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排着队离开后,卫海走进刚刚作为活动室的房间,看着此时坐在讲桌后面一脸惋惜地摆弄着手偶的青年。对方看到他进来后,很夸张地叹了口气。
“为什么要突然叫停啊、你这样很扫兴耶!”他以一副似乎非常不满的表情抗议:“接下来开始才要进入到精彩的部分呢、像是在友情和事业的冲突下少女和少年为了自己的正义开始了战斗并途中少年幡然醒悟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并为了友情和大义背叛了组织最后不幸死去少女在悲痛中毁灭了组织实现了和平并接受在人类世界的试炼来到了魔法狗狗王国准备继承王位然而上一任女王的姐妹联手制造了各种阴谋夺取了王位并将她流放到世界的外侧几年后她的孩子回到这个地方想要替她的母亲复仇,在仇恨和大义之间难以抉择,在这个时候,她又遇到了小博美生前的恋人,对方在她身上找到了曾经自己女友的影子——”
青年喋喋不休地说着这堆怎么想都很莫名其妙而且感觉像是他刚刚随口编出来的剧情,连一丝停顿都没有,听不下去了的男人打断他,面色阴沉地问:“安凉因,你到底打算给他们讲些什么?”
“魔法少女的故事嘛,给孩子传递爱与梦想。”安凉因似乎十分自豪的这样宣布,戴在他手上的狗玩偶的嘴巴一开一合:“汪汪~❤”
在你的故事里似乎完全没有体现出来啊,虽然想这么说,但在这种时候,作为一个成年人,吐槽似乎就输了,所以卫海什么都没有,只是看着他。
“再说,不是你说让我去讲的吗?”青年摊开手,说得理所当然:“是你说要我露一手、表演个节目什么的给未来的【机构】成员开心一下嘛~”
对方这话说得倒是没错,这些的确是卫海的意思,把他叫到这里来是准备商量事情,而提出表演节目这种要求也只是看到来参观的【学院】的孩子们后临时起意,其实是他主要是想看看这个一直都表现得游刃有余的家伙因为突如其来的过分要求感到手足无措的样子,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青年竟然兴致勃勃的同意了,而且还像是早有准备一样的,从他部下拎着的包里掏出两只手偶。
就好像自己一时兴起的事情也始终都是按照他的剧本发展一样,【机构】的负责人不满地“啧”了一声,开始思考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位名叫安凉因的青年属于某个目前与他们大概算得上是合作关系的组织,之所以用了这么笼统的说法,是因为有关那个可能存在的组织、甚至有关眼前这个人的情报,【机构】这边始终拿不到分毫。
他们首次接触是在五年前,最开始只是收到了寄信人不明却含有重要情报的信件,后来是装有某些关键物品的包裹,【机构】用了一切可能的手段都没法查出这些东西到底是出自何人之手,就这样单方面联系过几次后,那名神秘的寄信人突然提出要当面拜访,这条信息让【机构】上下全体如临大敌,他们做好了最高等级的安保准备,而在约定时间以不明方式出现在【机构】内的,是当时只有十五岁的安凉因。
“我也不想这么晚才来打招呼嘛,”被在场所有安保人员迅速围住的这名十五岁的少年好像认不清状况一般这样说,语气似乎很是无奈:“没办法,我也没想到新制服要做这么久啊。”
然后就在那样的紧张的情况下,少年开门见山的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他称自己属于某个维护世界秩序的秘密组织,这个组织从很久以前起就存在了,也一直在暗中行动着。只不过最近由于情况有变,他们的行动方针也发生了一定的变化,决定开始与其他组织合作,以便更加方便的维护世界和平。
安凉因说这话时语气轻浮得就像是在开玩笑,实际上即使他端正了态度,这些内容本身就很难让人相信了;但这个少年能够突然出现在这里的事实却让【机构】的高层不得不重视他说的话,也想试图从他那里得到更多的情报。于是他们暂时让安保人员撤下去,请他到会客室详谈,少年没有拒绝,也老老实实的跟到了会客室,然而遗憾的是,无论他们怎么问,都没有从对方嘴里掏出任何他们想知道的情报。这个少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始终是保持着那么搞不清状况又好像在开玩笑的态度,虽说问答了他们提出的每一个问题,但其实对所有的问题都避轻就重,没有说出任何有实质性意义的答案。
大概他认真回答的问题只有一个吧,那时还不是【机构】的领导人,但也是个高层干部的卫海问他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变化才使他们做出现在这个决定呢,少年回答了。
而一直到现在,他都忘不了回答这个问题时对方的表情。
这个世界马上就要毁灭了呀。
说着这样的话的安凉因眼睛闪闪发亮,他的眼神就好像是在沙漠中迷途的旅人看着眼前终于出现的绿洲那样,满怀着憧憬和期待望向前方触手可及的希望。
从那之后过了五年,这五年间他们也会不时联系着,互相交换情报。安凉因也成长为了一个能在给小孩子讲关于希望与梦想的故事的同时破坏掉孩子们的希望与梦想的青年,虽说对此好像也没有什么可吃惊的。
“就别说什么‘爱与梦想’了,”想着过去的事情,卫海指责道:“你讲的那堆东西里包含着不该说给小孩子听的事情吧?”
“我没说什么不好的东西吧?”对于他提到的事情,安凉因看起来毫无意识:“考虑到听众是小孩子,我甚至还贴心的注意屏蔽掉了些东西诶——”
“你是指把黑帮称为现实系邪恶组织还是指跳过绝育的解释?”
“什、什么?你竟然听了吗!?我、我要对你刮目相看了哦?”青年脸上的表情显出他似乎真的很震惊,随即他又兴致勃勃的开口:“那么关于把这段剧情电影化的这点你到底有没有兴趣投资一下?我们现在除了资金场地演员道具以外大概都有了哦——”
“我想说的是,”卫海瞪着他,打断了他喋喋不休的发言:“别给小孩子讲他们不需要知道的东西啊。”
这时身为安凉因的部下的年轻女性拎着饮料店买来的茶走进了房间,青年道谢后把手偶摘下来丢给她,然后愉快的咬住了吸管,过了一会,他就像是刚刚想起对方之前说过的话似的抬起头。
“嗯?你指哪部分啊?”
“……你自己心知肚明吧。”
男人冷冷地开口,对于他的怠慢似乎相当不快,然而青年只是一脸无辜地继续喝起自己的饮料。卫海始终盯着他,等着他的反驳或辩解,然而终于喝完茶的安凉因只是站起身,把手插在了口袋里。
“好啦好啦,那我就回去啦。”他这样说着,向门口走出,作为他部下的女性拎起包跟在他身后,在门口时青年回过头看着【机构】的领导人,眼神好像别有深意:“你也加油工作哦、卫主任~”
“啧、”看着他的身影逐渐走远,男人发出了不满的声音,他狠狠的对着早已消失的背影开口:“看你还能得意多久——”
那名年龄还不到自己一半的青年总是摆着一副好像什么都知道、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中的样子,这点每次都会让卫海感到十分反感。
今天也是这样,他临时提出了这种怎么想似乎都很过分的要求——当然其中还有想要故意把对方拖住的目的,他不希望自己另一边正在部署的行动受到他的干涉,然而安凉因却仍然是一副早有准备的架势,不仅如此,他刚刚讲的那个故事的情节也与最近发生的某些事情惊人的相似,对于正打算对那位拥有神奇的力量的少女出手的卫海来说,那个故事就好像是青年在说着“我对你的事情了如指掌”并嘲笑着他一样。
这让他相当不快,而安凉因后面的那几句似乎就是在把他们比喻成什么想要征服世界的邪恶组织的话则让他的不快几乎到达了顶点。卫海其实不担心【学院】的孩子会因此想到些什么,那些小孩压根不会把这种愚蠢的故事放在心上,用不着等到他们长大到能够为【机构】效力的年龄时,他们就会忘记这种事情了。即使因此开始怀疑也没什么,他自认为自己对小孩子很有一套,只要表现得开明一点、对新潮的流行表示出一点兴趣,再稍微对他们的叛逆的想法表示一下赞同和理解,那些小孩基本上就会将他划入同伴的范围了,所以他自然不担心那人的话会产生什么不良影响。只是那些话里隐藏的东西让他几乎暴怒、而因为这种愚蠢故事而动怒这点让他更加不能接受,而在那个时候刚好他接到了自己部下的报告,所有的前期准备都已经做好了,已经没什么能够阻止他们了,于是他也就放心地把这种闹剧叫停。
他对这次的行动充满了信心,如果卫海调查来的情报没有错的话,这项行动成功后,他们就将有机会得到能和安凉因背后的组织抗衡的力量。
无法控制的强大力量本身就是“恶”,不管他们在做什么、想要做什么,所以他从来没有真正把安凉因当成过自己这边的同伴,自然也不可能将现在这种不和谐的合作模式一直继续下去。以对方的出现为契机,卫海开始私自进行起了一系列的调查,探进了过去【机构】从来没有意识到的领域,注意到了很多过去未曾注意的事情,也知道了自己和自己所在的【机构】是多么弱小,又可以变得多么强大。
但是在听到刚刚讲的那个愚蠢的故事后,卫海却觉得自己的心发生了动摇,对原本已经感到胸有成竹的计划似乎又产生了迷茫。
他为什么会突然讲这种故事呢?会不会是知道了些什么?是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行动吗?还是只是在试探自己呢?他们与“那个存在”本身又有什么样的关系呢?考虑起这些问题,他开始隐隐约约感到了不安,不过卫海并没有打算停止这次行动,如果对方的目的就是让他起疑并停止这次行动的话,自己这样做可以说就是正中下怀;再有,这说不定就表明这次自己行动的方向的确会导致对他不利的结果,这样更加需要将这次的行动继续下去了。
“主任。”
卫海站住,向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站住那里的是自己负责监视这次行动的部下。
“前方传来消息,交涉破裂,现在开始启动B计划。”那名部下向他汇报着他所布置的任务进展情况:“一分队开始将目标引入现场,并与二分队合作进行捕获。”
“知道了。”卫海微微颔首,叮嘱着:“情况如果出现变化要及时告诉我,还有通知他们,在成功之前绝对不能大意。”
然而结束传话后那名部下并未离去,而是站在原地,面露踌躇之色,见状,男人皱了皱眉,开口问道:“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那个、主任、做这种事情真的有必要吗?”那名【机构】成员低下头,犹豫着开口:“那只是个小女孩而已、而且她也没有做什么坏事——”
卫海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他叹了口气,拍了拍那人的肩。
“我明白你的心情。”男人以理解的语气轻轻开口安慰:“单纯这样看的话,职责是保护国家和人民的我们对一个小孩子做出那样的事情显得很奇怪吧。但是,千万别被骗了。”
他顿了顿,以包含着某种不舍的严厉语气开口:“那孩子并不是人类、你能明白吗?虽然看上去是那个小女孩的样子,但实际上却完全不同,她与我们至今为止的全部敌人,包括‘真实世界解放阵线’、以及其他异能犯罪者都不同。这个孩子本身就是有可能会破坏这个世界的存在,所以我们必须要调查清楚。”
“这也是为了保护我们重要的人。”
说出这句话作为结语,他注意到部下眼里已经没有了迷茫,卫海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神情,并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