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月▇▇日。▇▇▇▇时。

▇▇▇▇▇。▇▇▇▇▇。安全区。

起初,同袍要男人烧死住在南边的人类,男人没有说话,因为他们是压迫者的帮凶;

接着,同袍要男人烧死住在边境的猎首兔,男人没有说话,因为她们跟人类走得太近;

然后,同袍要男人烧死皈依十字教的同胞,男人没有说话,因为他们信奉的是异端邪说;

后来,同袍要男人烧死部队中的异见者,男人没有说话,因为他们总是在动摇军心;

最后,同袍要男人烧死救死扶伤的医生——

“为什么要这么做……这里可是维和部队设立的安全区!顾医生夫妇不是‘无国界医生’的志愿者吗?他们也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吧?不只是你和我……我们有多少同胞被他们救过命!”

男人终于开口说话了。

“这一切都是为了大义……”

在此起彼伏的阿鼻叫唤中,营地帐篷燃起的熊熊烈火映照出同袍冷酷的面孔。

“烧死救命恩人这算哪门子大义!”

“就是因为顾医生夫妇无论在北方还是在南方都是圣人般的存在,所以我们才必须让他们有价值地死去。”

同袍低下头去,紧握拳头。

“什么叫‘有价值地死去’……明明就是游击队节节败退,你才打算制造祸端栽赃给联合军好让国际舆论上倒向我们对不对!我们那些正在这间野战医院接受治疗的同胞呢?你是不是准备一起毁尸灭迹!”

“你还不明白吗?战争从来如此,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我不明白……”

“我们要想生存下去,就必须想方设法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否则等待我们的只会是人类更加残酷的奴役与迫害……你真的希望我们回到过去吗?你真的以为在经历这场战争以后我们还能若无其事地跟人类生活在一起吗?”

同袍的质问令男人哑口无言。

因为他所说的都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所以,不能让任何一个人活着走出这间医院……绝对不能。”

男人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在战场与人类士兵以命相博的记忆片段——

尽管彼此无冤无仇,他也不曾对敌兵心软过,因为他很清楚让敌人活着离开战场,就意味着未来某一天他会变成插入自己胸膛的尖刀。

所以……只能赶尽杀绝了,不是吗?

这是男人自己选择的道路。

倘若哪天自己战死沙场,男人也不会有半点怨言。

毕竟这是事关费拉族群繁衍与尊严的一战,他没有任何退路。

为十人牺牲一人,为百人牺牲十人,为千人牺牲百人,为万人牺牲千人。

将无数的小我投入战争齿轮中碾碎,将人类与同胞的肝脑血肉一同奉上祭坛,以期最终的胜利。

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正义”。

但这套残酷的游戏规则不应该套用在这对医生夫妇身上……

他们是真正的好人,没有做过任何坏事,是真心期盼和平的钟声能响彻这片多灾多难的土地。

他们……不应该落得这种下场。

然而——

“那么,请你动手吧。”

这对医生夫妇犹如传说中最为高洁的圣徒一样坦然地接受死亡的来临。

“不过,能不能请你放过我们的孩子。”

直到最后,他们都只是平静地诉说着,膝下幼子是多么的懵懂无知,连这个国家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

他们的遗愿是如此的卑微,以至于男人除了一口答应下来以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就这样,他们微笑着望向对方,紧握着彼此的手,在烈焰中相依而眠。

这时,一旁的帐篷中传来动静。

男人转过头去,才发现站在他面前并非敌人,而是一名手无寸铁的幼童。

正如医生夫妇所言,刚睡醒的他看起来并没有意识到帐篷之外的世界上演着怎样的惨剧。

正因如此,他才能笑得如此无忧无虑:

“叔叔,我的爸爸妈妈突然不见了,你知道他们去哪里了吗?”

男人呆滞地望向一旁的同袍。他得到的回应却是——

“我刚才已经说了怎么做了吧……”

这一刻,男人的灵魂堕入到了地狱的最深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