】

从妖精说出那句话起,她就知道她们回不去了。

荷渡已经变了。如果说一开始只是她在努力付出的话,少了她的退让,争执这辈子都不会终结。

蓝廿只不过是导火线,她们之间病态的过往才是垒砌的炸药包。

最后,荷渡意识到,她当年那么努力,是为了自己的友谊,而不是日后分离。那一刻,她已经签署了手术同意书,全身麻醉躺在了病床上了。

一个少女,最后因为男人,和朋友渐行渐远的故事。一如既往的无聊和枯燥。感到有着什么不同,因为那是确实发生的事情,才会那么想吧。

怎么说,说不出口。

特别是对着面前的这个人。

好久不见了。

或许,就算妖精没有被手术夺走记忆,她可能也只会笑着说出这么一句话吧。

荷渡低下头,脚尖摩擦着地面。妖精的失忆,对她来说,是她和妖精重新来过,唯一的机会。重新来过,她只想能够好好的和妖精成为朋友。所以事到如今,她也失去了指责妖精的理由。

“所以……我只希望你能够不要怪妖精,仅此而已了。”荷渡低下头,用手拿着叉子,一点一点戳着盘子内的食物。

带着怀疑的眼神的,冰灵审视着坐在对面的女人,吃完了整顿午餐。

目送着她离开,樱米用手肘戳了戳冰灵的肋骨:“可以了吧?”

“啊?”

“真是的,也看够了吧?就算对方是身为偶像的美女,也不能这样一直盯着看啊。”

“啊……不是那样。我只是在想,如果我原先认识她,真的会因为手术的副作用而完全认不出来……这样吗。”

“什么啊。将信将疑嘛。”樱米稍微有些疑惑的看着他,但是也很快释然,“所以,跟我回去吧?”

“唉……”

带着不情愿的语调,将尾音拖长。

“行了,走吧。”无视着不满的冰灵的情绪,樱米拖着冰灵的大衣后摆就走,“总是不回去的话,就算是那个孩子也是会担心的。”

“啊啊……啊,樱米,那边。”

因此停下脚步,顺着冰灵指的方向望去,一个娇小的身影闯入了樱米的视野。带着遮阳的帽子,一个人摇摇晃晃的从远处踩着步子,走向他们。认出了那个身影就是自己刚刚提到的孩子时,樱米猛地松开拽着冰灵大衣的手,向那孩子走去。

“你怎么在这里?”

有些惊讶的,四处环视都没有看见跟随着的女仆的影子,就像是为了证实樱米的话,那孩子开口了。

“我是溜出来找你们的。”

有些担心的按住幼女的肩膀,樱米转过头看着冰灵。

“发现就好。不也没事吗,找她父亲那么久了,也不会突然冒出来将孩子带走的。”

很坦然的说着,冰灵也随之上前一步,想要开口和幼女解释自己这么久没有回去的原因时,幼女先一步开口。

“刚刚的那个姐姐,是大家的朋友吗?”

稍显稚嫩的语气,冰灵不由得转过脸和樱米面面相觑。原来如此,她看见了吗,不过也对,这个时间点的话,荷渡还刚刚没走出多远。

“啊,算是吧。”

“嗯。”乖巧的应答着,然后她便走上前,单手拽住了冰灵的衣角,有些依依不舍的样子。“和叔叔不一样呢。”

“那当然啦。我怎么可能是那种少女的对手呢。”

“好奇怪啊。”她将脸从依偎着的冰灵的怀里抬起,然后转向离开的荷渡的方向。“因为是spical吗?”

就维持着抱着幼女的动作,冰灵一路走到了樱米的家中。虽然说故意打破约定那么多天不回来,做错的人本来就是冰灵,但是他依旧有些抱怨的,将幼女放下。或许是熟悉了,她很快就在空旷的庭院内跑起来,然后撞在了前来迎接的女佣的身上。

“别愣着了,你也想要听到解释吧?”

站在身后,樱米拍了拍冰灵的肩膀。将大门锁上之后,她向前走了一步,并且回头示意冰灵。

“真是没办法啊……”

他耸了耸肩,于是跟了上去。

客厅的茶几上,堆砌了很多点心。那孩子很喜欢甜点,所以女佣也就买了很多,装在三层的点心盒里,放在茶几上。冰灵顺势伸出手拿起了上层了一颗糖,丢进嘴里,然后一屁股坐下。

“但是,真的有可能吗?”

他将视线投向和女佣打闹着的幼女身上。前些日子一言不发有些抑郁的幼女,如今已经恢复了精神,可以毫不见外的玩闹起来。

虽然那孩子的父亲如今依旧没有被找寻,但是那孩子的身世已经不是迷了。就算曾经发生过什么少女,但是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

真的是这样吗。

她的母亲的能力,冰灵是见识过的——但是与其说什么‘能力’,她母亲也是只是自称是神庙的‘巫女’,有可以占卜的能力。

等等等等,占卜什么的不是骗人的吗?

说到底,这个孩子真的知道芯片植入者的事情吗。刚刚她说的‘spical’这种话,真的不是偶然吗?

越想越觉得头大,冰灵感到麻烦的捂住脑袋。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孩子已经走到了冰灵的身边,挨着他坐下,伸手朝着点心盆拿东西。

说起来,这个孩子如今很亲近自己,还有樱米,却会和女佣保持距离,原因也是因为这个吗?

“那个啊。”

因为幼女没有姓名,冰灵有些困难的开口。

“你能看的出来吗?”

稍显直白的,发问了。有效的,那孩子抬头看着冰灵。自然会回答冰灵的问题,对那孩子来说,正是追寻着冰灵来到这这里的。

“什么?”

于是天真的,歪着脑袋,咬着杏仁饼干,那孩子看着冰灵。

“你好像不喜欢小米呢?有什么原因吗?”

明明问出了口,又转换了话题。

歪着头,将沾在手指上的饼干屑舔干净,整理好自己手指上的狼藉之后,那孩子开口了。

“小米?”

同样包含疑问的。

难道女仆没有和这孩子做过自我介绍吗?冰灵稍微有些疑惑的,但是依旧带着笑容解释着:“啊嗯,就是那边的女仆小姐姐呀。”

“她……很可怕,和妈妈说的不一样。”

妈妈?

又是一次听见关键的词汇,冰灵握着拳头,然后俯身靠近:“哪里不一样?”

“叔叔不是知道的吗?”已经看不见恐惧的双眸里,闪着不符合她年纪的光芒,“因为那个人没有芯片啊。”

端着牛奶,缓慢走到这里的樱米,一声不吭的将牛奶放在桌子上。

“果然是这样。”

冰灵喃喃着,瞪大了双眼,无措的神情马上显露:“你,你是怎么!”

樱米伸出手,拦住了冰灵接下来的话。于是理所当然的,她倒出一杯牛奶,递到幼女的手里:“乖,去那边玩吧。”

接过牛奶,显得高兴的,幼女立马向着庭院跑去。

目送她离开客厅,樱米伸手拢起裙摆,然后坐下。

“不可以那么惊慌,冰灵。虽然她知道,但是她只是一个孩子。如果你都惊慌失措的话,你只会将这份不安传递给她。”

握紧的拳头,渐渐的松开。

“我知道的。可是……为什么她会知道这种事?就好像一眼就能够看出来一样,这种事情对她来说,太残忍了。”

樱米抿着唇,伸出手又倒了一杯牛奶,然后推到冰灵面前。

“之前我……就想要和你谈谈这件事。”

“什么,你早就知道了吗?”

“……那孩子,不,说起来是我的错。你离开这里之后,她只黏我。所以,就稍微试探了一下。关于她母亲的事情。”

“啊啊。”敷衍着,冰灵将视线飘向后院。

“听说冰灵您年轻的时候,曾经去过北奈川吧?”樱米抿着嘴角微笑,“如果说是知情不报的话,我们也是彼此彼此呢。”

出现了,及其使冰灵讨厌的樱米的‘社交辞令’一般的说辞。他只能摆摆手,然后端起了面前的牛奶,老实的一饮而尽。

“所以,她怎么说?”

“从她的恐惧来看,得到的最确切的情报就是,对于她的母亲,还是不要追问比较好。”樱米双手搭在膝间,“不过。如果她母亲真的具有某项特殊能力的话,她会有什么也不奇怪,按照遗传来看的话。”

“遗传吗……”

将杯子放回原位,和桌子相互交叠,发出的声响,稍微将他从回忆里拉出来一些。

“大小姐,还有冰灵先生。”

女佣从正门,拿着一些东西走进来。塑料袋里满满当当的,看样子就是从附近采购的商品。

“怎么了吗,小米?”

樱米抬起头,脸上露出了完美无缺的微笑。就是这种微笑,如果樱米愿意的话,她原本的素养,去当服务员的能力可以说是无可匹敌。

“在东路口那边,好像听说有一个男人在寻找自己的女儿。”

女佣的话音刚落,冰灵立马抬起了头。

“冷静一些。”樱米皱起眉头。找那个男人那么久,就算是掘地三尺也早应该找出来了,原本都已经放弃了那个男人在M市的可能性了,事到如今怎么可能在会冒出来?

“小米,那个男人你见到了吗?”

“啊,我是看见了。听别人讨论,好像是自己的独生女走丢了。穿的衣服有些邋遢,看上去大概有五十多岁了,眼睛边上有颗黑痣……对了,我这里有他发的传单。”像是回忆起什么,女佣腾出一只手从塑料袋里找到了一张纸,然后递给樱米。

樱米还没接过,冰灵就已经站起身,从正门冲了出去。

“啊,冰灵先生!”

女佣想要拦住他,但是冰灵早她一步破门而出。

“他性子太急了,一直这样。但是,大小姐……”女佣有些迟疑的转过头,看着面色有些发青的樱米。捏着的纸张,稍微有些颤抖。

纸上打印着,寻找的那个女孩子,并不是那个幼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