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那个,很抱歉……但但但我真真真的不是故意的……”

先姑且不论埃里希亚僵硬的肢体,光是从她结结巴巴的言语中,就足够感受到她深刻的恐惧。

虽说她很清楚身后那个少女不会把她生吞活剥了,况且西里尔现在的状态恐怕一个小孩都能轻松地按着她,更别提埃里希亚了。

但埃里希亚还是怕,出自本能的惧怕。

“给我……把它…给我……”

西里尔只是喘着气,把手伸了出去,埃里希亚也十分顺从地把手上的本子放在她的手中。

得到本子的西里尔看起来如释重负,整个人毫无征兆地跌坐在地面上,但双手还是死死地抱紧她的日记,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胸口。

“你!你没事吧!”

埃里希亚立刻蹲下去,查看西里尔的情况。

但西里尔的脸色也只能算是有点苍白,两颊多少还有些淡淡的粉色,看起来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不知道为什么,西里尔突然陷入了沉默,只是双眼无神地飘向前方,眼角含着些泪水。

“喂……别哭啊!我对对对不起!我向你道歉!”

埃里希亚深深地鞠了一躬,实际上她有些慌了,因为她从没见到这个看起来过分冷漠的少女有什么过分的神情,更不要说眼泪了。埃里希亚隐约觉得,自己可能踩到了雷区。

察觉到自己落下眼泪的西里尔连忙空出一只手,胡乱地抹去脸上的泪水。她看起来十分地困惑,拼命地想要止住泪水,但眼泪却不断地滑落。

“我……”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莫名其妙地眼眶很酸,在得到这本本子的一瞬间,西里尔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

如果换在平时,她也不会做出如此失态的表现。而现在昏昏沉沉的状态让她没办法去控制自己的言行

或者说,这脆弱的模样才是她真实的一面,在难以维持那层冷淡的外壳之后,一切都暴露在外。

“我先扶你到床上吧……你还很虚弱呢……”

西里尔依旧没有回答,埃里希亚姑且就认定她是默认了。于是埃里希亚就以公主抱的姿势,轻松地把本就轻盈的少女抱了起来。

“我对公主抱有什么执念吗……?”埃里希亚冷不丁地吐槽了一句。

似乎公主抱经常出现在埃里希亚的记忆之中,无论是抱别人还是被抱,几乎都是这个姿势。

不过这都无所谓,能达成目标就行,埃里希亚再次把西里尔放回床榻上,仔细地给她盖上薄被。

伽迪斯联邦不同于处在南方的埃加斯帝国,大部分时间都处在相对偏低的气温。但是貌似这边的居民已经习惯了这些,哪怕在天气渐冷的季节也只是用一层薄薄的被子糊弄过去。

但埃里希亚还是觉得,西里尔这种类似生病的状态,暖和一点会更好。

“那什么……你会觉得冷吗?”

埃里希亚想了半天,还是觉得用帝国语说话,毕竟她知道西里尔是可以听懂的。

西里尔略微地张开嘴唇,似乎是想要说“不”,但是她却在这之前点了点头,身体提前一步做出了回答。

“好吧,我去找点能给你盖的。”埃里希亚说着就站起身,但是西里尔立刻就强撑着上身,貌似想要阻止埃里希亚行动。

“不用——”“我见过比你还别扭的扑克脸,你现在骗不过我。”埃里希亚耸了耸肩,回身把西里尔重新按了回去,“权当‘报复’你吧,我不允许你乱动,给我好好在这里休息,哪也别去。”

西里尔还是试图挣扎了一下,但是就如同她之前轻松地控制住埃里希亚一样,埃里希亚现在也可以轻松地把她单手按住。

“唔……随便你……”

西里尔还是放弃了,老老实实地平躺了下去。

埃里希亚站起身,环视了一圈房间,她瞥到墙角有一个长长的柜子,似乎是衣柜的样子。

“我能开吗?”埃里希亚指了指那个柜子。

有了之前的前车之鉴,她多少还是学会了询问一下。

西里尔只是点了点头示意可以。

埃里希亚走上前,一把拉开了柜子。柜门的门轴有些卡顿,也许是一段时间没有使用的缘故。

当然,埃里希亚很快就明白了原因。

里面百分之五十的区域被一套看起来像是某种护甲的东西占据,而剩下的一半大多被宽大的男式衬衫、布满伤痕的纯黑色大风衣、以及简单的热裤填满。

难以想象一个处在和自己相似年纪的女孩的衣柜居然长这样。哪怕埃里希亚在流连于克洛伊共和国的那段时间,她也尽可能保持衣柜里至少有几件不同的衣服。

这样简单到简陋的衣柜,实在是令人咋舌。能布置出这种衣柜的人,想必也不是什么经常会开衣柜门的人,所以门的问题就可以说通了。

不过幸好现在不是为她挑选什么出门用的礼服,只是单纯地给她找见能盖的东西。埃里希亚搬出那件足够厚实的风衣,轻覆在西里尔的身上。

西里尔翻转了一下身体,似乎还有些不适应。但是她很快就重新恢复了平静,呼吸声渐渐平稳了下来。

“睡着了吗?”

思考了片刻之后,埃里希亚还是轻声地询问道。

“还没睡……你有什么事吗……”西里尔背对着埃里希亚,不过语气里多少还是可以听出一些迷糊的感觉。

“那个……你为什么会写那些……?”埃里希亚还是抛出了疑问,但是很快她就补上了一句,“其实其实,你不想说也没关系的……”

与其说是单纯的好奇心,更不如说埃里希亚下意识地想要找到能让那个冷酷的少女流下眼泪的原因,并且解决它,或者至少当个听众。

非要说这么做的原因,那就是埃里希亚仿佛看到了坐在书柜后哭泣的自己。

“……”西里尔没有回答,也没有动静,看来是默默拒绝了。

想来也是,埃里希亚不觉得记在那个本子上的是什么快乐的回忆,更没有什么提起的必要。

“……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突然从床的方向传来了有些模糊的话音,毫无疑问是西里尔的。

“你吗……让我想想,”虽然埃里希亚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但还是尽可能地从自己仅存的回忆里总结答案,“有点冷血,暴力,过分冷漠,不怎么会关心人……但是会毫不犹豫地去保护我和琳,也有像现在这样需要别人照顾的一面——总的来说,我觉得你只是个有一点点特殊,但是本性不坏的怪女孩吧……”

“有一点点特殊……吗?”

西里尔翻了个身,布着些血丝的淡灰色双眼看起来有点憔悴,仍然不是很精神的样子。

“你不觉得奇怪吗?我刚刚在哭……没有理由地哭……”西里尔低声询问着,把被子往上卷了一寸,遮盖住自己的半张面孔。也许是回想起刚刚的失态,她稍微有些尴尬。

“原来不是我的原因吗?”埃里希亚多少觉得放松了一点,随即她苦笑着回答,“其实没有理由地哭也不奇怪啊。”

“为什么……”

“人出生后学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哭泣哦。非要说,哭泣可是比笑容还要自然的表情吧?”埃里希亚的手用力抵着自己的脑袋,才得出这有些稀里糊涂的歪理,“不过我觉得你没准是想起了过去的什么事吧?因为你刚才一拿到日记就哭了哦。”

过去的事——我在想着什么呢?

西里尔没有立刻得到答案,她只是把捂在怀中许久的本子拿了出来,翻开了第一页。

第一页打开的瞬间,泪水又一次顺着眼角滑落。

也许真的是那东西对精神的冲击过大了,西里尔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爱流眼泪,但即使她这么想,眼泪还是不停地淌下。

“想起什么了吗?”

“将军……是将军,这是将军让我写的日记……”她脸上略过的不是悲伤,只是单纯的想念,“我……”

每说一个音节,她的眼眶就红上一分。

她一直都怀念着故人,只是将这份深刻的感情牢牢地压抑在心底。而在日记本的影响下,意识模糊的她终于被引导出最真实的情绪。

埃里希亚刚想说些什么去安慰她,但是她隐约听到谁在呼唤她,一道白色的闪光覆盖了视线,等到恢复视线的时候,她已经站在门口了。

她推开门板,两个男人站在门口,分别是脸上能看到些许无奈的科尔里奇,以及脸上表情有些微妙的千鹤。

“我知道她压抑了很多年了,没想到比我想象中还要……”千鹤低下头,很罕见地露出了抱歉和愧疚的表情,“科尔,我——”

“去处理吧,你是最了解西里尔的人。”科尔里奇没有任何不悦或者责备的语气。

千鹤无言地点了点头,走进了房间,轻声合上了门。

“刚刚是你——”“是我。”

科尔里奇很爽快地承认了,只要能让埃里希亚听到一点他的声音,他就可以趁埃里希亚不注意干涉她的精神,让她走出门来。

“给他们独处的时间吧。你已经做得很不错了。”

“不,我什么都没做,只是多嘴了几句而已。”埃里希亚耸了耸肩,然后转头看向科尔里奇,“不过你都这么说了,那我能问个问题作为奖励吗?”

“我会看情况回答的。”

“拜托,你真的很没有气概……”埃里希亚看着一脸认真的科尔里奇,微微翻了个白眼,随后严肃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将军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