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各位辛苦了，晚修的时间也差不多快到了，大家赶紧回去吧。」
彩排大约在一个小时之后结束了。
因为中途浪人和公爵的两位主演多次提出要对自己演技中的某个点进行纠正，所以单单是决斗前的对话，彩排的次数就已经超过了十次，无法从道具用树中离开的徐沢就这么保持着有些微妙的站姿，一次次看着重复的剧情和对话在自己眼前上演。
差点以为自己永远到达不了结束的真实了。
而且，还得随时提防着公爵的剑会不会就这么砍过来，实在是在生理上和心理上都承受了莫大的压力。
此刻的徐沢背靠墙壁坐在舞台一侧的地面上，重重出了口气，这份工作比起自己想象中要累上不少。
不过好在妹妹那番话其实只是吓人，公爵先生最后只不过是在厚纸板的表面拉开了一条划痕。
虽然说这就够吓人了。
「辛苦了。」
头顶传来了声音，抬头一看，金发的外国人先生递来了一次性纸杯。
「谢了。」
坦率地表明谢意之后，徐沢从莱奇手中接过纸杯，而莱奇也抱着相机在徐沢的一侧坐了下来，查看起刚刚相机所记录下的内容。
一时找不到别的事情可做的徐沢凑过身子，看起了莱奇操作相机。
虽然徐沢最开始认为由那个长得有些秀气的男生和完全就是可爱系少女的自家妹妹来演这种决斗的桥段实在是有些微妙，但一路看下来，两人无论是在台词上倾注的感情，还是肢体动作的张力，甚至是面部细微的表情变化，都很好地将两个角色的形象诠释了出来。
此时看着定格在相机里的画面，这种感觉更加强烈，仿佛两人真的完全化作了各自所饰演的角色一般。
嗯，自家妹妹果然很强。
徐沢将杯子里的水喝完，用拇指和食指转起空掉的纸杯，而莱奇则继续点按着切换按钮，小小的电子屏幕上一瞬间闪过了一个戴着眼罩，头上顶着巨大的巫师帽的女孩子。
是那个前几天在榛濑店里出现过，还和徐沢打了招呼的女孩子。
而且似乎她就是那个会对徐沢饰演的树施展火焰魔法的女巫的样子。
怪不得那天会抱着本和魔法书一样的东西。
会在这里遇到榛濑学姐咖啡厅里那个奇怪的女孩子纯属意料之外，而大概是因为观察孔的大小实在是太过有限，对方似乎也没有察觉呆在道具树里面的人就是徐沢。
场照顺次切换完之后，相机的电子屏幕上突然闪过了别的照片。
「啊。」
「刚刚那个是……」
虽然只有一瞬，但徐沢还是很清楚地看到了照片的内容。
那是一张和灰子有关的照片。
粗略来讲，照片所呈现出的是灰子伸出双臂，即将抱住一只从空中跃下的小猫的画面。
「啧，居然被你看到了啊。」
「别说得好像犯罪现场一样。」
莱奇带着苦笑朝这边瞥了过来，看到徐沢一副复杂的表情之后，他又一次按下相机的按钮，将刚刚那张照片呈现出来。
大概是因为拍摄的时候起了风，灰子的发丝微微地扬起到了空中，她温润的侧脸上挂着平时在学校难以见到的柔和笑容，不知从何处飘舞而来的几片花叶同时被定格住，像是强调着微风的存在感一般地，在日光下闪出鲜明的色泽。
所有的这些组合起来，最终映入徐沢眼中的，就是这么一张虽然拍摄的角度和方向都算不上精巧，却又意外富有动感，让人仿佛能够立刻就置身于画面之中的照片。
……或许徐沢会有这种临场感还另有原因。
——这个场景，这几天自己已经分别从在变态路上渐行渐远的残念系帅哥、以及黑心的情报贩子小姐之类的人嘴里听到过了。
「这张照片是我刚入学那阵，在学校里闲逛的时候拍下来的。」
他如此解释到。
「从那时候就一直存在相机里了吗？」
「是啊，每次转移数据的时候都必须要一起拷贝出来呢。」
自己的友人对这张照片的珍视程度在徐沢的意料之中，却也有些出乎预料。
「那个……难道说你就是从这时候开始喜欢上灰子的吗？」
莱奇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随后点了头。
居然真的是这样。
无论再怎么说这也实在是太巧了，自己的两位好友居然是在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场景下开始对灰子产生了憧憬之情的，这种情节设置在轻小说里都没人信。
况且在这个场景的另一端还有着灰子现今的闺蜜，某个情报贩子小姐。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命运」吗？
「不过其实这张照片对我这么重要还有另外的原因。」
在徐沢差点单方面地陷入命运论中的时候，莱奇主动开口了。
「另外的原因？」
「虽然说是无意识间随手拍下来的，构图什么的也很一般，但是……」
莱奇稍稍举起相机，把电子屏幕放到了两人稍微需要仰视的高度。
「不觉得，拍得很美吗？」
莱奇的语气并不是在抛出问题，反倒更像是在强调自己所认知的事实。
他的嘴角勾勒出浅浅的弧度，但原本眼角就忧郁地下垂着的眼睛，此时却又落寞般稍稍眯起。
徐沢从他的侧脸上察觉到了这丝别样的情绪，于是半开玩笑地进行了回应：
「大概是因为模特长得可爱吧。」
「你说得不对。」
「那就是超可爱。」
「没错。」
莱奇露出了率直的笑容。
「至少现在我是拍不出这样的照片了。」
「是因为没找到和灰子一样可爱的模特吧。」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就不得不去跟在灰子身后盗摄了呢。」
「会被送进局子里的。」
莱奇放下相机，和徐沢对视了一眼，嘴角的弧度又上扬了几分。
莱奇为什么会走上摄影道路徐沢并不清楚，毕竟烘焙坊出身和摄影，再怎么想都搭不上关系。
但徐沢所清楚的是，现在的莱奇在接触到摄影这方面的事情的时候，总给人一种他在不断对自己说「不进步不行」的感觉.
难道说是进了演剧社就会变成偏执狂吗？
「你们在聊什么呢？」
演剧社现任社长，最大的偏执狂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
把演剧的服装换掉之后，此时在短袖校服外面套了件奶白色圆领针织衫的小梦一边整理着双肩包，一边凑到了两人面前，她身后刚刚扮演公爵的那个男生也在。
「在聊去哪才能找到和灰子一样可爱的模特。」
「你们眼前不就有一个吗。」
小梦宣扬着自己的存在感般将手按到胸前挺起胸膛，但因为看上去实在是太过贫瘠，所以并没有多大的实际效用。
「在哪？我的视野里好像没有长得非常可爱的女生啊。」
徐沢做作地用手在额头比出搜寻的手势。
「欠揍是吧？」
对自家的哥哥就直接拳脚相向了，明明对其他人不是这副样子的。
拿着双肩包砸完徐沢之后，小梦把它背回到了背上，现在时间已经逾过七点，也差不多是该回去的时候了。
顺带一提，因为徐沢和徐梦所住的公寓实际上离这所学校只有大概不到十分钟的步行距离，所以小梦就算升上了高中也依旧是走读生。
「明天还需要我们过来帮忙吗？」
莱奇看着打闹的兄妹俩，嘴角露出了浅淡的笑意。
「明天的话，主要是剧本那边还要再稍许修改，还有最后几个独白场景的彩排吧。」
小梦朝自己身后的男生看了一眼，从他的点头中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那我们人手应该还算充足，总而言之今天还是谢谢你啦。」
「只对莱奇道谢吗，哥哥我很伤心啊。」
「因为你没那必要。」
徐沢被嫌弃地瞪了一眼。
「赶紧走吧，我还要锁门。」
小梦用手示意两人一起离开，随后沿着舞台一侧的台阶朝着大门走去，那个刚刚饰演公爵的男生也是一直无言地跟在小梦身后。
快速地把东西收拾好之后，徐沢和莱奇两人也跟了上去。
「徐沢，那个男生……」
「嗯……」
莱奇那边递来了压低声音的话语，徐沢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总感觉从刚刚开始，那个男生的视线就一直偷偷地在看着小梦，但一副像是怕被小梦发现的样子，在刚刚小梦回头确认的时候还一下子站直了身子。
无论怎么看都感觉很奇怪。
「妹妹要被拐走了呢。」
「你给我闭嘴。」
走到大门之后，小梦转过身看向两人，招了招手催促两人快点出来。
「不过，两个人现在的距离感还是很微妙呢。」
说了这种意义不明的话。
在大门处并肩站定的两人之间，仍旧有着一拳左右的距离。
似乎是一不小心和徐沢对上了视线，那个男生又非常努力地挺直了腰板。
但即使这样，单从视觉效果上看好像还是小梦那边要更高一点。
徐沢挠了挠脑袋，但最终还是无言地走到了门外。
「啊，对了，柚婷姐前几天让我把这个拿给你们来着。」
锁好门之后，小梦突然想起了什么，把手伸向了背后的双肩包，但大概是因为拉拉链的角度有些奇怪，拉链卡在了中央。
小梦努力了几番，但拉链还是因为拖拽的角度纹丝不动，无奈之下想要把双肩包放下来的时候，一旁的那个男生却稍稍侧身，伸出手去帮忙把拉链拉开了。
「啊，多谢。」
「嗯……」
小梦也顺势侧过肩膀，两个人的动作看上去十分自然。
「有张小纸条……我记得应该是放在钱包旁边，修你顺便帮忙拿一下吧。」
男生似乎叫做「修」的样子。
「是这个吧？」
「没错，多谢啦。」
小梦从他手中接过纸条，而修则轻车熟路地将拉链拉回了原位。
他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不好意思，和小梦之间的距离也拉开到了一拳半左右。
不过莱奇很快便想清楚了其中的原因——
毕竟是女孩子，背包里总是会有个地方来放「必须要用到的东西」的。
莱奇看向徐沢，有些坏心眼地碰了他一下，而兄长先生的侧脸上有着几许「啊……」这样的情绪。
「就是这个，柚婷姐说如果你们有过来帮忙的话就把这张纸条给你们。」
徐沢接过纸条，沿着折痕打开，上面是非常有情报贩子小姐特色的字迹。
「这个难道是……」
「大概……」
莱奇和徐沢相视一眼，从彼此的眼神中都感觉到了无奈。
「里面写着什么？秉承着保密的心态我可是完全没有打开看过哟。」
小梦摆出一副灿烂的笑容，看样子对自己能够保密的优点非常自信。
「小梦，柚婷是什么时候把这东西拿给你的？」
「我想想……大概是周日下午吧？出去买菜的时候正好碰到了。」
……也就是说。
「是作战会议那天啊……」
「唉……」
莱奇和徐沢突然都重重地叹了口气，这番举措让小梦摆出了疑惑的神色。
虽然说无论遵守约定还是不偷看别人的信息都是很好的优点啦……
不过。
「我亲爱的妹妹哟，偶尔当个坏孩子其实也没什么的。」
唯有这次，徐沢希望小梦能放弃这优点。
纸条上写着「周六下午三点」，以及某个徐沢感到有些熟悉的地址。
仔细一想，那似乎是市中心最近新开张的一家购物中心的地址，当时谈家教补习的甜品店就在这附近。
换句话说——
这就是徐沢和莱奇他们现在无比需要的，有关作战的时间地点的信息。
难道说她连小梦会叫人来帮忙这一点都预料到了吗？
不不不，再怎么想能预知到这种程度都实在是太可怕了吧……
徐沢感到背上有些发凉，但很快便得出了答案——毕竟是「情报贩子小姐」啊。
上课铃响了起来，看样子晚修已经正式开始了。
「啊，我们得先去把钥匙还给老师，哥你们先走吧。」
「不用我送你回去吗？」
「又不是小孩子了，等会我会自己回去的。」
似乎是对徐沢拿自己当小孩看的态度有所不满，小梦的脸颊微微鼓起。
可这不就是小孩子的反应吗……而且长得还是一副小孩样。
「到家了记得跟我说声。」
「知道了知道了。」
嘴上这么敷衍了一下，在和两人简单告别之后，小梦转身朝着教学楼那边跑去。
但没跑出几步，她又回过头来。
「对了，爸妈说周末他们会回来一趟，到时候要来公寓这边吃晚餐。」
「知道了，周末我回家住。」
「那到时候就拜托你了。」
虽然不知道兄妹俩具体拜托的是什么事情，但看到兄妹二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彼此的嘴角都挂上了浅浅的笑容之后，莱奇就知道这是专属于他们俩之间的暗号。
这种情况下还是不问为好。
小梦的身影马上就跑走了，那个男生也依旧跟在她身后。
「总而言之，还是先把这事和榛濑学姐说一下吧。」
但莱奇刚从口袋中拿出手机，接受讯息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快来救本大爷！
是阳人所发送的信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