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同伴已经离去,摇滚少女却还是坐着不动,目光中的杀意暴露无遗。
“Miss Oboe,在下刚才的说明是还有什么不充分的地方吗。”
既然对方明摆着是要找茬的,仓桥选择直接摊牌。
“这么郑重其事地召集成员,摩因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呢……结果,只是交接任务而已,卡洛斯那小子连这点时间都抽不出来吗?”
“指挥今日忙于拜访故人以及处理弗莱姆留下的烂摊子,因此委托在下代为向各位前辈转达命令。”
“那么,那只诺斯费拉图又为什么会选你这种臭虫当‘代理指挥’呢?”
被唤作“Miss Oboe”的少女很是愉悦地盯着仓桥,身上散发的敌意却是有增无减。
“这是指挥本人的决定,在下无权过问。”
“所以说,你这只臭虫是刚从下水道回来,还是从来就没洗过澡?瞧你浑身污秽的样子……”
自字里行间散发而出的轻佻感也变得愈发的明显。
虽说从一开始,仓桥就没指望过对方能对自己抱有怎样的敬意——
“摩因还是第一次见有人类不当去当虫子的白痴呢~”
不过,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恐怕在摇滚少女的字典中,根本就不存在“尊重”二字。
“喂……你这臭小鬼干嘛不回答摩因的问题?你刚才不是很能说会道的吗?怎么现在就成了哑巴了?”
正因如此,仓桥才更加肯定,潜藏在这具奢华皮囊之下的——
“哈哈哈~有求知欲固然是好事一桩,但爸爸觉得在待人处事方面,摩因你应该更加礼——”
“都说吵死人了,你这块破铜烂铁。”
“等、等一下,摩因,你这是想——”
“摩因正在问你问题呢你倒是快给摩因回答啊!”
如怪物般纯粹的野蛮。
深深插入舞台地板中的生锈巨剑被一把拽起。
不带丝毫的踌躇,以一斩断山河的气势挥剑劈向指挥台上的少女,其所掀起的烟尘瞬间吞没剑锋前方的大片区域。
这既不是密不外传的奥义,也不是足以自夸的必杀,就连说是“剑术”都显得相当勉强。
动作粗糙。
技艺拙劣。
与其说是挥剑,还不如说只是将铁块砸向敌人。
然而,极其讽刺的是,单论破坏力,这一记毫无技术含量可言的挥砍却远胜于人类千百年来所钻研的绝大多数杀戮手段。
这个世界上的确是有光凭“蛮力”就能达到的超然境界。
只要能理解“用力打下去,人就会死”这个道理,就够了。
不需要谋略,也不需要战术,只是凭借这份与生俱来的蛮力,便能将敌人彻底碾碎。
摇滚少女——摩因其存在本身,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必杀”。
指挥台不复存在,舞台前三排座位被吹飞到十多米开外的地方,超乎想象的巨力灌入地基,一道深深的裂痕将剧场一分为二。
在此等破坏力面前,区区人类是绝不可能全身而退。
见识到自己的杰作,摩因甚是满意,不禁咧嘴一笑。
但是,她的虚荣心只在这一瞬间得到满足。
“前辈欲意何为。”
如今所呈现的画面,叫人匪夷所思。
本应与指挥台一同化为尘埃的仓桥,如同变戏法般出现在摩因身后,又像是刚好目睹到孩童恶作剧的大人一样,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等对方反应,自虚空中伸出的两把死神之镰以左右夹击的态势紧贴她的脖颈。
尽管仓桥的话语中并未公开与摩因针锋相对,但此举已经说明她的态度:若摩因胆敢轻举妄动,便叫她人头落地。
“哈哈哈~十分抱歉,代理指挥,我家摩因从小脾气就比较暴躁,刚才也的确是顶撞了您一下……摩因你也是,爸爸都过了多少遍了,不要随随便便动手动脚……总而言之,同室操戈还是有伤和气,所以说……两位能不能先把刀收起来一下下呢?”
事到如今,插科打诨已毫无意义。
“哈哈哈~看来好像不行呢……”
面对僵持不下的两位少女,巨剑便了解到一个事实——
两人大打出手,几乎是必然的结局。
“哎呀呀,没想到身手还挺不错的嘛~居然能不知不觉跑到摩因身后~”
“前辈欲意何为——在下无意将同样的问题重复第三遍是也。”
作为警告,与断头台无异的巨镰继续逼近摇滚少女纤细的脖颈。
倘若是常人面对此等威胁,哪怕只是贴近皮肉,恐怕都已经被吓得魂飞魄散。
然而,摇滚少女却依旧不为所动,继续谈笑风生。
“也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就是想跟新人好好‘切磋’一下,看看你够不够格坐代理指挥这个位置而已啦~”
“代理指挥由何人担当,由指挥本人来决定,在下是否有资格担当代理指挥,自然无需经过前辈的判断。”
“哎呀呀,年纪轻轻,官威却不小啊,说得摩因好像必须听你的命令一样~”
“容在下订正一下前辈的说法——不是‘好像必须听我的命令’,而是‘必须听我的命令’。如果不能理解的话,在下可以换另一种更加通俗易懂的方式让前辈理解以上这句话的含义。”
刀光一闪,摇滚少女的一缕长发飘然落地。
“呵呵……”
摇滚少女的唇间,逸出一阵诡异的笑声。
“好吧、好吧……无缘无故挑衅‘代理指挥’是我不对,无缘无故攻击‘代理指挥’是我不对,无缘无故不服从‘代理指挥’也是我不对,不过啊——”
现场气氛骤然一变。
挂在摇滚少女嘴角的最后一抹笑意消失无踪。
这是什么信号,作为契约遗物的巨剑不可能不清楚。
“摩因,冷静一点,不要——”
话都没说完,巨剑便被摇滚少女随手拍飞到剧场另一侧墙壁上。
“这并不代表你这只臭虫就有资格对摩因动手动脚吧?”
“嗯?”
紧接着,从摩因身上迸射而出的、犹如火山喷发的暴怒与光焰对反应不及的仓桥倾泻而下。
“你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狗屎虫豸干嘛未经摩因的许可就对摩因动手动脚啊?!”
仿若狮吼般的可怕咆哮将仓桥硬生生震退十步有余。
当视线再度锁定摩因,她已置身于层层光焰与热浪构成的“阿鼻地狱”之中。
与铁水相比,其身上散发的高温,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并非让半径五米之内的舞台燃烧、碳化这么简单,而是……熔解。
无论是木质地板,还是钢铁支架,都被一视同仁地化为翻腾的岩浆,一时间又像是活物的巨大触手般将摩因慢慢托起,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睥睨仓桥。
她双眸透出的凶光,足以叫人脊髓为之冻结,手脚不得再动弹半分。
意识还没丧失,完全是因为之前已经做好了对方有可能会暴起发难的觉悟。
“看来前辈是打算自寻死路。”
“那是摩因的台词,臭虫!连四分之一世纪都没活够的黄毛小鬼,少在摩因面前大放厥词!”
“嚯……这么说来,前辈是为掩盖自己的真实年龄才以这般年幼的皮囊示人?”
围绕在摇滚少女身边的烈焰,戛然而止。
然而就在下一瞬间——
“你真的不要命了,臭虫。”
已经没必要留恋这具皮囊了。
在堪比滔天巨浪的爆炎与狂风席卷下,其身上衣物被燃烧殆尽,暴露在空气中的,却并非预料中白皙娇嫩的肉体,而是——
仓桥分明见到有什么东西在她的皮肤下窜动,伴随着锐器贯穿皮肤的闷响,摩因的皮肤开始变化……变成发出金属光泽的硬质物体。
是鳞片。
虽从外观来看,与蜥蜴人的鳞片又几分相似,但整体却有着本质的区别。
“翅膀……”
仓桥从没见过哪个蜥蜴人会长有这么一对巨大的翅膀。
如果说刚才的“怪物”只是形容词的话,那么现在将少女——Miss Oboe称为“怪物”就是不可动摇的现实了。
任谁一眼看过去,都能明白Miss Oboe本尊是何方神圣。
“龙……没想到竟然还有幸存个体。”
归根结底,这是失落的“神话传说”,超越魔兽、幻兽,堪称“奇迹”的存在,又或者说,是只存在于童话故事中的“生灵”。
恐怕在人类历史诞生之前,“龙”便在这颗星球上繁衍生息。
能这么近距离与这种早已灭绝的生灵进行接触,实属三生有幸。
即便拥有智慧,野兽终归是野兽,是不可能与人类和平相处,毕竟这颗星球的空间与资源是有限的。
理所当然的,自人类诞生以来,就无可避免地会走上迁徙、扩张的道路,当无主的山川、森林、沼泽、平原均被瓜分完毕以后,这一巨大的历史事象也就无可避免地将手伸向野兽的栖身之所,就注定人类必然会与从太古时代便在这片土地上定居的原住民发生冲突。
而龙,正是原住民食物链中的“顶点”。
这也就解释了这个代号为“Miss Oboe”的少女的个性为何显得如此恶劣——
因为在降生这个世界的瞬间,她便是“强者”。
这份强大与生俱来,她为此自负,也并无任何不妥。
正如巨象是不可能屈服于蝼蚁一样,龙也不可能向人类低头。
很讽刺的是,在这一场“巨象”与“蝼蚁”的生存竞争中,获得最终胜利,却是后者。
即使是凌驾于魔兽与幻兽之上的龙,都无法逃离这种悲剧性的结局。
毋庸置疑,与龙相比,人类显得如此渺小,弱不禁风,不值一提。
但这种结论,仅适用于单独的人类个体。
一旦人类汇集成群,便足以打倒野兽;
一旦人类汇集成军,即便以龙为对手,都不会落于下风。
纵观世界各地的“屠龙传说”,就能明白龙并非不可战胜的对手,所以龙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名唤“摩音”的少女应该是它们之中极少数的幸存者。
“喂,臭虫,有什么遗言想说的吗。”
已化身为龙的少女,犄角熠熠生辉,声线骤然一变,宛若地鸣、犹如怒涛,抑或落雷,撼动着空气。
只要她愿意的话,连小指头都不需要动一下,光凭一呼一吸,自巨颚喷出的地狱吐息就能轻易将站在她面前的另一位少女化为灰烬。
然而,从仓桥的身上,非但见不到一丝一毫动摇的迹象,她反而主动向龙族少女迈开脚步。
“说起来,在下的故乡,自古以来便流传着‘退治八岐大蛇’的传说。”
“呵,这就是你的遗言吗。”
嗤笑声响起的同时,自龙族少女犄角散布而出的火焰磷光由大红转为青蓝。
在短短数秒时间内,急剧升高的体温,令周遭的景象为之扭曲。
很显然,在仓桥这番言辞的刺激下,她的怒气变得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在外人眼里,现在还敢靠近这个巨大火药桶的仓桥,也一定是不折不扣的自杀主义者吧。
然而——
“不,这并非在下的遗言,在下也并无意殒命于此。”
她的脚步依旧稳健。
她的眼神依旧冷静。
“在下只是不想让前辈死得这么不明不白。”
如果不是对这一切变故胸有成竹,她又怎敢将这般疯言疯语宣之于口?
“啊哈哈哈哈哈哈~”
这家伙果真是个狂妄的白痴。
事到如今,居然还没认清彼此的实力差距。
跟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疯狗小鬼认真计较,反而显得有损颜面。
“那么,请问你杀得了摩因吗?你又打算怎么杀摩因啊?”
自然,摩因并未将仓桥的的威胁放在心上。
这个世界上,哪有巨象会被区区一只蝼蚁咬死的道理?
“古往今来,被毒杀的暴君可不在少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