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火灾已经被人们遗忘了。

自我保护机制会让人们本能地去忘记一些事情,所恐惧的也好,所羞耻的也罢......被抛弃的记忆就像皮肤上的死细胞一样,伴随着岁月一日日地剥落,直至到一切,都恢复成最初光洁无暇的模样。

我有时候会想,一个人倘若变得健忘,将目光所及的事物都当作是最真实的存在,眼里只向着希望的前方。那么,他势必就可以过好令人羡慕的一生吧。

——可总有些人是会忍不住回头的。

会在踱步时不由得顿足,仿佛听见什么东西在呼唤自己似地茫然转身,却最终又什么都没法看见。视线里的世界变得悠远而模糊,景色变成早已逝去的光景,好像是在回望着自己并不怎么有意义的半生,怀念某个曾在生命里给予过自己微弱光亮的人。

但等到想要握紧淌过心间的那瞬暖流时,却又突然感到灯火乍停般的黑暗。最终也不过是看着那点微弱的光亮在眼前慢慢消散,然后湮灭在旧校区那场彻夜熊燃的业火里。

伴随着的,是心中某样东西的悄然死亡。

很多年后,当我再与这座小镇上的居民相遇时,我发现自己已经不再会像以前一样不自觉地闪避视线,害怕到不敢说话了。那些她曾教会我过的方法,带我理解过的事情,现在已经不知不觉成为了最得心应手的假面。

只是为此失去的东西,已经注定不会再回来了。

每当想起这个事实,脑海里闪过与她共处的回忆时,那些仅存的美好段落总和另一幅构想出来的画面杂糅在一起。

在那副画面里,她像个白衣的天使一样静静地倒在教学楼道的角落。

火焰蹿上她脆弱的身体,灼烧她的白色外衣,雪色的皮肤和流苏般的黑色长发......而在那幅画面里,我只看见自己怯懦地躲在一旁,除了哭以外什么都不敢去做。

任由她慢慢地死去。

看着曾经光彩夺目的她,在眼前成为一具焦黑的尸体。

那双被我比喻作璀璨星空过的黑色瞳孔,现在正淌着殷红的鲜血,瞳仁变得麻木失焦,象征生命的瞳色一丝丝从眼球体里剥离,变成一颗只是映着白色火光的玻璃球体。

后来即使我逃到很远的地方,用许多别的事来麻痹自己,那些恐怖的画面仍在每日每夜地折磨着我。

折磨到我逐渐失去理智......癫狂狰狞,不成人形。

如果可以回到那一日的话,我一定会救她出来的。

遗憾和憎恨的情绪像厉鬼缠身,总在促使我诅咒似地每日这么对自己低语。

我知道自己有多么渴望......

时空可以倒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