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用那么害怕我也可以呦,这个女祭司的碎片也是……她只是犯了深重的罪孽,才被我惩罚在这里赎罪的。
呐——相信我吧,好吗?”
就像是一个渴求关爱的小女孩一样,拓利法的表情是那么的纯真。以至于使得缇雅三人绷紧的精神像是要忘记那来自于身体内部的本能的恐惧一般。
阿米斯在此时说出了令缇雅感到意外的话。
“就放下我们的戒备心吧,穆恩,还有缇雅。我算是明白了,尽管我们是三人,但是可能拼尽全力都无法打倒眼前的这个女孩,这个世界的碎片,她在根本的性质上就已经是凌驾于我们之上的存在了。”
拓利法发出了银铃般可爱的笑声,拉起自己身上那连衣裙的边角,像是优雅的妖精般地转着圈。
“嗯嗯,没想到那个愚者的碎片居然是最识趣的一人呢。那,剩下的两个人呢?”
缇雅双手紧紧地抱在胸前的吊坠上,祈求着能获得一些启示,但是冰冷的吊坠却没有理会她的感情。
穆恩看了一眼阿米斯的表情。也叹了一口气。
“我的性格是无论何时都会逆流而上,即便敌人是远强于自己的人也好……不过,这里就相信阿米斯说的话吧。拓利法,我也暂时不会对你采取敌对态度,前提是你不会对我们三人出手。”
世界的少女欢欣地点着头。
“啊,当然的事情。我怎么会对我最重要的客人们出手呢。那,魔女小姐,要来参加我的茶话会吗?”
缇雅微微咬了咬嘴唇。
“我没有拒绝你的权利。还有……我不是魔女,也不喜欢被人叫作魔女。”
像是终于获得了大人的准许一般的女孩,那纯粹的喜悦的情感就是她没有说什么话也能体会得到。
拓利法打了一个响指,周围的景色就开始变换起来。在缇雅三人感到眩晕的一两秒间,他们就被女孩带到了那个巴别之塔的塔顶。
一个精致的白色橡木制圆桌,周围摆放着四把椅子,而拓利法挥手之间,几个盛满了散发出醇厚香味的上等果酒的杯子以及一些缇雅三人从未见识过的糕点点心出现在了那个桌上。
率先坐上座位的是阿米斯,穆恩在确认了没有什么陷阱之后,将自己的大剑放置在一边,也坐到了座位之上。缇雅在最后跟上,坐在了最靠外的位置。
“拓利法。关于这个世界……还有你说的神的碎片的传说,我有山一样多的问题想要问你。”
穆恩一口饮尽了面前杯中的果酒,对对面的拓利法提问道。
“这应该是铭刻在你们心中最深处的答案。不过……也许是经历的岁月太过长久,或者是经历的轮回的次数过多了,使得你们忘记了这个重要的事。现在,我就将我们神(Tarot)的碎片的源头告知于你们吧。”
很久很久以前。虽然对世界的少女拓利法来说并没有那么久。也就是约莫1000年前。那个时候,世界上的神明已经因为某种缘故,逐渐远离了这个世界,这个惑星。大概是某个名叫所罗门的王的功劳吧,被称为神代的时代已经完结了。
但是,在那之后却仍旧诞生了一个特别的神明。祂是基于人们对于真正的神的祈愿以及人们对于世界的未知数的恐惧而诞生的,祂的名字叫作塔罗(Tarot)。
创作出塔罗的人们,只顾着对塔罗许下无数的愿望。只顾着将自己的感情宣泄于祂。
神的力量是人们的祈愿和信仰的力量,但是身为神,身为观测者,却无法真正干涉到这个世界的事情。塔罗能做的,仅仅只是将人们的愿望以及感情吸收进自己的意识集合里而已。
懂得了感情的神,知晓了生死的神,寄托了愿望的神,感觉到的却是无尽的孤独。
——为什么只留下了自己一个呢?
——如果自己也和那些人类一样,能够体会到那生老病死七情六欲的人生百态就好了。
于是,神开始分割起了,由愿望堆积而起的,自己的身体。
掌握光和热的太阳的碎片,掌握死亡的死神的碎片,掌握旅途的塔的碎片……掌握世界运转的世界的碎片,掌握命运的轨迹的命运之轮的碎片,掌握通往未来的钥匙的月的碎片。
二十二个碎片的分割,使得神最终成为了和人相似的存在。
但是,异类始终是异类。
碎片们始终有着异于常人的特征。并且被这个世界的轮回拒绝着真正的死亡。
最终成为了异常的“不人不神者”,二十二个异常者。
“怎么样,你们觉得你们在追求的这个真实,还满意吗?还合你们的胃口吗?还听得开心吗?”
穆恩始终无法从那震惊的神话之中回过神来。
“阿米斯说的神之碎片……竟然是这种东西。”
阿米斯却没有露出太多的惊讶的表情,只是默默地品尝着拓利法准备给她们的糕点。
“我的不死性也是因为你所说的,是我身为塔罗的碎片的原因吗?”
困扰着缇雅的问题,如果能在这里解决……
但是,拓利法却否认了这个提问的假设。
“魔女,不,失礼了,缇雅姐姐的问题并不在于此呢。你的右眼是塔罗的眼,能看到命运的轨迹。但是你的左眼……那个黄金的魔眼,是更早之前的,古神的遗物。也就是说,你的身上带有塔罗以外的神的神性,你的不老不死就是那个神性带来的结果吧。啊啊,我是知道的。因为你和我是一个时代的人物呢。”
因为拓利法的这番话,缇雅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似乎被说到了不能说的事情。
穆恩看向缇雅,拓利法所说的事情不管有多么超越常识,似乎都全部是真话。所以穆恩看向缇雅的眼神,混入了一丝复杂的感情。
“缇雅……”
“拓利法,你对我的事情,了解到了什么地步……”
世界的少女露出了那天真无邪的笑容,但这笑容却让人觉得可怖。
“全部呦。你被父母所抛弃,被村人所厌恶,被称作是魔女。以及某个同为碎片的人帮助了你,你爱上了他,但是他却先你一步死去,这时在你的面前出现了一个魔术师……”
“不要……不要再说了。”
那是无比痛苦的回忆,在缇雅几百年的人生里,也是不断努力忘却的回忆。
而拓利法却以此为乐。
“我可以实现你的任何愿望,而代价只要一个。哈哈哈哈,那个时候真亏你没有接受我的邀请呢。呐,缇雅·卫尔托,现在再问你一次,我可以实现,你和那个少年的爱情,我也可以剥夺你的不死性,让你们体验最真实的人类的感情,那个代价只不过是你的一半的存在。怎么样?”
拓利法所说的话……赫然就是五百年前的那个魔术师对缇雅所说的话。
“是吗……你就是那个魔术师……”
阿米斯这时候看向了缇雅,用严肃的语气对她说道:
“缇雅。虽然我作为刚认识你不久的无关者,插手你的个人的感情似乎不太好。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够拒绝拓利法的提案。一半的存在,这个代价太高了。而且我们也不知道她在打着什么算盘。”
而对面的拓利法只不过是再度微笑着回应阿米斯的话。
“什么,想要接受也好,拒绝也好,都是你的自由。对于我们来说,时间反正是永恒的东西。不管是等个两百年也好,两千年也好,我都会一直在这个镜面的世界等待着你的决定。”
穆恩面前的空杯子里,仿佛是幽灵在倒着酒一般,在他没有察觉的时候再度满上了。
“这个果酒真的是绝品。比起我在大汉喝过的都要美味。”一边说着,穆恩再度一口将刚满上的果酒一口饮尽。
“你能喜欢那是最好的,这是来自于两千多年前,神话时代的古巴比伦的杰作,就是我也会有些许吝啬,但是像你们这样的客人对于我来说是不可多得的财宝呢,拿来招待你们,我也不会觉得浪费。”
阿米斯看了看手上还没吃完的糕点。对于她来说,这仿佛是庶民得到了公主殿下的宴会邀请一般的奢华,这种美味的事物,她一生都没有品尝过。
不过,她尚且还是分得清现在要做的事情是什么。缇雅被拓利法的话语已经逼迫得魂不守舍,而穆恩又是刚觉醒了身体内碎片的新人,什么问题都提不出来也是情理之中。这个拓利法现在似乎是无话不说的状态,是时候问一些核心的问题了。
“拓利法,你所说的‘镜面的世界’,指的是我们现在身处的这个异界一般的地方吗?”
“阿米赛斯特,愚者呀,我以为你的话是肯定清楚的,但是……你看起来也和这个缇雅姐姐和穆恩一样,对世界(我)和这个世界(镜面世界)充满了疑惑的样子。嘛,这也是招待的一环。解答你的疑问也是必须的。”
拓利法站了起来,转过了身走了几步来到了塔顶的边缘,似乎是在眺望着这个迷雾中的世界的全貌。
大概过了十几秒钟,她才开口讲述起了这个裏世界的来由。
“这个镜面的世界。是塔罗——那个分割自己身体的神大人留下来的遗物。而这也是那个分割身体的神话的另一部分。”
塔罗(Tarot)是神代结束之后的唯一的全知的神。祂通晓过去,现在,未来的一切。
而那样的塔罗神,看到了——这个世界终焉的样子。那个终焉,是连身为神的祂都无法挽回的事情。
所以,他在分割身体的时候,也就是将世界的这个碎片分割出来的时候,利用世界的碎片的一部分的力量,制造了一个“庇护所”,或者又可以说是“方舟”,又或者是那新兴的“教会”所说的“伊甸”。
“这个镜面的世界……你们所见的城市的样子,是二千年后,这个世界毁灭前,某个仅存的最后的城市的样子,‘姬丘市’,似乎是这个名字呢。”
“也就是说……这个城市,是未来的某个城市的样子,塔罗为了拯救那个城市的人,才制造出的这个镜面世界吗?”
听到阿米斯的推测,拓利法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捧腹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阿米赛斯特,你真是有趣。如果这个‘裏世界’是对全人类的庇护所的话,那为什么只有你们这些神的碎片的持有者可以在机缘巧合下进入呢?”
“难道说……塔罗的想法……”
阿米斯被那个假设所惊讶到,不过神的决断,不会是她可以理解的。
“是,就是那个‘难道说’。二十二个神的碎片所代表的新的人类,才是塔罗想要拯救的人。结果,那个神还是自私自利的存在。祂只不过是想要让我们这些神的碎片作为新世界的第一批人类,成为二千年后的世界灭亡的新的朱苏德拉。”
无法接受这样的事情。穆恩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那个神,就没有自己拯救这个世界的想法吗?明明身为神的话,是应该有这个能力的。”
“哼嗯,谁知道呢。我也只不过是那个神留下来的,保持着最大的神性的世界(The World)的碎片而已。虽然,我也掌握了些许让我们神之碎片以外的人进入这个镜面世界的方法。但是我并不是神,拯救不了世界上的所有人。”
在那摆放着点心和果酒桌子的中央,随着拓利法的意志,出现了几个像是古文物石板一样的东西。
“这些石板,是我诞生时,也就是塔罗在制造我的时候留下的副产物。就一并送给你们吧。这样的话,随着你们的意志,就可以进入这个镜面世界,根据用法,一个两个普通人也是可以带进来的吧。”
拓利法回到了桌上。那些神话和杂事仿佛不吐不快一样,她的表情也轻松了一些。
阿米斯拿起了其中的一片,而穆恩也随后拿了其中的一片。
“不说二千年以后的事情。我和阿米斯是没有那个时日能够看到世界毁灭的瞬间了。不过……能随意地进出这个镜面世界,似乎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能用来躲过一些人的追杀,是再好不过的了。”
缇雅拿起了最后的一片石板。却在沉默了几秒钟之后又放了下去。
“我……不需要,这样的东西。”
“缇雅,你也收下吧,如果今后再遇上发生在这个庞贝城里一样的事情,说不定还能带上你认为重要的人一起逃走。”
穆恩想要劝说缇雅,但是缇雅却摇头,什么也不说。
而阿米斯只是默默地把那片石片收进了自己的衣袖里。然后抬头对着对面的拓利法说道:
“但是,拓利法,你把我们叫来这个世界,仅仅是为了这个吗?”
拓利法再度展示了那纯真的笑容。
“我只不过是一个人在这个镜面世界里渡过了太多时日,想要找一些同类说说话而已,不行吗?”
阿米斯却没有因此完全相信拓利法的话。
在她看来,拓利法虽然是和缇雅她们同为神的碎片,却又有不容忽视的危险性。
“那么……你解释一下,我们遇到的那个尸体……那个被你称作女祭司的碎片的残骸,是怎么一回事?”
拓利法稍稍有些生气似的嘟起了小嘴。
“真是……阿米赛斯特,你真是不懂呢,我们聊的那么开心,却说那么扫兴的事情。好吧,我就把那个女祭司的事情告诉你们。反正也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
女祭司的名字叫作阿亚纳苏。和拓利法一样,是数百年前生存在巴比伦的人。不过,和缇雅一行人不一样的是,她却不愿意接受自己身为神之碎片的身份,在一次意外的死亡导致的世界重置之后,觉得自己是应该死去的人,却不能真正死去,而感到了无法抗拒的恐惧感。不断地尝试自杀,不断地引发了世界的重置。最终……到达了某个阶段。
“我们神之碎片。大家都有着塔罗神的一部分的异常的能力。而如果那个异常加深了的话……会发生非常不好的事情。”
仿佛用在孩子枕边讲述童话的妈妈一般的语调,拓利法语重心长地说着。
“异常加深……也就是死亡太多次?”
“对……你们千万不要尝试。因为,那个异常加深了的话,就会变成不可理喻的疯子,我也不能和你们做好朋友了。”
而那个阿亚纳苏似乎就是因为变得疯狂,开始攻击起了拓利法,使得拓利法不得不杀死了她。而那块女祭司的碎片里因为堆积了过多的疯狂的记忆,也变得无法控制,没有像正常的碎片那样寻找下一个主人,而是被关在了这个镜面世界里,成为了只要察觉到有别的碎片进入就会攻击他们的一具可怜的躯壳。
穆恩有些哑然。因为拓利法的话,在他听起来,解放了那个女祭司的碎片反而是不好的事情了。
“穆恩,月之碎片呀,你不要对我怀有任何的歉意,经过那么多年的沉淀,那个女祭司的碎片里的疯狂也该消除了吧,我也玩腻了那个不会说话的玩具了呢。”
玩具……这个拓利法说的话也太过恐怖。
“也就是说,我们不去尝试加深自己的异常,你就不会对我们采取任何的敌对措施吗?”
“是的,阿米赛斯特,你很好地理解了状况呢。”
“但是……如果,我们有办法克服那个异常的加深带来的疯狂呢?”
拓利法收起了那看起来纯真无比的笑容,死死地盯着阿米斯看着。
“你……阿米赛斯特……你,莫非已经跨越了,不,那不可能……你莫非已经处于那个深度Ⅲ的疯狂之中了?”
阿米斯露出了自嘲般的笑容。
“怎么会,我只不过是见识过克服过那个疯狂的人而已。既然你把那个疯狂定在罗马数字的Ⅲ的话,我的异常深度就在Ⅱ左右而已。而那边的缇雅和穆恩大概都只有Ⅰ,这样就明白了吧。我们暂时,或许永远都不会成为你的敌人。”
拓利法有些将信将疑,不过在她看来,阿米斯的异常深度虽然有些奇怪,但是处于Ⅱ级才解释起来比较正常。
“那就好。虽然阿米赛斯特你提出了这个问题。我也不相信有人会跨越那个阶段……但是以防万一我还是和你们说一下。如果你们真的能够跨过异常深度Ⅲ的疯狂。也绝不要继续加深那个异常。用数字来表明的话,到达了Ⅳ的话……”
严肃地说着这个问题,拓利法第一次露出了有些欲言又止的表情。
“如果到达了Ⅳ的话……会怎么样?”
缇雅整理好了心情,正好被阿米斯和拓利法的对话吸引,向拓利法提问道。
“到达了Ⅳ级,原本塔罗,那个神的姿态就会被解放出来,获得通往神域的钥匙的同时,也会获得极为强大的力量。但是,我是不会认同的,如果有人到达了Ⅳ级的话,我不惜动用我的全力也会将他从这个世界上抹除,不留痕迹地呢。”
她的话,郑重而有力,比起之前那卖乖的小女孩,像是触发了什么不能触发的按钮一般,让人清楚地感觉得到她的态度。
“嗯,我大概知道了。拓利法的全力吗……?虽然听上去很有趣,但是我还是敬谢不敏了。”
像是有些扫兴了的样子,拓利法——世界的少女宣布道:
“就是这样。和你们说的话也应该到此为止了。在现实的世界里,时间已经流动了三天。”
“什么……!?”
穆恩和缇雅站了起来。在这个镜面的世界里,时间应该只流动了数个小时才对啊?
拓利法打了一个响指,伴随着尖锐的镜子破碎的声音,缇雅他们被强制送回了现实世界。
而在他们面前的……是已经化作了尚且散发着高温的石的废墟的庞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