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雨又下了起来,不过已经没有了昨天的势头,看样子只不过是要将残存的雨云消耗殆尽。

榛濑站在吧台之后擦着盘子,不经意间流露出一声叹息。

「完全!没有客人来啊!」

叹息随后化作了只有自己能够听见的悲鸣。

似乎是拜这两天的大雨所赐,店里的营业额非常惨淡,夜间营业已经开始一个小时左右的现在,店里依旧没有客人的身影。

虽然其中也有今天是休息日,而夜晚的常客又多以上班族为主的主观因素在,但就算用这样的理由来安慰自己,也还是会有灰暗的挫败感席卷心头。

「是因为咖啡吗……」

准确来讲不止是咖啡,这两天无论做什么都感觉心烦意乱摸不着要领,很多客人似乎也察觉了这一点。

榛濑看着一尘不染的餐盘上倒映出自己的脸,又一次发出了重重的叹息声。

——就连他今天也没来呢。

将方才擦净的白瓷盘放到架子上回过头来,发现手边还有另外一整叠的餐盘。

一瞬间想过要不就这么装作没看见好了。

明明平日里站在吧台后这个位置听着钢琴声擦餐具是件无比惬意的事,但今天不知为何,似乎连耳边的钢琴声流淌的速度都加快了不少,让人无法静下心来。是因为空气吗?

同样是因为这两天的大雨,空气中似乎的确多出了几分秋意。可惜的是,残夏的气息也丝毫没有想要退让的意思盘旋在空中,最终造就了店里这种开冷气会犯寒,不开又会感到燥热的尴尬室温。

「干脆把裤袜脱了好了!」

反正店里也没客人在。

颇有些自暴自弃地做出如此决断之后,女仆小姐脱下鞋子,将双手从两侧伸进裙中。

稍微摸索了一阵,正准备往下拉的时候——

「哟!小姑娘!好久不见啊!」

伴随着店门铃铛的脆响一同传过来的,是听上去兴致高涨的粗鲁男声。

榛濑猛地站直起身子,将已经拉下一段的裤袜用力扯了回去……似乎用力过头了,有点害怕会变形。

「哎呀,小姑娘你这还是一如既往地冷清啊……怎么脸红成那样?生病了?」

「没有……」

走进门来的是个穿着依旧看得出崭新感的深蓝色西装的中年男人,他将手中的雨伞随意地收拢起来,滞留在伞面上的雨滴顺着伞尖落到店内的地板上,但本人似乎并没有对此感到抱歉,还差点做了个看似要把雨伞甩干的动作。

「等一下!这位客人,请不要把雨伞带到店里!」

但在那之前就被榛濑所制止。

「抱歉抱歉,差点忘了。」

「是已经忘了吧……」

男人将雨伞放到店门右手侧的伞桶中后重新回到店里,不知为何,他站在门口盯着榛濑看了好一阵。

「怎、怎么了?」

「小姑娘你啊……难道说已经到了会越长越矮的年纪了?」

听到这话,榛濑默不作声地将脚伸进了刚刚脱下来的矮跟女仆鞋里。脸好烫……

「大叔……」

吧台前突然鸣起清脆的响声,有什么东西高高飞起,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而后又在暖橘色的灯光中闪动着夺目的光斑,最终落回原处——方才进门的那个西装大叔的手里。他就是当初教榛濑抛硬币的那位奇怪客人。

「怎么了小姑娘?」

他将刚刚高高抛起的硬币放在指缝间翻转着,朝榛濑投去视线。

「……也没什么,只是因为你没和平时一样坐在靠窗的位置有点不习惯。」

换做平时,眼前这个大叔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一定会坐在最靠窗的位置,一边品味着手里的特调酒,一边紧张兮兮地朝街上张望,就跟生怕被什么人发现似的。

而事实上,如果他真的发现了自己的视野里存在可疑的家伙的话,就会立即不由分说地向榛濑借用店里的后门逃走——这样的情况已经出现过好几次了。

不过今天他一进店门就径直走到了吧台,还大摇大摆地坐在了正中间的位置上,这让榛濑感到有些稀奇。

「人偶尔也会想要改变一下自己的定位换换心情的啊。」

「是值得我这样的新人女仆小姐好好记下来的人生语录呢。」

「拿去当向客人装深沉的资本吧!」

他大手一挥,脸上露出粗犷的笑容。

「我才没装深沉……」

啊不,说不定有来着。

「不过大叔你看起来倒还蛮精神的。」

不仅身上穿的西装一看就知道价值高昂,就连手里把玩的硬币看起来也不普通的样子,说不定是什么地方的纪念币或者是古钱币之类的——不过就是感觉看起来比之前更像暴发户了。

当然,秉承着服务业从业者的职业操养,这种话是不可能向他说出来的。

「毕竟和我对赌那家伙可是连内裤都输给我了啊。」

他像是反刍着自己的胜利般露出一副洋洋自得的表情,看上去确有其事。

「这种程度?」

「不信吗?那条内裤我现在就穿在身上,证明给你也没问题的哦?」

「我会马上联系警察的。」

榛濑像是要拔枪一般将手按在了裙子的口袋上,那里面放着手机。

「哎呀,小姑娘你真是听不懂玩笑啊。」

大叔摇着头淡然地笑了笑。

「到底从哪部分开始是玩笑啊!」

大叔没有回答。他讲硬币收回到口袋中,说着「好嘞,找点什么来喝吧」这样的话,拿起放在吧台一侧的菜单细细浏览起来,但仅仅只是听到他的话的榛濑却已经转过身去,取下了雪克壶——

「和往常一样的龙舌兰日出对吧?」

「喂喂喂,小姑娘别那么着急嘛,我看看……今天就喝小姑娘你做的招牌咖啡好了。」

「咦?」

没有预料到大叔会接二连三做出和以往不同的举动,榛濑不禁做出了本能的反应。

「别露出一副『为什么』的表情啊,因为既然是招牌咖啡的话,那肯定就是小姑娘你最拿手的吧?」

「……确实是这样没错,但是……」

面对略微迟钝才给出反应的榛濑,大叔无奈地抓了抓略有些翘曲的头发,打断了她进一步的发言。

「我说啊小姑娘……不会有老板问客人『你为什么要点这个』的吧。」

大叔的话可谓是营业界的真理,是榛濑绝对做不出任何反驳的、无比正确的道理。

「……总感觉大叔你今天有点反常。」

「反常的是小姑娘你才对吧。」

榛濑不知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的话中似乎含有某种深意,被他这么直视着会让人不禁想要逃开。

「我知道了……」

榛濑轻轻叹了口气,而大叔那边则是「那就赶紧去吧」这么催促了一声。

结果刚迈出步子,就因为忘了自己鞋子没有完全穿好这件事而险些摔了个跤。

……

「您的招牌咖啡。」

将咖啡杯小心翼翼地放到大叔面前是几分钟后的事情。

店里的咖啡机是相对于吧台侧向摆放的,这么摆放之初是为了让客人们能够看清做咖啡时的情况,榛濑原本也乐于将自己制作咖啡的过程展示给店里的客人们看,还有一段时间特意研究过如何让咖啡制作过程更加具备观赏性。

但就在刚刚,榛濑意识到大叔正用专注的视线看着她制作咖啡的时候,她下意识侧身挡住了。

恐怕,大叔他也注意到这一点了吧。

这么想着,将砂糖罐和牛奶移到他面前的动作也仿佛失去了几分底气。

「说实话,我不是很懂得品鉴咖啡呢……」

看着摆放在自己面前的深棕色咖啡液,大叔用一副着实犯了难的表情感叹了一句。

「但总而言之,先尝尝看小姑娘的手艺吧。」

他将纯白的咖啡杯送到嘴边,像是在适应咖啡的温度和味道一般缓慢地倾斜杯身,然后——

像是被呛到了一般剧烈咳嗽了起来。

「好苦——」

「唔……」

就算在菜单上是统一命名为招牌咖啡,依照时间段和接待的客人的不同,榛濑也会对咖啡豆的配比等一系列工序做出细微的调整,其实大叔手中这杯咖啡,是榛濑感觉到「大叔说不定不是很能接受咖啡的苦味」这一点之后,特意制作出来的版本。

大叔打开砂糖罐,一勺一勺地往自己杯中舀入大量的砂糖,直到到达了一个榛濑都忍不住想喊停的量以后,他才停下手来,细细搅拌之后再度送到嘴边——

可这一次仍旧皱起了眉头。

果然还是因为那个吗……和其他客人说的一样……

「就跟其他客人说的一样,是加多少糖都消不掉的苦涩呢。」

「欸?」

惊讶的声音又一次从嘴边漏了出来,榛濑抬起头看向大叔,结果却正好对上了视线。

「别擅自以为我们客人之间私下就没有联系了啊。」

然后,被这么教训了一句。

榛濑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是露出了有些呆然的表情,在她说些什么或是想些什么之前,大叔将手伸进了口袋——

「来抛硬币吧。」

唐突地这么说着,将硬币塞到了吧台后的榛濑手中。

「规则很简单,各自押一个朝上的面,猜错的那一方要接受猜对一方的惩罚,就由小姑娘你来抛硬币吧。」

「等、等一下,这不是你教我怎么抛出自己想要的面的吗?」

「是啊,我比较喜欢数字,所以我押正面好了。」

完全没有把话听下去。

榛濑下意识看向那枚硬币,她虽未曾见过、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地方的硬币,但至少用于达成「抛硬币」这个目的的一系列条件——形状规整、质量均衡、轻重适宜——都已经满足了。

「我不会在硬币上动手脚的,毕竟那样一下子就会被发现。」

大叔露出了浪迹赌场的老狐狸一般的笑容……不,事实就是如此。

「完完全全就是出千宣言啊……」

「出千存在的前提条件可是『被发现』哦?」

之前他也曾向榛濑说过这样的话,记得那时候还追加了「在赌博之前就要做好被出千的准备」一类的话。

「况且,就算不出千,我也有把握赢下这一局。」

信誓旦旦的口吻,大叔的眼底似乎热腾腾地燃烧着某种榛濑无法理解的感情。

「……您是想跨行业体验一下『报恩』吗?」

大叔看着榛濑略带有几分无奈的表情,并没有做回应。

「大叔选的是有数字的正面对吧?」

「没错。」

「那我就是印着图案的反面。」

话音未落,店内流淌的钢琴声中就插入了清脆的碰撞声,榛濑接住高高抛起的硬币按到手背上,而后缓缓揭开。

出现在眼前的是数字的一面。

「真的假的……」

「看样子是大叔我赢了呢,来决定惩罚吧。」

「……」

榛濑有些晃神地看着自己手背上的硬币,而大叔则是一边往咖啡杯里加入牛奶——

「在思考为什么自己没能抛出来自己想要的面?」

一边带着笑意地这么问了。榛濑点头作为回应。

「我问你啊小姑娘,抛硬币的时候怎样才能抛出来自己想要的面?」

「……是用技巧吧,事先计算好使用的力度和抛出的角度,以及硬币在空中翻转的圈数。」

眼前的大叔当时就是这么教自己的,榛濑记得很清楚。

「那些都是屁话。」

「欸欸?!」

「那种事情正常人怎么可能做得到嘛,计算抛出角度和力度来确定硬币的落下的朝向什么的,就算交给物理学家或者是超能力者来也肯定办不到。」

大叔一摊手,摆出一副像是在说「这是理所当然的吧」的表情。

说起来物理学家和超能力者原来是并列的关系吗……

「可是之前……」

「『可是之前你明明就是这么教我的,而且也确实能成功』,小姑娘你想这么问对吧?」

榛濑这才意识到自己摆出了一副谁都能读懂的露骨表情,于是稍稍收敛了情绪,点了点头。

「在解决这个问题之前,先回答我另外一个问题吧,小姑娘你觉得人在什么时候会抛硬币呢?」

「……无聊想要消磨时间的时候。」

因为自己的问题被生硬地支开,榛濑怄气般小小地报复了一下,这明显不是大叔想要的答案。

「嗯……那样的时候也会有呢。」

他露出了稍有些尴尬的表情,但马上又轻咳两声接着开口——

「一般来讲,抛硬币是为了『决定』吧?」

虽然这样的说法有些过于笼统,但本身并没有错。无论是判决两人之间的胜负,占卜接下来的运势,抑或是某件事的是非对错,本质上都是对某物的「决定」。

榛濑点了点头,同意了大叔的说法,而他这也才继续说了下去。

「但是这里面有一层主从关系,究竟是人通过抛硬币来决定要做什么呢,还是硬币来决定人的做法呢……对小姑娘来说答案肯定一目了然吧?答案毫无疑问是前者。」

关于这一点,榛濑同样抱有肯定的态度。

「我稍微举个例子,如果说小姑娘你现在急着上厕所,你会因为抛出来的结果不让你去上,你就不去上吗?」

「……」

「别用那种复杂的表情看着我,只是举例子而已。」

「肯定不会的吧。」

正常人都不会,毕竟是无法逃避的生理需求。

「所以说啊,其实早在抛硬币之前,答案就已经决定了呢。」

「欸?」

榛濑歪了歪头,而大叔则是竖起食指。

「与其说是通过抛硬币来决定要做什么,倒不如说是其实早在那之前就已经有了结论,只是想通过抛硬币这个动作来赋予自己那么去做的理由而已。在缺少行动理由的情况下,『抛硬币得出来的结果』可不就是最简单的理由吗?」

的确正如大叔所说,如果要给自己找行动的理由的话,抛硬币说不定就是最简单的途径之一了。

「但是也会有事与愿违的时候吧?例如说我上厕所之前如果真的没抛出自己想要的面怎么办?」

「不会的,只要真心想给自己上厕所的理由,硬币之神肯定会回应你的。」

「那是什么?听起来是个又穷酸又土的神。」

这对话似乎在哪里听过,是错觉吗?

「他老人家可是挺平易近人的神明呢,如果真心实意地相信着自己的决定的话,他肯定不会在给你找个小小的行动理由这件事上吝啬的。之前那么教你也是一样的道理,虽然方法是胡扯出来的,但正因为小姑娘你打心里觉得那个方法能够得出自己想要的结果,从一开始就决定了自己的赢面,他老人家才会做出回应。」

「说得好像确有其人一样。」

对于榛濑的话,大叔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不过,万一、如果真的抛出了事与愿违的结果,那就当他老人家一时犯浑无视掉也没问题。」

「违抗神谕啊。」

「不会遭天谴的。」

大叔摆了摆手表示让榛濑放心,在榛濑再度看向被放到了台面上的硬币时,他也同样随着投去了视线,此时朝上的,仍旧是刚刚他所选定的数字面。

「哎呀……他老人家似乎不喜欢不相信自己的家伙,所以不会对她施以庇护呢。」

经由刚刚的一番话语,这番话中的深意经由榛濑耳中已经变成了无比明显的讽喻,她稍稍露出苦笑。

「说完这个,那接下来就是惩罚环节了……」

大叔一边啜饮一口咖啡,一边故作玄虚地开了口。

「向我问两个问题吧。」

「……问问题?」

榛濑皱起眉头,她有些跟不上大叔思维的节奏。

「对,而且不多不少,只能是两个。」

大叔竖起手指,强调一般再度申明自己的惩罚内容。

「刚刚那个勉强放过你,但从现在开始,你要是说出疑问句就会丧失一次问问题的机会。」

「……」

大叔的话里似乎夹杂着某种期待,这就是榛濑明明内心有着诸多疑问,却一时没能开口的原因。

「事先声明,大叔我可不是什么文化人,太过深奥的问题可是回答不出来的。」

虽然说着这种刻意谦虚的话,但语气里却若有若无透出一种年长者的沧桑感,这其实是在催促榛濑发问。

榛濑低下头去,视线短暂在硬币之下木制纹路的吧台台面上游离起来。

店里的钢琴声中断了片刻,那是因为放映机正在切换曲目,但吧台前后流动的空气似乎也随着停歇了下来,大叔也将视线从榛濑身上轻轻偏移开,转而投向温热的咖啡杯上,等待着她打开局面。

「如果说……」

「嗯?」

「如果说对朋友做了错事,应该怎么办呢?」

问题出口的时候,比起刚刚稍更明快的曲子自隐藏音响里轻轻流淌出来。

「呀——可真是个难问啊,毕竟大叔我没什么朋友。」

「看得出来。」

「啧,这女仆小姐怎么这么讨人厌啊。」

随意搅拌着咖啡,汤匙和白瓷杯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

「具体说来是做错了什么呢?」

「顶着一张臭脸拒绝了朋友想要帮忙的好意。」

「听起来就很讨人嫌。」

「谢谢夸奖。」

吧台后的榛濑挂起一副平和的笑容,而大叔也在啜饮一口咖啡之后露出浅淡的微笑。

「再深入的我就不往下问了,但这种情况不一般都是那么应对吗?幼儿园老师就教过的吧。」

他抬起头,脸上笑容的弧度加深了。

「既然做了错事就要好好道歉,不对吗?」

「说的也是呢……」

他举起手来,先是竖起了一根手指,随后又竖起了第二根,这大概是在说「第一个问题解决了,开始第二个吧」。

「第二个问题……」

榛濑的表情短暂地变得灰暗了,她下意识攥紧了放在身前的双手,白色的围裙上浮现出浅浅的褶皱。

「如果说,有人花了很大的代价送给你一样东西,该用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去面对呢?」

「……嗯,无论是自己想要的还是不想要的东西,既然前提是对方『花了很大代价』的话,也就只能心怀感激了吧?」

「确实是这样呢。」

榛濑附和着点了点头,而大叔则是将刚刚举起的手放了下去,这是在说自己已经回答完了两个问题的意思,他似乎还想往咖啡杯里加入一勺糖,但最终不知为何止住了,他用双手捧起咖啡杯,无言地继续品味。

而榛濑则是将视线定在了那枚硬币之上。

她知道自己刚刚所问的两个问题的答案都十分浅显——做错了事情就要道歉,既然接受了别人的馈赠就要心怀感激,这是到街上随便找个小孩子都能回答上来的。

但这么问并非是为了别的。

这么向大叔发问的目的很简单,就像抛硬币一样,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相信的理由而已。

将硬币放到拇指和食指组成的空间之上,深吸一口气,指尖发力将其高高弹起,硬币在空中熠熠地闪着光。

——在它落下之前,就已经得出了结论。

雨在夜晚十点左右停了下来,云雾消散后的清朗夜空让人感到神清气爽,目送着柚婷带有几分倦意的身影消失在街角以后,阳人也转身朝着大学的方向迈开步子,盘算着是否能在宿舍门禁前再做些什么的时候,口袋里传来了震动。

点开屏幕,发现是榛濑所发来的信息——

『阳人,明天下午可以来店里一趟吗?』

似乎是考虑到阳人上午有课,特意将时间定在了下午。

「说不定是要向你道歉呢。」

说这话的是一旁飘在空中,随着路灯的一明一暗,身形也随着在透明和不透明之间来回切换的林郁,过往的行人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除非使用超能力,否则这世上似乎就只有阳人能看到他——这是今天一整天下来后得出的结论。

「毕竟昨天不是把你赶出店里了吗?」

「说是赶也太……」

说到一半,阳人突然意识到什么般止住了嘴,脚步也随之停了下来。

「怎么了?」

「本大爷在想……明天下午进行作战的可能性。」

「明天下午啊……」

林郁稍有些无奈地皱了皱眉,而这份无奈的原因阳人非常清楚——如果明天下午进行作战的话,说不定事前的准备会非常不充分。

总而言之先打个电话问问柚婷吧。

电话响了三声不到就接通了。

「请告诉在下让时间流动减缓的方法。」

「……能达成那种效果的东西在大洋彼岸,就凭阳人你花上八辈子都抢不到的。」

原来真的有这种东西啊……

总而言之先把事情和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柚婷。

「阳人你也开始想干麻烦事了吗?」

「而且还不想一个人当笨蛋。」

「这样啊……」

她稍有些敷衍地这么回应了一句,就在阳人因电话另一端短时间的沉默而准备开口的时候,听到了连续的「哐当」的碰撞声,像是贩卖机的声音。

「……你在干嘛?」

「买能量饮料。买了三罐,在犹豫用不用多买一罐。」

听到这话的瞬间,阳人不自觉露出笑容。

「同意了啊。」

「既然知道就别刻意说出来,深夜加班我可本来就不喜欢。」

稍有些不满的声音,但同时还有拉开易拉罐拉环的声音,说不定已经喝上了。

「说起来情报贩子小姐居然不喝果汁啊。」

「到时候你就用双倍量的果汁来报答我吧。」

双倍量,也就是说三瓶的两倍,六瓶吗。

「没问题。」

「顺带一提,我指的是花的钱的数额的双倍。」

「呜哇——」

还没等阳人发出悲鸣,柚婷就挂断了电话,是一如既往的情报贩子小姐式作风。

将手机从耳边拿开,阳人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时间——二十二时零五分,也就是说,距离宿舍的门禁还有二十五分钟,从现在这里出发,就算是走也肯定能够赶上,但是——

「林郁,还有兴趣稍微去下别的地方吗?」

并没有留给林郁作答的时间,阳人已经打开了网约车软件,发布了乘车需求。

比想象中更快地被接了单,就在一分钟不到的时间里,稍有些耳熟的虚弱引擎声从身后传了过来。

「大、大叔?!」

在网约车靠近并摇下车窗之后,出现在阳人眼前的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嗯?!你怎么在这?」

「本大爷还想问你呢,大叔你早上不是说自己一般晚上会在家吗?」

「诶呀……一不小心和女儿吵架了,现在绝赞外出散心中。」

他叹了口气,露出一副打心底感到困扰的表情。

「大叔,可别对自己孩子太严厉了啊,会被讨厌的。」

「嗯……你这么晚了还要去哪?」

「有个不得不去的地方,时间还有点紧迫。」

听到阳人的话后,大叔的表情似乎舒缓了一些,他歪了歪脸示意阳人上车,因为这次只有自己一个人,阳人于是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系好了安全带。

「目的地、时间。」

像是传达指令一般的简短话语,他将手放在了变档器上,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旧城区,十点半之前。」

话说完的瞬间,阳人感受到了迎面而来的加速感,不知为何,白天还让人感觉隐隐有些担忧的引擎声此刻在夜晚的环城公路上回荡开来,却显得无比令人心安。

当然,如果车载电台里播的不是深夜情感类节目,那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