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吧，你还是忘了我刚才说的话……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就在姜沐雪转身离开的一刹那，少年却又抓住了她的手。
“你听说过卡洛斯这个人吗。”
松开手后，顾天浩坐了下来，同时以眼神示意少女坐下。
从少年一改说话风格这点来看，姜沐雪就能明白接下来的话题绝不轻松。
“之前在地下室的时候，你跟董事长提过这个名字，听起来不像是一个善类……”
“他是一名恐怖分子，也是非法佣兵集团‘交响乐团’的首领，他跟他的同伙参与过五十起以上的针对政要人士的狙击、爆炸、绑架案件，遭其炸毁的船只、飞机、列车的数量不下两位数，因此无论在哪国的反恐部门眼中，他都是一头名副其实的‘恶魔’。”
“他又为什么会找你的麻烦？”
“几年前，我曾在巴尔干内战中跟他交手过，当时他是受南方变形者分离主义势力雇佣的军事顾问，我曾两度对他进行刺杀，但他却还是活了下来，怎么样都死不了。”
“因为他……是吸血鬼吗？”
根据顾天浩的描述以及他现在的工作，很容易就能得出这个结论。
“当时我并不知晓这一点，所以疏忽大意了，我有不少战友……就连我的拍档都死在他的手里。”
这个“拍档”应该就是他之前说的“史黛拉”吧。
直到此时，姜沐雪才明白顾天浩为什么不让自己把“拍档”宣之于口。
因为这两个字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过沉重了……出于“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禁忌心理，他肯定是不希望自己步史黛拉的后尘吧。
“内战结束后，我被遣送回国，是董事长的父母收养了我，我以为这一切都结束了……去没想到卡洛斯又一次出现在我面前——”
说到激动的地方，顾天浩试图控制自己的情绪，但他的身体还是不住地颤抖了，就像他真的见到卡洛斯本人一样。
“那天是董事长生日，大家都很开心，卡洛斯却带着他的走狗突然闯了进来，他拿枪指着我的脑袋，扔给我一把手枪，要我在养父母和小岚之间做选择，亲手杀掉其中一方，我不肯，他就开枪打伤了养母，我还不肯，她笑着把小岚带进卧室，然后我就听到撕心裂肺的惨叫，我想要挣扎，但枪口就这么顶住我的脑袋，我什么都做不到，等到卡洛斯走出卧室时候，小岚浑身全都是伤，什么都没穿，她蜷缩在地上哭个不停，她哭得越大声，卡洛斯他们笑得越开心，我知道是我连累了他们，我想要自杀谢罪，但卡洛斯却告诉我，如果我敢自寻短见的话，无论是养父母，还是小岚，都得死，所以——”
“你才被迫痛下杀手……是吗？”
“直到我向养父母开枪的前一秒，他们都没有怨恨我，只是不断重复着说道‘你是男生，我们走了以后，你要好好保护小岚哦’……”
“也就是说，董事长亲眼看到你杀了她的父母吗……”
“不只是这样，在卡洛斯临走之前，他为避免被我反咬一口而开枪打穿了我的右肺，我当场就陷入昏迷，如果不是小岚拼命按住伤口，我可能没机会坐在这里跟你讲话了……从那以后，她就非常害怕接触枪械一类的武器。”
“但之前我明明有看到董事长在帮你修整武器啊？”
在与死灵法师决战的前夜，姜沐雪亲眼看到欧若岚坐在防空机炮边上跟自己有说有笑。
“还得看是谁拿枪——是我的话，她是不会有反应的，但枪要是落在坏人手里，对她造成生命威胁的话，她就会马上回想起卡洛斯的事，产生‘卡洛斯要来了’的幻觉。”
无论是情绪失控，还是心智低龄化，这些就是PTSD的典型症状。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我的身体发生了变化——不再是人类，却不像是吸血鬼，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
说着，顾天浩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就好像只要这么盯着，就能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一样。
“但无论我变成什么，哪怕是变成恶魔，只要能保护好小岚的话，我都不会有半句怨言……因为从卡洛斯转身离开的那一刻起，我就发誓绝对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她，若有人还胆敢对她图谋不轨的话，无论是卡洛斯，还是谁，我都照杀不误，来一次杀一次，来一百次杀一百次，他复活多少次，我就杀多少次……”
少年停下颤抖，就像是要将自己对卡洛斯的恐惧粉碎一般紧紧握住拳头。
“为了保护小岚，我甚至可以连我自己的命都不要。”
反观姜沐雪……她却是一派轻松的表情。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看少女轻抚胸口，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原本还沉浸在愤恨中的少年反而不知道自己该作出怎样的表情回应她。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果然不是坏人~”
即便姜沐雪以唱诗般的快活语气吐露着自己的心声，对顾天浩而言——
“我都说了，好人是不会杀人的。”
他充满黑暗、血腥、悲惨的过去也不会因此得到救赎。
然而姜沐雪却不管这些，只是以双手包住顾天浩紧握的拳头，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
“但你是为了保护董事长不得已而为之吧，所以说——”
随后，她以斩钉截铁的语气如此断言道：
“真正的坏人是那个卡洛斯才对！”
也不顾顾天浩有何感想，选择直抒胸臆的少女从地上起身，伸了一个大大懒腰。
“嗯~这样一来，我就能安安心心去开我的握手会了~”
可在临走之前，她又语重心长地说道：
“不过，有些问题不是光靠隐瞒就能解决的，最好的应对办法果然还是大家一起直面问题，这样才能解决问题，当然以上只是个人建议而已，如果觉得不中听的话，你就当我没说过好了。”
最终，少女一边挥着手说“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一边头也不回地笔直走向楼梯口。
“打工的——”
“嗯？”
少年却主动叫住了她。
“我会考虑你的建议的。”
就在嘀咕了一句“是吗”之后，少女又像是回想起什么事情一样，蓦然回首。
“说起来，董事长做的咖喱饭怎么样？”
“提问，是你教她做的吗。”
少年再度恢复冷硬的本色。
“为师能不能不承认她这个徒弟……”
少女很不好意思似的挠了挠脸蛋。
“除了辣，我没尝出其他味道。”
“我想也是~作为补偿，下次让你尝尝我做的咖喱吧，可比董事长的好吃多了~”
刚发表完这番自信十足的宣言，少女又折返回来，眯起双眼，紧盯住少年。
“我刚才说的这句话，你可不能又跟董事长告密哦！”
“嗯。”
这一瞬间，少女觉得自己一定是产生了错觉。
因为……少年居然笑了。
但她确定自己听到的不是“肯定”，也不是“否定”，而是“嗯”。
正是这微不足道的一点改变，却为少年平添不少人情味，也让彼此的关系似乎变得更亲近了一点。
正当两人沉浸于这份暖意之际，少年刚刚更换完毕的手机传来响动。
屏幕上显示的通话人，正是欧若岚。
情急之下，少年不慎按下免提键。
“喂。”
“小浩，救救我……”
图书馆方向传来的枪声以及另一位少女充满惶恐的哭诉，瞬间令在场两人的思考回路为之冻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