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才十五岁,但毕竟已经是个能够独当一面的异能组织成员,梁决明一向觉得自己就算不能说得上是见过大风大浪饱经沧桑,但再怎么谦虚地说,他也能拍着胸脯保证自己比这世界上很大一部分人见识过的东西要多一点,他甚至曾经自负地觉得,不管以后有什么样的超现实情景出现在自己眼前,他都能保证自己眼睛都不会多眨一下。

但是现在,看着眼前这个景象,他引以为豪的冷静彻底失去了作用。。

 

呃,目前在他眼前所发生的,简单一点描述,就是如字面意义所说的,异世界的怪物出现了。

 

最初,是现实被撕裂了。

眼前的街道和建筑就仿佛画着印着图画的纸张一样,被人在外侧用力撕扯着,出现了褶皱,而那些看上去好像只是3D立体画一样的皱纹却造成了实际的损害,钢筋水泥的结构发生了断裂和崩塌,发出巨大的轰鸣,期间似乎还夹杂着来不及逃生的人的尖叫。褶皱越来越多,逐渐向中心聚拢,然后就在那个中心处,巨大的裂口逐渐出现了。

被撕扯开的并不只是处在那个中心处的那栋建筑,那道裂痕从建筑中部出现,一点点扩张着,并向外延伸,毫不留情地一直蔓延到空中,裂痕边缘的蓝色天空怪异的扭曲着,就好像是涂着蓝色的彩色上的褶皱。

再然后,从那个镶嵌在整片街景之上的缺口之中,怪物出现了。

摇摇晃晃出现的怪物是个几十米高的庞然大物,整体是一种灰暗的色彩,身体是由各种各样的金属杂物勉强拼凑而成,能看到裸露着的、正在缓缓移动着的齿轮;以及断口出不时冒出火花、让人怀疑其是否正在起着作用的断开的电线,乍一看就像是几十年前的经费不足三流B级片里的科学怪人随便用生活垃圾造出的反社会武器一样,或者再不客气一点的说,大概更像是小学生在假期的最后一天随便把家里的废物用胶带黏在一起虽然姑且贴上怪兽模型的标签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凑数用的手工作业。

总之用这两个比喻的共同点来概括一下,就是这样非常随便的东西。

 

那个随便的怪物缓慢而笨拙的移动着,身上的齿轮运转着,发出好像是生锈般的咔啦咔啦的声音,不时从怪兽身上还有碎块掉下来,如果这个怪物不是每迈出一步就会踩到建筑和来不及逃掉的行人同时那些碎块对侥幸从它逃脱脚下跳脱的及时补刀,那梁决明可能还有闲心去担心这个模型的运作情况。

 

但是现在他没有闲心去想那种事情,他现在几乎没法去想任何事情,这个过于突发和荒谬的情景使这位姑且是异能组织成员的少年脑中一片空白,一时想不到接下来的行动。

这是什么东西、从哪里来的、为什么会出现、需要联系【机构】吗、是我们能够解决的事情吗、或者是该由军队出马是不是更好一点、该怎么去救那些人——

就在这时,身边的脚步打断了他思考,那名年幼的少女向着怪物出现的方向走去,脚步轻快,仿佛是即将去郊游的孩子。

梁决明猛地回过神,秘密组织成员的自觉使得迅速赶过去拦住了少女:“喂、那边很危险——”

然而波米就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看着那只正在大肆破坏的可怪物,她脸上露出了好像是看到了玩具一样的笑容,然后她在原地站定。

“散步时间到啦!”

少女笑容满面的以清脆的声音喊出这句话,而她旁边的少年甚至还来不及疑惑,就看到奇妙的光带出现,迅速将她的身体整个包裹住,就这样,魔法少女动画的惯例镜头开始马不停蹄地进行起来。

梁决明现在心情非常复杂。

该怎么描述他此时的心情呢?

嗯,回忆一下你看过的那些儿童向的魔法少女动画或是类似的电视剧,随便挑出一个变身场合,连带着特效和BGM的那种,并且想象一下这些被原原本本的照搬到现实世界、并且就在你的眼前上演。

更糟糕的是刚好你周围局势还严峻到让你无暇对此发出任何评论。

很难设身处地地去想,对吧?

所以简而言之的,梁决明现在心情非常复杂。

于是具体过程简略,结束了变身镜头的波米的样子和稍早的时候见面时一模一样,头上的发饰变成了小小的王冠,小披肩变成了长长的披风,少女手里握着那根头部是小狗的权杖,并且摆了个大概算得上是惯例的结束动作似的pose。

“毛绒绒、软绵绵、可爱贴心的小毛球——魔法狗狗王国女王见习·蓬松博美战士·波米波米☆FOX参上!因为体型小就小看我的话,可是会吃亏的哦☆”

她最后这些大约是固定台词的发言使得整个场景更加荒谬,仿佛动画或电视剧一样毫无现实感,梁决明看着少女做这些动作,由于过于震惊甚至忘记了应该质疑或阻止她。

少女威风凛凛的站在原地,右手举着权杖笔直指向怪物出现的方向,满是挑衅意味的笑了起来,嘴角露出小小的虎牙。

“就由我!来将入侵家里的坏人赶出去!”

这样说着好像仍然是固定台词的话,她单手握住权杖,接着用堪比杂耍演员的速度飞速地旋转起来,然后就从那个旋转所造成的残影里,呈半透明的博美狗一个接一个地出现了,它们凶狠地吠着,争先恐后地向怪物的方向冲过去。

大约是数量足够了,少女停下手中的动作,手臂指向前方,好像指挥着那些半透明的狗一样:“上吧!看门狗的小伙伴们!”

她的指令似乎使那些狗感到了支持,它们叫得更加疯狂,迅速围在了怪物的脚边,很快形成了一个半透明的屏障,那个怪物似乎就这样被限制住了行动,但它好像是对此毫无意识一样,重复着走动的动作,机械地移动着肢体,不知道是什么碎屑随着它的动作不断从身上掉落,重重地撞击着周边的地面。

对此少女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握着权杖的手向前伸直,非常有气势的开口:“接下来一击解决你!”

“尖锐的嚎叫~不管什么样的坏家伙都会吓破胆!汪汪博美声波!”

就这样她喊出大概还是招式名之类的东西,然后权杖顶部的狗头的嘴巴张开了,接着,一股巨大能量从那只狗的嘴巴里喷出,直直的袭向远方的怪物。被限制了行动的巨大怪物自然不可能躲闪,它就那样的被这股能量击中,炸裂成无数的机械废料一样的碎块,像周围落下。

“啊、糟糕了——”

眼看着怪物的残骸向着附近来不及跳脱的民众散落,被责任感驱使着,好不容易从震惊的状态稍微缓过神的梁决明正准备做点什么来稍微减轻一下损伤,但一旁少女却伸手拦住了他。

“不用担心哦!”这样说着,她脸上是自信满满的表情,然后握住权杖的手在空中轻轻挥动了三下。

“让世界充满小毛球,所有人都会幸福的哦——FurFur❤Angel——”

就在她喊出这样的句子的同时,那些怪兽的残骸纷纷发出轻轻的“砰”的声音,在空中变成了橙色、白色、黑色等不同颜色的蓬松毛球,轻轻地落在了地上。

就这样,不过几分钟,战斗便结束了,那只莫名出现在这里的怪物,就这样被这名少女击杀了。

围观了全程的小明同学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作为异能组织成员的他似乎本应该是解决这个危机的人,但在他眼前发生的一切过于非现实,让他甚至来不及为自己的失职而感到羞愧。

梁决明看了看周围毁坏的建筑、众多连尸体都不完整的遇难者、情况非常不妙的幸存者,心情非常沉重,即使是他也能感受眼前这些的损失有多么巨大,造成的后果有多严重,但此刻他也只能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

恐怕即使是【机构】中最强大的人站在这里,也只能手足无措吧。

“那么、就是最后的工作了!”

在他身边少女以开朗的语气宣传,少年转过头看着她,此时对方站在那里,双手握住那根权杖,身上散发出莫名的威严气息。

她保持着那个姿势,重重的用手中权杖的底端敲击着地面。

“叮——”

难以想象会是那样的撞击会发出的悠扬声音响起,在那同时,以敲击点为中心,一道浅色的光波向周围扩散开来,这道光所触及的范围里,街道和建筑的毁坏的部分、甚至包括死伤者一点点地恢复了原状。

少女敲击了第二次,这次的力道更大,发出的声音也更为绵长,接着她又很快敲了第三次,悠长的声音在这条街道上空回荡着,伴随着这个声音,更远一点的、怪物刚刚出现时的方向被彻底破坏的建筑一点点地再一次的耸立起来。

几分钟后,当声音彻底停下时,这里已经变回了原本街道的模样,不仅仅如此,周围的店家热情的招呼着客人,来来往往的行人脸上毫无异样,就好像刚刚怪物的袭击完全没有发生一样。

 

站在一边的梁决明目瞪口呆,这名少女刚刚做的这一切,对他造成了比起之前战斗时的种种还要大的冲击,而对方似乎对他的惊诧毫无反应,迅速的解除了变身,变回了之前在街上的样子,像个普通的小女孩的一样欢呼着蹦蹦跳跳的跑过来,伸出手似乎打算与少年击掌。

“耶!成功啦!”

梁决明堪堪抬起手勉强配合了她的动作,他脸上仍然是没有从震惊恢复过来的恍惚表情,他就维持着那样的状态,以一种不可置信的语气问道:“喂、波米,你、你的这个力量、到底是怎么回事——”

 

梁决明本以为这名自称“魔法狗狗王国女王见习·蓬松博美战士·波米波米☆FOX”的少女和自己一样,是个异能者。毕竟的确有过这样的先例,那种为了解释自己的吸取到的更多的信息所以用自己最熟悉的形式将那些合理化、有时甚至还会因此制造出一点其他东西来维持自己的观点的异能者。

他想这名少女大概就是这样,因为无法理解自己突然能够看到、能够感觉到、能够做到的事物,所以就自己想出了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甚至制造了怪物以使这个设定更加圆满,但现在他明白自己错了,对方所使用的力量,和他所知道的异能完全不同。

 

异能也是需要遵守物理定律的,从进入机构时起,他就是一直被这样教导着的。

异能者能做到的只是用最合理的方式运用自己的知识使其发挥出最大程度的作用,他一直被前辈和老师们这样叮嘱着。

异能不是魔法,不是万能的,有很多事情异能者也会束手无策,死去的生命不能复活的,流逝的时间不能倒转,而曾经发生过的事情、曾经存在过的事物,连一点痕迹都不留的就让其消失,这是不可能的。

 

但这个小女孩刚刚所做出的事情,却彻头彻尾的击碎了他曾经坚信的常识。

 

这孩子到底是什么人?脑中被各种各样的疑惑填满,他提出问题,而听到了他的话的女孩子只是歪着头,脸上带着一个不掺任何杂质的纯真的笑容。

“是魔法哦。”她一脸笃定的宣称:“我可是魔法狗狗王国下一任女王的候选人,所以在一开始就被赋予了魔法的力量哦。”

“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梁决明几乎是失控地喊出这句话,少女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那双橙色的瞳孔盯着他看了一阵,毫无感情的眼神让少年有些发毛,但很快,生动的表情再一次出现在那张脸上,她好像很生气似的噘起了嘴,赌气似的转过身:“我回去了。”

“喂、等等——”

“因为小明你是朋友!所以这次你说的话我不会放在心上哦,下次再见的时候不要说这种话了——”

“我有说过我的名字——喂、等、等等——”

梁决明伸出手想要阻止少女的离去,但就像他们在这天稍早一点的分别时那样,少女凭空消失了,只留下梁决明一个人呆呆的伫立在原地。

少年站在那里看了看蔚蓝的天空,看了看周边的建筑,又仔细打量着过往行人的脸,一切往常,在这个日常的景象中,没有任何能证明刚刚就在这里发生过异世界怪物入侵事件的证据,同样,有关那个以长长的名字自称、打扮夸张的年幼的少女存在过的痕迹也丝毫不存在,就仿佛自己记忆里的画面只是他一个人的白日梦而已。

梁决明几乎就要相信了这点,就在这时,他意识到自己的左手里似乎还握着什么东西,少年摊开手掌,手里是刚刚买甜筒时附带的纸巾,上面还残留着一点擦过什么的痕迹,之前他的确用这个帮少女擦过脸上食物的残渣,然后又因为后面发生的事情一直没有来得及扔掉,现在这团东西似乎在提醒他,留在他记忆里的那些荒谬的图景是的确有发生过的。

但很难说这种现实感让他感到欣慰了一点,梁决明心烦意乱的将那团纸塞到附近的垃圾桶里。

 

“啧、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心中的疑惑没有解开,反而愈发的扩大和蔓延,那些谜团的真相似乎隐约着什么危险的方向,但现在,对这些都束手无策的少年,只能带着他的疑问回到他的不算平静的日常生活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