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是我,连曾经身为被认为是自杀死的少女的挚友都惊叹不已。呆呆地站在原地。她没有坐下来,原想倒些饮料的她将端着的盘子以及上面的两个玻璃杯失手摔落。玻璃碎裂的脆音在连蝉都不鸣叫的夏日房间里回响。哀终良哉明果怔怔地站在原地,任凭玻璃杯里的饮料蔓延浸湿自己的拖鞋。
不是自杀。
而是他杀。
人为伤害,人为杀害。
“警察…是矮矮的那个小女孩吗?还是说是用发夹夹着刘海的大学生?”
我打破了这片寂静,但实际上我并不想问什么。森院夏弦不管是他杀还是自杀又或者是他杀未遂后自杀都与我无关——不,不管有无关系我或许都无动于衷。
但是出于对伪物的敏感,我还是追问了发言人。
在她们看来或许是没有意义的吧。
“是个小女孩……虽然也带了几个便衣警察,但只有她一直说话……司森君,你认识吗?”
“倒不算认识。”
【逆死】,由暗优。
【匿尸】,瞳帆人实。
“等一下,给我等一下,那是他杀吗?夏弦的事,是他杀而不是自杀对吧,我没听错对吧。”明果仍然木立在原地,似乎自己的脚上扣着什么重物似的,一动不动。“森院夏弦如果不是自杀的话,如果不是跳楼的话,那肯定就是有人推她下去了吧?夏弦被人从六楼的楼顶……强推着下去了?”
不用说,或许只能如此解释了吧。
如果不是自杀的话,如果是她杀的话。
“明果学姐,听我说——由暗小姐说,他们早在先前有人报强奸案嫌疑时,就已经安插有线人在学校了。而据那个线人所说,夏弦学姐自杀当天,有人从一直以为锁着的天台门飞奔下楼,只是因为转角没能看到背影,只听到声音。”
式未一边说,一边将视线往别的地方挪动,但又想要盯着我似的,眼神飘忽不定。
我什么也没说,也没做出反应。
“除此之外——”式未下定决心之后,终于不再躲闪眼神,正面盯着我。“除此之外,检查尸体时还发现夏弦学姐是脚落地的,而且有许多目击的同学说夏弦学姐的下落姿势奇怪。再之当时还发现了天台围栏的损坏处,不过这些痕迹据说后来都被校长先生掩盖了。不过,由暗小姐说当时最为有力的证据是天台边缘磨破留下的皮肉和血迹,虽然当时已经收集拍照了但照片后来却丢失了。”
“……”
“司森君。”
她突然地,不如说是突兀地喊出我的称呼。虽然是看上去完全上下文没有关系的话语,但只要稍微思考一下就能意识到问题所在了吧。
当然,我也在瞬间意识到了。
但是意识到的时候却已经没用了。
“——你和我说过你当时和夏弦学姐说过话对吧,在她自杀的时候。”
那…那是在说谎吧?
她盯着我断言。这种程度的谎言任何时候被识破都不奇怪,不过可惜的是对于紫木式未来说一旦接受的东西就不会忘记,只有在矛盾的时候才会辨别。
我并不想解释,因为无论如何他人的想法也不是轻易能改变的。况且我也没有资格去干涉别人的想法和别人的做法。
不过,抛开这些不谈,我也根本没有解释的机会。
——一瞬间。
我被抓住后衣领,身体被扔出了三米左右的距离,其中两米八左右都是浮空状态。
躺在木质地板上还没起身,起身的机会就被完全限制了。
“……是你是吧,是你对吧。你这家伙。”
明果拉起我的衣领,使出全力给予我压迫感。
以及压力感。
式未下了沙发,却只能站在原地不动。先不论她是不是想帮我,哪怕想帮我以她的体型也做不到就是了。
我眼前是几乎彻底失控的天才射手。
“是在问问题的话,我倒是可以回答‘不是我’,‘我是无罪的’之类试图证明自己清白的话语。”
我这么说道。
我当然知道这种没有举证的话语没有任何说服力,也没有缓解他人怒气的能力。我之所以那么说也不过是因为认为应该这么说。
不过,到头来结果都是一样的就是了。
哀终良哉明果放开我的衣领,站起身来抬脚猛踢了一脚我的腹部。好在我蜷缩着身体缓冲了压力。
但是接下来还有第二脚。
第三脚。
第四脚。
腹部的器官似乎扭成一团。
“等…明果学姐!别踢了!别踢了……”
式未在第五脚快要陷入我伤痕累累的腹部时叫住了明果,但往下却什么也说不出口。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啊啊……运气真差。”
我低咕着,捂着肚子勉强站起身。
还没直起腰便又被明果踹了一脚退到了墙角。
算了……
我这么想着,在墙角坐下。
“……明果,你干什么?”
我问道,但是本身答案是什么根本没有在意,只是式未冲过来拦住了明果,这一间隙我觉得必须说点什么而已。
怎么都无所谓。
反抗也只是会让对方更快地破坏我这台锈迹斑斑的机械。
宛若自动人偶,承受疼痛。
“给夏弦报仇。”
她毫无感情地回答道,并且不理会式未走过来。
“——目标错了吧?我根本就不认识夏弦喔……”眼看着明果就要将我纳入攻击范围,我只好切换话语。“式未,你将我所说的话告诉你的朋友…你的同伴了吗?就是我所说的,森院夏弦自杀的理由和我……”
还没等我说完,明果就低声威胁着“你这种人不许叫那个名字”将我提了起来。
我是笨蛋吗?
那样的话语有什么意义?
“……”
在明果背后一直试图阻止明果,而全力拉着明果腰的式未能出的力只是聊胜于无,实际上也没有任何显著的效果。明果的力气依然能够使出来,腰也依然挺直。
“你,不否定吗?”
“不否定。”
“理由呢?”
“我没办法对我的主张举证,就算瞎嚷嚷也没用。”
“啧——”
她抬起了早已青筋暴起的拳头,
“明…明果学姐!稍微冷静一下!我只是说了我的想法而已,还没有任何实质性证据吧?”
式未连着明果的手以及抱住了,制止了明果将要挥下的铁拳。
外面的天彻底黑了,明明时间应该还只是下午,却暗的像是夜晚。
阴云密布。
无奈,明果只好放下了我后退了好几步。
“你这家伙——果然是受虐狂吗?”明果以明显的厌恶表情看着我说,“既不辩护也不反抗……你这种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只是在想‘好痛’而已。要是硬说还有什么的话……大概就是身为极端被虐狂在被虐待的时候会思考的。”其实什么也没想,只是“什么也没想”本身也说不定是极端被虐狂在这时会思考的。话说腹部这几天的受伤实在太频繁了,新痛旧痛一起进攻实在不好受。“不过,要说辩护我也算是辩护了吧。在你们看来是什么样我就不知道了。”
“……”
明果没有再理会我,转头开始处理地上的玻璃碎片和洒出来的饮料。
式未在原地盯着我,似乎有什么想说的话。
我没有理会,走到院子前的椅子上坐下。一边自我安慰着疼痛感一边看着阴沉世界里的花朵们。
我已经知道了。
即使反驳也没有用,即使辩护也没有用,所以才不这么做。
“司…司森君……真的是你做的吗?”式未在后方——在没有开灯而漆黑一片的客厅中,对着我的背影说道。“司森君…杀掉夏弦学姐了吗?”
“……不知道。”
如我所料想的,仅此而已是完全不足以让他人信服的,但是我也没有完全让他信服的证据,也只能如此了。
戳破自己的谎言?
和她说“其实我那是在说谎。”之类的话?
做得到吗?
——连思考的必要都没有,摆在那里的选项只有否定回答。
压抑的阴云仍在蓄力,似乎企图落上一场倾盆大雨。我出门的时候也没有带伞,不过即使保持着“趁现在回去”的心情离开这里也很快会被路上的雨水淋湿。
那样的话还不如等雨停的时候再离开。
“我…我果然还是觉得司森君不是凶手!”式未将声音提高了八度,紧张地说道。是我被明果殴打引发了她的同情心吗?居然同情我这种人。“肯定……肯定还有其他转机。毕竟线索还不全嘛。对…对吧?居然连我这种笨蛋都能推理…不,猜测出来,一定是某个背后操纵者的计划!”
“要真是那样的话就好了。”如同代替我回答一般,明果这么说,“因为考虑到有那种可能我才会停手,但要是我放弃了那种可能的话现在立马就会冲过去把你宰了埋在院子里。”
“……”我完全没有将这些话听进去。“式未,一般学生会有天台门的钥匙吗?”
“嗯?”
式未没能一下子想过来。不过也理所当然,毕竟不是二年A班的学生。不过要是能够想过来的话倒是帮大忙了……虽然实际上的受恩者是她自己而已。
那么……开始欺言吧。
“稍微想想看。那个清洁工说天台门平时都是锁着的吧?但是为什么那天会有人能够自由进出呢?天台的钥匙除了清洁工之外只有身为体育组组长的露切老师有,所以钥匙当然只能是向老师借。而天台这种危险的地方老师理所当然不会随便借给不信任的学生吧?所以,反过来说只会将钥匙交给信任的学生,更直接地说就是只会交给交情好的学生。”
“那…那又怎么样?”
“——一个成绩擦过死线,出勤天数勉强合格的家伙,会得到老师的信任吗?”
当然也会有特殊情况,不过无论如何所谓的特殊情况都发生在我没有上学的日子里,所以即使有也与我毫无关联。
不过说到这里,虚伪的答案也已经昭然若揭了吧。
班长理所当然与班主任有所交集,而从第一个被班主任通知到凭明高中体育馆这一点看来,班长和班主任也互相信任。
露切镜老师是二年A班的班主任。
而二年A班的班长——
则是树言乃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