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砰砰——!”
毫不忌讳子弹的浪费,从金库冲出来的蒙面匪徒迅速向着卫兵们扣下了扳机。
整个冲锋枪弹匣的子弹在那些卫兵的身上绽开血花,身形抽搐的卫兵们无力瘫倒在地,鲜红的血液马上便顺着地板接缝的凹痕流淌着,被扫射殃及的人群中也有人倒了下去,枪响,鲜血,死者,大厅里的无数群众瞬间便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惊叫起来。
“所有人都趴下!”
“趴在地上不许动!要是有谁想做英雄,我就让他变成一头死狗熊!”
络腮胡大叔看着另一名青年朝天花板又开了几枪,但打光一个弹匣的他却当着所有人的面更换弹匣,丝毫不怕有人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逞英雄。
简直就像初出茅庐的白痴一样。
络腮胡大叔只好端起枪来指着银行大厅里的人群,来回扫视着偷瞄他们的人中有没有目光坚定的可疑人员,直到青年彻底换上新弹匣,他才转过身去,指着银行柜台的雇员吼了起来。
“里面的所有人都出来!银行大门的钥匙在谁手里?!”
“这......这里......”
“带着出来!让我看到你们的双手!别给我动歪脑筋!”
他的弹匣还有十六发子弹,在柜台上方打穿玻璃威胁的时候又浪费了四发,新弹匣依旧没有更换的欲望,反倒是下意识朝着另一名青年竖起了手。
“你在干什么啊?大叔?”
“......看着他们!我去把门锁上,别让他们碰到任何警报器!”
他不该用手语的。
络腮胡大叔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误,这些人和自己完全不一样。这帮不知从那里找来的毛头小子估计和自己的动机也不一样,或许对他们来说能不能拿到钱都是附带条件,这群人简直就像去工厂参观的中学生一样......
根本没法相信这些人,他想,他必须靠自己来争取时间。
“出来!快点!别......别磨蹭!”
身后那名青年还在用枪口指着职员柜台里一个个走出来,蹲在墙角旁的员工。
络腮胡大叔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他关上银行的大门,上了锁后将周围所有能拖拽过去的东西都堆到了门口前,重新拿起枪回过头去,大厅里突然安静下来的气氛,却好像有什么发生了变化。
“最后一个!出来!把手给我举......举高!过去蹲着别动!”
“......你是要我举多高?”
“能多高举多高!”
最后一个员工的语气出奇的冷静,他不禁回头看向那名手臂举高的员工,一度怀疑他也曾经是名军人的络腮胡大叔举起了武器,那名员工却朝他瞥了一眼。
战场上的直觉告诉他,不大对劲。
蹲在角落的银行职员却整齐的望向了最后一个走出柜台的男性员工,身着工整白色员工服的他走出柜台的速度并不快,然而那帮员工脸上的表情却并不是惊恐.....
那不是惊恐的表情,但此时此景,会让他们有些许安心感的事,是什么?
“老实点!别想逞英......啪!”
那是一瞬间发生的事。
在那名员工走出柜台前的一瞬间,那位员工突然抬腿踢向了蒙着黑色头罩的劫匪,和他预料中一样的是,对方并没有来得及开火,枪便被垂直向上的踢飞起来。
络腮胡大叔将准星移向了他,但那名青年向后退开的身子却恰好挡在了他的射界前,成了那名员工伸手抓向柜台门顶夹层时的掩护。
但马上,络腮胡大叔便为自己没有及时开火的事情感到了惋惜。
“轰!”
那是一把双管猎枪。
四散的弹丸朝他袭来,方才跨过人群的他被胸前一阵急促的冲击波挤压撞飞出去,倒在了地上。
————————
当最后一袋装满现金的大旅行包被扔出金库时,十多袋装满钱的旅行包已经堆满了金库门口的过道,金库里只留下了一张飘落于地的百元大钞,它静静地躺在已经空空如也的金库里,至于其他的,什么都没剩下。
整个金库都已经被彻底搬空,而现在正是就此收手撤退的好时机。
“都搬出来了吗?”
两名蒙着黑色面罩的青年关上了金库大门。但就在这时,他们身后的走廊过道里,那名不知何时出现的黑袍少女就站在那里,用平淡的声音向他们发出疑问。
“能装的全都装出来了。”
“很好。”
差点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吓搞到回身射击,看到黑袍少女一个人出现在走廊里时,回过头去的二人不由得松了口气——如果出现在那里的是卫兵队,那现在恐怕他们要么束手就擒的跪地求饶,要么举枪还击然后步入交火。
但所幸,出现在那里的是策划人,也就是这位身份不明的黑袍少女。
“话说,这么多钱我们要怎么搬出去?”
“不需要你们动手。”
“诶?”
话音刚落的瞬间,审视着钱袋子数量的少女突然掀起黑袍的左袖,在两名青年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对准了他们的方向。
“喂,这......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不用你们操心,剩下的全都都会由我们接手。”
黑袍少女的右手摘下了面罩,刚刚遮掩住耳朵上半部分的黑色短发少女眨了眨她那碧蓝色的眼睛,尖下巴的她便再也没有说出任何话来,取而代之的,从安全通道的梯子处,一名身材一模一样的黑袍少女跳了进来。
“这......喂,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你是骗了我们吗,混蛋?!”
“砰!”
少女一枪便打飞了另一名冲动青年手中的武器,他转过头去,却发现那把枪的枪机已经变形,估计也没法使用了。
她有能力在这个条件下杀了二人,在二人动手抬枪之前。
“感谢你们的努力,喽啰们。”
那名他们并不认识的黑袍少女开口说道。
“接下来的事交给我们就可以。”
又一名一模一样的少女跳了下来,开口朝他们说着一样的话。
“不想和楼上的人一样死掉的好,只要看着就可以了。”
声音都一模一样的少女们,让完全搞不清情况的二人情不自禁身体发抖。
身高,声音,模样,一模一样,所有东西都几乎一模一样的少女们,在他们的注视下背起钱袋,一个个朝着梯子上方爬了出去。而他们只能背靠着金库门看着这一切发生,因为他们也没搞清楚,眼前这些一样的少女究竟是什么来头。
更别说,上面本该拦住电话线的那名同伙,他也已经死了。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吧?”
恐惧,对真实计划一无所知的恐惧,使他的声音也开始颤抖。
“虽然有些意外情况,不该结识的人遇上了不该得知的人,计划提前实行,但派去这些因素外,你们本来也应死在这里,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背起背包的黑袍少女回答着。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站在门口举枪的少女回答着。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不知是哪位黑袍少女回答着。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包括现在的一切,也就是说,从一开始这就是个陷阱。
直到这个时候,两人才意识到,自己从一开始就变成了别人手中的“武器”,现在,武器用完了,该丢掉了,他们的使命就结束了。
他们会死在这里,成为替死鬼,掩盖这起劫案真正的主谋。
一切都是早就计划好的。
额头的冷汗在不由自主地分泌着,失去了枪械的青年甚至用他那颤抖的手取下了面罩,他盯着门口处的那名少女,露出了自己近乎绝望的表情。
“为......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黑袍少女冰冷的平淡话语仿佛把他打入了冰窟窿。
最后一个背包被送了出去,那名黑袍少女重新戴上了面罩,接过武器的另一名黑袍少女掏出了另一把冲锋枪,随意的丢到了他们的面前。
“你们本该在这里死去。”
那把枪,毋庸置疑,是楼顶上已经死去的那名同伙最后的遗物。
“但我可以给你们活的机会,捡起来,去杀吧。”
“杀......杀谁?”
“杀出一条血路。”
那无疑是最糟糕的解决办法。
最后一名黑袍少女将一颗炸弹黏在了梯子上,她举起左手抓住绳子一边举着武器,一边被上面的人拉向了天台。
————————
“轰!”
双管猎枪迸发出剧烈火焰之中,四散飞出的粗制弹丸在底火引燃的火焰助推下,在枪口前方炸开了一道剧烈的火光。
而那火光的目标,正是那名举起枪口却没来得及射击的络腮胡大叔。
他因挡在枪线上的那名青年而犹豫,即便他对自己的枪法有足够的信心,但那名青年的生命依旧是他不能拿来赌博的赌注——这点恰好导致他没有马上扣下扳机。而在他犹豫的那个瞬间,从青年身侧抬起的枪口却对准了毫无掩护的他。
他犯了个巨大的错误。
“唔啊——!”
战场上的求生欲令他侧过身去,弹丸和他的头部擦了个边,但那强烈的冲击波将他整个人顶飞到空中。络腮胡大叔双脚离地,整个人随即便侧着身子倒在了地上。
“大叔?!你这混蛋......呜!”
“混蛋?”
那名青年试图抬手回击,但瞄准对方脑门的他挥了个空。紧接着,一发闷声作响的撞击,伴随着快要把午饭一并吐出来的恶心感,支配了青年全身所有的仅存力气。
“你们有多少人,计划是什么,全都说出来。”
那名银行员工击中了他身体的哪里?青年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被击中了要害,他更没有意识到,那名松开手并任由他跪向地面的银行员工,也曾是和已经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大叔一样,经历过真正战场洗礼的一名士兵。
他勉强抬起头,却只看到那名员工怒不可遏的双目俯视着他,就像一名长官正看着他手下犯了严重错误的士兵一样,俯视着他。
“见鬼去吧......你这混蛋!”
“混蛋?”
白色衬衫的员工举起了手中的枪柄。
“你称呼我为‘混蛋’,那么来抢劫银行的你们又算什么?!”
“咳......呃!”
那名职员的手中武器并不是什么轻量化的东西,在撞击胸口的时候,也自然不会有任何留情的机会,更别提那传出了巨大响声的一击将青年整个都打倒在地。青年没有了可以对抗眼前这名“士兵”的武器,也彻底没了爬起来的力气。
“听好了......我不知道你们从哪里来,我不在乎,我只知道在这间银行里也一定有不少和你们相似的可怜人,但他们没有去抢银行!他们在努力的工作!而你们只想把这些人的劳动成果简单地抢走!你们才是十恶不赦的混蛋!”
就在这时,那名员工突然扔下了武器,猛地骑在那名青年的身上,双手在对方反应过来前便牢牢把住了对方的喉咙。
他在用力。
“啊......呜......啊啊啊啊......”
用力,然后舒缓一点点,不让对方死亡,却只感受到痛苦。
这是军队里才会使用的折磨手段,不让对方死亡或昏厥,却不断地让对方感受死亡的折磨,摧垮对方的精神防线。
“所以要么现在就老实交待你知道的一切,不然你就只会和那边的家伙一样死的毫无意义!告诉我,还有多少人,你们的计划是什么?!”
然而,青年并不知道这些事。
青年唯一知道的,就是他现在已经“快要死了”的事实,这点会勾起他最原始的“求生本能”。
如果没有人来救他的话,他就必须要学会自救。
而在这个环境下,唯一一个能够让他自救的方法,就是顺了对方的意思,告诉对方一起隐藏起来的事,包括后面金库的人在内,包括现在他们已经在拿钱的事在内。
如果没有人来救他的话,他就必须要用那些情报来换取自己的存活。
他必须这么做,他并不知道这是审讯手段,如果知道了,兴许他就能明白——对方真的杀了他的可能性几乎没有,不再是军人的这名员工并没有主管他生杀大权的合法权益,而主动权本应继续掌握在他手中,他就这么拱手让给了眼前的这名员工。
然而,现在就算再怎么后悔,也无济于事了,他必须确保自己能够活着离开这里。
“我们......还有其他人......他们在......”
“喝啊啊啊啊啊——!”
就像大叔之前推测的一样。
但是,络腮胡大叔自己也没料到的是,他竟然能够顶着防弹衣被霰弹差点喷碎的杀伤力,依旧能爬起来再度冲向那名员工,且立即将试图“掐死”这名青年的职员整个扑向了墙边。
“什么?!”
银行职员感受到了胸口处的撞击,他这才意识到对方胸前夹着的那块钢板。
只是被冲击波震到,却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致命攻击,失策的判断却让他现如今连可以和对方抗争的武器都没有。
“碰!”
他还有自己的双拳。
饱受风霜洗礼后,无数硬茧布满的双拳是他们最现在最有力的武器。
络腮胡大叔的拳头狠狠地砸在那名职员的脸上,但那名两鬓带着些许白发的职员马上便一脚将他踢开,两人再度拉开了距离。
“看来你和这些家伙,不是一路人。”
“......”
两个人都没有去捡起他们身边的武器。
“我能问问是什么支撑着你站起来的吗?”
“有意义吗。”
“我知道那个眼神,我知道你不怕死,你甚至都准备好去死了,不是吗?”
他也是士兵,两人都认清了这点。
“我还有家要回。”
“......真巧,你也是个父亲。”
“真巧,你也是。”
但正因如此,他们才更能互相理解,这种时候还依旧举起双拳的原因。
两名士兵举起了双拳,用那共和国军队的标准格斗术的准备姿势互相行礼。
在所有人无声的凝视之下,对视着的二人会心一笑,随即几乎以同样的速度,向着眼前要打倒的目标,踏出了决定性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