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拉姆尼的拼命劝说下,菲儿仍然坚持不肯换下她那身黑色的紧身衣和火红的长围巾。不过作为妥协,菲儿勉强答应可以不带面罩。这样至少看起来的可疑程度,稍微低了那么一点点。
拉姆尼和菲儿在青鸾骑士团驻地附近转悠着。这里现在已经被宰相马尔库接管,门口的警卫全部身着宰相府的制服。驻扎在此的原青鸾骑士团的骑士们,依然在兢兢业业地履行自己的义务,坚持办公,按时巡逻。只是带队的长官,早已经全部换成了马尔库的手下。
拉姆尼望着进进出出的骑士,每个人的脸上都没有丝毫的喜悦,只能看到不安与惶恐。他们的命运已经不再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今后何去何从仍然充满未知。
再加上马尔库的手下对这些骑士的严密监视,拉姆尼认识到和骑士们接触进行询问难度很大。她思忖一番,拉着菲儿一起,寻找附近的路人攀谈,想尝试着能不能套出一丝半缕的线索。
然而,城里的市民对于奥古斯的话题也是唯恐避之不及,一提到此事纷纷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
一个上午徒劳无功,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有得到。拉姆尼垂头丧气地坐在餐桌前,连吃饭都没了兴致。
“要不,我悄悄潜入骑士团驻地里面,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菲儿看到拉姆尼沮丧的样子很是着急,想帮一帮她。而这个是自己唯一能想到的主意,也是自己最擅长的事情。
“看来只能这么办了,也许真的可以发现什么。”拉姆尼咬着手指,她已经准备破罐子破摔,采纳这个相当鲁莽的提议。“不过,我也要一起进去。”
二人悄悄地绕开守卫,摸到了骑士团驻地在小巷里的后院围墙。望着足有两人之高的墙头,拉姆尼倒吸了一口凉气。菲儿则用手指抠了抠砖石的缝隙,露出了得意的微笑,似乎在说这种程度的围墙,对她来说就是如履平地。
“早知道今天要潜入,应该戴上我的面罩就好了,这样一定不会被发现!”菲儿是发自内心的感到惋惜。
“这种事情,就不用在意了啦!话说我该怎么上去!”拉姆尼无奈地苦笑着,让她徒手爬上这样的高墙,那可是比登天还难。
菲儿从背包里掏出一卷顶端带着钩爪的粗绳,举起手快速地转动,向上用力甩出,正好稳稳地挂在了墙头。她拉了拉绳索,确认已经抓牢,又取出白色的粉末,在手掌上搓了一搓。
“不用担心,等我先上去观察一下情况。一会你把这绳子,绑在自己的腰上。我可以拉你上去!”
拉姆尼站在地上,望着菲儿手紧抓着绳索,脚踩着墙壁砖石间的缝隙,灵活地向上攀爬。她不得不承认,虽然菲儿的脑袋经常犯着迷糊,不时会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但作为一名忍者,确实有着过硬的本领。
突然,一张大手从背后捂住了拉姆尼的口鼻。拉姆尼紧张地想要呼喊,却已经发不出声音。
“不要害怕!我并不是你们的敌人。”一个脑袋探到了拉姆尼的耳边,压低声音轻轻地说道。
此时,一把闪着银光的匕首已经架在了这名男子的脖子上。“放开她!”菲儿低吼着,她的眼睛放射出怒火。
“不要冲动,小姐。可以冷静一下听我解释吗?我不会伤害你们的,我们应该是同一个战线的伙伴。我们都不想把那边的卫兵引过来,对吗?”陌生的男子慢慢地松开了手。
拉姆尼没有呼喊,她和菲儿对视了一眼,菲儿也放下了手中的匕首。两人准备听听这名男子的目的。
拉姆尼打量了一下。这人身材高大健壮,披着巨大的黑色披风,把全身裹得严严实实。但还是可以看到,披风下面露出的银白色铠甲。
陌生的男子将左手放在胸前,毕恭毕敬的行了一个礼。他谦恭地说道:“两位应该就是拉姆尼先生和菲儿小姐吧。初次见面,我的名字叫波倍,隶属于卡斯提王国青鸾骑士团。当然,这是一个月前的事情了。”
拉姆尼和菲儿面面相觑,他们都听说过这个名字。奥古斯最信任的副官,青鸾骑士团的二号人物,副团长波倍,竟然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波倍掏出自己的令牌请两人过目。这是一块黄铜铸造的令牌,上面绘有鸟状图案的精美纹章,这正是青鸾骑士团的徽记。而刻着的名字和0002的编号,也证明了这块令牌主人的身份。每一位登记在册的骑士,都有这样一块官方铸造,刻有自己姓名和番号的令牌。这是每个人身份的象征,必须时刻不离的贴身携带。
“很高兴见到您,波倍副团长大人!”拉姆尼惊喜地说,“那么,奥古斯团长和你们在一起吗?你们是如何知道我们的事情?”
“很遗憾,我们也没有团长大人的消息。二位不如来我们临时的驻地坐坐,我会详细地说明现在的情况。”
拉姆尼和菲儿对视了一眼,都在犹豫着什么。
“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请放心,一切都安排好了。”波倍眯着眼睛笑着,“维塔也是在下的老朋友,多亏了他把你们安全的带到了这里。不过,他现在还有别的任务,稍后就能汇合的。旅店那边的事情更无须担心,都是我们的自己人。”
拉姆尼和菲儿再次对视了一眼,暂时打消了疑虑。“好的,那请带我们一起去吧,波倍大人!”
“非常乐意,尊贵的客人。”波倍再次将左手放在胸前,毕恭毕敬的行了一个礼。
拉姆尼和菲儿跟着波倍,在小巷中悄悄地穿行,巧妙地绕过了附近巡逻的士兵。波倍解释说,现在城市的警卫都已经被马尔库的手下接管,碍于自己的身份还是小心避开为妙,以免节外生枝。
就这样,三人很快便来到了侧面的城门。值班的卫兵看到波倍,又瞅了一眼跟在后面的拉姆尼和菲儿,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赶快过去。波倍冲着卫兵轻轻点了点头,带着两人匆匆出了城。
虽说是侧门,守卫也不应该如此松懈,这么简简单单就被安排上了,竟然可以随意进出。当然,正门的安检程序……好像也不是那么的严格。拉姆尼不禁回忆起了昨天进城时的情景,担忧起这身为王都的卡斯提亚脆弱不堪的安保工作。
维塔现在在哪儿呢?从第一次见面起,自己一切的行动就都在他的掌握之中的了吗?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他还有多少事情仍然在瞒着我?拉姆尼心中充满了疑虑,但也只能暂时先憋在肚子里。
下次见面时,一定要找他问个清楚!
出城之后,波倍引导着拉姆尼和菲儿,钻入了附近的针叶林。没走太远,一个简朴的木屋小院便映入了眼帘。
波倍走在前面,率先推开了院落的大门,邀请二人进入。放眼望去,这个院子面积不大。厅堂正对着大门,旁边还有几间卧房之类的房间。从结构上看,倒是和芙拉乌的家里颇有几分相似。
院子里两位骑士打扮的男子正在交谈,他们都身着同样的银白色铠甲,似乎这便是青鸾骑士团的标配。看到波倍一行进来,两位骑士走过来打着招呼:“这就是勇者拉姆尼和菲儿小姐吧,久仰久仰!”
“你们好,我是拉姆尼,现在是一名勇者。我……”拉姆尼有些紧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先进屋坐坐吧!”波倍站在厅堂前示意。无论是有心还是无意,都暂且缓解了眼前的尴尬。拉姆尼长吁了一口气,赶忙进了屋子。自己依然还是这样,不擅长和陌生人交谈呢。
坐下之后,拉姆尼留意到,自己和菲儿的行李,现在正躺在屋里的柜子上。波倍已经注意到了她的目光,连忙解释道:“啊,刚才找到你们之后,我立刻安排人去旅店帮忙取回了行李。时间宝贵,不宜耽搁。我对成功劝说二位来到这里还是很有信心的。哈哈哈!”
拉姆尼皱了皱眉,想了一想,有些不大高兴。但她什么也没有说,默默地听波倍继续讲述。
波倍简单介绍了当前的情况。自从奥古斯失踪之后,他们也再也没有联系到他。而作为骑士团的高层,同时是奥古斯的心腹,波倍等人也在被马尔库追踪着,只能在暗地中行动,积极搜寻着团长的下落。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是最安全的。或许马尔库怎么也想不到,一直不断寻找的副团长等人,就活跃在自己的眼皮底下。
而维塔正是得到了奥古斯可能出现在达布尔山区的消息,才南下追查。然后,就是遇到拉姆尼之后的事情了。
“维塔这家伙!果然还有很多事情瞒着我!”拉姆尼忍不住气鼓了脸。
她在心里默默地思考,仔细整理着目前得到的信息。既然维塔已经找到了团长奥古斯,为何反而要专程送我来到王都?这封信,真的有那么重要吗?不行!现在的脑子里还是一团乱麻,完全理不清头绪。
“这一路真是辛苦你了。不过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以后就安全了。后面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吧。我也会代表骑士团,授予你应得的奖励。”波倍笑咪咪地看着拉姆尼,缓缓说道。
“那么,现在可以把奥古斯团长的密信,交给我吗?”
“是呢。我之前也没有想到,王都里竟然发生了这么复杂的事情。眼前的情况,已经是我无法理解,也不能应对的了。现在的我,还是什么都没搞明白。但是,只要把信交给大人您,我的使命就结束了吧。”
波倍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但是,我拒绝!”
波倍脸上的肌肉顿时有些僵硬,但还是尽力保持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菲儿从出城之后就一言不发,她一直在冷静的观察,保持着沉默,拉姆尼此刻的答复也令她颇感惊讶。
而现在的拉姆尼却出奇的冷静,她一字一顿、有条有理地认真说道。“我从奥古斯团长手中接下了任务,这封密信想必非常重要。我一定会把它交给指定的收信人。然而这个收信人,并不是你。”
“而且,我还没有见到维塔,他是我愿意相信的朋友,我想等见到他之后,先听听他的意见。抱歉,波倍大人,现在的我还不能答应您的要求。”
“谢谢您的招待,我们先回去了。”拉姆尼站起身,朝着自己行李的方向走去,“菲儿,我们走吧!”
“且慢!”波倍伸手拦住了拉姆尼,“我能理解勇者大人的心情。贸然提出这样唐突的要求,恕我冒犯。可是,团长大人寄来王都的密信,除了他最信赖的在下,又能寄给谁呢?”
拉姆尼沉默不语。
“好吧好吧。”波倍摆了摆手,似乎答应了妥协,“维塔先生明天一早就能回到这里。如今天色已晚,二位不如暂住一宿。具体的事情,我们明日再议,如何?”
拉姆尼朝着菲儿看了一眼,菲儿点了点头示意。
确实,执意要走的话,凭自己恐怕也是很难脱身。只能姑且让步,留在这里静观其变了。
现在的希望就寄托在维塔的身上。相信维塔一定会来找我的吧!应该……会吧?
晚饭桌上,波倍畅谈着和奥古斯一起四处征战的丰功伟绩。拉姆尼只坐在一旁敷衍地应和着,连吃饭都提不起劲。现在的她,有些害怕,又有些迷茫。
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呢?她不清楚。
拉姆尼曾经的生活,是那么简单。一定要成为勇者,不是普普通通的勇者,也不是有点名气的勇者,必须是天下第一的勇者!这就是自己的目标,只要朝着这个努力就好了。
但现在,她却必须自己作出选择。自己做决定,好难。
吃完饭后,拉姆尼只感觉头脑昏沉,浑身无力。也许是这两天遇到的事情太多,想的东西也太多,已经太累了吧。本来准备和菲儿商议一下,现在也没了力气。还是等明天见到维塔之后,再考虑后面的计划吧。
拉姆尼和菲儿道了晚安,拎着自己的行李,摇摇晃晃地走进了卧室。一进门,她便一头栽倒到床上,呼呼大睡起来。
拉姆尼正睡得香甜,迷迷糊糊之中只感觉一双大手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似乎在搜寻着什么。她费力的睁开沉重的眼皮,脑袋传来像要裂开一样的隐隐作痛。
眼前一位黑衣蒙面人正在翻弄自己的衣服。
拉姆尼条件反射一般迅速伸出手去取挂在床头的阔剑,同时想要大声地呼喊求救。但她刚刚张开嘴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已经被黑衣蒙面人察觉到了异样。一记精准利落的手刀击打在拉姆尼的脖子上,她在一瞬间便昏迷过去。
黑衣蒙面人稍稍犹豫了几秒,旋即抱起拉姆尼扛在肩上,转身离开了房间。同时,还不忘带走拉姆尼的阔剑和随身的行李。
尽管扛着一个人,这黑衣蒙面人却依然身轻如燕。他单手轻轻抓住屋檐,纵身一跃跳上了房顶。在房顶上如履平地地奔跑,接着又是纵身一跃翻过了围墙,消失在夜色之中。
于此同时,睡梦中的菲儿似乎也察觉到了异样。她费劲地坐起身,隐约听到隔壁的声响。
“拉姆尼?”菲儿轻轻叫了一声。没有听到回应。
她用双手撑住身体想要下床,却是两腿一软瘫倒在地。
“糟糕!果然中了他们的奸计!”菲儿生气地一拳锤在地上,“为什么我还是这样的没用!”
菲儿还没有放弃,她咬紧牙关挣扎着站了起来,平日久经锻炼的身体似乎还能勉强抵抗药力的麻痹。
菲儿迈着蹒跚的脚步走出房间,推开了隔壁拉姆尼的房门。
里面一片漆黑,空无一人。
周围的环境也是一片死寂,旁边的房间没有灯光,更看不到波倍和另外两名骑士的身影。
菲儿又懊恼地一拳锤在了门框上。
“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又丢下我一个人!”
但现在还不是消沉的时候,菲儿擦了擦眼角,用力咬着嘴唇,嘴唇上渗出了淡淡的血丝。她继续拖着几乎失去知觉的双腿,扶着天井的柱子沿路向着大门走去。
一定要找到她!自己明明已经暗自发誓,这次一定不会犯下同样的错误,这次一定要保护好珍贵的同伴!
“哟!想不到你还挺精神。”正倚靠在大门旁边的黑影摘下了帽子,挥手向着迎面走来的菲儿打着招呼,“你也是趁着这优美的月色,出来散步的吗?”
借着洒下的月光,菲儿看清了黑影的面庞。她的眼睛瞬间放射出浓重的杀意,嘴里的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果然没有认错人,一切都是你干的吧,维塔!不不不,是应该叫你瓦拉加的恶鬼,还是卡斯提的猎犬呢?”
维塔重新戴上了帽子。“我想我们之间可能有些误会,你我应该无冤无仇。很抱歉,我确实隐瞒了一些事情。但是请你相信,我并不是你的敌人。”
“少废话!谁要继续听你这些谎言啊!”菲儿伸手去摸腰间的匕首。她后悔当时没在刚见面时就一刀割断这个男人的脖子。但是,现在麻痹的手指已经不听使唤,连握住刀柄都已经无法做到,只是在止不住的颤抖。
维塔缓缓地向着菲儿走来,逐渐靠近。
“我是来帮你们的,虽然让他们逃了,但是拉姆尼已经在我的同伴保护之下。我可以保证,她是安全的。”
菲儿不想继续听维塔的鬼话,她咬着牙想要拔出匕首,但是双手始终动弹不得。而这番挣扎也耗尽了她仅存的体力,双腿再也支撑不住,瘫倒在地上。
维塔低头看了看躺在脚下的菲儿,她的眼睛仍然死死地瞪着自己。维塔无奈地笑了笑,转过身去。
“这次的事情与你无关,你没有必要牵扯进来。天亮之后药力就会消失了,你可以自行离去。”
维塔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过头看了几眼,似乎有些犹豫。“以后有缘再见吧!不,还是别再见了,这是为你着想。”
菲儿的眼前已经逐渐模糊,她只能无力地趴在地上,望着维塔渐行渐远。再次尝试着支撑起身体,无法做到。再次尝试着握住匕首想要投掷,还是无法做到。
悔恨的泪水慢慢浸透了眼眶。十年过去了,自己还是没有变强,还是这样的没用。又一次被这个男人,夺走了自己重要的同伴,抹杀了自己存在的意义。
在意识彻底消失之前,菲儿的耳边隐约传来了维塔留下的最后一句话语。
“如果你一定想要再见到她的话,那就到宰相府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