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欧若岚在摄影现场的表现来看，姜沐雪很难想象她是初次上阵。
刚退出聊天，莉莉这边一声令下，她就毫不犹豫换上了劲爆的比基尼。明明面对着镜头，她却表现得十分自然，就跟家里没有任何区别。
无论甲方爸爸有着怎样抽象的要求，她都能立马心领神会地对自己的表情、眼神、姿势作出相应的修改。
拍到最后，就连素以眼光挑剔著称的摄影师本人都不禁啧啧称奇：
“莉莉小姐，这小姑娘你该不会是从哪间模特公司挖回来的吧？”
“人家说路边捡回来的你信不信~”
“骗人的吧！”
像是这样的对话，姜沐雪在片场听到了不下三次。
谁叫欧若岚本人就是“可人儿”的标准版本呢？
相貌可人、身材曼妙之余，无论见到哪位工作人员，她都会低下头来，微微鞠躬，送上一句“辛苦了”。
虽然姜沐雪倒是很清楚自己这位董事长的真实秉性如何……不过人嘛，总有对内对外两张面孔，至少在对外层面上的为人处世方面，欧若岚的表现还是可圈可点的。
又或者说……她只是想让自己尽可能忙起来，避免自己去胡思乱想。
在“特洛伊小队团灭事件”后，姜沐雪也有过类似的想法。
但归根结底，这也不过是在逃避现实罢了。
人终究不是永动机，总会有需要休息的时候。一旦停下，未能解决的问题还是会找上门来。
与其如此——
“董事长……您还好吧？”
姜沐雪觉得还不如由她这边主动出击。
“你觉得我有哪里不好？”
反观作为当事人的欧若岚，却显得不以为意，只顾着用卸妆棉擦去脸上的脂粉。
“我觉得你哪里都不好……”
这是姜沐雪的心声。
但当着欧若岚的面，她却是有口难言，只得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就是觉得如果董事长你有什么话想说，最好不要憋着……况且，这里也没其他人在。”
在拍摄现场，化妆间算是比较隐私的空间。正因如此，姜沐雪才有勇气说这句话。
而她的建议……的确是触动了欧若岚——她停下卸妆的动作，就是最好的证明。
但姜沐雪又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点过于激进，毕竟这终究是欧若岚与顾天浩之间的问题，自己一个外人却打算强行插一脚，这不是纯粹没事找事么？
为了化解这份突然而至的沉默，她假装咳嗽两声，才轻声改口道：
“我就是随便说说而已……还请董事长不要见怪。”
接踵而来的还是沉默。这还是姜沐雪第一次觉得沉默会让人这么难受。
“那啥……莉莉小姐刚才说为庆祝董事长首次登上流行杂志封面，他准备带我们去‘地狱厨房’大吃一顿~那可是蝉联七次米其林三星头衔的高级餐厅欸~”
一味沉默也不是办法，还是先随便说点什么吧……
话虽如此，姜沐雪现在是连正眼看一下欧若岚都做不到，只好用眼角余光偷偷瞄了一眼。
她总算是回过神来，继续为自己卸妆。
正当姜沐雪以为欧若岚会十分热情地探讨接下来该吃点什么——
“姜沐雪同学，要是你的家里人一直有事瞒着你，你会怎么想？”
她打开的这个话匣子，却是名副其实“潘多拉魔盒”。
“这个嘛……”
姜沐雪有预感自己的回答极有可能会决定欧若岚与顾天浩未来的关系会走向何方。
在武曲学园的半年里，她见过太多的年轻情侣了，一会“在天愿作比翼鸟”，一会“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但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女方无非是想找个听众诉诉苦罢了，并不是真的铁了心要跟男方决裂，所以万万不可以劝分手。
但以目前的状况来看，现在要是对欧若岚说出“Lucy不是坏人，他也有他的苦衷，希望你能理解”这种话来，姜沐雪相信自己有百分之两百的机会被她认定是在拉偏架。
所以——
“不、不好意思，董事长……我爷爷还算开明，从小到大都没什么事瞒着我……”
什么都不说是最好的。
“那我换一个问题吧。”
“啊？”
“姜沐雪同学，你来库雷什尼克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吧？”
“是、是的……”
“你见过我的父母吗？”
“董事长，这已经是第二个问题了……”
“你老实回答我就是了。”
“这个就——”
一见摆在面前的又是地狱级别的难题，姜沐雪就变得支支吾吾起来。
到底要说些什么才好呢？无论在头脑中如何搜寻，她都找不到两全其美的方案，唯有空洞的安慰。
“每次吃饭的时候，Lucy不是都有摆出伯父伯母的餐具吗……”
“我问的是你有没有见过我父母的真人。”
“不过伯父伯母都是大忙人吧？经常没办法回公司吃饭……”
“有，还是没有。”
“他们早出晚归，要见一面也不容易吧……”
“姜沐雪同学，算我求求你了……”
“我——”
终于，姜沐雪败下阵来。
并不是因为欧若岚的逼问有多么的严厉，而是她没办法在一个跟自己住在同一屋檐下有说有笑的女生的眼泪面前继续闪烁其词。
“我从没见过伯父伯母……”
这句话在耳边响起的瞬间，欧若岚好像很难以置信似的睁大双眼，然后又像是认命似的埋下脑袋。
就这样，除了正常社交以外，无论是坐在米其林三星的餐厅里，还是在回库雷什尼克的路上，欧若岚都没再跟姜沐雪说一句话……就连按门铃这个小动作都产生了迟滞。
姜沐雪倒也能理解她的心情。
毕竟除父母以外，顾天浩应该是欧若岚最信任的人，现在就连最信任的人都欺骗自己，还有谁能相信？
不要说他了，姜沐雪都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面对站在门后的少女。
偏偏在这种时候，库雷什尼克的大门打开了。
“欢迎回家。”
一如既往的，顾天浩为出远门的青梅竹马送上这句话。
然而——
“……”
欧若岚却以沉默回敬少年的善意，甚至干脆是把他给撞到一边，自己头也不回地跑上二楼了。
即便迟钝到无以复加的地步，顾天浩也能明白这些举动背后的含义。
他低下头去，抬起头来，又低下头来，又抬起头来……重复了好几遍以后，他握紧了拳头，就像是鼓足勇气般向姜沐雪提问道：
“董事长……她怎么了……”
不再是往日那种机械式的提问方式……他就像是一个在足球比赛中落败的孩子一样向站在自己面前这位少女认真讨教自己有哪里做得不好。
“总之……这几天无论董事长对你说什么，你都不要试图反驳她，明白了吗？”
事已至此，再来追究顾天浩哪里做得不好已毫无意义，现在最重要的是他什么都不要做。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