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七点。
房间里没开灯，星空和方晓坐在电视机前，穿着褴褛的白色道服，腰间系着写有“风林火山”字样腰带的男人和一头金发，穿红色道服的男人对峙在屏幕左右。屏幕中间的时间一点一点的跳跃，一转眼跳到了30这个数字上，方晓和星空一言不发，客厅里的空气像凝固了一样让人窒息。屏幕左右两人的血条都跌入了红色的危险区，再吃下对方的一招就有可能会倒下。方晓按兵不动，偶尔会打几发波动拳进行骚扰，但都被星空用同样的招数抵消。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星空的脸上多了几丝不耐烦。时间跳到20秒上时，按键的敲击声突然爆发，就像一头野兽从沉睡中被吵醒时发出的，带有明显杀意的咆哮声。
屏幕上，红衣的肯在隆打出波动拳的瞬间起跳，闪过波动拳的同时回旋着踢向隆的脑袋。隆无路可退，抬手防御，他头顶血条的血量正一点一点的流失，已经到了见底的边缘。像开玩笑一样，肯的身影突然停下，刚刚那记龙卷风旋风踢并没有把隆的血量削光，还让他积攒了足够的怒气。星空皱了皱眉头，眼神也不自觉地凶恶起来，屏幕的荧光下，星空的表情就像一只恶鬼。肯动作停下的瞬间，两个人同时按动按键，潮水般的敲击声席卷了整间客厅，像是要把一切都吞没，又像是在拼命掩饰什么。
屏幕上的画面定格了，“K.O.”两个字母宣告了游戏的结束，还站在屏幕上的隆摆出了自己的胜利姿势。最后一刻，方晓先一步打出了“灭●升龙拳”把还在半空的肯绝杀。
“啊啊，又输了，真不爽。不玩了不玩了。”星空把手柄扔在一旁，仰面朝天地躺在地板上，嘴里长叹了一口气。方晓把手柄收进电视机下的抽屉里，转身从茶几上拿过一罐咖啡递到星空眼前。“最后一局你竟然会冒那么大险先攻过来，很少看到你在打《街霸》的时候会这么不冷静。”星空拉开拉环，起身把那罐咖啡一饮而尽，单手托腮地盯着方晓。
似乎是注意到了星空的视线，方晓放下手里的水壶，转头对向星空的视线。“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星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收拾好心情后说道：“真是服了你了，该说你是冷静呢还是冷漠呢。”方晓没有回答，只是提起水壶倒了一杯水。
几个小时前，一个陷入昏迷，生命垂危的少女住进了这间公寓，目前星梦正在进行紧急处理，就在方晓的房间。
“都不是。”短暂的沉默后，方晓开口说道。“从一开始他的事就跟我们无关，所以没有必要在她之后是生是死这个问题上浪费过多的精力。”他的语气很松散，脸上也看不到多余的表情，但那双闪着寒光的眼睛告诉星空——方晓是认真的。
“况且你都把她带回来了，还特地通知了星梦姑姑。不光是姑姑，那扇门后，陈梦可，洛晓汐，星漩都在努力。能做的我们都做了，至于之后是生是死，就只能看她的了。”方晓仰起头，把玻璃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星空耸耸肩：“还真是只有方晓才会说出来的话啊，不过幸好听的人是我，要是陈梦可的话估计在你说完第一句话的时候就一脚踢过去了。”方晓哼笑了一声：“谁知道呢。”
卧室的门裂开一道缝隙，白炽灯的光线从门缝中漏出来，在客厅的地板上划出一道明亮的线。“你们俩搞什么呢，灯都不开。哈啊~”星梦托着长长的哈欠声从卧室里出来，她揉着眼睛，一副十分疲惫的样子。星空打开灯扶着星梦坐在沙发上，问道：“姑姑，她的情况怎么样了？”
“非——常——不——好！”星梦耍脾气一样把头一别。“到底是谁提议把她带到这里来的，这么重的伤干嘛不送她进医院！真是要不是我装备带的齐全她早就去见佛祖了！”
“嘛嘛，姑姑息怒，都是小人目光短浅，脑袋一抽就把她带回家了，嘿嘿……嘿嘿……”星空嘴角抽搐着赶紧挤出一丝微笑赔不是。
似乎是撒完气的缘故，星梦低下头，语气沉重地说：“全身上下的伤口跟淤青多到数不清，还有一些已经感染化脓，那孩子能走到老城区那里已经可以说是个奇迹了，她的右腿上那个不知道被什么刺过的伤口都已经开始溃烂了，用‘惨不忍睹’这四个字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星空吞了吞口水：“真……真的假的……”
星梦敲了下星空的脑袋，不爽地说：“我这个姑姑什么时候骗过你，你都忘了是谁帮你把晓汐救回来的了吗。哦，有件事忘了说了。那孩子手脚上有长期被捆绑留下的勒痕，身上的伤口很多都是被抽打和刀具刺伤留下的……虽然不知道她的来历但只看这些确实让人心疼，明明只是个孩子却要经理这么多非人的待遇。”
“看来要想知道更多情报就不得不等到她醒咯。”方晓端上一杯水轻描淡写地说。
“嗯，好在伤口我都处理过了，等退烧后估计很快就会醒了。那孩子好像一直在做噩梦，不论是表情还是声音都痛苦得很。”星梦叹了口气，换了种轻快的语气继续说：“反正大事已经没有了，陈梦可她们还在照顾她我想应该没什么问题了，那么工作完了就让我们愉快地喝一杯吧！我有带酒过来哦。”
“喂喂喂，还要喝酒啊，醉了我可不送你回家哦。”
星梦撇了撇嘴，喉咙里发出不悦的咕噜声，她突然从沙发上站起来，蠢萌地躺在地板上，然后熟练地在地板上打起滚。“我不管我要喝我要喝！我不管我不管，我要喝我要喝！”
“停停停！怕你了，给你喝给你喝！酒呢，你不是有带过来吗。”星空妥协后就开始在房间里寻找酒的影子。
“哼哼，为了不被医院里的那些讨厌鬼识破我带了酒出来，我特地把他们都倒进了我的水壶里，怎么样是不是很睿智。”星梦双手环抱，嘴角露出一模银光闪闪的笑。
“等等，水壶……”星空突然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他机械地转过头，颤巍巍地伸出手指：“你说的是不是那个水壶……”星梦顺着他的指向看向方晓手中的水壶，露出孩子一样天真的微笑：“就是那个……啊！方晓住手！”星梦和星空不约而同地惨叫，方晓正把水壶里最后一滴水倒进被子里然后仰头喝了下去。
“嗯?你们俩怎么这么紧张?还有，星空，这水好辣啊，而且为什么越喝身体越热了……唔……星空你会分身术了，我好像看到了有好多个你唉？”方晓通红着脸含糊不清地说，他的身体突然摇晃了一下一不小心摔倒在地，意识也跟着模糊了。
星空和星梦完全石化在原地。“是不是太晚了……”星梦无力地说。“嗯，从一开始就晚了……”
我这是在哪儿……
“呜……呜……”
是谁在哭……
是谁……到底是谁……
方晓吃力地睁开眼，叫不出名字的海滩上，不知名的女孩正大把大把地抹着眼泪。方晓想安慰她什么，但身体却动弹不得，也发不出声音。
别哭了，我不就在这里吗，为什么还要哭。
“太好了~你终于醒了。”似乎是注意到方晓醒了，女孩也停止了哭泣，她抹了脸上的眼泪，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微笑。方晓试着去看清她脸，却因为阳光的缘故没法完全看清，只能勉强看到左眼眼底的一颗泪痣，和尚留在脸上的珍珠一样的眼泪。
“唔……”方晓猛地坐起，剧烈的头痛感伴随着梦醒的疲倦一齐扑过来，方晓呜咽了一声，重新坐稳。银色的月光穿过客厅阳台的玻璃门落在地板上，散发着隐隐的寒气，方晓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时针不偏不移地指在2这个数字上。
方晓捏了捏眉心，回忆起不久前的事。“啊，昨晚不知道为什么昏倒了啊，房间也让给了那个家伙。头好痛，该死。”
什么东西跌倒的声音突然传进方晓耳中，方晓警觉地抬起头，声音无疑是从自己的房间里传出来的。方晓踉跄了几步站稳身子，大醉初醒他的身体还有些不受控制，他扶着墙壁，一步步地朝自己房间移动。走廊里没开灯，方晓摸黑握住门把手。“打扰了。”方晓礼貌地敲了敲门板，轻轻推开卧室的门。
卧室的地板上，穿着一身白纱一样睡裙的少女卧倒在床边，似乎是听到动静她惊慌地抬起头，视线刚好对上方晓的眼睛。那是一双十分美丽的眼睛，即使是在月光下也倒影着宝石一样的光芒。少女的眼中明显划过一丝惶恐，她想要扶着床边站起来却又一次差点摔倒。方晓闪身跳过去扶住她，少女抬起头，脸上仍是一副木讷的表情，她的嘴唇轻轻抖动，似乎是想要说什么。
“你没事吧。”方晓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刺耳。
少女呆呆地点点头，她的视线一刻也没有从方晓的眼睛上离开过，方晓那双杀气十足让人看上一眼就忍不住打寒颤的眼睛在她眼中似乎完全失去了效果。她的嘴唇抖动得更厉害了，不仅如此方晓能够感觉到她的身体也在颤抖，大口大口的空气被她吸进肺中，不知为何她的精神突然激动起来，而且正处在崩溃的边缘。
见此场景，方晓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她雪白的脸颊，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少女的皮肤想雪一样白，也像雪一样感受不到温度。“冷静点，不会有事的。”方晓温声说。
少女的眼睛晃动了一下涣散下来，她虚脱地扑进方晓的怀里，方晓也没有躲避，该说奇怪还是不可思议，没有多余的思考，不论是刚才还是现在，身体全都像本能一样做出反应。方晓把她抱回床上，轻轻拨正她散乱的头发。一个大大的感叹号从方晓脑海里蹦出，之前可能是因为头发遮住了半边脸的原因方晓没有过多留意——少女的左眼下，有一颗眼泪形状的黑痣。
“乌泪痣……跟梦中出现的女孩一样的痣……吗。”方晓站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到卧室门边，慢慢地合上门。透过门缝，方晓无意间看到少女脸上不知何时留下了一滴泪，那滴泪在月光的映照下闪耀着明亮的光，就像——珍珠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