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两分钟后。
「阳人，这角色的这个招式好像要按好多按键的样子，而且为啥还标了奇怪的数字？」
「这个啊……」
阳人凑过脸，露出苦笑。
「这个是超高难度的连招，按键和按键之间标注的数字是帧数，也就是说，要在这个帧数内按出下一组按键组合才能把招式完整打出来，而且是这个招式的话，还必须要在对方滞空的点正确的时候才能继续接入连招。」
「听上去好难的样子。」
「因为事实就是很难。」
「呜哇——」
「不过既然难打出来也就说明很强咯，这个招式理论上是能在很短的时间内把对方的角色直接连死的，就算不直接连到死，能够按出来一轮的收益就已经很高了。虽说实战里几乎不可能打出来就是了。」
「欸……」
从店长那里拿来说明书和角色技能讲解后，徐沢在阳人的指导下开始上手这款堪称经典的格斗游戏。
至于自己的脑子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才会变得这么容易上廉价激将法的当，徐沢自己也不清楚，说不定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会比较好。
说起来，听到徐沢同意和那个学妹用街机对决的时候，头发乱糟糟的店长先生不知道为什么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
「……阳人，那个学妹很强吗？」
「何止是强，就本大爷从小混迹街机厅的经验来看，这种程度的已经可以去打比赛了。」
「……」
徐沢一瞬间后悔起来。
「学长——说明书你看完了吗？可以开始了吗？」
刻意掐着语气从另一边探出头来的学妹一副没有把徐沢放在眼里的表情。好不爽。
一想起她刚刚还游刃有余地说了「我让学长半管血就公平了吧」这种话就更不爽了。
方才后悔的思绪一下子被抛到了脑后。
「现在直接把耳坠还给我的话，说不定就可以少丢点面子哦，我可是很强的。」
像是炫耀般抬起了细细的胳膊。
不过从阳人的描述来看，事实似乎的确如此。
「如果你态度好点的话说不定我刚刚就已经还给你了。」
「欸？真的吗？那请把我的耳坠还给我吧，学长——」
她向上眺起目光，装出了可怜幼犬般的视线，还刻意拉长了最后的「学长」两个字。
「只是一时装好孩子是没有用的。」
「啧，男人。」
学妹一下子收回了视线，还尖锐地咂了咂嘴。
徐沢感觉自己的面部肌肉突然抽了一下，而察觉到这个微小的表情的学妹则是恶作剧般露出了笑容。
「别说了，就这么开始吧！」
徐沢把角色的招式讲解摊到了街机的操作台上，颇有干劲地握住了手柄。
「啊……难不成学长要一边看着那个一边和我对决吗？」
「有什么问题吗？」
「事先说好，我可不会手下留情的，学长要是被我打哭了我也不会安慰你的。」
「鬼才要你的安慰咧！」
小学生般吐着舌头扮了个鬼脸之后，鸭舌帽沉了下去。
徐沢做了一次深呼吸，把另一只手也放到了操作台上，几个巨大的圆形按键摸起来有些松动，让人担忧按下去之后信号能否顺利地传达，不过，这种像是快要掉出来的按键似乎也是街机魅力的一环。
徐沢按下按键，但游戏画面却没有反应。
「欸？」
紧接着又按了第二次，第三次也是一样。
「那个……这位客人，您还没有投币。」
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店长的提醒，徐沢才发现了这一根本性的缺漏，稍有尴尬地干咳了一声。
一瞬间能够想象到那个小恶魔学妹脸上嘲笑般的表情，这让徐沢感到自己的面色又难看了几分。
「阳人你还有游戏币吗？」
「本大爷刚刚不就让你们帮本大爷买吗？」
说的也是。
这种情况下如果找坐在对面的那家伙借个游戏币的话怎么都感觉很挂不住面子……
只能买了吗？
徐沢这么想着，刚想和店长开口，视线却无意间瞥到了墙壁上这间店的店徽——
那是一只像长了独角兽角的鲨鱼的奇怪生物。
徐沢突然明白了自己刚刚为什么会感觉招牌上的奇怪图案眼熟。
他把手伸到薄外套的口袋，从中拿出了一枚硬币。
那是之前被情报贩子小姐和女仆小姐算计了一手之后，她们擅自丢给徐沢的纪念品。
「你咋会有这里的游戏币啊？」
从阳人那里得到确认，就是这个没错了。
「这给说来话长，总而言之还是先开始吧。」
把硬币投进去以后再按按钮，顺利地进入了选人界面。
学妹所选的角色在介绍中是以高频率的连击以及强大的控制能力为卖点的男性拳击手，正如她所说，她丝毫没有想要放水的意思。
而徐沢在犹豫了一阵之后，最终颇有破罐子破摔意味地选择了那个拥有复杂连招的角色。
「你不会想打那个连招吧……」
「唔……」
「哈？！要白给直说好吧，那个连招本大爷都没成功过几次！」
「可是既然本来就比不过人家，在这种有可能逆转局势的地方赌一把说不定反倒有胜算呢。」
莱奇理解了徐沢的想法，如此解释到。
「粗略计算一下，既然对方只有半血那只要把连招打出一半就可以了嘛，难度直线下降不是吗？」
「这是什么计算方法……格斗游戏就和现实里的格斗一样是靠经验和操作的啊，没练习过怎么可能打得出那种操作……」
「总之先看了就知道了。」
在两人争论的时候，屏幕上闪过「ROUND1」的字样，进入了正式的对局中。
按照约定，学妹那边会让徐沢半管血量，但因为没有能够直接锁定血条的方法，所以只能采用徐沢这边将她角色的血条手动削减成一半的方法。
徐沢摇动摇杆，朝着屏幕的另一侧木讷地行进，在到达学妹所选角色的跟前的时候，视线移向了招式书。
「唔……这个是……」
徐沢反复查看着连招所要按的按键。
结果就在这个时候，徐沢的角色发出了被击中的声效，血条也随之削减了一段。
「喂！」
「抱歉抱歉，一下子没忍住，等会半血的时候再多让你平A一下好了。」
学妹把双手举过了机器的上方，像是和徐沢说「接下来不会再这么干了」一样。
她的话里虽然有道歉的词汇出现，但语气里却完全没有这意思，相反还传来了像是忍笑一般的声音。
学妹那边似乎用恶作剧这种手段掌握了主导权的样子。
莱奇看着险些从座位上跳起来的徐沢，不禁露出了无奈的笑容。
接着，徐沢先后单独试了跳跃、拳击、踢击和防御的操作，又勉强将招式表第一行的连招打了出来，这么一来，学妹角色的血条正好削减了百分之五十左右。
「还有一次命中的机会哦。」
学妹的话就像是在和徐沢说接下来徐沢不会再有办法击中她的角色了一般。
徐沢吞了吞口水，在出拳击中之后立即后跳，结果学妹就像是料到了这一点一般操作出擒拿技将徐沢的角色抓了回来，在徐沢完全打不出其他操作的情况下，血条一下子被削减了三成左右。
随即，就像是要刻意放跑徐沢一般，她挥出了一记空拳，但当徐沢的角色趁着这个机会从倒地的状态中起身向后跳跃的时候，她又一下子冲了上来，对徐沢处于滞空状态下的角色施以连招。
其中有几个瞬间徐沢感觉自己的角色马上就能落地，但最终却又往上被抛了起来。
防御……对！这个时候应该防御！
想起自己还能够防御的时候，徐沢的血条只剩下不到四分之一，趁着倒地起身的瞬间，徐沢操纵角色进行防御，学妹角色的踢击只换来略显沉闷的音效，自己的血条看上去也没有削减的样子，徐沢在内心暗自松了口气。
但是学妹那边并没有给徐沢喘息的机会，在几次重拳被防御住之后，学妹的角色接入了投技。
徐沢的角色被重重地摔到地上，而徐沢这也才发现自己已经被逼到了地图边缘的位置无路可退。
最终，徐沢角色的血条在学妹卡准起身时间的飞身踢命中之后清空了。
电子感的声音宣布了回合终结，从学妹半血开始算起到结束，其实仅仅过了十来秒而已。
「碾压啊。」
「毫无疑问的胜利呢。」
莱奇和阳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点着头。
虽然说输给学妹的确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徐沢还是希望自己的这两位好友少说些风凉话。
街机的另一边，刚拿下一局的学妹高举起剪刀手，高调地向徐沢强调着自己的胜利，而从旁观看的店长先生则是露出了像是在说「确实会变成整个样子呢」的表情。
如果这一局也输掉的话，就是完完全全的失败了，所以绝对要赢……
虽然徐沢这么想，但似乎不大可能。
当徐沢在内心叹息的时候，游戏早已进入了第二局，计时开始倒数，徐沢再一次摇动摇杆，将自己的角色靠近学妹的角色，同时在内心思考起战略。
如果说就这么一直在画面里闪避跳跃一直拖到时间结束说不定可……
不，如果是别的游戏还好说，但眼前这款格斗游戏的地图大小极其有限，除开屏幕上所能看到的，就只有左右分别延伸出去一小部分而已了。
在这样的画面里逃一分钟，还要保证自己的血量在半血以上。徐沢并没有这份信心。
而如果只是一味防御的话也更不可能，据阳人所说，可以防御的招式数量是有限的，在那之后角色就会进入防御破除的状态，这么一来就又要进入被学妹打连招无法反击的阶段了。
随意输入了几个攻击指令，学妹那边的血量削减了百分之三十左右。
如果说现在有什么办法的话，那大概只剩下一个了吧……
徐沢将视线移向招式书，同时打出了一记轻拳击，此时学妹角色的血量还有百分之六十。
视线所锁定的，是那个连阳人都说自己只成功过几次的连招。
虽然每组按键之间的奇怪数字徐沢不知道究竟该如何计算，但至少按键的组合还是能够看懂的，按照招式的说明，这个无限连只需要一直重复打出同样的按键组合，就可以把一个满血角色的血条直接清空。
按照现在学妹角色的血量来计算，徐沢只需要打出三轮左右的完整连招就能拿下这一局。
话虽如此，但单是把一轮的按键组合完整地搓出来看上去就已经够呛了。
「但也只能试试看了啊……」
徐沢如此嘟哝了一声，随后深呼吸集中精力。
必须要在正确的帧数输入指令也好，必须在正确的滞空时间点击中才能继续连击也好，没有玩过多少回街机的徐沢对这些完全没有概念，所以此时的徐沢决定单靠自己的体感使用出这个连招。
首先要做的，是让对方的角色滞空。
因为学妹的角色血量仍旧没到约定好的百分之五十，所以这一点相当轻易地做到了，但难的点是在后面的部分——第一次滞空之后，徐沢必须要在学妹的角色下落的正确时间点，在正确的位置输入指令击中学妹的角色。
「咕……」
徐沢不自觉将脸进一步凑近了屏幕。
不知道是不是运气使然，徐沢操纵的角色成功抓住了这个时间点，学妹的角色在空中短暂了停滞了片刻，血线跌落到了百分之五十以下。
接下来就是在即将落地的时候，将对方角色重新打入滞空状态了。
按照招式表里的说明来看，徐沢在这之前必须先取消另外一个招式的输入来获得准确的打击时间，还需要让自己的角色也同样跳到空中，用飞身踢击中对方。
招式被取消之后，徐沢的角色带着像素复制而成的残影效果飞到空中，飞身踢击中了学妹的角色，不知道是不是徐沢听错，学妹那边似乎发出了「哈？！」的声音。
在徐沢的角色先行落地的一瞬间，需要再一次将对方的角色弹到空中……
靠眼睛的估测来判断是否应该输入指令，徐沢自己都没想到自己居然完整地打出了两轮的连招，而一旁的阳人和店长也是一副震惊的样子，一下子凑到旁边盯着徐沢的操作。
顺带一提，学妹那边发出的「咕啊」的气闷声被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
然而不幸的是，在第三轮的连击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学妹的角色落回到了地面上，进入了倒地状态。
运气之神并没有一直眷顾徐沢，连招在最后关头中断了。
此时，学妹的角色还剩下百分之十五左右的血量。
「糟了。」
学妹那边用自己不知道的技巧在倒地的瞬间就起了身，来不及反应的徐沢失去了压制起身的机会，操作也一时乱了阵脚，勉强防御住学妹出的一记轻拳之后，徐沢想要控制摇杆往后退，但另一只手却下意识按下了按键。
结果，就在徐沢自己都没有自觉的情况下，他控制的角色使出了投技，然后像是恰巧抓住了学妹角色的硬直期一般，将她的角色高高举起，然后摔到了地上。
之后是无意识地一记轻脚。
倒计时在三十七秒的瞬间停止了。
鸦雀无声，只剩下电子音播报着这一局的结果。
片刻之后，徐沢身后的三人和坐在对面的学妹才重重地发出了另外一声「哈？」
「明明是我赢了为什么你们要发出这种声音啊？」
「就是因为你赢了我们才会发出这种声音啊！」
「这种出格的无限连也太卑鄙了！」
在阳人摆出一副震惊的表情的时候，对面的学妹也一拍机器站了起来。她咬着牙瞪着徐沢，明摆是一副气恼的样子，而徐沢则是满脸的无辜。
「算了，我觉得你也不知道无限连禁则……这局就算你运气好，下一局可不会再让你得意了！」
像是解除了什么限制般地将鸭舌帽的帽檐拉到了后脑勺，坐了回去。
第三局徐沢仍旧决定延续第二局的战术。
似乎是因为先前的一局发出了不小的骚动，有几位客人凑了过来，被太多人围观一下子感觉压力骤增的徐沢最终连第二轮的连招都没能打完，就被学妹一顿丝毫不留情面的版边连击削去了三分之二的血量。
此时学妹那边的血槽还剩下四分之一左右。
刚刚被压制到地图边缘的徐沢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学妹操纵的角色又马上冲了上来，稍微有些慌乱的徐沢打出轻拳，结果是双方同时命中，各自扣去了一部分的血量。
虽然在血量上占有微小的优势，但仍剩下四十多秒的倒计时还是让徐沢感觉力不从心。
干脆就拼一把好了！
抱着这样的觉悟，徐沢操纵的角色冲了出去，几次攻击最终却都只发出了沉闷的格挡声效，反倒学妹那边很快便给予了反击，在自己的角色再次被擒拿技重重地摔到地上的时候，徐沢原本以为游戏会就这么以自己的落败结束的。
但是血条意外地还剩下一丝，与此同时屏幕下角的黄色技能槽也泛起了光。
那是代表角色奥义可以使用了。
这就是机会！
徐沢马上按照技能书上的操作方式，将释放角色奥义所需要的按键按了一遍，屏幕上的游戏画面一瞬呈现出了慢动作般的效果，随着稍有些噪耳的电子音，巨大的火柱撕裂了大约三分之一的画面。
这一招确确实实击中了，学妹角色的血条在那之后便明显地归零，但奇怪的是屏幕上最终浮现出来的却是代表平局的字样。
似乎是在徐沢的角色奥义释放出去的同时，学妹那边的轻击也击中了自己的样子。
「居然……居然是平手吗？！」
「先不提这个，裸杀真的没问题吗？」
「这家伙是第一次玩这个游戏啊……」
「第一次？那居然能打出那个TAS里都难打出来的连招吗？！」
方才凑过来的几人看到屏幕上的结果之后，便带着一些徐沢听不懂的术语讨论起来，最终还是店长先生说了些什么，他们才安静了下来。
就结果看来，徐沢既没有输也没有赢，总感觉是那个小恶魔学妹的话，说不定会抓狂跳起来喊「再来一局」，但那边从刚刚开始，反倒一直没有任何声音传来。
感到有些奇怪的徐沢站起身来望向对面，发现那个位置上早已空无一人。
往旁边一看，才发现学妹猫着身子，两手抓着背包的背带，藏在摆成一排的对战街机后面悄悄朝大门那边移动着。
「那个……」
听到了徐沢的声音之后，学妹一个激灵站直起身来，她有些僵硬地转回身子，露出一副复杂的表情。
机械地挥了挥手，连和徐沢对上眼都没有便扔下一句「告辞」，风一般跑了出去。
「喂！别跑啊！」
丝毫没有听到徐沢的劝阻，她冲出了大门。
「徐沢你倒是追啊。」
一旁的莱奇见状，突然推了推徐沢的肩膀，而看到徐沢面露疑色之后，他又继续补充道：
「难不成你打算一直拿着人家的耳坠啊？」
徐沢把手伸进薄外套的口袋，当时下意识捡起来的耳坠现在正好好地躺在那里。
从一开始，徐沢就没打算一直藏着这东西，即使多少有想要教训一下嚣张学妹的念头，但就这么占着人家东西的确不是很好。
这家伙真麻烦……
挠了挠头，徐沢迈开步子追了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