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块肯定不是酒心,相信我。”她又拿着一块巧克力塞给我,但我没有张嘴,她便用巧克力戳我的脸,“再吃一块嘛,很好吃不是吗?多吃点也不会有人怪罪你的。”

确实盒子的包装不是一个种类的,但就此判断不是酒心巧克力也未免太天真。她自己都没吃过,只是把各种零食都打开给我吃了一些。

然后我和她一边吃着零食一边聊了很多事,不过大部分是濡峨小姐自己诉说自己的往事,我的事我自己没有透露太多。

濡峨小姐并不是什么优秀的人才,只是家庭环境优越,是凭明高中的主要赞助商,因此她才得以进入凭明高中。三年来的学习成果也只是勉勉强强地通过了升学考试,但因为家庭原因依然得以进入一流大学。

“肆番,你呢?你想去什么大学?告诉我——然后我先去那边等你。”

“不知道。”她自己的主意则是想要和我在同一所大学。“我还没有决定。我即使上大学可能也依然天天翘课,所以就升不升学本身还得进行考虑。”

她接下来就开始劝说我升学,但是并没有说升学的好处——她只是纯粹地以自己的想法出发建议我。“同一所大学的话我就每天都能见到你了”,“升学的话我们就可以在大学的宿舍一起喝酒了”之类的话语完全只是出于其自身的想法。不进行拐弯抹角,不会去旁敲侧击。

聊完将来的出路,聊到将来的愿望。但我的回答无论是什么话题似乎都让她觉得百无聊赖,有时候出现好笑的事也只有她笑。

但即使如此,她也兴趣盎然。

没有来由的开心——或许她自始至终都维持着这样的心情。

“对了,肆番,手机借我。”

我拿出夏普601sh,看了看时间,白色的朴素数字显示为十二点四十分。

“给我——”她一把抢过了我的手机,“哼——翻盖手机吗……没想到你还挺有情怀的。”

“……”

她打开按了按,然后又从沙发底下拿出了她自己的手机。然后濡峨小姐一手拿着触屏手机一手拿着翻盖手机,左右开弓地按了一会,然后把手机还给了我。

“好,这下就每天都能听到你的声音了。”

“请不要每天都打电话骚扰我……”

我接过盖上盖的夏普601sh,直接放进了口袋里,然后站起身。

“那么,我该回去了。”

“也就是说不在这过夜吗?真可惜。”她说道,“不能一起睡觉了呢,肆番。”

语毕,她走向玄关。

“那么——再见…不对,明天见。”

“……”

我在玄关穿好鞋,打开门,然后关上。

出了电梯,出了公寓大门,发现来时的近路路线已经忘得一干二净。

于是只好沿着早上的路绕回学校再返回住的公寓。

路上月光变得朦胧,夜晚的凉风时不时地吹来。

到了门前,打开房门的一瞬间,冷气扑面而来,同时疲惫感吞噬大脑。我锁好门脱下鞋便连灯都不开地走进同时是卧室的客厅。

春香已经先睡了,但她在那之前搬开了矮桌,在榻榻米上铺好了被褥。

我看了一眼解下头发盖着空调被的春香,然后去衣柜拿睡衣,在浴室换好之后出来,肩膀靠着床头边慢慢坐下。耳边就是春香的睡脸,呼吸声在这个距离也能轻易听到。

“春香,我回来了。”

“凌晨一点整。欢迎回来,肆君。”她没有睁开眼睛,轻轻地说道,“去哪里了?这么晚。”

“拒绝了告白,然后和一个不擅长说谎的人聊了大概一两个小时。”

“不可以随便和陌生人交谈哦,那是朋友吗?”

“不知道,一个月前认识的。忘记了。”

“这样啊——喜欢她吗?”

“不知道。”

她立刻就察觉到对方是女性了。或许是从我身上仍存留有的,濡峨小姐趴在沙发上靠着我的背时留下的异样沐浴露味道吧。

“那么——拒绝了告白,是真的吗?”她仍然闭着双眼,但脸上浮现出温柔的笑容,“是在说谎吧,肆君。不意识真心,不认知真物——你到底要到什么地步才会停止呢?”

我没有回答,就这么闭着嘴坐着。

她见许久没有声音,便把枕头拉到床头边的位置,把身子也往床边挪,让我的太阳穴靠着她的额头,然后用手抚摸起我的头

“春香,为什么你非得要帮我不可?”我已经记不得是多少次问出这个问题了,“明明即使放着不管,我也不会对社会乃至世界产生哪怕一丁点的危害。到头来就算思维畸形化最多也只是我这一个体的死亡。”

“因为我和你一样,是伪物。同类对同类产生怜悯,不是稀松平常的事吗?”她的手掌从我的头顶滑到我的脸颊,指尖触碰到我的耳朵。“所以睡吧。不用担心哦。六年前的惨剧也好,四个月前的悲剧也好,只要我还在你的身边,我就能够阻止那样的事再发生了。”

假如说同类对同类会产生怜悯的话,那么为什么我对你没有哪怕一丝的可怜呢——虽然想说出口,但终究还是只到喉咙。

那种事情我是知道的——大概是知道的。

我没有说话,依然坐着不动。

“肆君——我要生气了哦。”

“果然……”我还是做不到对她的逆反,无可奈何地躺在了被褥上。“浅朝春香,果然,我还是讨厌你。”

她依然当做没听到,就这么在床的边缘睡去。

因为在床的边缘睡去,才会在熟睡翻身的时候一下子掉到我的被褥上。毕竟三十来平米的房间也不算大,被褥不得不贴着床脚放置。所以一觉醒来眼前便是春香无比接近的睡颜。她没有把空调冷气定时,以至于她滚到我的被褥上之后又钻进了我的被窝里。

结果,我因为她用右手按压我腹部的压迫感,以及右腿按压我双脚的束缚感,不得不在清晨就睁开疲惫的双眼苏醒过来。

实际上在仅仅四五个小时里也因为她的手脚动来动去没有睡好。

出黑眼圈也不意外。

这家伙是故意的吧?

“——春香。已经早上了唷。”

“早上好,肆君。”她睁开了一只眼睛,然后又闭上,说道。“再等一下哦,让我再恢复一下。因为等你昨晚睡得太晚了呢,这是你的错哦,现在就当做道歉地补偿我一下吧。肆,君。”

接着,她用两只手掌搓了好一会我的脸颊,然后用额头顶着我的额头。

“那个……浅朝小姐?你在做什么?”

“肆君,来接吻吧?”

她用双手捧着我的脸颊。

“不要。”

我斩钉截铁地回答。

“诶——为什么?不是好久没亲了吗?”她装作悲伤地说,“难道肆君嫌弃我了?讨厌我了?我做了什么让肆君讨厌的事吗?”

“……”

不仅做了。

大概还做了很多。

数不胜数的,不尽其数的,罄竹难书的——让我从本能上厌恶的事。

几乎每一件事都让我感到厌恶——感到厌恶却无法反抗。

或许这同样也是明果对我产生厌恶的理由吧。

真是,货真价实却如虚谬般的,同类反应。

“你不说话我就亲了哦?啾——”

我伸手捂住她的嘴。

“春香——”嘴唇几乎贴着自己的手背,说道,“我肚子饿了。”

她又装作生气地鼓起脸,起身走进厨房。我躺了一会也起来了,收拾好被褥准备放回衣柜的最下层时,却发现春香本来睡的床上,空调被早就被叠的整整齐齐的了。

“真是谎言一样……”

呢喃着,我重新摆好小矮桌,往电热水壶中装入自来水然后插上插头放在一张小矮凳上。然后去浴卫一体的卫生间刷牙洗脸,出来在书架旁边拿出两个一模一样的杯子,放在小矮桌上。

几乎伴随着电热水壶的提示音,门铃声也陡然鸣起。因为是比较老旧的公寓,门铃的声音如同鸭子挤着喉咙的叫声一样,格外刺耳。

我走进厨房用手指抵了下嘴唇示意春香不要出来,然后回到客厅关上厨房门。顺手用钥匙进行反锁,以便对方要进厨房时留给她充裕的时间躲藏。

门铃声的间隔骤然缩短,刺耳的声音从一次次连成了一段段,对方似乎起了疑心。

也就是说没有时间再让我检查了。

我装作漫不经心地走到玄关,将越发急促的门铃声抛之脑后。因为不是有猫眼的防盗门,所以只能打开锁,留着门栓打开门。

而外面是个十二岁上下的女孩——这只是从外表上看是如此,其坚毅的眼神也好,散发出的气质也好都有一股二十岁左右的感觉。成年人的风范似乎被这个十二岁左右的身体发挥得淋漓尽致。

“你是谁?”我将脸贴近门缝问道,“找错人了吧?”

“我是这个区的警察,能否打开门让我进去?我只是问一些话”

——门外那个十二岁上下穿着青苹果色连衣裙的小女孩,仰头看着我将一只手放进了儿童小挎包中,如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