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八年三月二十九日。二三三零时。
奇境岛。第六区。货柜码头。
交易地点选在白牙管辖的一处走私点。
白天看上去就是普通的集装箱码头，一到夜幕降临的时分，这里就是走私犯的“天堂”。
黑市上的各种炼金素材、贵金属、汽车、电器、枪支、烟酒、冷冻食品，就是从这里源源不断流入奇境岛。
但由于“只讲利益，不讲立场”这条游戏规则的存在，库雷什尼克众人只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当然，身为白牙的老大，阿虎也的确为本次逮捕行动提供了不少便利——提前对码头的工人进行疏散不说，还临时将一辆货柜卡车改装成作战指挥部供库雷什尼克使用……现在搞大义灭亲的话，未免太不仗义。
“搞定~”
欧若岚一声令下，遍布上空的小型魔导无人机将港口各个角落呈现在屏幕上，确保三百六十度无死角。
在夜幕的笼罩下，大量金属货柜如积木般层层叠叠，无人的吊机朝又沉默的巨人般眺望着黑暗的海面，两者就像是盆地周围的群山般将预定的交易地点重重包围。唯有其中零零落落的路灯带来些许光亮，但接触不良带来忽明忽暗的景象，着实令人毛骨悚人。
要在这里与一系列罪案的幕后黑手见面，会面临多大的压力，可想而知。
即便如此——
“喏，这是针孔摄像头、窃听器和金光符，拿好了，别掉了。”
就像是叮嘱第一次出远门的孩子般，姜沐雪把这三样东西交到埃米特的手里。
“这张薄薄的黄纸有什么用处吗……”
“给你挡子弹用的。”
“诶？您当初可是跟我说这很安全的！”
“我不说安全，你怎么愿意上场啊？”
“原来您这是在诈我啊！”
“再说，这也是你自找的，我可没让你拿警察去威胁犯人——你想嘛，本来人家跟你是河水不犯井水，现在被你逼急了，难保她不会想着杀人灭口……”
“好过分！我明明是为了引蛇出洞才这么说的！”
“所以我也说了嘛，只要目标一现身跟你交易，我们就立即将他逮捕归案，但你要明白一点，并不是每次逮捕行动都是一帆风顺的……你要是现在有什么话向你哥说，最好还是尽快告诉我。”
“这都不走流程直接要我说遗言了嘛？！”
人一躺，布一盖，全村老少等上菜……没这么严重啦。
“我这不是给你金光符了嘛。”
“这么一张薄薄的厕纸真的能挡子弹？”
“什么厕纸！”
见埃米特狗嘴吐不出象牙，姜沐雪扬手要打，无奈彼此身高差距太大，要想给他一个耳光，还得助跑冲刺……
于是，她就叉起腰，一本正经地教训道：
“这可是龙虎山天师府正一宗的符篆！就这，多少人求爷爷求姥姥都得不到呢，我看你小子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问题是我等一下要身处的是枪林弹雨啊……”
堂堂七尺男儿现在都快缩成一团了。
“你该不会想现在才来打退堂鼓吧？”
独眼猫人少女可是成功将所有线索串在一起的存在。
历经千辛万苦才找到这位关键人物，姜沐雪又岂能轻易放手。
“我怕一表示拒绝我的血会溅到您的脸上……”
“瞧你这话说的，人家哪有你说的这么可怕~”
“大姐头，您先让这位小姐放下刀再说这句话好不好……”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指挥室内多出了一个人。
“小夜，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留着高马尾辫的少女——益田辉夜，收起短刀，连带着她脖子上的红色围巾，一同从天花板翻跃而下，如猫般稳稳落在地面上，二话不说冲上前去，将姜沐雪紧紧抱在怀中蹭来蹭去。
“当然是因为小雪在这里！”
看她一脸陶醉的模样，姜沐雪就知道这只“壁虎”给不出什么正经的答案。
“董事长，为什么小夜会在这里？”
“因为我是请她帮忙的~人多力量大嘛~”
“你该不会又想让她来帮你打白工吧？”
被姜沐雪投以看垃圾般的目光后，欧若岚就心虚得不行，假装东张西望看风景，接下来便是“益田同学就是友情客串一下而已”、“你们是好朋友吧，朋友谈钱伤感情”之类的歪理。
因此——
“咦？小雪怎么突然愿意抱我了呢？”
“没什么，就是想起之前你从变态手里救了我一命，我都还没好好感谢你呢……”
“什么？小雪你终于愿意以身相许了吗~”
“涉及我本人贞操的猥琐要求一律驳回。”
“小雪你怎么忍心这么做？这跟剥夺我的人生意义有什么区别！”
“你的人生意义也未免太恶俗了吧！”
姜沐雪打定主意，等事件告一段落，把到手的钱分给益田辉夜一点吧，毕竟没功劳也有苦劳嘛……总感觉自己好像立下了很不得了的死亡Flag。
不过反正在这个作战指挥室里，最有可能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人是埃米特。
“您盯着我干什么……”
他本人似乎已经察觉到姜沐雪眼神的异常。
“就是警告你等一下不要想着浑水摸鱼，否则的话——”
说着，姜沐雪向身边少女使了个眼色。
“小夜，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到吧？”
“当然明白。”
益田辉夜邪魅一笑。
只见一枚手里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她手中飞出，掠过埃米特左侧发际。
仅仅是切落数根毛发，却不伤及头皮，可见其投掷技艺之准；
牢牢钉入金属货柜的内墙，而不是胡乱反弹，可见其投掷力度之大。
唯一的问题是——
“等等，怎么突然停电了？喂，是哪个不长眼的把我的电源线给弄断了！”
“呜哇，对不起，董事长！”
“打工的，你撞到吾辈了。”
“抱歉，小布丁！”
“提问，你为何一直踩着我的脚。”
“我现在就挪一下！”
“呜呜呜！”
“啊呜你怎么在这种地方……诶，怎么又撞到人了，是小夜吗？小夜你还好吧？”
“您撞到的人是我……”
“那小夜人呢！”
“我在天花板上~”
“你这家伙是壁虎吗……”
在突然陷入黑暗的货柜箱中，库雷什尼克众人乱作一团。
……
就在作战指挥室电源被切断的几分钟之内，独眼的猫人少女如期而至。
身穿斗篷、头戴面具、拿着手提箱的怪人……就连打扮都跟姜沐雪之前见到的一模一样。
虽然由于不可预知的意外，库雷什尼克没能在第一时间掌握主动权，但根据无人机拍摄的画面，任由姜沐雪和顾天浩在屏幕上找了半天，也没看到多一个人影。
“没想到这家伙还挺听话的嘛，叫她一个人来，还真是一个人来……”
毕竟从肉体上消灭知情者，还得花功夫善后，谁都不敢拍着胸脯保证毁尸灭迹途中就一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与其如此，还不如破财消灾。
“否定。光凭监控画面，无法肯定目标人物是否有援军。”
“为什么这么说？”
姜沐雪一手托住下巴，百思不得其解。
毕竟整个码头都已经被纳入无人机的监视范围之内，按理来说，是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才对。
然而，顾天浩却并不这么认为。
“提问，打工的，你还记得出现在福利院女洗手间的‘黑色符号’吗。”
“你说的是……‘拟态灵脉传送术式’？”
新大陆联邦的“军用术式”——通过炼金术暂时将水管或电线拟态成灵脉，实现瞬间移动，本质与‘传送卷轴’相类似，但由于术式的规模有限，只能进行两百米之内的短距离移动。
既然福利院的劫匪可以借助这种术式逃离警方的追捕，反过来说——
“对方的援兵也能通过这种术式展开突袭……”
两百米开外的区域，能躲的地方太多了，即使有无人机，也不可能照顾得到每一个角落。
“这就有点伤脑筋了……”
就连欧若岚都这么说了，就证明这个问题就真的非常棘手。
正因如此，她与姜沐雪都不约而同向顾天浩投去“你应该还有什么好办法”的目光。
这位全公司最靠谱的少年也不负众望，给出了相应的作战方案。
“继续原计划——让诱饵与目标人物见面。”
“等、等等，你们就不打算问一下我的意见吗？”
一听对面可能冲着杀人灭口来的，埃米特当然是不愿意了。
“提问，你有什么意见。”
“你们都还没搞清楚对方的底细吧？就这么贸然把我送上前线，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要怎么跟你哥交代……这的确是一个难题呢。”
“你们这是准备直接处理我的后事吗！”
“这可不行。”
欧若岚十分严肃地出言制止姜沐雪这种不负责的想法，赢得埃米特的感激涕零。
“这小子要是交代在这里的话，看守所可是不退保释金的。”
“原来钱比我重要啊！”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嘛。”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嘛。”
受到“毁灭你，与你何干”式的双重肯定暴击后，埃米特干脆是默默流泪找到角落画圈圈去了。
就在这时，顾天浩却以十分肯定的语气向他保证道：
“放心，目标人是不会对你动手的。”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对于姜沐雪的质疑，他亮出了自己的观点。
“因为在此之前，皮克曼兄弟已经跟目标人物见过面，而目标人物也很清楚皮克曼兄弟在第六区的势力如何，也必然会假定‘皮克曼兄弟不是一个人前来交易’这种情况，所以在摸清我方兵力底细之前，她是不会随便出手的。”
“但我们也不知道对方带了多少人过来呀？”
“正因为彼此都不清楚对方藏着怎样的‘手牌’，所以埃米特的处境反而会变得更安全？”
看来欧若岚是成功对上了顾天浩的电波了，唯独姜沐雪还是一脸“啥啥啥，写的这是啥”的无奈神情。
“打个比方来说，敌我就像是两个猎人，在同一片黑暗森林中狩猎，彼此只知道“自己的敌人也在这片森林里”，但并不清楚敌人长什么样子、会在几时出现、手里拿着怎样的武器，但肯定的是，谁先暴露行踪，谁就会没命，不暴露行踪，彼此就只能继续在这森林摸索……”
就连埃米特这小子都比自己懂这个道理……
“区区一个獠牙帮小混混而已，玩起文字游戏倒是一套一套的啊……”
“不是文字游戏，这是科幻小说的台词……”
被姜沐雪用无能狂怒的视线一瞪，埃米特又像是见猫的老鼠般缩成一团。
“你说的是《O体》吗？”
更令她震惊的是，一脸呆萌的益田辉夜居然也知道这个理论。
“对对对，你也看过这本书吗？”
“我觉得挺好看的。”
“是吗~”
“喂，小夜，不要随随便便跟嫌疑人打成一片啊！”
非得要姜沐雪整个人站到益田辉夜与埃米特中间，这场不期而遇的“书友会”才宣告结束。
“说了这么多有的没的，总之，就是我们不需要担心这小子的人身安全对吧？”
“肯定。”
“那么，事不宜迟~”
姜沐雪就一边喊着“到站了，快给我下车”，一边把埃米特推出指挥室，却不料顾天浩还有半句话没说。
“但为求保险起见，我建议在这场行动中多加一位‘猎人’。”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视线已经移到了益田辉夜的身上。
“提问，益田同学，你的职业是‘忍者’。”
“是的，有什么问题吗？”
“‘忍者’是‘斥候’的衍生职业，擅长潜入及侦查作战。”
“你的意思是……让小夜在暗中保护埃米特？”
“肯定。”
顾天浩继续站在专业的角度解释道：
“比起无人机监控，益田同学的现场观察会更加直观，甚至能发现无人机遗漏的情报。如果目标任务突然采取敌对行动，益田同学也能在第一时间向诱饵伸出援手。”
“我同意这个方案。”
欧若岚点头表示认可。
“提问，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吗。”
“如果有干员保护我的话，似乎会安心一点……”
“虽然护卫并非我的强项，不过只是带人逃跑的话，应该没问题~”
埃米特和益田辉夜也并未对此表示异议。反而是姜沐雪幽幽地举起手来。
“那我跟你干什么？”
按照原定计划，是目标人物一现身，姜沐雪与顾天浩就以狮子扑兔之势将其拿下，孰料遭遇此等变故……既然计划都变了，两人的登场时机自然也要进行相应的调整。
然而——
“待机或追击。等到益田同学带着诱饵安全离开交易现场为止。”
听到这句话，姜沐雪不禁感慨万千。
曾几何时，顾天浩可是能面不改色说出“至少现在我只关心这个诱饵能不能发挥它的作用”的人……
“我说，你是不是变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姜沐雪总感觉在经过福利院水塔上那番攀谈后，眼前这个戴着头盔的古怪少年似乎变得更有人情味一些。
“打工的，上班时间不要开小差。”
虽然当起“包工头”来，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的严厉。
……
看着埃米特胸前针孔摄像头拍摄的画面，姜沐雪总有一种自己在打第一人称射击游戏的错觉。
不对……在如此昏暗的环境中，身边没有一把称手的武器，怎么看都像是恐怖游戏的剧情。
当然，对着屏幕屏息凝神的，不只是自己一个，还有欧若岚和顾天浩。
埃米特与交易地点的距离变得越来越近，他用手擦汗的频率变得越来越高，呼吸也变得越来越粗重，以至于欧若岚不得不透过耳麦安抚他的情绪。
现在他整个人绷得就像是一根蓄势待发的弓弦一样，随便一点风吹草动，都有可能让射出那支不应该被射出的“箭”。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埃米特身上穿的是一件连帽衫。帽檐下的阴影能在很大程度上掩盖他的紧张。
但事到如今，能帮到他的，就只有他自己。
就在益田辉夜抵达预定观察点的同时，埃米特也快步走进交易现场。
与她畏首畏尾的表现相比，猫人少女倒是十分光明正大地站在原地。
走到距离她六、七米的位置，埃米特停下脚步，说出事先约定好的暗号。
“星星。”
“巴克——皮克曼先生，你迟到了。”
“中、中途遇到条子查车，所以绕路花了一点时间……”
哎哟……好不容易把帽檐压得够低，都快遮住自己一整张脸了，结果埃米特这小子一开口就破功了。
正当库雷什尼克众人为其诱饵身份是否暴露而倍感担忧之际，一个更要命的问题接踵而至。
“我们也不是第一次交易了，你没必要这么紧张吧？”
被切中要害的瞬间，埃米特浑身一抖。尽管他很快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试图用“今天的海风还真不是一般的大”来说明颤抖的合理性，但猫人少女并不吃这一套。
“皮克曼先生，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这个问题最致命的地方在于无论埃米特怎么回答，肯定也好，否定也罢，都会给人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我才想问，你为什么突然这么关心我这边的情况……”
然而，他回敬猫人少女的……却是另一个问题。
“用问题回答问题可不是好习惯。”
“但‘这是你们的问题，与我无关’这句话可是你说的——就在我哥被条子抓的那天晚上。”
姜沐雪这才明白埃米特玩的是“贼喊抓贼”这一手——你要怀疑我是卧底，我就跟你算旧账。
“你刚到我们店里没多久，条子就上门找麻烦了，世界上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吗。”
“你要是怀疑我，又何必继续找我做生意呢。”
猫人少女并未退缩，而是采取针锋相对的态势。
“因为我哥从小就教我，如果有人打了你的左脸，你就得把他的腿打断，这样欺负你的人才会长记性。”
埃米特这番宣战，令姜沐雪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可想要透过耳麦劝阻这小子，避免现场火药味的浓度继续升高，欧若岚却摆出“静观其变”的手势。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选在在这里交易吗？因为这个码头的水够深，无论什么东西，一扔到海里，扑通一下就沉下去了。”
继“贼喊抓贼”之后，现在上演的则是“狐假虎威”的戏码。
听埃米特说话的口气要比刚见面的时候平稳不少，姜沐雪算是明白他并不只是躲在两个哥哥翅膀底下的“温室花朵”而已。
果不其然，猫人少女变得多少有点草木皆兵，但毕竟是“强龙不压地头蛇”，她也不想节外生枝，只得老实举起双手，表示自己的清白。
“皮克曼先生，你误会了，我不是卧底。”
“你也误会了，我也不是卧底。”
在这场危机得以成功化解后，两人才正式进入今天的主题。
“钱我带来了——如你所愿，三百万美金，不连号的旧钞。”
猫人少女将装有钞票的手提箱放在地上，一脚踢到埃米特的跟前。
“等一下会有两辆货柜卡车驶进来。”
也没多想，埃米特抱着手提箱，转身就要走人。
可没等他来得及迈开脚步，猫人少女却叫住了他。
“这么急着离开，不用验一下钞票真假吗。”
“你说的嘛，我们也不是第一次交易了，我没理由怀疑你。”
就在这时——
“不用验了，箱子里的钱当然是真的——这毕竟是老夫给你们的钱，这还能有假。”
两人快速转过头去。
在不远处的货柜箱阴影之下，站着一个老人。
一副与二十一世纪审美格格不入的西装绅士打扮——头戴圆帽、手柱拐杖，看上去就像是默片时代的喜剧演员一样，但隐藏在慈祥的外表之下的，却是如剃刀般犀利的眼神。
哪怕是透过针孔摄像头，姜沐雪等人都能从中感受到不同寻常的威压感。
“嚯嚯嚯，现在的年轻人花起钱来还真够大手大脚的，居然拿几百万真金白银玩这种危险的过家家游戏，不太合适吧？”
他们完全没料到会在这种时候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不，就连这个不速之客是怎么进入码头的，都没人搞得清楚。
“他是——”
欧若岚认识这个老人。
“鲁道夫·艾希曼，阿尔比恩黑森骑士团副团长，黑森集团的‘二把手’，副董事长，也是先父的旧臣。”
“原来如此，董事长你知道得还真够清楚的。”
“我刚才什么话都没说哦。”
“啊？”
“嗯？”
意识到情况好像有什么不对，姜沐雪和欧若岚连忙转头去，却被人用手捂住了嘴巴。
“嘘！”
首先闯入眼帘的，便是仿若麦穗的金色长卷发、恰如宝石的翠绿色双眸以及极具辨识度的妖精长耳。
光凭这三个特征，姜沐雪很快就认出这位不速之客正是黑森集团的总裁路德维希九世。
“赛琳娜小姐，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提出这个疑问的同时，姜沐雪斜眼瞪住啊呜。
明明叫它好好看着门口，要是有什么可疑人士接近，就立即发出警报，结果这条傻狗非但叫都没叫一声，还亲自给赛琳娜带路，自以为立了什么大功，在姜沐雪脚边转来转去，想要讨火腿肠吃……这条傻狗该不会根本认不出谁是谁吧？毕竟有被人拐走的前科……还好这一回带来的不是“鬼子”。
就是不知道赛琳娜本人很好奇似的眨了眨眼睛，盯着姜沐雪。
“嗯？怎么了，赛琳娜小姐？”
“不，本小姐只是在想我们有在哪里见过面吗？”
金发少女这么一说，姜沐雪愣了一下，才想起自己之前都是披着“Yuki”的皮去见她，人家可不晓得自己的“庐山真面目”长什么模样。
“这个嘛……我们之前不是在网上聊过天吗？”
“啊，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只见赛琳娜玩弄着头发，闭上双眼，陷入沉思。
姜沐雪倒也松了口气，没想到说实话也能糊弄过去。
可没过多久，赛琳娜又竖起柳眉，一脸狐疑地问道：
“话说……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长得有点像那个当红偶像‘Yuki’？”
幸亏不是“你我只是聊过天而已，并没见过真人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人这么说，随便用“啊哈哈，经常有人这么说呢”应付一下就好了。
“我说，你们两个聊得这么开心，是不是当我不存在……”
这一次，是欧若岚牢牢搭住两人的肩膀了，往两人中间一站，交叉双臂，明摆着就是没打算给赛琳娜好脸色看。
“也是时候解释一下哦呵呵你来这里的目的了吧？你这家伙该不会是想‘截胡’吧？”
“本小姐是来排查家族内部叛徒的。”
赛琳娜自认身正不怕影子斜，摆出同样的架势与欧若岚展开对峙。
“堂堂上市公司董事长要趁着月黑风高群亲自外出抓内鬼，你是当我是白痴呢，还是说当内鬼是白痴呢……哦，不好意思~哦呵呵你本来就是白痴吧~”
“谁是白痴？你以为本小姐没想到这一点吗？内鬼耳目现在监视的人其实是本小姐的替身格尔达。再说，你不也是库雷什尼克的董事长吗？你为什么也在这里？”
“我、我这是亲力亲为，与基层员工打成一片！”
“没想到库雷什尼克已经穷酸到连董事长都要到四处奔波了~这样的公司还是早点关门为好~”
“我们是在办案啦！”
“办什么案？”
“这是商业机密~略略略~”
“哈？你们这家破公司也有商业机密可言？”
“喂，哦呵呵，你有种再说一遍……”
“破公司~破公司~好痛！你居然敢打本小姐的脸！连父亲大人都没打过本小姐！”
“区区一个哦呵呵！我今天就替你死鬼老爸好好管教一下你！让你嘴巴不积德！我看你就是欠揍！好痛，有种别抓我的头发！”
越看欧若岚和赛琳娜打架，姜沐雪就越觉得这两个人没点大人样。
就在这两个“大朋友”闹得不可开交之际，她俩的嘴巴又被人给捂住了。
“嘘。”
顾天浩出手的理由相当简单。
“安静。现场情况有变。”
这样一来，指挥室所有人的注意力才重新被引到监控屏幕上。
“怎么了，年轻人，为什么不出声了呢？”
直到名叫“鲁道夫·艾希曼”的老人笑着这么说道，因过度震惊而陷入沉默的两人才勉强回过神来。
率先发问的人是猫人少女。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呵呵呵，年轻人就是年轻人，你该不会以为从老夫的‘笼子’里逃出去以后，老夫就找不到你们了吧？”
从赛琳娜双目怒睁、咬牙切齿的神情，姜沐雪就已经能判断出她所说的“叛徒”是谁了。
当然，对此感到吃惊的，可不止她一个人。
“喂，哦呵呵，你现在可以保持沉默，但事后你必须得跟我解释清楚，堂堂黑森集团为什么会跟恐怖组织扯上关系。”
面对欧若岚尖锐的质问，赛琳娜并没像之前那样反驳，只是紧咬着下唇，握紧双拳。
“不得不承认，是老夫低估了你们这帮过街老鼠的能耐——一直以来，老夫都很好奇你们的消息为什么总是这么灵通，如今终于让老夫找到了答案~”
鲁道夫·艾希曼一边笑着一边轻轻将拐杖往地上一跺。
一名兽人少女飘然而至。
之所以这么形容，并不是因为她的动作有多么轻盈，而是……她的确是漂浮在离地接近两米的空间里。
更准确的描述是，遍体鳞伤的她是被什么东西架在半空中。
如萤火虫般的小光团，在昏暗的夜幕之下，尤为显眼，但随着无人机及针孔摄像头进一步放大画面，指挥室众人才发觉并不是这么美好的东西。
外表看似像欧罗巴传说中的“小精灵”，但却拥有食肉昆虫般的异形爪牙。
“这是……什么？”
姜沐雪从没见过这样的生物。
“应该是尚未公开的某种军用人造魔兽吧……通过炼金术将小精灵跟杀人蜂混合在一起，真够恶俗的。”
欧若岚苦笑着，以无不嘲讽的目光投向赛琳娜，就像是在说“这也是你手下干的好事吧”。
然而，她的臣子——鲁道夫·艾希曼的罪恶并未止步于此。
“老夫是万万没想到你们这帮虫豸居然敢派人假借那个杂种黄毛丫头的威风混进集团，潜伏在老夫身边刺探情报……只可惜，狐狸就是狐狸，总有露出尾巴的一天。”
“你把她们……怎么样了。”
猫人少女的声音失去平日的冷静，变得颤抖不已。
“为了搞清楚你们这帮疯子的去向，老夫可是在她们身上下了不少功夫——其中绝大部分人直到死都没吐一个字，除了她以来。”
鲁道夫·艾希曼以快活的声音这么说道，用拐杖指住兽人少女。
“不过，你不要误会了，她并没有背叛你们，这只是尚在研发阶段的自白剂的效果罢了……坦白说，老夫也是半信半疑，抱着‘碰一下运气’的心态在这附近逛了一圈，没想到真的能钓到‘大鱼’~”
“呜……啊……对不起……普莱泽特……”
漂浮在半空中的兽人少女察觉到猫人少女的存在，转动着眼球，硬从满是血污的嘴里挤出这么一句话。
“十二号，不要再说话了……”
即便声音听上去都像是快要哭出来了，猫人少女还是强打起精神，继续与鲁道夫·艾希曼周旋。
“说吧，你想怎么样。”
“把‘东西’还给老夫，老夫就放了你的姐妹一马——这个条件够公平了吧？”
“‘东西’不在我手上。”
“老夫不想听你的借口。”
鲁道夫·艾希曼一挥拐杖，异形光团就马上像是炸了窝的马蜂一样撕咬着兽人少女。
“呜啊啊啊啊啊啊！”
随着尖锐的惨叫声响起，少女的身体就像是触电般抽搐个不停，混杂着鲜血的一丝丝皮肉从她身下剥落，在地面上形成浅浅的血泊。
猫人少女每多考虑一秒，兽人少女就在地狱中多待一秒，直至疼痛超越神经的负荷，她才翻起白眼，昏死过去。
“我答应你的条件！”
“早点答应不就好么？何必让你的姐妹平白无故遭受更多的痛苦呢？”
明明是施虐者，鲁道夫·艾希曼却像是一个旁观者般哀叹道，随即大手一挥，藏身于荧光中的怪物便停下攻击，像是丢弃垃圾一样将血肉模糊的兽人少女扔到地上。
“但我有一个条件。”
“哦？”
鲁道夫·艾希曼眯起双眼，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猫人少女。
“我要确定她的身体情况并无大碍以后，我才带你去找你要的‘东西’……”
“条件很合理。”
为表示诚意，老人再次挥舞拐杖，驱散空中飘浮的光团。
由此可见，鲁道夫·艾希曼对自己的实力十分自负，自认猫人少女绝无可能逃得出自己的掌心。
“放心，你姐妹所受的不过是些皮肉之苦而已，毕竟老夫不可能带一具尸体跟你做交易。”
不管对方把话说得多有漂亮，都必须亲眼验证一下。
可就在猫人少女紧紧抱住伤者的瞬间——
“什、么？”
鲁道夫·艾希曼着实吃了一惊。
猫人少女突然揭开眼罩，隐藏于其下的，并不是正常的眼球组织，而是一枚纯白的水晶，从中喷射而出的白光，一度遮蔽老人的视野。
等他睁开眼来，现场除了地上的血迹和黑色的符号以外，只剩下呆若木鸡的埃米特。
至于作战指挥室内——
“我就知道她会用‘拟态灵脉传送术式’跑路！”
无论是对姜沐雪来说，还是对库雷什尼克的其他人而言，这一招“金蝉脱壳”都不算什么新把戏了。
正因如此，欧若岚还留有“后手”。
“虽然说两百米开外能躲的地方有很多，但逃命的话，就是另一回事了~”
猫人少女不可能光靠两只脚带着一个伤员逃跑，势必要找代步工具。
“只要把码头附近路上的监控摄像头都黑一个遍，总能找到嫌疑人的车辆。”
欧若岚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锁定住猫人少女用于逃亡的……交通工具？
“喂喂喂，这不是龙骑兵装甲吗？！”
三位少女不禁陷入愕然。
简单来说，这就是奔走于马路上的巨型载人机甲。
作为炼金术与现代科技的产物，最开始是为让人类能在太空、深海或者魔力污染地带这些“生命禁区”进行作业而研制的，但由于其卓越的防御性能，也被一些国家当做兵器使用。
可不管是民用型号，还是军用型号，都不是普通恐怖组织能够搞到的装备，就连大名鼎鼎的“盖亚之子”，也只是把缴获回来的龙骑兵装甲当做拍摄宣传短片的宝贝，根本不舍得拿到战场上。
“打工的，没时间了，快上车。”
都还没来得及搞清楚这其中的玄机，姜沐雪就被顾天浩催促上车。
但是——
“那啥，你这不是脚踏车吗……”
“肯定。”
“对方可是龙骑兵装甲哦？是庞然大物哦？你确定要用脚踏车去追吗？”
且不说眼前这辆脚踏车能不能追上猫人少女的机器人，退一步说，就是追上，好像也不能把对方怎么样吧？
“先上车再说！”
“你吼那么大声干什么嘛！”
结果，姜沐雪还是乖乖跑到后座各就各位。
随着追击组绝尘而去，欧若岚与赛琳娜也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是本小姐的家事，理应由本小姐亲自处理，你没必要一起来。”
“我说哦呵呵你是不是自我意识过剩了？你我不过是刚好走同一条路罢了。”
“鲁道夫·艾希曼可是先父旧臣中实力数一数二的精灵使，你一个炼金术士不是他的对手。”
“谁说我要跟他打？你就不让我当个观众么？看你们两个狗咬狗说不定别有一番风味呢~”
“你的兴趣还是一如既往的恶劣，恶劣到让人不敢恭维。”
“有这么严重吗~我才想说，你们家的破事可别把我公司的人给卷进去了。”
“彼此彼此。一旦动起手来，本小姐可没空管你。”
“放心，等一下哪怕你被魔兽啃得面目全非，我也会保持无动于衷的。”
经过一番“深入”的讨论，两位少女结伴离开指挥室。
毋庸置疑，两人的关系形同水火，但就在这一刻，彼此内心的想法却是惊人的一致：
无论如何，监控屏幕中的那位老人都不是光凭益田辉夜一己之力能够打败的对手。
……
海风呼啸。
夜色依旧。
鲁道夫·艾希曼突如其来的大笑却打破徘徊于货场的寂静。
“哈哈哈，有趣、有趣，着实是有趣……”
一回想起猫人少女仰望自己的狼狈神情，老人的嘴角就不自觉地上扬。
曾几何时，在集中营万人坑里的变形者少女也是这种无辜的眼神望着他，就像是在说：
“我明明什么事都没做错，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对啊，变形者是没做错什么。
但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错误。
粗野、无知、暴戾、懒惰，尽管受人类文明熏陶这么多年，都还是无法改变他们的劣根性。
变形者就像是寄生于人类文明的“肿瘤”一样，放着不管的话，人类花费数千年构筑的璀璨文明，总有一天会毁在这帮野兽手里。
既然是“肿瘤”，就没有不切除的道理。
可令鲁道夫·艾希曼没想到的是，区区直立牲口居然有胆量在他的眼皮底下溜之大吉。
不过猫人少女真要是胆大包天之辈的话，也不至于像这样抱头鼠窜。
所以说，她究竟是懦夫，还是勇者呢？
答案不得而知。
因为鲁道夫·艾希曼决不会为一个微不足道的畜生浪费自己的时间。
被猫人少女趁虚而入救走人质固然可惜，但他也没告诉猫人少女，关于俘虏的情况，他并没有说实话。
没错，抓到的俘虏可不止一个，可并没有人因严刑逼供而丧命。
变形者就是无谓的命硬。
早在身为集中营军官的时候，鲁道夫·艾希曼就知晓这一点。
看来自己真的老了，居然开始回忆过往……
不过拜次所赐，深藏于老人内心的嗜血欲望重新苏醒过来。
化身猎人，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锁定猎物，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年轻人，你是懦夫，还是勇者？”
仅仅是被老人盯住而已，埃米特就被吓得动弹不得。
跟随两个哥哥捞偏门这么久，他并不是第一次以身犯险，也曾因为不小心说错话而被人拿枪顶着脑袋。
但此刻埃米特对于这个老人的恐惧，更甚于枪口。
在他眼里，自己不过是放大镜下的蝼蚁。只要他愿意，他随时可以把自己从这个世界上抹去。
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他好不容易迈开脚步，就像是踩穿水泥地面一样，发疯地逃离老人的视线，就好像只要不停下脚步，不要回头，只管这么跑下去，他就能逃出生天一样。
然而，他还未来得及失望，逃亡的闹剧便已结束。
散布于天空中的诡异光团早已抓住埃米特的双腿，他就像是屠宰场里等待切割的生猪般被倒挂在半空中。
不……在老人看来，他就是一头待宰的羔羊。
“年轻人，你还没回答老夫的问题呢。”
“我、我不知道！”
埃米特的脸庞已然被过度的恐惧所扭曲。
“那么，老夫换一个问题——年轻人，你跟‘颂歌’又是什么关系？”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刚好路过这里而已！”
声嘶力竭地这么尖叫道，只为澄清彼此的关系。
很遗憾的是——
“年轻人，你知道吗？老是喊‘狼来了’，可是真的会招来‘狼’的哦？”
藏身于光晕之中的异形魔兽仍在步步逼近他的眼球。
正因为近在咫尺，其张牙舞爪的姿态显得愈发狰狞。
“现在你应该愿意告诉老夫你跟‘颂歌’之间的关系了吧？”
“我发誓我就是个卖‘变形合金’的小混混而已我犯事了警察要来抓我所以我就想着把手头上剩下的‘变形合金’转卖出去赚够最后一笔跑路如果我知道今天会发生这种情况我绝对不会跑到这个鬼地方的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还望您大人有大量就把小的当成一个屁给放了吧！”
“很感谢你愿意如实交代。”
正当鲁道夫·艾希曼流露出慈祥的微笑，埃米特自以为逃过一劫——
“那么，永别了，年轻人。”
他却将拐杖往地面上轻轻一跺。
“我老实交代了我明明都老实交代了你为什么还要杀我啊我甚至连你是谁我都不知道！”
“你我的确素未谋面，但问题是——”
老人很伤脑筋似的叹了口气。
“你看到老夫的脸了。”
“等等——”
没等埃米特把话说完，鲁道夫·艾希曼大手一挥，异形魔兽舞动着如手术刀般锋利的爪牙，奔向这位可怜的兽人。
可下一瞬间，他感受到的却并不是疼痛……不，这么说也不对，能感到疼痛，但并不是因为魔兽的撕咬，而是因为摔倒在地。
什么？
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耳边响起宛若少女轻盈笑语的怪叫，转头一看，埃米特才发现四只怪物被手里剑钉在了地上，痛苦地扭动着身子。
随后，一阵微风从他身边轻轻掠过。
回过神来的时候，埃米特已经坐在距离老人十米有余的安全位置上。
“皮克曼先生，你没事吧？”
身着夜行服的忍者少女——益田辉夜从容不迫地以身体护在他的面前。
生怕埃米特认不出自己是谁，益田辉夜又补充道：
“放心，我是受库雷什尼克所托专程前来保护你的。”
“嚯……原来不止你一个人呀~”
无视对方的感叹，她将目光的矛头对准身处阴影中的老者。
“只要有我在，谁也别想伤害你，除非跨过我的尸体！”
“如你所愿~”
鲁道夫·艾希曼轻轻一笑，大手一挥，其中一个飘浮在空中的光团瞬间化为超音速的子弹杀向益田辉夜和埃米特。
然而——
“闹剧还是到此为止吧，艾希曼先生。”
欧若岚以子弹更快的速度用机械臂抓住狂暴的精灵，瞬间收紧力度，不等它发出惨叫，便将其化为一滩半透明的黏液。
然后，她又回过头去，以眼神示意益田辉夜赶紧带着埃米特这个无关人士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呵呵呵……老夫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欧若岚小姐啊~这还真是奇遇呢，居然能在这里碰到你。”
鲁道夫·艾希曼并不在意精灵的死活，而是脱下圆帽，向现身货场的少女行礼。
“他们两个都是我的朋友，没必要赶尽杀绝吧？”
“这还真是意料之外的状况，叫老夫稍微有点头疼呢……”
“年纪大了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小毛小病，所以本小姐才叫您好好在家里休息，不用操心家族的事宜，鲁道夫·艾希曼。”
赛琳娜一边这么说，一边从欧若岚的身后步出。
“没想到阁下也在这里啊……”
老者微微睁大双眼，故作惊讶，但眼神中透露出的却尽是不屑。
“不事先通知仆人，一个人偷偷溜出家门，这可不是贵族该有的行为。”
“里通外人，背叛领主，也不是臣子该做的事情吧？”
遭到家主的质问，老人仅仅是耸了耸肩，笑容中充满无奈。
“老夫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呢？”
但就在下一瞬间，他脸上的笑意消失不见。
“老夫可从来没将你这个乳臭未干的杂种黄毛丫头当作黑森家的家主。”
“您可终于愿意对本小姐说实话了呀~”
因为早已预料到对方的态度，赛琳娜当然不会感到惊讶。
硬要说有什么令她意外的地方——
“老夫本来还想以更温和的手段让你退位，只可惜天不遂人愿——”
鲁道夫·艾希曼充满感慨似的摇了摇头，嘴角早已被凶相毕露的冷笑所扭曲。
“既然如此，就让老夫亲手送你上路好了，毕竟这是董事们的一致意见。”
亲自下场这点，倒是让赛琳娜对他这个一直躲在幕后操纵一切的阴谋家有所刮目相看。
臣下的反叛行为并未让她感到愤怒或悲伤，她只是把这一切当做理所当然会发生的事情来接受，也就难怪她能一脸傲气地拨开肩上的长发，以宛如夸耀胜利般的口气反问道：
“想要逼宫，至少正正经经召唤一场股东大会吧？”
“放心，在您入土为安以后，老夫会这么做的。”
“别忘了本小姐可是半妖精哦，再怎么说都绝对活得比你这个糟老头要长~”
奇怪的是，向彼此宣战完毕以后，鲁道夫·艾希曼却并未选择“先下手为强”。
“不过，在动手之前，还请容我向您身旁的另一位女士正式打个招呼——”
说着，他一手抚着胸口，一手拄着拐杖，再次向欧若岚行礼。
“好久不见呢，欧若岚小姐。”
“确实，有一段时间没见了呢，艾希曼先生。”
话虽如此，欧若岚并没有给他好脸色看。
“最近过得还好吗？”
“托您的福。”
“老夫听闻您跟这个杂种黄毛丫头的关系并不怎么融洽。”
“不是不好，是很差。”
“但为什么你们两个现在又会站在同一阵线呢？”
听到这里，欧若岚做了一个恍然状，算是明白这个老头为什么突然找自己拉家常了。
鲁道夫·艾希曼是一个相当精明的人。虽然在之前跟他有业务来往的时候就已经隐约能感觉到这一点，如今通过他的发问，欧若岚更能肯定这并非自己的错觉。
他对自己的实力怀有十足的信心不假，但毕竟上了年纪，一下子面对两个高级干员，不免会担心自己落到“乱拳打死老师傅”的田地。
俗话说得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在这个老头眼里，以言语挑拨自己与赛琳娜的关系，就是最好的攻心手段。
“哈？您哪只眼睛看到我跟她并肩作战？”
“您这么说，老夫就放心了。”
鲁道夫·艾希曼点点头，似乎很满意欧若岚这个不假思索的答复。
“毕竟欧若岚小姐可是业界小有名气的兵器设计专家，黑森集团未来要想继续在世界军火市场上开疆拓土，您是不可或缺的力量。”
“过奖了。”
“那么，能请你移步到其他地方吗？因为一旦动起手来了，老夫没办法保证您的生命安全~”
“您有心了。”
欧若岚这么应答道，但双腿却连动都没动一下。
“不过我是不会离开这里的。”
“为什么……”
鲁道夫·艾希曼难掩一脸的不解。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反应了。
“因为比起胸大无脑的哦呵呵，我更讨厌你这种一肚子坏水的糟老头。”
要怪就怪这个糟老头的小算盘打得太满了，根本没料到欧若岚会不按常理出牌。
察觉到自己被眼前这个小鬼狠狠耍了一把，鲁道夫·艾希曼难免会恼羞成怒，但好在他对表情管理很有很一套
“真是遗憾……既然您想给这个黄毛丫头陪葬，那么老夫就满足您的愿望好了——”
愠怒的神色在他脸上呆了不到的一秒的时间，就被暴虐且愉悦的冷笑所取代。
“小可爱们，晚餐时间到了~”
一声令下，无数光团从货场各个角落飞出，聚集在鲁道夫·艾希曼周围。
在一片欢声笑语中，彼此相互融合、膨胀、成形。
一开始，只是像小孩随手捏出来的大坨橡皮泥一样，但通过不间断的自我修整，终于显现出其真正的姿态——
体型更甚于货柜车的巨大海蛇。
早已在神话时代灭绝的九头巨兽。
其名为“海德拉”——正是在希腊神话中为祸四方的水栖魔兽，非得由大英雄海格力斯亲自出马才能降服的恐怖魔物。
“嘶——”
九个足有汽油桶粗细的蛇头正不约而同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盯着两位少女。
由于两人对主人的不敬与忤逆，巨蛇的面容因愤怒而扭曲，凶恶的视线中充满敌意，剧毒的唾液顺着如匕首般的尖牙滴滴答答地落在地面上，腐蚀出一个又一个窟窿。
倘若是普通人，恐怕早已被这般庞然大物吓得魂飞魄散。
鲁道夫·艾希曼稳坐在巨兽身上，已然露出必胜的笑容。
无论赛琳娜和欧若岚再怎么有能耐，始终是乳臭未干的小鬼而已，与这样的神话巨兽为敌，两人根本毫无胜算。
不管她俩选择的是背水一战，还是抱头鼠窜，结果都不会改变。
然而——
“呜哇……居然能像超级战队一样合体吗？”
面对眼前这只凌驾于自己想象力之上的传说生物，欧若岚却像是第一次看到动物园里的大熊猫般发出由衷的感叹。
“是你特摄片看太多了。”
一旁的赛琳娜则负责毫不留情地吐槽。
“我还以为这只魔兽的体型会更夸张一点呢，好比说，刚露出其中一个脑袋，就能掀起足以淹没军舰的巨浪，又或者说……嘴里能吐出‘引力光束’什么的！”
“你果然是看太多特摄片……”
看着欧若岚一脸兴奋、两眼放光的模样，赛琳娜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才不是，电影里一旦出现这种怪兽，主角方肯定也会有另一只强大的怪兽登场，最经典的，当然是那只能从体内喷出放射热线的大蜥蜴！”
“这明明还是特摄电影的剧情吧！”
“喂……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
大敌当前，居然还有空你一言我一语地讲相声，鲁道夫·艾希曼完全没办法理解这两个人的脑回路。
“该怎么说好呢……你这只海德拉看上去确实挺吓人的，但仔细一看，就会发现细节上有很多问题……简单来说，就是浑身上下充斥着‘预算好像不太够，暂时先这样吧’的穷酸感，比起真正的魔兽，倒更像是游乐场的皮套演员。”
“即便利用基因工程修修补补，本质上就是套着海德拉外皮的人工魔兽吧？人造物就是人造物，伪劣品就是伪劣品——鲁道夫·艾希曼，你还不明白吗？光凭人力是无论如何都不能重现神话时代的鬼斧神工的。”
“你们——”
这一回，老人是被气得咬牙切齿。
明明就是两个连四分之一世纪都还没活过的臭小鬼而已，居然敢在自己面前大放厥词……
“你们也就只有现在能嘴硬了！”
伴随着一声怒喝，蛇怪破风而来的血盆大口已经贯穿了两人的残影。
被利齿切落的一缕长发随风飘散，欧若岚与赛琳娜分别向自己的侧后方跳去。人都还没着地，之前所站的位置已被蛇怪满溢而出的毒液彻底腐蚀。
“嚯……看起来这么笨拙的样子，攻击速度倒是比我想象中的要快呢~”
“再怎么不济，好歹也是我们公司研发的军用人工魔兽。”
才刚交换一下意见，另外两张血盆大口又从左右两侧向两人袭来。
“最近开发了新的‘万能溶剂’，正好拿你这只冒牌海德拉当小白鼠！”
欧若岚向蛇怪射出注射器针头。
“吾祈愿祈求，塞尔弄诺斯，森林之神，籍圆锥与橡树之守护，击破吾敌！”
赛琳娜向蛇怪掷出槲寄生飞镖。
两者几乎在同一瞬间命中蛇怪——
被注入“万能溶剂”的蛇头迅速溶解，鳞片、血肉混杂着碎骨一同淌落地面。
相比之下，槲寄生制造的飞镖则像是断头台般轻松将蛇头一分为二。
“唔……”
虽然在此之前，鲁道夫·艾希曼就知道两位少女并非花瓶角色，但看她俩这么轻松就制服了蛇怪的两个脑袋，果然还是会叫人不禁咽一口唾沫。
不过，好戏才刚刚开始。
只见被欧若岚和赛琳娜击毁的两个蛇头分解成一个个光团，回归到魔物的身上，仅仅过了数秒，两个崭新的脑袋又重新长了出来。
“传说中的‘九头蛇’好像也是无论砍哪个脑袋都能再生呢。”
“好像不只是再生这么简单……”
顺着赛琳娜的视线望去，欧若岚才惊讶地发现每个蛇头都长出一层坚硬的甲壳。
“难道说——”
她眉头一皱，意识到此事并不单纯。
然而没等她来得及将脑海中的猜想告知赛琳娜——
“装神弄鬼！”
她就已经冲到了最前线，一跃而起，将十多枚槲寄生飞镖扔向九头蛇。
被精灵魔术所祝福的飞镖，化为闪耀着白光的长矛，只取蛇妖的面门。
九头蛇一边当然不可能坐以待毙，九个脑袋同时吐出剧毒的消化液。
光之枪与毒液在空中相互激荡。
被毒液腐蚀的光枪宛如击毁的战斗机般跌落在地，一边发出咻咻声，一边冒起白烟。
即便如此，仍有数支长矛成功逃过蛇妖编织的“防空网”，眼看要将九头怪蛇的脑袋悉数斩落……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怎么会这样子！”
赛琳娜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
因为……长枪被覆盖于蛇妖身上的铠甲给弹飞了。
明明在不久之前，还能轻松斩下蛇头的槲寄生长枪，如今竟像是撞到铜墙铁壁般被弹飞了。
一瞬间的瞠目结舌暴露出赛琳娜的软肋，鲁道夫·艾希曼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反击的好机会。
趁她还停滞在半空中，三个蛇头从不同方向喷出毒液。无论她采取怎么样的防御策略，都似乎难逃一死。
“哦呵呵抱好脑袋！”
欧若岚再次驱动机械臂，发射炼金魔药。
但目标并不是九头蛇，而是赛琳娜与毒液之间的空隙。
装满“爆裂魔药”的注射器正好嵌入其中。
下一瞬间，赛琳娜能感受到的，唯有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袭遍全身的冲击波以及……成功着陆的踏实感。
幸好提前采取受身姿态，顶多是被爆炸气浪冲到地上那一下比较疼而已，其他部分的伤势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比起被九头蛇的毒液化为一滩血水，这样的结局可以称得上是“万幸”。
“怎么？你不是说等一下哪怕我被魔兽啃得面目全非，你也会保持无动于衷的吗？”
“哎呀，原来哦呵呵你还活着呀？刚才我还以为把你给炸死了~这‘爆裂魔药’的威力看来也不怎么靠谱呀~”
明明做了好事，却还要在这里说风凉话……不过，欧若岚就是这样的人吧。
“哼，死鸭子嘴硬。”
赛琳娜发出一声嗤笑，重新从地上站起，一边拍去身上的尘土，一边装作漫不经心地向欧若岚搭话问道：
“所以说，你刚才是想说什么？”
欧若岚切换成“说正事模式”，自顾自地转向鲁道夫·艾希曼。
“艾希曼先生，您的海德拉该不会有‘攻击抗性’吧？”
“笨蛋，你这么问这条老狐狸怎么可能老实回答！”
“嚯……该说真不愧是欧若岚小姐么？这才几个来回，你就发现了这个秘密了~”
“既然是秘密就不要随便声张啊！”
两人无视赛琳娜的吐槽，继续攀谈。
“照您这么说，岂不是等于我们每向海德拉发动一次进攻，海德拉就能获得一次进化的机会……”
“正是如此。”
如愿以偿地看到两个少女陷入进退两难的窘迫境地，鲁道夫·艾希曼尽情嗤笑道：
“在你们眼中，它或许并不完美，但只要不断战斗下去，终有一天，它会进化成完美的‘战争机器’~”
除“自我再生”以外，还拥有“攻击抗性”这项能力……欧若岚不得不承认自己低估了这只“皮套玩具”的本事。
不过，破解的方法还是有的。
说到底，“攻击抗性”是要在承受相应的攻击以后才可以获得的能力，如果说攻击强度远远超出“自我再生”可以承受的范围，在形成“攻击抗性”之前，海德拉恐怕已经一命呜呼了。
“说这么多，只要把这只魔物往死里打就行了吧？”
在这一点上，赛琳娜与欧若岚达成了共识。
“吾祈愿祈求，塞尔弄诺斯，森林之神，籍圆锥与橡树之守护，降临吾身！”
紧接着，宛若怪兽电影中的一幕光景出现在欧若岚面前。
“喝啊！”
瞬间化身为巨熊的金发少女笔直杀向九头蛇怪。
水泥路面在金色巨熊巨大脚爪下溃如沙土，大型货柜因它沉重的脚步声而颤抖。
面对蛇怪喷出的猛毒，巨熊一边发出狂暴的咆哮，一边挥舞起破坏力远超乎外观的爪牙，以短剑般的利爪卷起烈风，轻松将毒液吹散。
见毒液不起作用，蛇怪又将自身的脖颈当做长鞭砸向巨熊，乘着可怕速度连续挥扫，势必要将来袭的巨熊碾碎。
但在蛇怪的鞭击面前，巨熊展现出惊人的躲避速度，避免与其正面交锋。
只是紧盯着蛇怪的一举一动，观察攻击的习惯动作、连续攻击之间的喘息等反击机会，等它露出破绽。
不过看样子，这只魔物的脑袋并不只是摆设。
虽然在陆地上，庞大的躯体无法进行快速移动，但九个脑袋所组成的全方面攻防体系令人心生畏惧。
正如鲁道夫·艾希曼所说，海德拉在不断进化。
不光是肉体上的强化，还有战术思维的提升。
一开始只是最单纯的撕咬、缠绕、吐毒，如今它甚至懂得以使用道具进行牵制作战。
疯狂挥舞长鞭般的脖颈之余，其中几个脑袋就像是投石车般咬住一旁的货柜箱，扔向巨熊。
就在金色巨熊一掌将金属货柜打飞之际，蛇怪其中一张血盆大口全力向其猛扑而来。
时间已不足躲避九头蛇的撕咬。
于是，金色的巨熊——赛琳娜做了一个相当冒险的决定，直接以原木粗细的强壮臂膀架住蛇怪这张布满毒牙的巨口。
不得不说，哪怕单论力量，九头蛇的咬合力与巨熊的臂力不相上下。
所幸的是，不亚于高阶魔兽的厚实皮毛能够抵御猛毒的侵袭。
如此一来——
“喝啊啊啊啊啊啊！”
以咆哮催促魔力向双臂集中，以单手支撑蛇怪的血盆大口，另一手上的五根利爪则如锃亮的短剑般直捣巨蛇的上颚。
在突如其来的剧痛吞噬下，蛇怪痛苦地扭动躯体，试图将卡在嘴里的狂暴野兽吐出来，但它越是挣扎，巨熊的爪子就抓得越紧。
“死吧！”
就在堪称森林王者之体现的恐怖咆哮响起之际，巨熊驱使双腿，向这张大口的深处发起冲锋，捅穿上颚的利爪则如海面上鲨鱼之鳍般顺着巨熊前进的路线将蛇怪的脖颈割出一道裂口。
着实是超乎常理的一击！
直至蛇怪脖颈的根部，巨熊自裂口一跃而起，如一架俯冲的战机般举起双爪。
“将军了！”
巨熊显然要以第二击终结稳坐在蛇妖身上的老者的性命。
奇怪的是——
“呵。”
就像是预料到巨熊想干什么一样，老者不屑一笑。
然后，异变就发生了。
仅仅不到零点几秒的时间，距离利爪将敌人大卸八块只有区区十公分的距离……老人的身影却突然消失不见。
不，这么说也不对……是下沉，就像是掉进水里一样，老人沉入海德拉体内。
巨熊的必杀一击以扑空告终。
随之而来，便是蛇怪的猛烈反击。
尽管其中一首被摧毁殆尽，但剩余八首仍旧健在，只需老者一个响指，便无所畏惧地向巨熊袭来。
有了先前的教训，蛇怪不再采取撕咬的方式，而是最直接的撞击——犹如高速前进的子弹列车般，一首接着一首撞向巨熊，
反观巨熊只得以双臂为盾，硬接下堪比攻城锤的冲击。
力度之大，叫人难以想像。
即使是在厚重的皮毛与健壮的筋肉保护之下，也抵消不了蛇怪的猛烈连击，赛琳娜甚至能听到从骨骼深处传来的哀鸣。
体力消耗殆尽的金发少女只得被打回原形，一头撞向欧若岚附近的货柜箱。
“喂，你没事吧~”
“呃……姑且还活着。”
好在赛琳娜是人类与妖精的混血儿，生命力不是一般的顽强，但遭遇此等重击，不可避免落得头破血流这般狼狈的境地。
“看来大力也未必能出奇迹啊。”
就在欧若岚作出这番无谓的感慨的时候，鲁道夫·艾希曼已经带着他的“宠物”来到两位少女的面前。
毋庸置疑，在赛琳娜一股脑的猛攻之下，九头蛇变得更加强大。
这正是其主人能在此时此地得意洋洋、口若悬河的资本。
“怎么样？还有什么招式，尽管使出来，老夫可不想被说以大欺小。”
“但实际上，你就是以大欺小吧……”
老者没管欧若岚的吐槽，而是紧盯着遍体鳞伤、摇摇晃晃的赛琳娜，以无不嘲讽的语气嗤笑道：
“小鬼就是小鬼，杂种就是杂种——这就是螳臂当车的结果。”
“吵死人了！还不是因为你这个糟老头根本就没有身为骑士的荣誉感，居然在决斗中耍那种阴招……”
在鲁道夫·艾希曼看来，赛琳娜此刻的愤恨与小屁孩的撒泼打滚没有任何区别。
“阁下，这就是所谓的‘岁月洗礼’啊~仔细想想，能把您置于死地的机会似乎还挺多了，没想到最后居然要老夫亲自下手——虽然善后会变得有些麻烦，不过只要所有目击者给处理掉的话，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那您得把全世界的网民给处理掉才行了——即便位高权重如您，也不可能做得到这一点吧？”
“你说什么……”
欧若岚的插嘴，令老者不悦地皱起眉毛。
“我忘了跟艾希曼先生您说一声，从您现身开始，我布置在码头的无人机就把您的一言一行给直接上传到视频网站了~也就是说，凡是看过这些视频的人，都知道您是怎样下作的混蛋~”
“呵，你以为老夫会怕一群不躲在电脑屏幕后面就不敢说话的懦夫么？”
“包括您这句话也会被上传上去的哦~”
意识到发言的不妥之处，老者以笨拙的咳嗽掩盖自己的失态。
“总之，黑森家的闹剧将在今晚落下帷幕。”
“这可不行。”
“什么？”
“那啥，在这种时候，反派不都会给主角留一点时间说遗言吗？”
“嚯……不知道欧若岚小姐您还有什么话想说呢？”
“我刚才仔细想了想，您的‘宠物’其实还有一个弱点。”
要想打败九头蛇，除“打出超越‘攻击抗性’极限的伤害”以外，还有一个办法，只是说……这个办法实在太过无脑。
如果轻小说敢这么写的话，绝对会被喷“啊，这作者真是菜得抠脚，想不出战胜强敌的办法，就玩这一招”。
但正因为太过单纯、野蛮，反而是最有效的手段。
“它打不过比它强的魔兽吧？”
看鲁道夫·艾希曼笑得这么开心，欧若岚就知道在他看来，自己一定是被吓疯了吧，所以才会说出这种正确的废话来拖延时间。
不过，这个错觉成立的前提是——
欧若岚没使出“那个”。
毫无征兆地，码头海岸变得波涛汹涌、大浪滔天。
以欧若岚为中心的空气像是被什么重物碾碎般不断咯吱作响。
这一切都在无声诉说着同一个事实——
她要全力以赴了。
产生这种预感的同时，鲁道夫·艾希曼命令九头蛇发动攻击。
可无论是撕咬、缠绕、撞击、毒液，都伤不了她半根寒毛。
因为有一座由海水构成的“城墙”，不由分说挡在二人之间。
“就让我们速战速决吧。”
伴随着细微却比怒吼更加骇人的低语，欧若岚轻轻一笑。
就在这一瞬间，空中弥散的魔力浓度，提升了数倍，几乎达到叫人窒息的程度。
一柱柱巨大的水龙卷拔地而起，就像是警告鲁道夫·艾希曼不要打算逃跑一样，将九头蛇重重包围。
而置身于这场暴风中心的老者早已是面无血色。
不依靠灵脉，仅凭个人力量……就能引发天灾吗？
“这、这怎么可能！”
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大海。海水正以惊人的速度聚集于欧若岚身边，显现出其真实的容貌——
宛若少女冰雕般的水之魔神。
“这、这是——”
除了愕然之外，鲁道夫·艾希曼已经找不到第二个词来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了。
年迈的精灵使比谁都清楚，如今站在自己眼前的是何方神圣。
温蒂尼——欧罗巴传说中的水之精灵，比起海德拉更古老的魔兽，由于气候、环境的变迁，理应濒临灭绝才对，又为什么会出现在一个黄毛丫头手里？
还没等老人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不死的海德拉”这一传说就被欧若岚亲手终结。
“宝贝，晚餐时间到了。”
温蒂尼仅仅是随意一指，九头蛇怪便裂体而亡，化为一滩血水，沦为前者的盘中餐。
这一切发生发生得太过突然了，以至于跌坐在地的鲁道夫·艾希曼都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能搞清楚的，只有一件事。
胜负已分。
面对步步紧逼的温蒂尼，自己已无路可退。
看它的样子，明明刚刚才将一整头海德拉生吞活剥，现在却还是意犹未尽。
直到这一刻，鲁道夫·艾希曼才一脸狼狈地大喊大叫，全然不见往日的从容不迫。
“不、不要吃我啊！不要吃我啊！”
“喂！”
欧若岚大声一喝，温蒂尼就像是被吓了一跳般停下脚步，转头观望。
“我可没让你吃人吧？”
“咕噜咕噜~”
说着常人无法理解的语言，温蒂尼似乎是在为自己的行为辩护。
但欧若岚的态度还是十分坚决。
“就算是半截入土的老头子，你也不能吃，不行就是不行。”
既然主人都这么说了，温蒂尼只得放弃自己的主张，垂头丧气地离开老人身边。
“话说，哦呵呵你打算怎么处置这个家伙？”
说这句话的时候，赛琳娜已经拖着摇摇欲坠的身体来到欧若岚的身边。
“阁下、阁下，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是我一时鬼迷心窍才想着对您下手！以后我再也不敢这么做了！我会乖乖听您的话！您要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您要我退休我就退休！绝对不会再跟您作对了！还望阁下大人不记小人过——”
“放心，本小姐是不会杀你的。”
赛琳娜冷笑着保证道，可就在鲁道夫·艾希曼刚放下心头大石的下一瞬间——
“本小姐还有一堆账要跟你慢慢算呢。”
金发少女一记右勾拳结结实实轰在他的脸上。
“呜哇，哦呵呵你还真动手打老爷爷啊……虽然是坏掉的老爷爷。”
“你错了。”
筋疲力尽的金发少女瘫倒在地上，仰望着夜空，丢下一句耐人寻味的话：
“不是老人变坏，是坏人变老了。”
“呵，谁知道呢……”
在海风吹拂下，马尾少女席地而坐，与金发少女相视而笑。
然而，偏偏在这种时候，兜里的手机传来震动。
“看来Lucy那边也不见得有多轻松啊……”
……
二零一八年三月三十日。零零一零时。
奇境岛。第六区。海港公路。
顾天浩的坐骑一路狂飙。
它的速度早已超过了生物爆发力的极限。
陆地上最快的猫科魔兽时速为一百一十五公里，但这匹坐骑的前进速度却是它的两倍以上，宛若狂风般在马路上疾驰，也就难怪会把后座的少女——姜沐雪吓得闭上双眼惨叫个不停。
“明明说好的脚踏车，怎么突然间变成了摩托车！就算是单车变摩托，也不带这样的吧！”
第二十三号拷问具“断头谷的报丧战驹”——正是由契约遗产“魔女之锤”与脚踏车相互融合的产物，但论其外观，与其说是马匹，还不如说更接近于超重型摩托车。
然而，其内在的灵魂却毫无疑问是一匹狂野的烈马。
光是启动引擎，一阵犹如雷鸣般的轰隆声骤然响起，就像警告骑手，自己绝非凡夫俗子能够驯服的存在。
当然，这本来就不是常人能够驾驭的魔道兵器，其性能早已超出普通骑手能够承受的生理极限。
经过“魔女之锤”的重重强化，原本再朴素不过的脚踏车化身为拥有四缸魔导引擎、涡轮增压装置以及魔力加速系统的钢铁怪物。
要想驾驭它，就必须与其产生共鸣——
放心，“我”绝对会让你派上用场的。
紧握油门手把，任由其咆哮响彻夜空。
在脑海中描绘出各个零部件的构造，通过身体感受到战马体内散发的热量与生机，最终以力量与技巧将其彻底征服。
即便在同龄人中间，顾天浩的身材绝对不算瘦弱，但以这辆超重型摩托车为对手，依然不敢有丝毫怠慢。
为确保战马的缰绳牢牢握在自己手上，他几乎是匍匐在摩托车上面，一边握着转向把，一边被迫全身承受着高强度的风压，俨然像是骑虎难下的孩童。
可越是桀骜不驯，才越容易激发骑手的斗志。
与此同时，也必须承认敌方的龙骑兵驾驶技术可圈可点。
如此庞然大物，却敢以全速前进。明明稍有不慎，就会车毁人亡。
至少在此之前，顾天浩没见过这样的龙骑兵装甲……难道说对方也经过相应的改造？
毕竟是收购“变形合金”、教唆他人犯罪的非法集团，会在这方面动一点手脚也在情理之中。
所幸在最大速度方面，己方占据着绝对的优势。
只要提供的祭品足够优秀、骑手的身体能撑得住，就能继续提速。
即便是遇到弯道，顾天浩也没松开油门，而是强行将车身压下，以最小的斜角进入弯道，保持车身的平衡。
随着彼此的距离越来越近，想必敌人也已经注意到己方的存在。
接下来，她们有两个选择——要么藏起来躲避追击，要么继续加速拉开与追踪者的距离。
但根据顾天浩的观察，龙骑兵装甲似乎已经达到速度的极限。
这出午夜狂飙的戏码，不禁叫路上行人纷纷侧目。
然而，无论是顾天浩，还是龙骑兵装甲都并不在意围观者的视线，只是把注意力放在对手的身上。
终于，来到战马最擅长的直线赛道。
于是，顾天浩更加大胆地拧动油门驱使坐骑前进。
“你开太快了、你开太快了！慢点！再给我慢一点！”
不顾姜沐雪的反对，转速计的指针擅自疯狂跳动，达到七千转的瞬间，四缸引擎那怒涛般的咆哮变得更加高亢，如夜行猛兽般撕裂沿路的寂静。
此刻，这匹漆黑的战马已与贴地飞行的战斗机无异，光是突进造成的音障，足以让临街的玻璃门窗发出哀鸣。
承受着接近水压的空气阻力，顾天浩却并不觉得这有多么痛苦。
因为目标近在眼前。
所谓的“战马”，其职责正是将主人带到敌人的面前。
那么，就让它完全发挥出自己的价值吧。
“燃烧吧。”
在呼啸而过的狂风中，即将短兵相接的前一刹那，顾天浩独自喃喃道。
见识到己方坐骑的性能后，敌方意识到在速度上是不可能赢得了追兵，干脆放慢速度。
而己方的目的也仅仅是“追上敌人”而已。作为回应，顾天浩将彼此的距离控制在二十米左右。
如此一来，既能看清楚龙骑兵装甲的型号，也能避免敌方突然发难。
“从外观上判断，这具龙骑兵装甲应该是民用型号。”
“那还等什么！冲冲冲——”
就在姜沐雪一脸兴奋发号施令的下一秒，龙骑兵以腰部为中轴转过来身来，暴露出其狰狞的“獠牙”。
“右臂额外搭载一门三十毫米机炮。”
“冲动是魔鬼啊啊啊啊啊啊！”
面无血色的少女发出惨叫的同时，黑洞洞的炮口喷出火舌。
好在顾天浩反应及时，立即改变行进轨迹。尽管勉强躲过疾风暴雨般的弹幕，但子弹擦过战马装甲所迸溅的火花依旧叫人触目惊心。
光是看到这一幕，姜沐雪就已经能想象得出若是普通车辆挨这么一发炮弹会有怎样的后果。
“明明就是两只‘跟屁虫’而已，居然这么嚣张地在帕斯特大人身后晃来晃去！你们这样晃来晃去，帕斯特大人不就打不到了嘛！”
稚嫩而暴躁的女性嗓音透过龙骑兵装甲的扩音器传出……
“喂喂喂，开玩笑的吧？难道说……驾驶者是一个熊孩子？”
专注于躲避子弹的少年并没有回应。
“都说了给帕斯特大人乖乖站好啊！”
枪口再次闪过火光。
顾天浩又一次偏移车身，成功从枪林弹雨的洗礼中穿身而过。
漫天飞舞的流弹如战锤般砸开路面，又如巨斧般截断灯柱。
在跟顾天浩经历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破事后，姜沐雪姑且是借助网络的力量了解到枪械的相关知识。但这具龙骑兵装甲所装备的机关炮，无论是破坏力，还是危险性，都比起顾天浩手头上的家伙高出太多了。
即便是由小梅变幻而来的钢铁战马，少年也不敢拿去跟机炮硬碰硬。
“真是缠人的跟屁虫啊！”
龙骑兵装甲第三次发起猛攻。自炮口脱膛而出的子弹，最高可达每秒十六发，除了主动回避之外，也别无他法应对。
反观己方……尽管漆黑的坐骑拥有骇人的外观，但实际上并没有能对龙骑兵装甲构成威胁的武装。
顾天浩不是没尝试过反击，可他随身携带的手枪遇到龙骑兵装甲就是在“挠痒痒”。
奇怪的是——
“好痛！区区跟屁虫居然敢向帕斯特大人开枪！去死吧！”
龙骑兵装甲被子弹击中不假，但其后果也仅仅是迸溅出几朵花火，龙骑兵装甲却真的像是中弹的伤员一样痛苦地扭动身体。
恼羞成怒之下，它刚想抄起快车道上的一辆计程车扔向顾天浩，但猫人少女却突然摆出手势，示意它打消这个念头。如此一来，龙骑兵装甲才转而抄起路边一辆被流弹点燃的空车残骸，就朝己方扔了过来。
顾天浩连忙拧动油门，趁被熊熊大火包围的车辆砸到自己之前，压低车身穿了过去。
紧随而至的，又是一阵枪林弹雨。
按照龙骑兵装甲驾驶者的暴脾气，继续这么追下去，难免会殃及路人。
更麻烦的是，敌方逃亡的方向不巧就是闹市。
必须得赶在造成人员伤亡之前，让这个庞然大物停下来。
“打工的，由你负责迎击龙骑兵装甲。”
“我、我没听错吧？你让我迎击龙骑兵装甲？”
一听顾天浩这么说，姜沐雪都傻眼了。
“我现在什么武器都没有你让我拿个头跟那个铁王八打啊！”
“啊呜就是你的武器。”
啊呜能变成魔导枪，要说是武器，也不见得有错，但问题是——
“拜托，那可是龙骑兵装甲，是铁做的！光凭一把魔导枪我能拿它怎么样？你要我给它刮痧嘛？”
“否定。啊呜并不只是一把魔导枪。”
话是这么说……当然，姜沐雪也的确见识过怀中这条傻狗变成一面盾牌的模样。而且，欧若岚也曾说过啊呜有多种武器形态。
“考虑到你随身携带的符纸数量有限，董事长在变形武器的基础上增加了‘神笔模式’——以全息投影为符纸，以魔导枪为笔，方便你随时随地绘制符篆。启动该模式后，符篆的威力也会进一步提升。”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啊……”
之前帮欧若岚测试道具的时候，姑且还有一个教程，但现在……总不可能让顾天浩把车停在一边教自己怎么用吧？
“最重要的，不是‘你怎么做’，而‘你怎么想’。”
“我能怎么想……”
“不要问我，要问你自己！”
“你吼那么大声干什么嘛！”
“快想！”
“你也不用这么凶嘛……”
顾天浩这家伙果真是毫无绅士风度……
要是再胡搅蛮缠下去，姜沐雪觉得自己真有可能会被他直接扔下车。
所以——
“我现在就想着啊呜赶紧变成一支笔帮我画一张火曜符出来——呜哇，啊呜真的变成一支笔啊！”
“打工的，开始迎击！”
顾天浩一声令下，姜沐雪又岂敢怠慢，连忙从后座上站起。
在时速接近八十公里的摩托车上、冒着三十毫米机炮的枪林弹雨玩“乘风御剑”，姜沐雪觉得自己一定是脑子哪根弦不对劲。
但消除恐惧的最好办法就是面对恐惧！
“荧惑立法，总司火权，威光万丈，烧灭精灵，随符下应，摄附人身——”
挥笔疾书，一气呵成！
“急急如律令！”
电光描绘的灵符在半空中召唤出地狱的红莲烈炎，有如怒涛般袭向龙骑兵装甲。
“好烫啊啊啊啊啊啊！”
然而，除了给敌方带来不愉快的生理体验与烧焦的部分装甲以外——
“这不是完全没伤害嘛！”
一顿操作猛如虎，一看战绩零比五。
姜沐雪实在是丢不起这个脸，赶紧抓着顾天浩的肩膀，要他老实交代啊呜能不能变成大炮之类的武器。
顾天浩的答案是——
“否定。”
“那你说咋办嘛……”
“打电话给董事长。”
姜沐雪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吐槽，不过“打电话摇人”倒也是一个好办法。
“喂、喂、喂，是董事长吗？你听得我说话吗？”
“听得到是听得到……话说，吾妹你那边是啥情况？”
跟巴掌差不多大的子弹贴着头皮呼啸而过……姜沐雪觉得这种体验光凭一张嘴巴好像也说不清楚，还不如把手机设置成免提模式，再将听筒对准敌人得了。
“现在你明白是什么情况了吧……”
“呜哇，吾妹你居然敢在时速接近八十公里的摩托车上、冒着三十毫米机炮的枪林弹雨玩‘乘风御剑’……难道说你就是传说中的‘后浪’？”
“这你都听得出来哦！”
还是闲话少说，切入正题吧。
“我跟Lcuy这不是在追击敌方的龙骑兵装甲吗？追是追上了，但这铁王八皮糙肉厚，就连‘神笔模式’画的火曜符都伤不了它半根毫毛……”
倒是把装甲表面的油漆给蹭了不少。
“嘿，区区龙骑兵装甲，何足挂齿——你现在换了战斗服没？”
“那肯定换了啊。”
要不然顾天浩一拧油门，自己的脑袋就被烈风给刮掉了。
“你现在把头上的丸子取下来。”
“啊？原来这个能拿下来的吗？”
姜沐雪一摸……还真是能拆下来。
“然后，按一下顶部的按钮——”
“我不小心连续按了两下。”
“那就快点扔出去！”
被电话里的欧若岚这么一吼，姜沐雪手一抖，就真的掉到地上了。
不回头看还不要紧，一回头……不，都不用回头了，光凭双耳就能感受到这个“丸子”的威力如何。
不亚于炸雷的夸张巨响。
回首观望，刚才掉落“丸子”的路面简直就像是刚遭遇轰炸的废墟一样，火光冲天，直接被炸出一个大窟窿不说，就连地底下的水管和电线都难逃一劫。
除了瞠目结舌以外，姜沐雪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表情。
倒是身处手机另一头的欧若岚显得相当得意。
“怎么样~威力还可以吧~这可是我的自信作品——‘辟地雷弹’，由烈焰结晶与CL-20炸药构成，别说龙骑兵装甲，就是钢筋混凝土做的永久工事都能轻松炸开哦~”
“你做人还有良知吗！居然一直把这么危险的玩意挂在我脑袋上！这都把马路给炸穿了，这可要赔多少钱啊！”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嘛~”
虽然学园长有说过因比赛而产生的一切费用一律都能报销就是了……
姜沐雪是真的有点害怕未来的某一天欧若岚会云淡风轻地对自己说“你自爆吧”，但无可否认，这个“丸子炸弹”的威力还真不是盖的……
“我按了剩下那颗丸子的按钮了……”
刚向欧若岚报告，手中的“丸子”就变成了一个飞盘，从边缘弹出六根锋利的刀刃。
“按两下是‘辟地雷弹’，按一下则是‘六刃风火轮’，自带导航和动力组件，只要轻轻抛出去，它就会自动追击目标。”
“原来如此！”
说着，姜沐雪就以一往无前的气势向敌方掷出“六刃风火轮”。
正如欧若岚所言，飞盘真的就像是训练有素的猎犬般直奔龙骑兵装甲的右臂。
钢铁与钢铁相互接触、碰撞、碾压，顿时火光四溅……这些想象中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因为“六刃风火轮”直接卡在机关炮的弹匣上。
一时间，姜沐雪十分茫然地盯着龙骑兵装甲，龙骑兵装甲也十分茫然地回以凝视。
“董事长，如果飞盘卡在敌方龙骑兵装甲上，这该怎么办……”
“没关系，只要你再按两下，‘六刃风火轮’就会进入‘辟地雷弹’模式，你就能不费吹灰之力摧毁敌方的装甲单位！”
“我这都扔出去你才说！”
“你倒是听我把话说话再扔啊！”
“……”
“……”
现场气氛一度尴尬得令人窒息。
唯独是沉默良久的顾天浩重新打开了话匣子。
“我有办法。”
只见他又一次掏出手枪，但这一回瞄准的目标，不再是龙骑兵装甲本体，而是嵌入机炮弹匣的飞盘。
就在他扣下扳机的瞬间，一声惊雷般的巨响自前方传来。
爆炸、破裂、炸裂、吞没。
龙骑兵装甲的右半边躯体被巨大的火光所吞噬，零件就像是年久失修的墙面一样一点一点从右臂的断面剥落下来，然后这个庞然大物就真的像是被斩断手臂的孩子般发出惨烈的哀嚎：
“手、手、手、帕斯特大人的手……好痛啊啊啊啊啊啊！”
“冷静点，帕斯特！这不是你的身体！这是龙骑兵装甲而已！”
姜沐雪完全不明白为什么猫人少女要出言安慰龙骑兵装甲的驾驶者……虽说爆炸的确对机甲本体造成不小的伤害，但从胸部装甲的受损情况来看，驾驶员理应是安然无恙。
至于说到另一个疑点……猫人少女之前分明是带着伤员出逃的，龙骑兵装甲全身上下能安置伤员就只有驾驶舱，但驾驶舱又是一人座的……那么，究竟是谁在驾驶这具机甲？
现实并没有仁慈到让她搞清楚这些问题以后才喊“Action”。
敌我双方的追逐战已经来到闹市附近的一座桥梁上。
如果不在这里一决胜负，一旦进入市区，恐怕会贻害无穷。
可就在顾天浩准备加速追上龙骑兵装甲的时候，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猫人少女纵身一跃，跳下桥梁，而龙骑兵装甲继续逃往闹市。
任由是刚拿执照的菜鸟干员都能一眼看出，敌人是要兵分两路，但在“谁才是主要目标”这个问题上，并不是谁都能当机立断的。
一者是出面购买危险违禁物品的嫌疑人，一者是敢开着军用武器满大街乱窜的暴力狂……似乎无论去追哪一方，另一方都会为奇境岛带来不小的麻烦。
然而，顾天浩却在瞬间做出自己的选择。
放弃追击龙骑兵装甲，将车头对准猫人少女逃离的方向，将油门拧到最大。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
伴随着姜沐雪的惨叫与引擎爆发出的轰鸣，漆黑的战马冲下桥梁。
一般来说，从距地面十多米高的桥面俯冲直下，免不了车毁人亡的结局，但“魔女之锤”就连这一物理定律都能扭曲——超过三百公斤的车体，如流星般坠落，落地时却又如羽毛般轻盈，叫人几乎感受不到冲击力的存在。
面对此等不合理的代步工具，选择徒步逃亡的猫人少女理应没有半点胜算。
但事实证明，姜沐雪大错特错——
“不带这样的吧……”
猫人少女之所以选择兵分两路，是因为她刚好看中了午夜环岛观光列车这趟“顺风车”以及……车上大批的旅客。
他们有没有体验到奇境岛的“不夜城风光”，姜沐雪不知道，但能肯定的是，这些游客绝对是把这场惊心动魄的追逐战当做附赠的余兴节目了。
不过，这也未必是坏事……毕竟谁都不愿意看到自己头顶上站着一个恐怖分子。
于是，面对他们手里闪个不停的相机，姜沐雪只好摆出标准的营业微笑。
当然，站在车尾顶部的猫人少女也笑得相当开心，简直就像是在看耍猴一样。她恐怕是认定只要自己举枪对准车厢内的人质，库雷什尼克就不敢拿她怎么样。
顾天浩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
既然乘客们以为是余兴节目，那就干脆将计就计好了。
少年拔枪开火。并不是多么精准的狙击，但通过这次威吓射击，他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人质对我不管用。”
唯恐顾天浩的敌对行为会刺激到对方，姜沐雪连忙抓住他的双肩，示意他停止射击。
但猫人少女的态度……却十分耐人寻味。
她就像是被吓倒了似的，全身僵硬，一动不动，紧接着才赶忙收枪，往列车前部逃跑。
顾天浩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趁机加速前进，一下子从摩托车跳到列车车尾。
唯一的问题是——
“诶诶诶，你怎么一个人先跑了呢？我还没上车啊……喂，我还没上车啊！你等等我啊，我都还没上车啊！你不带我玩至少提前教一教我怎么开这辆‘皮包铁’吧？！我真的不懂开你这辆‘皮包铁’啊！”
看着渐行渐远的观光列车，姜沐雪独自一人在风中凌乱。
……
在契约者离去后，愤怒的战马渐渐打回原形、自动自觉地停到一边，而不是继续一路狂奔……对身为乘车者的姜沐雪来说，这应该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但另一方面，这“前不巴村，后不着店”的情况也真够尴尬的……
但与“必须独自与‘小布丁’相处”这件事相比，这点尴尬又似乎算不上什么大问题。
这该怎么办……
就算是恭维的说法，姜沐雪都不认为自己和“小布丁”之间的关系能称得上友好……不，哪怕抛开这点不谈，现实中要她贸然上前去跟一个浑身死亡重金属元素的朋克小妞搭话，都不见得是一件易事，毕竟本来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在顾天浩——这个将互不相干的两者联系在一起的“中间人”消失后，这种隔阂感就变得明显。
再说，“小布丁”正在游戏的世界里厮杀正酣，现在上前搭话，她要是不小心一个手抖，屏幕上冒出一个鲜红色的“死”字，谁知道她会不会反咬一口说自己分散了她的注意力，这种扰人清梦的破事，还是少干为妙。
然而，令姜沐雪万万没想到的是……“小布丁”突然放下手中的游戏机，仰望夜空，一脸呆然，就像是接收到什么奇怪的电波一样主动发声：
“主人有危险了。”
“诶？原来你会说话哦……”
“小梅你刚才说什么？”
姜沐雪这才发觉口袋中的手机一直处于通话状态。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欧若岚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的不安。
……
二零一八年三月三十日。零零三零时。
奇境岛。第九区。观光列车。
观光列车已经进入距离地面数十米的空中轨道。
对身处车厢内的游客来说，这是将奇境岛午夜风光尽收眼底的好机会。
对身处车厢顶部的两人来说，这却是万劫不复的“死亡深渊”。
在采取积极受身姿势的情况下，即便是身强体壮的兽人，从这里掉下去，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换而言之，顾天浩必须在此与独眼的猫人少女做个了断。
话虽如此，现场却并不是这么势均力敌的态势——抢先跳上车厢的猫人少女早已占据拔枪的先机，等顾天浩爬上列车，等待他只有黑洞洞的枪口。
然而——
“投降吧，你已经无路可退了。”
顾天浩非但不为所动，还步步逼近。
举枪相向的猫人少女反而是像遭到威胁般浑身颤抖。
“停下。你要是再敢前进一步，我就开枪了。”
即便如此，她的声音依旧十分低沉。可跟之前交易现场时有所不同，隐隐像是被人逼迫的反抗低吼。
“你只敢在网上教唆他人实施暴力行为，现实中你根本不敢开枪。”
顾天浩一针见血式的论断，令猫人少女变得更加动摇。
“你怎么知道我不敢开枪……你想试试看吗？”
“如果你敢随便伤害别人的话，你就没必要沦落到这种田地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怎么可能不知道。
放过出租车司机一马也好，不敢把游客劫持为人质也罢……这些行为瞬间就让猫人少女扣下击锤这个动作变得毫无威慑力。
顾天浩很清楚这一点，他相信猫人少女比他更清楚这一点。
“你是谁？是黑森家派来的杀手吗？”
正因如此，猫人少女才急于摸清他的底细。
“否定。”
“但你明明拿着枪。”
“拿着枪并不代表我是杀手。”
“你是警察？”
“否定。”
“那你到底是谁……
“我是干员。有人委托我对‘变形合金’的交易状况进行调查。我只想跟你好好聊一下而已。”
道明来意之后，猫人少女似乎放松了一点，但依旧没有垂下枪口的打算。
“呵，你见过有人拿着手枪聊天吗？”
“我明白你的意思。”
顾天浩松开P-14手枪，任由扳机护圈挂在右手食指上，以表示自己对猫人少女并未抱有敌意。
“不要打算耍什么花招……”
“肯定。”
说着，他便以极其缓慢的动作俯下身子。
可就在放下手枪、单膝跪地的瞬间——
“什么！”
顾天浩的左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脚踝处应急用的转轮手枪，将猫人少女手中的武器击飞。
少年自以为胜负已定，却不料猫人少女掀开右眼的眼罩，暴露出其下不同寻常的眼瞳。那并非是血肉之躯，而是喷射出光焰的红宝石。
轰！
顾天浩的持枪手瞬间被火焰包裹，迫使他不得不舍弃左轮手枪。
意识到对方持有“人工魔眼”这种超规格的魔导兵器，少年也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在视线形成的烈焰长剑挥下之前，他脱下外套，扔向猫人少女，同时向前翻滚，捡起地上的P-14手枪。
不出他所料，挡在他与猫人少女之间的外套成了火刑柱上的“替罪羔羊”。
衣物能挡住视线，但挡不住子弹。
顾天浩果断扣下扳机，撞针将零点四五英寸手枪弹射出枪膛……却并没有命中目标的手感。
被烈焰吞噬的外套化为焦黑的布碎随风而散，却不见猫人少女的身影。她刚才所站的位置却突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符号。
这正是“拟态灵脉传送术式”的使用痕迹！
果不其然，猫人少女手持两把匕首，从少年身后向他袭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顾天浩飞身后退。猫人少女手中锃亮的军刀在他头盔之前破风掠过，紧随而至的直刺也被他以毫厘之差躲过。
在顾天浩强大的战术预判能力面前，少女略显稚嫩的偷袭以落空告终。
当然，顾天浩也没占到任何便宜，毕竟他一眼就看出猫人少女的近距离作战能力之强悍，在身边仅有一把手枪的情况下，与其对峙，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总之，必须跟她保持距离才行。
说白了，这场遭遇战完全就是“距离”的拉锯战——敌进我退，避其锋芒，才是最好的应对手段。
然而，顾天浩还是低估了猫人少女的危险性。
猫人少女选择亮出自己的“底牌”，结果就是顾天浩又一次尝到惊愕的滋味。
兽化后的猫人消失了。
她好像隐形了一样，留在视网膜上的残影一下子就消失无踪，宛若一阵疾风，一步就越过顾天浩自以为安全的距离。
这种匪夷所思的移动方式，正是兽人与生俱来的强大体能的最佳体现。
闪烁着寒光的刀刃划过虚空，从正面直插入顾天浩的胸膛，再加以拧转的动作，势要将左肺与心脏搅成揉碎，彻底断绝其性命。
猫人少女的双手颤抖不已，丢下另一把匕首，以难以置信的目光打量着倒地不起的少年，下意识地后退两步。
正因为感受到死亡带来的实感，她根本不会料到会有人趁这个机会偷袭自己。
砰！
清脆的枪声响起。
下一刻，猫人少女能搞清楚到的，就只有“鲜血正从口鼻争先恐后溢出”这件事。
在逐渐降低的视野中，她看到腹部的弹孔。
结论很快就出来了。
毫无疑问，子弹是从正面射穿自己毫无保护的腹部。
但在自己面前，除了一具死尸以外，什么都没有……吗？
抬头一看，猫人少女不禁瞪大双眼，陷入前所未有的震惊之中。
自己的敌人、本该死于自己刀下的少年，若无其事地坐起，硬生生从胸口拔出染血的匕首。
可刀上面的血迹……也未免太少了吧？
猫人少女这才了解到少年身上厚实的装甲替他承受大部分的伤害，只有刀尖部分勉强刺破皮肤。
即便搞清楚“死而复生”的玄机，她还是没能逃过中枪倒地的结局。
“老师的愿望还没实现……我还不能被你们抓到……”
猫人少女仍以匍匐的姿态挣扎着，一点一点地爬向列车车头，就好像只要这样爬下去，就能摆脱顾天浩的追捕一样。
“投降吧，你已经无路可退了。”
顾天浩的最后通牒粉碎了猫人少女的妄念。
“是你逼我的……”
猫人少女低沉的嗓音中充满怨恨。她停止挣扎，转过头来。不知何时，她右边的义眼变成了一枚紫色宝石，绽放出诡异的光芒。
“你就这样溺死在噩梦中吧！”
就在目睹其兜帽下的真容的瞬间，顾天浩屏住了呼吸。
……
再睁开眼时，呈现在顾天浩面前的，就不再是与猫人少女对峙的观光列车车顶。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虽然很想这么问，似乎也没人能为他解答这个疑问。
举目远眺，唯有一片漫无边际的黑暗。
与之形成鲜明的对比，则是近在眼前的巨大荧幕。
犹如置身于电影院般的体验感油然而生。
这家电影院的“主人”甚至非常贴心为她准备了特等席。
那么，于此上映的电影是——
“董事长……”
巨大的荧幕中竟映照出欧若岚的脸庞……但并不是现在的她，而是过去更加幼小的欧若岚。
衣不蔽体的她正蜷缩在地上痛哭不止……
当镜头转到被五花大绑的养父养母身上时，顾天浩就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正如猫人少女所言，这是一场不折不扣的噩梦，意味着无论屏幕里的世界发生什么事，他都无权干涉。
哪怕是嬉皮笑脸、惺惺作态的不共戴天之敌近在眼前——
“卡洛斯！”
他的声音都不可能传递得到仇敌的耳中。
只见颤抖的枪口在欧若岚与养父母之间来回移动。
继续这样下去，会有什么后果，顾天浩再清楚不过。
可即便是心急如焚，作为观众的他只能被动地接受这一切。
“不要这样子……不要这样子……”
是自己的呼唤发挥了作用吗？
顾天浩无暇深究，但至少……枪口放了下来。
然而，卡洛斯的冷笑却变得愈发的狰狞。
他一枪打中养父的大腿，顿时血流不止。
“‘全都要’是大人的选项，小朋友就该乖乖‘二选一’，明白了吗~”
说着，他又将枪口对准养母。
可无论顾天浩有多么愤怒地瞪视仇敌，又有多么努力地将双手伸上前去，终究是无法触及荧幕另一头的养父养母的一丝一毫。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屏幕上的枪口对准养父养母。
即便如此，养父母仍旧以慈爱的目光相待。
“小岚，就拜托你了。”
两声枪响过后，养父母双双倒地。
存在于情感之上的“难以置信”，却不妨碍理智依然用冰冷的声音告诉顾天浩：
“是我杀了小岚的爸爸妈妈……”
呆然细语的少年低下头来。
就像是怀疑眼眸中所呈现出来的光景般，盯着自己手中的手枪。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我不想再杀人了……”
这一刻，顾天浩想到了死。
……
时间回到不久之前。
顾天浩有没有遇到危险，姜沐雪不知道。她只知道眼下自己的处境相当危险。
“欧若岚你个瘪三算计我！”
即便放声大骂，也无法改变“自己正身处百米高空”这个事实。
说什么“御剑飞行”、“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它做不到”，欧若岚的嘴就是骗人的鬼！
好吧……骂得这么难听，是有失偏颇了一点，因为战斗服内置的“御剑系统”的确让姜沐雪飞了起来。
问题是——
“飞起来以后根本没法降落嘛！”
原本她只是想着站得高、看得远，好找到Lucy人在哪里，结果这个破系统就直接二话不说把她给带到这种鬼地方。
除了欧若岚这个“鬼才发明家”以外，脚下化身为剑形飞行器主体的啊呜也要负很大的责任。
“啊呜，我警告你，不要给我中途熄火啊！你给我下地以后再熄火！我还这么年轻貌美，要是就这么摔死了，你做鬼都不放过你！你听到了没！你干嘛不出声！我在跟你说话呢！”
都已经被姜沐雪踩在脚下了，还被她这么痛骂一顿，啊呜当然是倍感委屈。
然而——
“呜呜呜！”
啊呜一时间又像是找到了什么宝贝一样兴奋地大叫道。
“你说什么？你找到了Lucy了？”
姜沐雪低头看了一眼，在看清楚底下什么情况之前，她就双脚发软了。
“你这条傻狗想害死我吗！”
“呜呜呜……”
但骂归骂……该找人，还是得找人。
于是，姜沐雪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一览奇境岛的夜景。
定睛一看，她就发现了之前追逐的观光列车。站在车顶上方的双方，正是顾天浩与猫人少女。
从前者站立、后者倒地的情形来看，双方恐怕已经分出了胜负，自己理应是没有用武之地才对。
但这个“理应”，却因为顾天浩突然做出某个要命的动作而消失——
他摘下头盔，缓缓举起手枪，直指自己的脑袋。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小布丁”是有预知能力还是怎么样，能肯定的是，这个榆木脑袋是真的碰到麻烦了。
但姜沐雪这边也是自身难保……面对高空的狂风乱流，光是为了保持身体平衡，她就必须竭尽全力，哪有空管别人的死活。
但顾天浩可是一而再、再而三救了自己……不管他出于怎样的理由，这个事实都不会改变。如果在这时袖手旁观，且不论会不会遭受社会道德的谴责，光是自己的良心这一关，姜沐雪就过不去。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这样的大道理，她当然明白。
不过明白是一回事，做不做得到就是另一回事了……总不可能就这么跳下去吧？这跟自寻短见有什么区别？
“但是……”
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顾天浩自杀……姜沐雪做不到。
面对进退两难的局面，她不禁整个人缩成一团，蹲坐在御剑上，张口闭眼大喊道：
“这幺蛾子御剑就不能往下飞啊啊啊啊啊啊！”
为表示自己的强烈不满，姜沐雪猛地跺了两下脚。
就在这时——
“呃？”
剑形飞行器突然自作主张似的向下方倾斜。
“这又是干嘛啊啊啊啊啊啊！”
就这样，姜沐雪一边哭喊着，一边像是失控的战斗机般冲向观光列车。
“车速太快了车速太快了朋友停一下朋友啊啊啊啊啊啊这玩意的刹车在哪里这玩意真的有刹车吗这玩意该不会根本就没有刹车吧！”
唯恐会赶不上投胎一样，飞行器疯狂加速。
不，就算姜沐雪没有猛踩油门，在重力的牵引下，飞行器下坠的速度势必节节攀升。
反正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毕竟谁也不知道顾天浩会在什么时候扣下扳机，能争取一秒是一秒！
但以现在这个速度撞上去，别说要救顾天浩了，恐怕连自己都得搭进去。
“那又怎么样！”
现在最重要的是，并不是自己这条命，而是尽自己一切所能去救顾天浩！
别搞错了，这、这才不是因为自己喜欢这个榆木脑袋！只是不想欠这家伙太多人情罢了。
转念一下，姜沐雪突然很好奇如果顾天浩得知自己被她救了一命以后，会有怎样的反应。
是呆若木鸡？
是难以置信？
是故作镇定？
还是羞愧难耐？
无论哪一个，都好像十分有趣。
如此一来，姜沐雪拒绝畏手畏脚的理由就又多出了一条。
但摆在自己面前的障碍，可不止首鼠两端这一点。
“真的得想个办法减速才行！”
刚这么一想，一阵来自高空的乱流差点将她甩出飞行器，好在及时保持住身体的平衡，才没酿成英年早逝的悲剧。
不过话说回来，惧高的自己竟然能为一个偷窥过自己裸体的男人做到这个份上……换做二十天以前，就是打死姜沐雪她都不相信自己会这么宽容大量。
更令姜沐雪感到惊讶的是……自己竟然在笑。
这算是“上帝欲其灭亡，必先令其疯狂”吗？
“很遗憾，我不信洋教！”
此刻，姜沐雪能相信只有自己以及在龙虎山天师府练就的这一身本领。
“很好，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少女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啊呜，把这个幺蛾子飞行器给我拆了！”
“呜呜呜？”
就连她饲养的傻狗都知道这个想法有多么危险。
“解除合体！快给我解除合体！不然你以后就再也别想吃火腿肠了！”
一声令下，飞行器在虚空中分解成七把浮空短剑。
姜沐雪一边将啊呜抱在怀中，一边目测自己与观光列车的距离。
“十八米、十七米、十六米、十五米——好，就是现在！”
七把浮空短剑在她面前一字排开，如伸向观光列车的空中楼梯般错落有致。
区区短剑，当然不可能有少女的立足之地，因此——
“急急如律令！”
黏贴在短剑身上的金光符瞬间形成七个半透明的方形结界阶梯。
就这样，姜沐雪凭借着惊人的气势踏上阶梯。
虽然最关键的一步成功了，但绝不可掉以轻心。因为这些阶梯都是以浮空短剑为支撑，其动力远不足以支撑少女的体重，踩到阶梯的瞬间，就得立马跳到下一个阶梯，绝不可能停留多一秒，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姜沐雪心想，这应该是她人生中最漫长的十四米了，但同时也是最快的十四米。
不到两秒的时间跑完全程，已经堪比世界纪录的成绩了吧。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
但少女无暇顾及这项不经意间达成的成就，她在乎的只有眼前的少年。
即便是这个榆木脑袋，看到从天而降的自己，也肯定会目瞪口呆吧。
“很好！”
姜沐雪成功在列车尾部着陆。
最惊险的一段旅途已经结束，但生死时速的戏码还在上演。
更要命的是……顾天浩扣下了手枪的击锤！
“什么……”
反而是中枪倒地的猫人少女着实被姜沐雪这个不速之客吓了一跳。
眼见这出“亡命之徒的恶作剧”取得空前的好评，姜沐雪一时间信心百倍。
可比起已经把食指贴在扳机的顾天浩，她还是迟了一步。
但是——
“给我中！”
姜沐雪以手中的啊呜争取到这一步。
宛若棒球场上传奇的王牌投手，她向顾天浩掷出必胜的“直球”，势要将注定的悲剧逆转！
砰！
顾天浩被啊呜砸中了持枪手，枪口偏离原先的目标，子弹飞向漫无边际的夜空。
正是这一声枪响，将他从噩梦的彼岸拉回现实。
“呃……”
顾天浩一脸茫然盯着手里的枪支与突然而至的少女。
“还问！是我救了你啊！”
见少年平安无事，确定猫人少女动弹不得以后，姜沐雪才颓然瘫坐车顶上，拼命做着深呼吸。
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但既然她这么说了，这一切应该是真的。
顾天浩心想如此，却假装漠不关心，把脑袋转向姜沐雪无法窥伺的方位。
“你……为什么要救我？”
在噩梦中，他选择接受以死赎罪的结局。
想到在枪声响起后，一切恩怨情仇都将就此终结，心中反而多出几分坦然。
“嚯……怎么突然不用‘提问’那个句式啦？”
姜沐雪一边打趣似的这么反问道，一边打量着顾天浩的反应。
“因为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你……”
“这个回答还真够直接的……”
不过很有顾天浩的风格就是了。
“所以，你为什么要救我……”
“不……我说你这两句话之前并没有因果关系吧？”
顾天浩没再说话，只是以侧目注视着姜沐雪。
仔细一想，虽然她总是自称“三脚猫”，但总会干出许多“三脚猫”根本干不出的事来。
无论是面对死灵法师的时候，还是面对福利院劫持犯的时候，她都展现出超乎寻常的勇气，仿佛将自己的生死置于度外。
这一次，恐怕她也是通过什么匪夷所思的方法救自己一命的吧？
在不知情者眼中，姜沐雪就是个经验浅薄的低级干员而已。
但是，在被她拉一把，因而得救的少年眼中，她身上却散发着奇异的光芒。
好像只要盯着她看，嘴角就会不由自主地上扬。
“原来你会笑哦……”
这下轮到姜沐雪吃了一惊。
“什么啊，我可不是跟你讲笑话，我是真的救了你一命！”
“但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要救我。”
顾天浩强打起精神。再怎么说自己也是少女工作上的前辈，总得拿出前辈该有的样子。
“我这不是欠了你不少人情嘛，我可不想一直欠着。”
“原来如此。”
“我总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送死吧……”
姜沐雪也把头转到一边去，但通红的耳根却出卖了她。
“抱歉……”
顾天浩突如其来的道歉，却又叫她不知所措。
“这、这种时候不应该说‘恩人，感谢你救我一命，我对你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而不可收拾’才对嘛……”
“从你进库雷什尼克那天起，我一直认为你是一个累赘，但现在看来，似乎是我太低估你了。”
他主动向少女伸手，既可以说是“和解”，也当做对她实力的认可。
“自信点，把‘似乎’去掉这句话也成立。”
但姜沐雪却拒绝了他的这番好意，靠自己站了起来。
“我的目标是成为真正意义上独当一面的干员，而不是光靠伙伴提携的累赘，所以从今以后，我都会脚踏实地走好每一步路，不驰于空想，不骛于虚名！我这句话可不是说来过过嘴瘾就算了——什么啊，干嘛突然盯着人家的脸不放……”
话虽如此，这一刻，姜沐雪却并不觉得顾天浩有多神憎鬼厌。
“我好像对你又刮目相看了。”
“我对你也刮目相看了~”
反而觉得他……有点小帅？
不对、不对，这一定是“上吊效应”……“吊死鬼效应”……啧，总之就是那个“吊什么效应”使然！
“你可不要误会了我对你并没有那方面的意思虽然刚才有一瞬间我的确有点小心动但冷静想想我们我们两个果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幸亏这家伙在这方面特别木讷，姜沐雪才不至于害羞到钻进地缝里去……虽然车顶上也没地缝可钻。
“我知道你很讨厌我。”
“没想到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嘛……”
但少年过于率直的发言，反而让负责发卡的少女有一种莫名的挫败感。
为保住自己仅有的一点尊严，姜沐雪继续解释道：
“总之，我之所以救你，只是因为我没办法见死不救而已，希望你不要胡思乱想，也不要对我抱有什么期待……再说啊，你也有董事长了，就不要在外面随便沾花惹草了，要是被董事长知道，她绝对会伤心的……”
虽然你是一个好人——最后一句就是姜沐雪的喃喃自语了，本应不被旁人所闻及。
然而——
“哈哈哈……”
这句比夜风还低微的轻语，却令倒地不起的猫人少女大笑不止，就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
仔细一看，姜沐雪才发觉她右半边脸布满蚯蚓般的灼烧疤痕。虽是往日留下的旧伤，但在扭曲狂笑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吓人。
“他是好人……你居然说他是好人……”
“是啊。怎么了？碍着你了么？”
但基于友军身份，姜沐雪还是毫不犹豫地顶了回去。
“你知道吗……站在你面前的这个‘好人’……可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杀人魔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