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8日

周一清晨,被闹钟吵醒的梁决明从床上爬起来,瞥了眼堆积在桌子和地板上散落着的笔记资料,满脸厌倦地叹了口气。

从与那个真实身份不明的自称魔法少女的女孩子相遇已经过去三天了,虽然这几天对他来说算是难得的休息时间,但关于那天目击到的不合常理的现象的记忆始终挥之不去,因此他一直在使用自己有限的资源努力进行调查,试图给那天事情找出一个合适的解释,不过就目前来看,可以说是却毫无进展。

如果把这件事情报告上去的话或许会轻松很多、也更容易得到答案,但是出于种种考虑,最终梁决明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算了,之后要是还能遇到的话再详细问问好了,他这样想着,跳下床,努力将那些无法理解的事情抛在脑后,开始在自己衣柜里搜索着自己的校服。

任务已经完成、假期也差不多结束了,因此今天应该去上学了。想到要回到久违的校园,梁决明心里稍微有点振奋,像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有很多会相当讨厌学校,不过对于同时是【机构】成员的他来说,能够来这种普通的学校上学算是个相当难得的体验,所以他很珍惜自己的校园生活。

他从衣柜里翻出校服,又努力的从堆积的杂物中一点点的找出学校的课本和文具,把这些东西丢进书包里,原本这种事在去学校前他会早早做好准备,但是这几天一直被魔法少女和怪兽的事情搞得焦头烂额,以至于他几乎将这些事情忘记了。

就这样,把很久没有动过的学校用品集齐的行动花了比他想象中还要长的时间,好在自己住的地方离学校不远,步行几分钟就会到,因为在普通学校上学的缘故,他现在住的地方不是自己在【学院】时的宿舍,而是【机构】分给他的离学校不远的普通居民楼内的单室。

 

即使一个月没来,校园里仍然是熟悉的生机勃勃的景象,背着书包来上学的学生、正在练习的运动社团、站在门口的教导主任和老师,一时间这些属于日常的事物让他感到恍如隔世,梁决明循着记忆来到自己班级所在的教室,推开门走了进去,此时教室里相当热闹,离第一节课还有一段时间,班主任也还没有来,学生们正充分利用着这段时间肆意娱乐着。看到他走进教室,注意到他的同班同学们很快围了上来,热情的向他打招呼。

“哟!你终于来了啊!”

“家里出了什么事啊?”

“作业写了吗?”

他在班级里人缘还不错,因为从很小时就开始在【机构】工作,因此在这种单纯的场合搞好人际关系对他来说自然是非常轻松,实际上他也很享受这种与普通的同龄人交流的机会,梁决明也露出笑容,轻松地回应同学的话,和他们互相问候着,或是开着小玩笑。

寒暄过后,他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把书包放在书桌里,然后看向旁边的座位,在那里的是他同桌,算是在这个班里他最为熟悉的人,此时那人正趴在桌子上,似乎正在睡觉。几乎是丝毫没有犹豫地,梁决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相当愉快的开口:“哟、朋友你有想念我吗?!”

 

对方动了一下,然后缓缓的抬起头,转向这边,那是个有着几乎将校规视为无物的长长的前发的少年,几乎遮住脸的散乱刘海在那之中露出一只红色的眼睛,他眨了眨眼,好像看不清东西似的盯着身边的人看了许久,最后开口:“……谁啊?”

“……”

这也许只是对多日未见的好友所进行的无伤大雅的玩笑、如果对象换一个人的话,梁决明会理所当然的这样认为,并同时进行得体又不失风趣的回复,然而非常遗憾的是、对于他这位同桌来说,真的忘记他是谁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而且、更加遗憾的是,这种可能性可以说和“他在开玩笑”的可能性概率相当。由于分辨不出对方的真意,梁决明的语气不经意地变得哀怨了起来。

“……阿森你太过分了,我不过是一个月没来而已,你竟然就已经忘记我了吗!?”

听着他的话,他的同桌——周洛森似乎非常困惑似的的眨了眨眼睛,保持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状态沉默了一阵,最后叹了口气,好像有点泄气地开口:“什么、原来是小明啊。”

“……为什么我觉得你好像相当失望的样子——呃、不比起这个你先告诉我你刚刚停顿的时间不是真的在想我是谁吧!?”

“当然不是啊,有点力所以一时不想说话而已。”

少年开口,语气相当敷衍,他打着哈欠,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看向教室前方的钟,怎么看都是一副还没有睡醒的样子,是昨天晚上忙着做什么以至于现在睡眠不足吗、梁决明本想这样问,但是回忆起来的话这个人其实每天在学校时有一半时间都处于这种状态,也没法据此判断是否是出现了什么格外的导致他睡眠不足的情况。

可能是由于同桌的出现,周洛森总算没有再一次的趴回桌子上,他非常勉强的用手撑住脸,看着黑板,看起来大约是在准备着应付对方可能发起的对话。

也就是说如果不趁这个时候和他说点什么的话,他搞不好又会这个样子睡着,梁决明这样想着,然后迅速找了能想到的第一个话题:“我说、最近学校里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听到他的话,周洛森歪着头想了一阵,然后迅速的摇了摇头,看到他的反应提问者开始觉得特地问了这种事的自己很蠢,即使在自己不在这段时间有外星人闯进学校抓走并改造了一半的学生,然而对于这个同桌来说,仍然算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吧。

“啊,那就算了,”梁决明兴致勃勃地换了个话题:“不过你就不想知道我没来学校的这阵子是去做什么了吗?”

原则上【机构】的工作当然是需要保密的,在这里自己主动提起这样的问题似乎会造成什么麻烦,不过梁决明对自己的同桌一向是非常放心,因为他觉得自己能够百分百确定对方对他的事情毫无兴趣,即使有,他这位同桌估计也找不到任何可能泄露出去的渠道。

而且更重要的是,与其在别人不经意问起时遮遮掩掩露出破绽,还不如这样直截了当的说出来,反正也不会有人信的。

“所以你去做什么了?”

周洛森依言开口询问,脸上是相当明显的“我其实并不想知道但你好像很想让我问的样子所以我就姑且问一下好了不客气”的表情。

对方这种完全不感兴趣的态度某种意义上正合自己的心意,梁决明挺起胸膛做出骄傲的样子:“其实我是在忙着追查超能力犯罪组织,甚至还目击了魔法少女和怪兽的战斗。”

“那可真了不起。”少年带着模式化的笑容点点头,完全看不出他是真心的又或是带着嘲讽,也就是说这种冷静的反应比单纯的嘲笑还要伤人。你就不想吐槽点什么吗、比如魔法少女的部分——虽然很想这样问,不过梁决明知道即使问了也是白费,因此他有点挫败地转移了话题:“好吧,那你这阵子怎么样?”

“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啊,”周洛森以非常稀松平常的语气开口:“要说和平时不同的话,大概就是前阵子周末出门时被奇怪的大姐姐搭讪还被留了联系方式甚至还要我有空去找她,反正也就是这种小事而已啦。”

“……是真的吗……对不起我觉得我输了,以初中生的水准来说你才是比较了不起吧……”听了这话的少年目瞪口呆,他仍然搞不清对方此时说的到底是真实发生的事情还是只是在开玩笑,然而虽然听起来很像笑话但他觉得即使这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毕竟自己同桌有着相当出色的长相,只不过以梁决明的个人观点来看,那张脸与其说是会受女孩子欢迎的类型,不如说是更像是在一些女孩子的幻想里会受男孩子欢迎的类型:“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靠脸吃饭的实力,但我真没想到你现在就可以走上当小白脸的道路了啊,嗯,真是相当了不起。”

“不客气,等我发达了到那时我是不会忘了你的。”他同桌用他那只完好的眼睛瞥了他一眼,以懒散的语气回答,这应该是开玩笑的吧、但不知道为什么梁决明仍然觉得无法确信,甚至觉得有点惊悚,于是他再一次地转移了话题。

总之就在他们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无聊的话题的时候,班主任走了进来,教室里迅速安静了,见状周洛森不感兴趣的看了眼讲台上的人,然后再一次趴回桌子上,心安理得的继续着被打断的睡眠。而对于自己学生这种光明正大的违反课堂纪律的行为,班主任似乎已经习以为常,甚至连瞥都没有瞥上一眼,只是简单讲了讲这周特别的安排,然后便将讲台让给了第一节课的授课老师。

正式上课后这位在补眠的学生仍然没有抬起头的意思,而那位老师也是同样,就仿佛处在义务教育时期的学生在自己的课上——还是这天的第一节课毫不掩饰的睡觉是件很平常的事情,非常自然的开始了今天的课程。

梁决明看了眼自己的同桌,不过并没有进行某些劝说的行为,稍微皱了皱眉,便打开自己的课本开始听课。

只是这样看的话,似乎像是他的同桌在班级中遭到了什么样特别的待遇,又或是这个学校的老师非常不负责任,然而实际上并没有那种事情。名为周洛森的这位少年在这个班级、甚至是整个学校里都处于一个非常奇妙的位置,他没有被孤立、也没有自己主动的将自己与其他人隔离开来,上课时老师会问他问题,同学们有时也会找他说话,但奇妙之处就在于,看起来作为班级里非常普通的成员的他,不管在他身上发生什么样的变化、或是做出多么不合常理的事情,所有人都会理所当然的接受,并把这些当做稀松平常的事情来对待。

因此,不管是在课堂上光明正大的睡觉、或是不打招呼的缺席课间操和体育课、甚至是头发长度显然不合校规,当这些事情是发生在他身上的时候,即使是最严厉、最苛刻的老师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更不可能进行干涉。

乍一看似乎会让人觉得是由于这名少年的家庭背景或是其他什么经历使得他身边的人选择了这种相当宽松的态度,但稍微了解一下却会发现并不是这样,因为他们所有人是发自内心的认为对方只是个普通学生、他的行为和仪容都没什么特别的问题。

而导致了这种状态的原因到底是什么,梁决明并不清楚,但他知道这名和自己同龄的少年应该并不是什么普通人,毕竟身为【机构】一员的他之所以能够在这所普通的学校里念书,就是因为接受了负责监视这名少年的任务。

但说是监视,梁决明对这个目标了解少得可以说是令人发指,在这一点上连他所属的组织都没法帮上什么忙,以至于直到现在他也不清楚自己的组织到底为什么要特意派人监视,因为周洛森并不是异能者,而在他身上除了这种稍显异常的自然感以外,其他没有任何独特的地方。

啊、或许还有红色眼睛和独眼这两种属性,如果出现在漫画里,很容易让人意识到这个角色并不简单,但对于一个的确存在的秘密组织来说,如果仅仅是由于这种原因就大张旗鼓的派人监视,那不得不说这个组织的前途真是一片暗淡。

总之梁决明如实的将自己这些感想汇报了上去,然而上级也只是说让他继续执行任务,既然这样,他便也乐得享受这种普通的校园生活。就这样两年过去了,他意识到自己的心态似乎发生了些变化,原本只是单纯为了完成任务而定时进行的日常接触和交流开始掺杂进了越来越多的私人情感,梁决明开始真的将对方当做朋友来看待了。

实际上在【机构】长大的他过去其实没什么可以被当做朋友的存在,至少没什么能够以这样轻松的心情交流的朋友,虽说【机构】并不是漫画电影里那种非常残酷秘密组织,但是由于各种各样原因,敞开心扉自由自在的生活还是有点困难。有的话可以说、有的话不可以说,即使不需要特别教授,他也很快就明白了这点。和自己同样是【机构】成员的孩子们的想法时常与自己相悖,而其他大人们又是都一副有隐藏着些什么的样子,因此在那里不管对谁都无法直接坦率的交谈。

但是在学校也很难做到随心所欲,毕竟他还是需要掩藏自己的身份,因此在一开始他就与那些和自己亲密交谈的同龄人存在隔阂,但周洛森不同,不知道是不是和他身上那种非常自然的氛围有关,和他交谈的时候从来不需要特别紧张,即使不小心说了什么,也不会担心是否会泄露出去什么事情,梁决明也确实对自己的态度进行过反省,既然自己的组织要这样大费周章的监视,搞不好对方其实和“真实世界解放阵线”那边的人有什么瓜葛,或许自己现在这种过于温和的态度会造成麻烦,但即使如此,面对他的时候仍然无法产生任何的紧张感。

他也不清楚这种安心感到底来源于那里,但仅仅是如此也不能改变什么,毕竟总有一天这个任务会结束——最糟的情况说不定对方要遭到处分,不管怎么样他们的友谊也没法长久持续下去。当然梁决明也有想过说不定对方其实也是个异能者,或者说是潜在的异能者,说不定将来有一天他也会来到【机构】工作,成为自己的同事,两人说不定可以一起工作,不过也就只是想想,因为不管怎么看现在在这里的他都是个普通人。

 

周洛森这次直接睡了两节课,梁决明开始真的思考他是不是晚上忙着做些什么而睡眠不足,大课间的时候他终于抬起了头,其实某种意义上在这种环境下还能睡得如此心安理得,可以说是令人佩服。

“我说,要不要出去转转、清醒一下啊?”

他这样向对方提议,虽然主要也是由于他自己也有些困倦——最近由于忙着各种调查,稍微有点睡眠不足。

他的同桌并没有提出反对意见,两个人走出了教室,开始在校园内的小路散步。

一开始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些没用的话题,过了一会,就好像是可以聊天的话题用尽了似的,没人再尝试开口。对这种沉默周洛森似乎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他低头走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梁决明看了他一眼,不知为什么,时隔已久的再一次思考起对方为何会被自己的组织监视的问题。

作为自己的目标的这名少年是个没有异能的普通人,在最初的时候就确认过,直到重新想到这个问题之前,他都是这样认为的,然而同样的,直到三天前为止,他也一直坚信着异能只可能是自己所熟悉的、不会违背自然规律的形式。

 

所以对于周洛森又是如何呢?

有没有可能其实他和那名少女一样,也是某种会违反自然规律的异能者?

 

这样的疑惑在脑中成形,久久无法散去,需要将这种猜测报告上去吗、这一想法很快被他否决,如果报告的话,不仅会暴露自己之前隐瞒了关于那个少女的事情,而且他也不清楚这会对周洛森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如果被这种毫无根据的猜测扰乱了人生的话就太糟糕了。

 

但能不能先简单测试一下呢?梁决明开始苦恼起来,使用得当的话,异能者是可以使用异能分辨出来的,本质上,异能只是对信息的搜集和运用,而人脑在处理信息时,脑部的活动会产生一定的变化,而异能作为一种不同的处理信息的形式,其脑活动会显得较为异常,虽然具体的原理、和那些专用名词并不十分了解,但合理的运用异能,觉察到区别、分辨出异能者这种事情还是可以做到的。

当然这是仅限于普通的异能者,而对于那些特殊的异能者呢?至少在遇到那个少女时,他完全觉察不到对方有使用异能的迹象。

等等、他突然想到了以前没有意识到的问题,那个时候他认为少女不是异能者,是由于用异能查看的时候和没有异能者的特征,但如果只是“与普通人不同的特征”呢?

自己似乎一直忽略了这点,人的脑变化很复杂,想要彻底记忆是很困难的,因此平时他都是单纯的记下几种异能者可能会有的明显特征,但如果他们只是与一般的异能者不同、但和普通人仍然是存在区别的呢?

 

这样想着,梁决明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一丝解决问题的曙光,他看了看周洛森,对方仍然在低着头慢慢走着,前发挡住了他的脸,完全没有把注意分给他,于是他决定趁这个机会再用异能看一次。

然而就在梁决明刚刚发动能力、还没来得及仔细探究自己到底看到了些什么的时候,走在他身边的人突然毫无征兆地,直接倒在了地上。